他听见沈小甜沉沉地说:
“就在刚才,我又有了这种无力感,陆辛,我很想说点儿什么来安慰你,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光是让自己不要被愤怒冲昏脑袋,我就已经用完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没事儿,咳。”出声之后才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有些干涩,陆辛清了清嗓子说,“我哪用你替我使劲儿啊?我自己的劲儿都用不完,分你也行。”
“你分我?怎么分啊?”
沈小甜似乎笑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他。
陆辛笑了笑,用手包住了沈小甜的手。
“你看,我在给你传劲儿呢。”
地铁上,一个年轻人戴着耳机站在两个人的旁边,看了一眼那交握的手,他慢慢转身朝向了另一个放下。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吃狗粮”。
下午五点多,西二旗地铁站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这个昌平和北京市内的中转站承载了大量人上下班的往返换乘。
他们大部分是住在昌平的北漂,穿着不怕在地铁里弄脏弄坏的外套,穿着运动鞋,背着书包。
和步履匆匆的他们比,沈小甜和陆辛两个人真的很像两个看风景的游客。
又换乘了两次,地铁出现在地上又钻入了地下,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酒店是沈小甜在要去吃饭的地方旁边订的,图的就是方便,两个人放下行礼洗了把脸,钻进一个小胡同走了一百多米,就看见了一个白色的灯箱牌子。
“海大叔的炒饭?”
“嗯,这是我和我室友他们最爱来的一家店了。”
说着,沈小甜掀开深蓝色的门帘走了进去。
这家店明显是一家日料,陆辛环顾一周,在“日料”两个字前面加上了“不正宗”三个字。
店里的两人桌都坐满了,他们两个人就在吧台坐下了。
“你好,我要一份三文鱼炒饭,加葱加海苔!再要一个小章鱼!”
难得到了自己的主场,沈小甜自己点完了菜,又看着陆辛,笑眯眯地说:“他们家的肥牛饭也很好吃,还可以加温泉蛋,你要不要尝尝?”
陆辛从善如流。
沈小甜又给他加点了一个唐扬鸡块,很是有一种自己当了主人的殷勤。
大厨就在吧台里面,一个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另一个是个年纪看着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儿,两个人各自守着灶,不声也不响,听见了点菜,两个人也头都不抬,只是一个人开始盛饭、拿牛肉片,另一个在炒锅里下了料。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陆辛闻着鸡蛋和葱花翻炒在一起的香气,微微点点头,对沈小甜说:“他们的火候儿很不错。”
那当然。
“这是海大叔,他在我们这儿做了好几年了,这位是海大叔的女朋友。”
沈小甜对陆辛说。
这时,那个女孩儿把头抬了起来,对沈小甜说:
“我、们已经,结婚了,是老婆。”
声音结结巴巴,语气却很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嗯?居然有人当我的面秀?
☆、蛋香布丁
老板娘说完, 又低下头去继续做牛肉饭。
“哎呀, 小月姐姐!海大叔终于开窍了?”沈小甜被秀了一脸的恩爱, 却是欢喜的, 转头去看陆辛。
“也不知道我舍友她们知不知道,嘿嘿嘿……”
给饭拍了视频, 吃上两口, 她又说:“我刚刚是不是被塞了狗了?”
这种初级的网络梗, 陆辛还是能接上的,拍拍沈小甜的后背, 他说:“狗粮是给单身狗吃的, 你也不是单身啊。”
对呀。
沈小甜又开心了, 问他:“你觉得他们的炒饭怎么样?”
“挺好的。”陆辛说, “他们用的油是三文鱼皮上煎出来的, 香是挺香的,容易腻, 也难怪你要多加葱花和海苔。”
“那牛肉饭呢?”
“牛肉是在铁板上和洋葱一起煎出来的,酱汁儿应该是自己家调出来的, 里面加了蒜,味儿更足了。”
“啪。”一碗蛋炒饭放在了沈小甜的面前, 金黄的蛋、淡粉的三文鱼、橘色的胡萝卜丁、白色的饭粒儿, 上面铺了一层碎海苔和葱花, 葱花是翠绿的,海苔是深绿的。
旁边是一份小章鱼,红彤彤的, 还有一碗汤,就是最简单的大酱汤,能看见一点昆布。
几样东西都是摆在朴拙的日式陶器里。
真的不正宗,但是看起来就挺好吃的样子。
海大叔忙完了自己的,又开始炸鸡块,嘴里终于出声儿了:“兄弟,你也会做饭?”
“会一点。”陆辛说得还挺谦虚。
“我说么,一听就是会做的,喝酒么?我这儿的酒都是真货,也不贵。”
听见喝酒,沈小甜对陆辛说:“我有点儿想喝,你陪我喝吧。”
最后,两个人的中间又多了个小陶瓶酒壶,和两个小杯子。
有客人吃完了,掏出手机在桌边刷了一下就起身离开,牛肉饭端上来的时候,正好伴随着“您的账户已到账……”的声音。
“我读本科的时候就来这家店吃饭了,不过海大叔基本不抬头,估计也不认识我。”小酌一口味道浅淡的酒,沈小甜对陆辛说,“后来读了研究生,我还带着同学一起来吃,照这么算,海大叔应该给我提成才对。”
陆辛还没说话,就听在炸鸡的海大叔说:“才一口酒呢就说胡话。”
沈小甜:“……海大叔,你总这么说话是会失去朋友的。”
海大叔没说话,鸡块炸好了,他往陆辛面前一放,对他身旁的妻子说:
“现在人少了,你去休息吧。”
年轻的女人摇了摇头。
牛肉饭的酱料确实味道很足,陆辛用牛肉片夹着米饭吃了一口,牛肉片的品质不错,火候也很好。
沈小甜三两口就把盘子里的炒饭扒出了一个口子,再吃一只小章鱼,她对陆辛说:
“你尝尝这个小章鱼,海大叔自己做的,跟外面日料店卖的成品不一样。”
陆辛挑了一下眉头,吃了一个,对沈小甜说:“你要是喜欢,我回去给你做,这个东西调味儿就是那么一套东西,最重要的是章鱼过水那一步,得眼疾手快,出锅要快,下冰水里得更快。”
沈小甜一听这个话就高兴了,眼睛里亮晶晶的,她的课代表真是太上道了!
“我带你来吃,就是为了让你给我做。”
陆辛说:“这都不算什么事儿,还想吃什么,你跟我说了,我都能给你做出来。”
“哇!”沈小甜的声音假假的,“我男朋友真是太好了。”
重读的是“男朋友”三个字儿。
沈小甜老师吃过的狗粮,是一定要“呸”回去的,双份儿!
吧台后面,被沈小甜叫“小月姐姐”的年轻老板娘没有回去休息,又有人点了寿司和炒饭,海大叔在炒饭,她从木盆里倒了米饭出来,掺了醋的米饭透着勾人食欲的香气。
“我来吧。”
做完了炒饭的海大叔从她手里接过装了米饭的木盆。
“不重,你、不用。”
短短几个字,联系之前那句话,陆辛已经听出来了。
这位被沈小甜叫“小月姐姐”的老板娘口齿不太清晰。
小小的饭馆里客来客往,沉默的老板娘和跟她比着沉默的老板……
陆辛看向沈小甜,沈小甜对他举起了小酒杯。
“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宿舍里排老三,可这个名字真是不占便宜,不管排行第几的都管我叫小甜。别的宿舍的老大都是个大姐样子的,我们宿舍的老大是个宁波姑娘,温温柔柔瘦瘦小小,不过老大还是很厉害的,她特别会交朋友,刚来了一个月就跟舍管阿姨亲得跟闺蜜似的,学校里卫生抽查什么的,老大都是最先知道的……也是她发现了海大叔的店,带我们来吃。”
说完,沈小甜看着陆辛,皱了一下眉头,说:
“我们都从你大学门口经过,你都不跟我说说你上大学的时候什么样儿?哎呀,这么一算我是不是吃亏了?”
迎着沈小甜隐隐带着控诉的眼神,陆辛从碗里挑着洋葱配着米饭吃了一口。
“我忘了。”
“你怎么能忘了呢?”
“咳。”陆辛给沈小甜的盘子里放了一块唐扬鸡块儿,说,“我那不是忙着谈恋爱么?太忙了,忘了。”
忙着谈恋爱。
沈小甜看着陆辛。
陆辛看着沈小甜。
“那……也算情有可原。”沈小甜的语气很像是听完了学生解释为什么没做作业。
“好嘞,谢谢小甜儿老师。”
“不客气。”
饭差不多吃完了,陆辛的手机突然响了,看着显示的名字,他站起来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目送她离开,沈小甜听见海大叔说:“吃完饭就赶紧走,我们晚饭还没吃呢,都快被你们给甜撑了。”
“海大叔!”沈小甜笑眯眯看着大叔,“大叔你还记得我呀?”
男人又盛出来了一盘炒饭,转身从地上的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小罐子,给了沈小甜:“小月做的布丁。”
“谢谢小月姐姐。”
小月抬起头,说:“他、挺、好的。”
“嘿嘿嘿,小月姐姐你是说大叔么?”
拿着布丁的沈小甜笑得像个十五六的小姑娘。
“大叔,我老大上半年回来,来过您这么?”沈小甜想起来,问了海大叔。
海大叔终于抬起头,想了想,然后看向自己的妻子。
小月点点头:“来了、黑了。”
沈小甜点点头。
布丁就是最简单的日式布丁,带着蛋香气甜香味道,沈小甜吃完了,陆辛还没回来。
她掏出手机结了账,然后往店外走,打开店门的时候,她回过头,笑着说:
“小月姐姐,开盘下注的时候我一直赌你能赢的!”
小月对着她笑了笑,摆了摆手。
透过玻璃门,沈小甜看见暖黄的灯光里,海大叔有转身对小月笑了一下,他的脖子后面是一片发白的皮肤。
拿着手机,陆辛看着沈小甜踩着路灯的光冲着她走过来,他对她挥了挥手。
“我来的路上找我北京的朋友看看能不能给魏师傅联系个专家,这是给我回话儿了。专家说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他也不好说,如果真是肿瘤的话,可以送他那儿去。”
电话终于挂了,陆辛嘴里跟沈小甜复述着,就看见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小玻璃瓶。
“小月姐姐做的布丁,本来只有我的份儿,我好说歹说给你蹭来了一个。”
沈小甜才不会说小月姐姐和海大叔都夸陆辛不错呢,她的课代表也不能太骄傲。
“谢谢小甜儿老师,小甜儿老师辛苦!”
陆辛接过布丁的动作很郑重,是双手,
“怎么样,海大叔做饭挺好吃吧?”
陆辛点点头:“挺不错。”
沈小甜得意了:“你看,我也能带你找好吃的。”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回想起来的大学生活,还有陪在身边的陆辛,这些都混在沈小甜刚刚喝的酒里,让她现在感觉特别愉快。
“你知道么?小月姐姐是被海大叔从火场里救出来的。”
快走出小巷子的时候,沈小甜对陆辛说。
“那是十几年前吧,海大叔的后背都给烧坏了,当时谈的女朋友也没了,工作也不能继续了……小月姐姐看着安安静静的,真是个狠人,她读完了大学就来找海大叔,一直在他店里这么做,别人问,她就说自己是海大叔的女朋友,现在终于混得持证上岗了!”
她的语气很感叹。
“那时候我们也都还是学生,有人就觉得小月姐姐一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人又觉得年纪差距那么大,小月姐姐的家人还来找过呢,可她就是认准了海大叔。我就觉得吧,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结巴又怎么样?
身上全是斑斑伤痕又怎么样?
“走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是完美的,就像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元素,不过是一个原子在等着另一个原子,对不对?”
要过马路了,陆辛抓住了沈小甜的手。
“那边就是我大学了。”
站在路边,沈小甜指了指远处的几栋楼。
陆辛点点头。
北京秋天的晚上是带着凉意的,沈小甜的手凉凉的,他忍不住搓了一下。
走回酒店,到了酒店门口,沈小甜终于忍不住了。
“天有点凉,我们又喝了酒,一路走回来的光线也挺好,是吧?”
陆辛说:“嗯,是都挺好。”
小甜老师理直气壮地问他:
“那你为什么不抱抱我呢?我这颗原子都等了你半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小甜:????打扰了,我想反应一下。
☆、豆汤饭
一个原子被另一个原子拥抱。
比如钠, 它咸了。
比如铁, 它绿了, 或者黄了。
比如沈小甜, 她……
“你真的好高啊,把星星都遮住了。”
被陆辛抱在怀里的时候, 沈小甜努力仰起头, 才看见了陆辛的下巴。
陆辛的两个手臂撑成了一个环, 绕着她的肩膀把她环在了中间。
与其说是个拥抱,不如说是陆辛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卡座儿”, 给沈小甜留下了足够宽裕的空间。
沈小甜往里靠了一下, 陆辛又正好低头, 所以, 她几乎是一头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像是来了个头槌攻击。
“唉,果然这个也得经常练习。”
后退一步从陆辛的怀里出来, 沈小甜笑容满面,抬手捂着自己的脑门。
陆辛抹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问她:“行吧,这个原子撞一起还挺激烈吧?”
“还行吧。”说完, 沈小甜转身就走, 进了酒店的大门。
留下陆辛在原地, 他把手臂微微举高,好像还能闻到残留的香气。
放下手,他转头又看向远处那所大学, 目光了越过灯光华彩和黑夜中静默的距离。
……
早饭还是沈小甜带着陆辛去吃的,学校斜对面的馄饨店买的是南方的鸡汤小馄饨,皮薄得像一层纱,肉馅儿却没什么味道。
像是吃一碗鸡汤做的面片儿汤,都觉得面片儿太烂了。
沈小甜觉得很可惜,她读书的时候这边有一家卖小馄饨的,不仅馄饨的味道很好,连糖炸糕也很棒。
可惜现在那些后来的学弟学妹是没有这个口服了。
“北京这个地方变化得太快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一个暑假回来,喜欢的小吃店都换了个七零八落。”
吃了一顿不满意的早饭,走在人行道上,手从冬青叶子上拂过,她对陆辛这么说。
陆辛说:“哪个大城市都这样,变得快就是留下来的少,我在上海晚上摆摊的时候,一个周,我旁边的摊儿换了两家。”
“哦。”小甜老师想了想,反问陆辛,“你不觉得是你的手艺太好,让你旁边的摊位竞争压力太大吗?”
显然,她还对陆辛用炒饼统治一条街的事儿念念不忘。
上午他们就在学校周围逛了逛,海淀区的风好像一直都很大,还很干燥,也实在没什么风景好看。
可只要是有个人能一直陪着聊天,也不在乎聊什么,开心就行,这一路也会很快乐。
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中午吃啥。
他们走到的地方是个CBD,目视所及能吃的,几乎都是各种全国乃至全球连锁的餐厅,种类从米线到牛排。不管是意大利面的面还是老北京的面,现在都放在了眼前让你去选。
“那个面馆好像不是连锁。”
陆辛指着路对面对沈小甜说。
“它是北京市内连锁。”沈小甜如此说道,“我研一的时候连吃了一个月。”
最后,陆辛选了一家川菜馆,门脸儿不大,也不是连锁。
小甜老师问自己的课代表:“你为什么选它呀?”
野厨子很有经验地说:“能在这个地方开下去,这家店是跟多少国内国际的大牌竞争啊。”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餐馆里面有点老,沈小甜坐下的时候笑眯眯地问陆辛: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家店的老板是个不差钱的拆迁户?店能一直开下来不是因为东西做的好,而是因为不用交房租?”
这个问题可真是太刁钻了。
陆辛想了想说:“我还真遇到过一个,不过……一个不差钱的老板,这个概率肯定比做饭好吃的概率低吧?”
一来一回,两个人对这顿饭的质量都期待了起来。
陆辛点了一份儿宫保鸡丁、一份鱼香茄子、一盘捞汁木耳,沈小甜说北京的空气太干了,他又点了两碗纯素豆汤饭,又要了两个五香鲜肉的锅盔。
“单看菜单,还挺成都的。”
陆辛对沈小甜说:“豆汤饭和这个锅盔,离了四川,还真少有川菜馆子做。”
店里虽然看着旧,两个服务员却都是年轻精神的小伙子,风一样来点了菜,风一样地添上茶,在CBD这种地方,真是一切都讲究效率。
“幸好老元不在这儿。”
宫保鸡丁端上桌的时候,陆辛对沈小甜说。
“我说过吧,鲁菜和川菜都觉得宫保鸡丁是自己的,一个贵州人,带了一个山东厨子去四川当官儿,在那儿把原来山东的酱爆鸡丁给做出名儿了。你说这个官司怎么打?
“这家鸡丁看着还行,只有葱段儿、花生米和干辣椒,我是真不喜欢他们那些人往里面放黄瓜胡萝卜。”
陆厨子又开始了他的专业点评。
吃了一口鸡丁儿,香辣里还有一丝甜,里面混着的花生米更是让沈小甜一颗接一颗往嘴里送。
“其实好吃就行,哪儿的菜都一样啊,就像你,也不能一定说你是哪个菜系的,我觉得你什么都会做,也什么都做的好吃。”
陆辛听了,说:“小甜老师,我发现你除了特别会讲课之外,还特别会做一件事儿。”
“什么?”
“夸我。”
沈小甜的筷子在盘子上停了一下,看看陆辛,她说:
“居然不是调戏你吗?”
陆辛的目光飘了一下,正好捞汁木耳和豆汤饭也上桌了。
服务生离开的时候,差点撞到了刚进店的年轻女人,女人晃了一下,脚下的鞋跟儿不稳,沈小甜连忙扶了她一下。
有了这一段插曲,陆厨子在紧张过后就顺利把话题转移到了菜上。
“豆汤饭,成都人冬天吃的多一点儿,一般是先吊好鸡汤,泡好的白豌豆下进去煮,再把这个汤泡饭里,再放点儿烫好的菜就行。咱们这个是……”
陆辛喝了一口汤,声音略低了一点,说:
“咱们这个是豆芽芹菜和香菇煮出来的汤,可能还放了点儿海米,做的时候炝锅炒了白菜和再加了米饭进去。估计是故意贴了北方人的口味。”
素汤里可以放海米么?
沈小甜怀着这个疑问用勺子舀着又喝了一口。
汤的口感很柔和,被彻底炖酥烂的白豌豆就算没去壳也足够酥烂,让人舒服的味道包裹着整个舌头,最突出的就是豆子里被煮出来的香气。
“好吃。又是很浓郁的谷氨酸的味道。”沈小甜说,“没想到川菜还有这种口味。”
陆辛说:“川菜一定辣,鲁菜一定咸,本帮菜一定甜……真是有很多人都这么以为。”
沈小甜又喝了一口,说:“就像有人以为当老师的就一定温柔体贴,当厨子的就一定很凶一样?”
陆辛反过来问她:“难道我不凶么?”
小甜老师:“我知道,你省了半句是夸我温柔体贴。”
哎呀,小甜老师真是太聪明了。
陆辛看着外面的风吹着树叶子,哗啦啦的,它们大概也是这么想。
锅盔是金色的面饼,里面裹了肉馅儿烙出来的,拿上来的时候刚出锅,闻着就想一股油香气。
就在沈小甜打算吃的时候,她的旁边传来了一声大喊:
“我说了,你们的酸萝卜不够酸!”
他们两个同时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女孩儿正在座位上,指着面前的碗,跟那个服务员争执。
“你们这个酸萝卜老鸭汤根本不是酸萝卜!喝起来一点都不酸!你听不懂么?”
“女士……”年轻的服务员的脸上还带着笑,轻声说:“女士,我们这个酸萝卜是我们从四川买回来的……”
“它不酸!”
年轻的女人还是固执地坚持着那一句话。
“女士,您……”
服务员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那个女孩儿突然哭了起来,是歇斯底里不管不顾地哭泣。
“我就想吃个酸罗老鸭汤!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睡,上午开会我的选题又没过,我下午还要赶一个书稿下厂,我就想吃个酸萝卜老鸭汤!我怎么做什么都不顺!”
店老板匆匆走了过来,看着这个她在店里彻底崩溃地哭泣。
“我为什么要来北京?我在这儿什么都没有,我连酸萝卜都吃不到!”
陆辛收回目光,看见沈小甜还看着那个女孩儿。
“她就是太累了,哭过了就好了。”陆辛说,“我以前也见过,半夜开摊儿,来吃饭的少不了这种撑不下去的。”
沈小甜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锅盔没张开嘴。
老板和服务员都是男的,两个人四只手摊着,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女孩儿的整张脸都哭红了,她的衣服本来穿的很体面,蓝灰色的套装裙子,配着黑色的高跟鞋,可现在,她真的浑身都写满了憔悴和狼狈。
沈小甜对陆辛说:“有时候,人就是这个样子,看着什么都还好好的,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彻底崩溃了,就像一个瓶子,太脆了,石子儿轻轻蹦上去,它就成了从那一个点彻底碎了。”
说着话,她放下锅盔,喝了两口豆汤饭。
这场热闹,其他人看了几眼,都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距离午休结束已经不远了。
有一个男的不耐烦地催菜,老板让服务员去忙,自己手忙脚乱地抽了纸巾递给那个女孩儿。
“别哭了,你别哭了,那个……你、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不好?”
“呜呜呜……”女孩儿还在嚎啕大哭,擦了一下鼻子,她说,“你做饭不好吃,呜呜呜……我今天又得加班,回家还得坐两个小时地铁,我不想去西二旗挤地铁,我想回成都,我想回家,北京不是我家。”
看见沈小甜又叹了一口气,陆辛站了起来,他走过去,对那个女孩儿说:
“嘿,别哭了,你想吃什么?回锅肉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看,我家课代表!
今天一直在想这个崩溃的女孩儿是什么职业,本来想写程序狗,可程序狗哭起来那真是鬼哭狼嚎,正好有个编辑朋友找我……
我:“请你恰回锅肉?”
☆、回锅肉
野厨子真是个过分好看的厨子, 光靠脸, 他的安慰就比饭馆儿老板更见效一些。
女孩儿打了个嗝儿, 流着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陆辛, 看见他身后冒出来一个人,歪着头说:
“你放心, 他做饭绝对好吃!”
女孩儿又打了个嗝儿, 继续抽泣。
陆辛转身跟沈小甜说:“你去把锅盔吃了, 凉了就不香了。”
又对老板说:“多余的围裙给我一条,我们这是旅游出来的, 洗衣服不方便。”
老板:“啊?”
“啊什么呀啊, 人家想吃个好吃的回锅肉。”
一把抓着老板的肩膀, 陆辛就这么去了厨房。
沈小甜手里拿着锅盔, 又看看那个女孩儿, 也跟着往厨房走。
厨房里,一个帮厨正在收拾小菜, 陆辛从菜架旁边抓起了一个围裙套在了身上,又在流水台上洗了手。
厨房门口, 沈小甜对一个拦着她的服务员说:“这份回锅肉记在我们那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