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沈小甜怎么知道?她第一次来吃的时候,“小乔姐”还没结婚呢。
“小乔姐”收了串儿拿去后厨炸了,沈小甜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等菜,男人坐在了斜对面的另一张桌子旁,他的腿很长,斜伸出去能到桌对面的椅子下面。
“吃完热乎乎的,就什么都不想了。”
沈小甜看他:“你不用吃点东西吗?”
“不用不用,我晚上跟朋友约了喝酒。”男人摆摆手,钥匙往兜儿里一揣,他又站了起来,手里拎着那个进了水的头盔。
“你吃完了只管走,小乔姐就把账记我这儿了,刚刚谢谢你啊。”
沈小甜默默看着他,在他一只脚已经迈出门的时候,突然说:
“刚刚在桥上你那么凶地叫我,是不是以为我要自杀?”
“当啷!”是男人的后抬起来的脚踢在了门槛上。
沈小甜安安稳稳坐在那儿点点头,她果然猜对了。
头盔是故意淋湿的,为了让自己一起下桥,手机号码是肯定打不通的,再往前说,他的车应该也没坏。
“应该是我谢谢你,大好人。”
语气十分塑料。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误会我是小仙女,因为我的脸,误会我要自杀,应该是因为你脑子里的水。
嘻嘻嘻~是的,男主出场了,活蹦乱跳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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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烫

“滴答”。
从屋檐缝隙里聚拢的雨水凝成了一滴,滴在了摩托车翘起的红屁股上。
男人抬起手,用右手食指的指节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拿着头盔的手还顺便撑着餐馆的塑料门帘。
湿风拂过,门帘细细碎碎地响。
他终于说:“那什么,麻辣烫你好好吃,小乔姐家的麻辣烫是真做的不错,十好几年的老招牌了,炸串儿也好吃,你敞开了吃……”
坐在屋里的那位姑娘却不肯放过他,从头顶的发丝儿到脚尖尖儿都洋溢着某种微妙的喜悦,又抬头对他说:
“把车骑走呗,好好的一辆车,就因为一个误会大雨天被扔路边了,多可怜啊。”
男人终于回过头来,又看向她。
隔着对方湿乎乎的发丝,沈小甜终于勉强看清了他的长相——一张比普通好看多了几分落拓气的脸,哦,还要再多几分的好看,年纪仿佛是比自己大,又让人觉得犹是个少年。
拿着头盔的男人对着她笑了一下,就在沈小甜以为他会有些无奈或者尴尬地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对沈小甜摆了一下手,接着,头盔利落地盖在了头上。
有雨水从里面流出来,勾了了他的脸庞轮廓,好吧,大概这对男人来说不重要。
他骑上几分钟前才在屋檐下停好的摩托车,很快,发动机的声音就传到了小馆子里。
小馆子里回传来了一声:“拜拜呀,大好人!”
大好人彻底走远了。
遇到一个好人还是很让人开心的,沈小甜深吸了一口气,已经闻到了除了油香之外的另一种香气,是夹着香辛料的排骨汤的气味儿,麻辣烫的汤底已经煮开了。
炸串儿是先端上来的,四方方的不锈钢盘子上面裹了一个塑料袋,炸好的串串码在上面,每一个都已经被抹上了足足的酱料。
沈小甜吃了一口炸鸡肝,记忆深处的酱汁味道裹着绵软的鸡肝立刻占据了她的口腔,微微的甜,恰到好处的辣,浓浓的咸香……
年轻的女人低着头,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出了一张,摁住了自己的鼻子。
炸串儿里自然没有放芥末。
只是那一瞬间,沈小甜有一种错觉,仿佛她抬起头,就会有个戴着眼镜的老爷子坐在对面,很神秘地对她说:
“我今天在路上看见了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没完,我跟她说了一句话,她就乖了,你猜我说了啥?”
然后,自己就会抬着眼睛看他,嘴里还恋恋不舍地叼着炸串儿,含含糊糊地说:
“外公你本事真大了,还能跟麻雀说话了。”
“嘿嘿!”老人会对她眨眨眼睛,然后笑着说,“我对小麻雀说啊,我给你吃炸串,就堵住你的嘴啦!”
哎哟呵?说谁是小麻雀呢?
那时候那个毛头毛脑的小麻雀就会气得头发都炸起来,一把抢过好几串肉,说什么都不给老人吃了。
老人也不会生气,只会在对着她嘴边的酱料指指点点说:“你还说你不是小麻雀?都长了麻点子了!”
又抽了一张纸巾,擦掉了嘴边可能有的一点酱,沈小甜长出了一口气,后背倚在了凉凉的椅背上。
她知道自己冷静下来了。
拿起炸鱿鱼,对着脸庞比划了一下,小时候她总觉得炸鱿鱼很大,比她的脸还大,现在她觉得那是自己小时候没见识,看什么都大。
也看什么,都觉得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说是没见识,可“没见识”有时候就意味着被保护得很好。
就在这个时候,小乔姐端着麻辣烫从后厨房里出来,放在了她的面前。
“辣椒醋都自己放,还想吃什么跟姐姐说,今天呀,陆辛那家伙请客,咱们不用跟他客气!”
原来那个“大好人”叫陆辛啊,沈小甜点点头,对着容颜姣好的女老板笑了一下:
“谢谢小乔姐。”
“不客气……”店里又来了其他的客人,可能是潮乎乎的天气里人们总想吃点儿能出汗的东西,沈小甜嗦了麻辣烫里第一口红薯粉再抬起头,饭馆里已经多了两桌客人。
一桌两个人都点了麻辣烫,另一桌两个人坐着,另有一个人开了冰箱门在挑炸串,隔几秒就要征求一下同伴的意见。
“鸡心要不要?”
“今天没有大红肠啊!”
热闹起来的空气包围着沈小甜,和麻辣烫特有的热乎劲儿一起。
往嘴里塞一口海带,让口腔暂时摆脱了骨汤和炸物共建出的满足感,沈小甜又喝了一口汤。
小乔姐的麻辣烫就是有这个好处,因为汤底的味道调的开胃,就算是再不喜欢吃菜的孩子,在吃的时候都免不了吃上两口。
以前沈小甜的外公还真诚建议过小乔姐,说她可以再卖那种一整碗的骨汤涮青菜,专门对付不爱吃菜的孩子,把那时候才刚从南方回来的小乔姐都逗笑了。
“你们吃着菜好吃,那是因为一大碗里只有这几口,全是菜的话有几个人愿意吃哦?谁都知道烧鸡好吃,谁愿意一顿只吃烧鸡?凡事得搭配着来,跟男人配女人一个道理呀。”
那年的小乔姐喜欢上了一个跑运输的男人,那个男人也喜欢她,只要不跑车就来店里陪着她烫菜炸串儿。
沈小甜人生里第一次领略到女人怎才会变成一朵散发着芬芳的花——在她喜欢的人面前。
哦对了,有这般“感悟”沈小甜才十岁,学校门口新开的借书店是她常去的地方,如果不是借书店的老板去炒股结果把店都赔没了,以沈小甜那时对港台文学的热爱,她说不定后来就会成为一个文科生。
过了一年多,小乔姐和那个男人结婚了,又过了两年,沈小甜被她妈接走之前,小乔姐又和那个男人离婚了,孩子归她。
现在看,爱过又婚变过的小乔姐依然有一朵花的风姿,为了男人也好,为了孩子也好,为了自己也好,也终究是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一直美丽着。
看着她在店里忙来忙去,沈小甜又渐渐开心起来,总之,小乔姐麻辣烫真是好东西,从前能让她多吃菜,现在能让她多开心。
驱寒的效果也是从外向里的,连心都没放过。
旁边的那桌的客人的麻辣烫很快也端上桌了,他们吃得可比沈小甜豪迈得多。
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着,居然还能分出嘴来聊天。
“呼,小乔姐家的麻辣烫也是怪了啊,不放辣椒也能吃出一身汗来。”
“我就这么吃着,就觉得自己后脖子要出汗了……”接话的人在嗦红薯粉的间隙还抽空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恰好小乔姐又端着东西出来了,一开始说话的那人抬起头来说:
“小乔姐,你家的麻辣烫里是放了啥呀,吃两口就让我出汗了。”
小乔姐只笑:“今天下雨,我炖汤底的时候多放了块姜。”
沈小甜听她这么说,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多放的可不只是姜呀,姜里的姜油和姜烯酚确实能产生辛辣的感觉,可这汤里真正唱了重头戏的是胡椒和花椒,除了辣椒山葵里大量含有的硫氰酸盐之外,胡椒里的胡椒碱和花椒里的花椒素都是在汤里真正起作用的辛辣物质,它们在汤里跳舞。
从小乔姐嘴里问到了“答案”,那位客人笑了,说:“小乔姐对我们真好,就是这么多年不肯在麻辣烫里加肉。”
小乔姐嗔了一声:“加了肉,汤可就浑了,到时候你们再怪我手艺不如以前了,我找谁哭去?”
这话说得有道理,叼着炸鸡心的沈小甜默默点头。
荆家卤肉家的小孩儿说他们家往卤肉锅里续汤用的都是高汤,所谓的高汤就是把骨和肉里的成分通过充分熬煮转移到了汤水里,包括了蛋白质和油脂,因为是要吃卤出来的肉,需要足够香料里的有机物被充分溶解,所以,他们把“高汤”和“卤油”当宝贝。
小乔姐的汤是用来喝的,并不需要油脂来溶解更多香辛料里的有机物,恰到好处的骨汤搭配香辛料才有开胃的效果,对她来说,加了太多肉的汤就是“浑了”。
“怎么样?吃得还好吧?”在店里看了一圈儿,小乔姐可没忘了这个被陆辛特意关照过的客人。
沈小甜愉快地点头:“味道一直很好,谢谢您。”
外面的雨停了,一整天没见的太阳在西边斜斜洒了一点光出来,小里小气地给还没散尽的乌云镀了一层金边儿。
沈小甜顺着“小乔麻辣烫”靠着的那条大路走了一段儿,到了个小三岔口拐了进去,高高的老梧桐叶子上还存着雨水呢,冷不丁地就往人的天灵盖上砸。
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头顶,走过了三棵梧桐树,沈小甜在一个铁门边上停下了脚步。
本来应该是灰色的大铁门被锈蚀得厉害,只有锁头周围还存着旧色。
深吸一口气,沈小甜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钥匙串儿,两把钥匙和几颗粉的紫的透明塑料珠儿串在一块儿,看着又旧又可怜。
捏起其中的一把钥匙,插到锁眼儿里,沈小甜忍不住诧异门竟然这么容易就打开了。
站在门口,她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乱到不堪入目的院子,没想到院子里也算整齐,杂草没有多少,刚刚下过大雨,泥地里也没多少积水。
“我就是回来看看,吃麻辣吃撑了,我随便走走的。”
她对着院子说。
倔得像十二年前那个发誓一辈子不会来的小女孩儿。
这天,石榴巷里好几户人家都看见那个空了好多年的房子门开了。
“知道吗?田老师家有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我吃撑了随便走走,才不是故意回来的呢。
这里写的麻辣烫是北方的老式麻辣烫,现在真的很少见了。
这篇文就是轻松愉快活泼可爱小甜文,大家跟着沈小甜慢慢转悠慢慢吃吧~
大家晚安~

☆、煎饼果子

好几年没住人的房子看看也就算了,住是肯定住不了人的,沈小甜第一天晚上在外公的老房子里呆到了晚上快十点,打了个车回住的酒店,第二天一大早又过来了。
她一夜没睡好,满脑子都是满屋里罩着白布的床和柜子,好像上面积的灰都跑到了她的脑子里。
沈小甜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个老房子,看着是个二层小楼,可是一层楼只有七十多平,两层楼加上小阁楼,整栋房子也不到一百六十平。
石榴巷原本叫石榴村,上世纪五十年,沽市还叫沽县的时候,这个石榴村也不过是护城河外的一个小村子,后来沽县搞起了轻工业,人口迅速集中,原本小县城里那点儿地方就不够用了,石榴村是最快一波被划归城里的。
就是因为划得太早,石榴村一半的地用来建了轻工厂的家属楼,另一半就一块一块地批成了小宅基地,建了些小楼,作为县里的“特殊待遇房”,石榴村就成了石榴巷。
一九八零年,沈小甜的外公田亦清从大西北回来,担任沽县第一中学的数学老师兼校长,被安排住进了这里,后来房改,这个房子就真正属于了他们家。
一楼早些年是客厅、书房加厨房,田老爷子当老师,少不了就把学生带回家里,要么是学习上缺了课的,要么是生活上缺了嘴儿的。
沈小甜倒是没怎么见过他把学生往家里带,毕竟她有记性的时候,她外公已经退休了,可她见过跟她外公吃过饭的学生,每年大年初一来拜年,总要提一提这个事儿。
到那时候老爷子就会很得意,捧着他的大茶杯说:“书房解决不了的问题,九成九是厨房能解决的,厨房解决不了的问题,百分百是书房能解决的。”
沈小甜四五岁的时候就能自己睡了,老爷子就把后墙拆出去一块儿,省掉了后面那纵深两米的院子另改成了厨房,整个一楼布局大改,又多了一个卧室。老爷子就搬到了楼下住,把整个二楼都让给了沈小甜。
“哎呀,以后我睡个午觉可算是不用跑上跑下了。”说这话的时候老爷子是长出了一口气的,仿佛每天在楼梯上上下下对他来说是个酷刑。
拍了书架上的浮灰,沈小甜掏出手机开始找当地家政的消息。
她想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拿着手机走出房子,她正好和几个站在院子门口的阿姨奶奶对了脸儿。
一个大妈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张被早上阳光笼罩的脸庞,有些犹疑地说:“是田心回来了?”
“哪儿是田心啊,这是……哎呀,这是我们小甜回来了!哎呀,小甜这一下子就这么大了!”
一瞬间,沈小甜就被这群阿姨和奶奶给包围了。
“好多年没见了,我记得小甜上……上学的时候就长得好看,现在就更好看了!”
“小甜今年有二十了吧?不对不对,你比我家大城小三岁,我家大城明年就三十了,小甜你是二十六了,哎呀呀,这真是,孩子一不在眼前儿,嗖嗖地就大了!”
几个阿姨掰着手指头算着沈小甜的生辰八字儿,在她们的嘴里沈小甜真是吹气儿一样就长成了一个甜甜美美的大姑娘。
过了足足八分钟,一个阿姨突然想起来她们是要去市场买菜的,沈小甜才总算被放过了。
到了这时候她才有空揉着额头想一想,把记忆里的徐奶奶、李阿姨、陈阿姨……做一个连连看。
小城的家政业比不了珠海,更比不了上海,号称是金牌家政服务公司的也不过是个中介平台而已,来的三个阿姨连制服都没有,各种打扫工具是架在电动车后面驮来的。
久不住人的房子打扫起来几乎处处是坑,沈小甜怕造成额外的损坏,家政阿姨们擦书柜的时候,她自己动手把书抱下来整理。
刚整理了几本书,院子外面又有人用带着沽市方言喊她名字:
“小甜啊!一大早就忙着收拾,早饭还没吃吧?”
沈小甜走出去,看见刚刚的一个阿姨对着她晃了晃手里的包子。
咕——
肚子告诉沈小甜,它饿了。
送包子来的阿姨姓李,家里的儿子比沈小甜大三岁,一直在省城工作,上个月和他在大学时候认识的女朋友办了婚礼。
阿姨还没忘了指了指自己头顶羊毛似的卷儿说:“要不为大城结婚啊,我才不弄这个头发呢,花钱倒是其次,就在那儿干坐了一天,真是憋死我了。”
手里拎着还烫手的包子,沈小甜还得回答阿姨时不时的问题。
“工作是在一个高中当化学老师。”
其实已经没了。
“没有什么额外收入,刚开始工作,还得积累经验。”
也没得什么机会积累了。
“学生还挺好管的。”
……才没有。
“有男朋友,大学时候认识的,人挺好的。”
就是劈腿速度如风,估计可以在舞台上连开十八个大叉。
内容很美好,气氛很和谐,阿姨很满意。
目送了那个阿姨,沈小甜拎着包子回了房子里,一楼到处都是飞灰,只有二楼的阳台上好一点儿,她站在阳台上,刚打开装包子的塑料袋,就看见楼下一辆红白相间的摩托不紧不慢地从梧桐树下面驶来。
骑车的人在她院子门口停了车一抬头,沈小甜笑了。
“你放心,我没想跳楼。”
她站在楼上,一本正经地说,还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早餐。
男人摘下头盔,对着她摆了摆手,又调转车头走了。
沽县人说起包子,都是发面大包子,一个比沈小甜的脸还大。
从前有个笑话,一个沽县人跑到广州创业,卖的就是沽县特产的大包子大馒头,过了三个月,生意做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他做的不好吃,是因为他的包子馒头太大了,广州人表示他们一顿根本吃不了一个。
“一家人分我这一个包子吃,你们说我这生意还怎么做?”灰溜溜回乡的老板气苦。
李阿姨给沈小甜的包子尺寸在沽市算不上大,面皮也不像沈小甜记忆里那样有发酵的香气,咬到第三口才吃到馅儿,是大葱猪肉的,很扎实地在包子里被攥成了肉蛋子。
就是跟包子的体积不成正比。
包子馅儿快被吃完的时候,男人骑着摩托车又回来了,摘下头盔,他说:
“嘿,下来,我买了好吃的给你。”
沈小甜笑了,早上的阳光被梧桐叶子遮蔽得斑驳,落在她软软的脸颊上:“又用好吃的引我下去,大好人,你不会真以为我要跳楼吧?”
说着,她还是转身往楼下走,旧旧的木头楼梯被她一步一步踩得砰砰响。
“你那包子一看就是桥下老高家卖的,馅儿比他的心眼儿还小,面比他的脸皮子还厚,给,尝尝这个。”
头盔挂在车把手上,陆辛把挂在车把上的塑料袋解下来给了沈小甜。
金灿灿抹了鸡蛋被烙熟的面饼被叠的四四方方,外面还撒了一层芝麻,里面夹着被炸到酥脆的薄脆,塑料袋一打开,葱香酱香面香油香混在一起往人的脸上甩。
“这个煎饼果子做得真好看。”
沈小甜发出由衷的赞叹,煎饼果子这东西这些年风靡全国,沈小甜也见过、吃过挺多种的,便宜的就是这样面皮加薄脆,玩儿起花样来,那就没什么不能往里面放的了,什么红酒牛排、麻辣小龙虾、法式鹅肝……沈小甜没吃过,也知道这些网红煎饼果子也被追捧过。
“光做得好看那是样子货,好吃不好吃那是得进了嘴才知道。”说着话,陆辛伸手一拽,把沈小甜手里的剩下的包子给拽走了。
沈小甜“唉”了一声,他掂了掂包子说:“你放心,你要是吃了这个还想吃包子我就还你。”
“我肯定吃不下了。”沈小甜对自己的饭量有数,吃了那个包子之后,她这个煎饼果子最多吃半个,虽然从她离开沽市之后一直有人说她能吃,她也不过是比一般的女孩儿能吃那么一两成而已。
陆辛扬了扬下巴,像是在嘲笑女孩子的饭量,他说:“那也没办法了,前面那个岔道过去有一家养了只大白鹅,一会儿我过去的时候扔它饭盆里。”
好像也是办法。
沈小甜咬了一口煎饼果子,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看着她的样子,陆辛笑了。
“怎么样,这个煎饼果子好吃吧?绿豆面儿做的,正宗老天津人的手艺,这家老板去学了三年回来开的店。”
绿豆的香气是很淡的,却仿佛在人的味蕾上流淌而过,酱料和葱花香菜挑动人的神经,饼和鸡蛋被烙出来的香顺着食道下去了,又似乎处处都留了痕迹。
最妙的是中间的薄脆,被咬碎的瞬间,它的碎屑迸溅于唇舌,脆响好像在人的颅腔里带了回声。
“好吃!”吃了两口,沈小甜点着头夸奖这个煎饼果子。
陆辛很得意:“我推荐的,可不会不好吃。”
几分钟后,沈小甜放下了手里的煎饼果子,动作颇有几分在不舍和吃撑间的挣扎,她抬头对陆辛说:“谢谢你啊,连着请我吃了两顿好吃的。”
陆辛“嗯”了一声,拿起了头盔。
又听年轻的女人对他说:“你是我这个夏天遇到的最好的人了,怎么样,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也回请你一顿好吃的?”
沈小甜的神色坦坦荡荡,陆辛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号码你有,我叫陆辛,大耳朵的陆,瞎忙活的辛。”
果然,昨天那个号码是他关了自己手机之后让沈小甜拨出来的。
“我叫沈小甜,沈是沈小甜的沈,小是大小的小,甜是不甜的甜,号码,你也有。”
不知道是阳光刺眼,还是沈小甜昨晚上睡得不好,她今天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
陆辛对她点点头,一加油门走了。
“嘿呀,认识这么个人,我是要享口福啦。”
得意洋洋的二十六岁小甜老师,走出了十二岁少女的快乐步伐。

☆、西瓜

窗明几净。
三位家政阿姨加上沈小甜从早上忙到了黄昏,终于把整个房子彻底打扫了出来。
其实也没有真正做到彻底,卫生间的马桶下水不太好了,房子想要住人的话得另外找人整理一下。
一开始打扫的时候,沈小甜没想在老房子里住,可她是个做了什么事情就要做好的人,比如房子里到处盖着的布实在是太脏了,她想洗一下,就得用上洗衣机。
尘封了七年的洗衣机其实年岁也没多大,撤下了罩子一看,还是个八成新的样子,显然是个不甘于一直沉默的小家伙,哼哧哼哧地转了一天,连洗带甩,一点毛病都没有。
青色的尼龙绳绑在院子的围栏上面,被洗回了白色的布整整齐齐地在上面搭着。院子里晒不开的就挂在了二楼的阳台上。
这些飘着的布像是一面面的旗帜,为石榴巷的这座小楼引来了络绎不绝的客人。
有和早上时候一样来探望的邻居,有社区的管理……他们看着里里外外忙乎的架势,都问沈小甜:
“你是打算回来住两天?”
沈小甜最烦的就是跟别人解释自己要干什么,习惯性地面带微笑,她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反正这些人只是要一个当下的答案,并不会在乎这个房子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住回来。
自诩不甜的沈小甜老师从来不会对别人的热情有什么期待。
可到了下午五点,事情就发展到了她之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地步。
“小甜啊,这个凉被是全新的,你大城哥之前给我买的,说是什么蚕丝的,我睡觉都用我的毛巾被,可舒服了,这个花花绿绿的,就该你们年轻人用。”
早上给沈小甜带了包子的李阿姨用手提袋整整齐齐地给她带了一条凉被过来。
“你放心,我晒了一天了,你直接睡,肯定舒服。”
李阿姨说完就走,速度快到满头的羊毛卷儿都要飞起来了。
“小甜啊,碗,筷子,盘子,我这一样给你带了两套,凑合着用,你好不容易回来住了……有空来徐奶奶家,奶奶给你炖鱼吃。”满头苍发的老太太拍了拍沈小甜的肩膀,摇着头走了。
已经洗干净的碗筷是放在一个透明小筐里被端来的,被安置在了刚擦干净的茶几上。
“小甜啊,我估计你家里要收拾得地方多了,前几天我看见你家阁楼顶上的瓦歪了,今天不行,明天,明天我找个梯子叫着我儿子来给你整整。”宋大叔声如洪钟,放下东西走的时候却是轻手轻脚。
被留下的是一个电热水壶。
局面有点失控啊……
沈小甜觉得自己脸上的塑料微笑都要撑不住了。
她在石榴巷住到了十四岁,她记得荆家的卤肉、小乔姐的麻辣烫,记得石榴巷几乎每家都种的石榴树,还记得巷子的另一头那棵老柿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