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仿佛是他遇到了难题时的样子,反正沈小甜之前是没见过的。
“这两个菜,哪里能分出高下来啊,要说调味,大杨的本事确实更稳当,可他这个菜是成菜,小营这个菜是自研的,虽然后味上差了点儿,可我敢说小营的菜不愁卖……差哪儿了呢?”
“如果实践操作上得分一致,不如……出份卷子让他们俩试试?”
小甜老师说道。
“这个我最擅长了。”
她还毛遂自荐,对着看过来的陆辛眨眨眼。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让我考!让我考熟了他们!!!
你们是不是都在做双十一功课?
连个评论都没有了!
只有我!在你们做功课追直播的时候勤勤恳恳更新!我委屈了!我闹了!
☆、子龙脱袍
“你听说过……出卷子考厨子的么?”
黄酒掏出一根烟来, 没抽, 放在鼻子旁边深深吸了一口, 放下, 问陆辛。
陆辛没说话,黄酒他们餐厅的米饭是掺着嫩玉米粒做的, 也不是电饭锅里直接焖了, 而是现在锅里煮沸之后再把米粒捞出来填在特质的笼屉里上锅蒸熟的, 北方罕有饭店愿意这么做。
“这个饭,大杨非要这么做的吧?”一口鱼一口饭, 一口牛蛙一口饭, 都吃下去了, 他问黄酒。
黄酒点点头。
陆辛“嗯”了一声。
黄酒又看向对面, 坐在那儿的年轻姑娘吃着饭呢, 手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出卷子啊……”黄酒的语气里充满了莫名的敬畏。
沈小甜却是全神贯注,全神贯注地边吃边想出题大纲。
“我问你啊, 你的这两个师弟,单说从工作方面, 你更喜欢跟谁合作呢?”吃着吃着,她突然抬头问黄酒。
黄酒想了想说:“我两个师弟单说干活儿那都挺好的, 大杨人踏实, 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小营脑子活,要想什么新花样儿找他就对了。”
他刚说完,陆辛捧着饭碗看他:“那你们三个在一块儿干得挺好啊, 要不就不分了?”
黄酒连忙摇头:“那怎么行,从一开始我就答应了他俩,将来给他俩一人开一个店,要是不干了,这不更完蛋了么?”
陆辛掀开了鱼头侧面的骨头,看了看沈小甜,又对鱼眼扬了扬下巴,沈小甜笑了一下,伸筷子过去夹起那块肥厚的富含胶原蛋白的鱼肉在剁椒的汤汁里沾了沾,一大口放在了自己嘴里。
她的脸颊看着比平常红润一点儿,就是辣出来的。
吃了那块儿鱼,再扒了两块饭,沈小甜又问黄酒:“那你觉得你两个师弟,谁能带好一个店啊?”
黄酒说:“我也想了好久了,他俩真差不多,小营脑子活,可是脾气不太好,大杨是脾气好,可他做事儿吧,太稳当了。”
沈小甜吃了两口牛蛙,伸出筷子把另一半儿鱼头的骨头给起开了,然后她看着陆辛。
陆辛也看着她。
黄酒看着他俩,慢慢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快点儿,轮到你了。”沈小甜说。
陆辛默默伸出筷子,拿走了另一边儿的鱼眼睛和与它连着的那块肉。
小甜老师满意了,用勺子挖了一点酸豆角炒肉末放在了饭上。
陆辛吃完了鱼肉,一抬头,看见黄酒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耐烦地说:“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黄酒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陆辛:“你喝风啊?”
黄酒这才低头,看见水杯里已经空空如也。
“一会儿我们吃完了就先走,等下午大杨小营他们不忙了我们再过来。”
黄酒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是离他们饭店不远的酒店,四星标准,两个大床房,按照他的话说,好不容易陆辛被叫来给他帮忙,肯定得安排周到了才行。
在房间里沈小甜放好衣服和洗漱包,克制住了自己一屁股坐在酒店床上的**,慢慢走了几步。
听见敲门声,她去开门,就看见了陆辛站在门口。
“咋样?刚刚黄酒的卷子是不是分儿不高啊?”
沈小甜先是笑了,然后点点头:“何止是分不高,根本是不及格。”
陆辛笑了一声。
“他这个人啊,这里一直有点问题。”陆辛指了指脑袋。
沈小甜说:“……你可以指你自己的脑袋。”
伸出去的手距离沈小甜的脑袋只有几厘米的距离,陆辛先是手指合拢收进掌心,然后才收了回来。
下午两点多,沈小甜他们还没出发去黄酒的饭店,有一个人已经先找了过来。
他长得瘦小,脸还微黑,眼睛却挺亮了,是一副聪明相貌。
“陆哥,你可别听黄酒的,他非要把我拆出去,就大杨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啥事儿都闷在心里,我要是不在这儿盯着,他俩不出两年就能闹崩了!”
酒店一楼的卡座上,小营的脸上一脸急切。
陆辛说:“那你怎么跟大杨较劲呢?”
小营:“我那叫较劲吗?对,我是较劲,我师父更喜欢大杨的菜我肯定不服气了,同门师兄弟,大家水平差的也不大,我但凡想要提高,肯定得跟大杨比着来呀?这是互相进步啊!黄酒是不是跟你说我俩天天比着看谁赚得多?不说饭店了,哪个企业没有内部竞争?天天师兄师弟哥俩好是做买卖的么?”
陆辛点点头,看向在一边儿的沈小甜。
女孩儿问小营说:“你确定,大杨跟你一样这么想?”
小营笑了:“这就是大杨提出来的!”
接着,他又对陆辛说:“陆哥,黄酒心里一直有点怕你,他现在连他亲哥的面子都不给了,也就听你的话,你跟他说说,别把我分出去啊!”
陆辛看了一眼沈小甜,说:“那要是把大杨分出去独当一面了,你怎么办?”
小营沉默了一下。
“我觉得大杨也不肯走的。”
“为什么?”
“他怕我和黄酒打起来。”
小营匆匆来了匆匆走,陆辛问沈小甜:“他的卷子打几分?”
小甜老师笑眯眯地喝了一口水。
大杨看见陆辛的时候,竟然是他们三个师兄弟里反应最激烈的。
“陆哥!我今天那个剁椒鱼头做的咋样?知道是给你吃,我特意重了一分豆豉,是不是入味儿更好?
“陆哥,你什么时候再做一回子龙脱袍?”
被人叫是大杨,沈小甜下意识觉得他应该身材略高大,没想到只是比小营略高壮一点儿,也不过一米七多的个头,三个师兄弟里面块头最大的还是黄酒。
正是酒店里清闲的时候,拉着陆辛的隔壁,大杨就要把他往厨房带。
“大杨你先等等。”黄酒压住了自己师弟的胳膊,说,“其实我今天找陆哥来,就是想请他做个评判,咱们说要弄个新店,总得有人去。”
“你到底在搞么子咯?谁爱去谁去哟,我是不去。”大杨一着急,嘴里蹦出来的都是湘音了。
黄酒也是又急又气,说:“大杨,咱们不能这样,早就说好的事情……”
“谁跟你说好咯?”
黄酒无奈了,叹了口气,跟陆辛说:“陆哥,你看,我是真没办法了,好好一件事,搞成这个样子,谈都没法谈。”
“到底是谁有问题?黄酒哥,好好三个兄弟的生意,你非要让一个人出去单独管一个新店,到底是谁有问题?你以前说我们一人一家店,我和大杨哥都觉得是个目标,可谁都没想到你居然一直想分出去!”小营从后厨走出来,他刚刚在监督着学徒打扫厨房,手臂上的套袖都还没解下来。
“黄酒,你就实话告诉我们,你一直惦记的到底是开新店,还是把我们俩都分出去?!这么多年兄弟你就不想做了?!”
三个师兄弟僵持着,陆辛拉开一把椅子,让沈小甜坐下。
“你在胡说什么呢。”黄酒说,“我是这种人么?咱们兄弟这么多年……”
这个时候,陆辛开口了:“黄酒啊,你们的卷子分儿出来了。”
黄酒“啊”了一声,看看陆辛再看看沈小甜,他说:“沈老师,我们这卷子还没看见呢……”
不光出了卷子还完成了监考和批改的小甜老师露出了甜甜的标准笑容,仿佛在面对的是一个成绩不理想的学生。
“黄酒,你们三个人里面,有一个人不及格。”
“是你。你……一直害怕三个人凑在一起,总有一天会闹崩,甚至他们两个人出现了一点竞争,在你的脑海里已经想出了一场不合的派系大战。”
小甜老师的语气很温和。
“他们两个都很担心你,也非常重视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不是每一对兄弟,都一定会走到你害怕的那条路上。”
为了那个食堂,黄酒和家里几乎所有人都翻了脸,等他把食堂做起来之后,他们家的酒厂反而江河日下。
那个时候,黄酒提出来承包,他每年往家里交点钱,也不用家里再给食堂钱了,饭钱直接给工人,让他们自己花钱来买菜吃就行。
黄酒是想把食堂升级成餐馆,也想给家里贴补点儿,当初的事情闹成那样,他也不是没有后悔过。
可黄酒没想到,合同签了半年,他哥想要把酒厂卖掉,却独独瞒着他。
为了不退他那三年承包费,他哥向工商卫生部门举报他卫生不合格,仿佛是历史的重演,可他哥比他狠多了,两只死老鼠就在卫生检查的当口被扔在了食堂里。
后来,黄酒就和大杨、小营两个师弟来了这里开湘菜馆子。
这是陆辛告诉沈小甜的,关于黄酒他们创业的后半段儿故事。
那死耗子是扔在了他的店里,也是扔在了他的心里。
“黄酒,你就不信,咱们能当一辈子好兄弟?”这是大杨。
“黄酒哥,你把我们从湖南带出来,就是为了有一天扔出去的?”这是小营。
黄酒张张嘴,他似乎想反驳什么,可看着其他人,他说不出话来了。
陆辛拍拍他的肩膀说:“黄酒,就你们仨的本事,在一块儿还行,真分开了,谁都撑不起一家店来,你别折腾了。”
这话可就讨打了,黄酒看着陆辛说:
“陆哥,你这话我可听不下去,你等着,我们三个肯定把我们的店开得更红火。”
……
三个兄弟还有话要说,心结总要慢慢打开,陆辛问沈小甜:
“晚上还想吃辣么?”
沈小甜看看墙上满目的湘菜,问陆辛:
“子龙脱衣是什么?”
“那是子龙脱袍!”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课代表,轮到你答题了!
我觉得你们今天没有手给我评论了
因为这一章我是用脑瓜子敲出来哒!
哐哐的!
☆、炒饼
“子龙脱袍也可以叫滑炒鳝段儿, 其他的步骤和很多菜一样, 讲究的是快炒出锅, 保留食材的滑和嫩, 唯有一开始给鳝鱼一刀去皮那一招儿最见功夫,所以叫子龙脱袍。”
陆辛给沈小甜解释那个菜。
“其实正经湘菜里的功夫菜是真不少, 百鸟朝凤是要取出鸡内脏还要让鸡整个形状不坏, 旺火蒸出鸡的原味汁水来, 另加在鸡汤里加辅料,吃的原汁原味的酥烂鲜美。还有那个特别有名的霸王别姬, 王八炖鸡, 现在徐州那边儿说它是自己的, 可湘菜一系早在清末就开始做这个菜了……只不过那时候不叫这个名字……”
说着说着, 陆辛停了下来, 看向旁边儿聚着的三个脑袋:
“干嘛干嘛?你们三个兄弟是把话说完了?”
黄酒嘿嘿一笑,说:“我们三个兄弟天长日久的, 说话也不用急在这个时候,您看看我们现在厨房清静着呢, 你想做子龙脱袍还是霸王别姬,还是百鸟朝凤的, 我们现给你备料都行!”
陆辛的回答是大手直接把三个人的脑袋一块儿推开。
小营退开两步, 笑着说:“沈老师, 陆哥没带你去他母校看看?”
母校?
沈小甜看陆辛。
男人歪着头,随手指了指门外,说:“我不是随便考了个大学吗, 对面儿就是,不然我也不能认识他们呀。”
沈小甜:“……随便考了个一本,你还真挺随便的。”
陆辛清了清嗓子。
黄酒又把头挪了回来,对沈小甜说:“沈老师,陆哥带你来听我的故事,那你要不要听听陆哥的故事呀?想当初我们可是差点套了陆哥麻袋的。”
这句话足够刺激,沈小甜却说:“你们肯定没套成,不然就不是你们现在叫他陆哥了。”
黄酒往后缩了一下,像是被扎了心了。
小营走到店门口,指着一边儿说:
“以前那边有个卖炒饼的大爷,就在两个铺面中间,现在卖袜子那里,大爷不会说话,就会闷着头做炒饼,白天出来,晚上收摊儿,结果有一天晚上,大概九点多,我们就在这个店里闻着旁边儿,哎呀,真香啊!”
那一天,是陆辛成功从大爷手里承租了炒饼摊儿晚上时间的第二天。
他不过是像从前一样,靠着晚上借着别人的摊子赚点儿零花钱,也像从前一样,引来了大批人排队等着吃一份炒饼。
“那是……五年前。”小营数着手指头数了数,“我们这个菜馆子只有现在的一半儿大,晚上也是一口气卖到宿舍熄灯之后,为的就是多卖点什么老干妈炒饭、酸豆角炒饭,那时候学生兜儿里钱也少,尤其是过了晚上九点,吃炒菜的也少了,全指望炒饭能多赚点儿。”
也就是说,陆辛的炒饼,成了黄酒他们师兄弟三个人强劲的竞争对手。
“连竞争都算不上。”
黄酒摆摆手,对着陆辛又露出了那个有些拘谨的笑。
“一开始,陆哥只是卖炒饼,豆芽、菜丝、鸡蛋,加钱了就再放火腿肠的那种。”
便宜又好吃,适合一个宿舍派一个人出来打包个六七份回去顺便开个睡前卧谈会,这样的炒饼一下子把整条街的宵夜市场都给压制住了,受害最惨的当然就是他们仨这小小的菜馆子。
黄酒笑着说:“我那时候就在店门口站着数,一晚上,八点到十一点半,陆哥卖了五百份儿炒饼!五百份儿什么概念?这个学校这半边儿校区一共六座宿舍楼,一个宿舍楼五层,一层二十个宿舍,我们就平均一个宿舍六个人,一共三千六百人。我们身后这个小区,八栋楼,每栋楼两个单元,十二层,一层三户,一户我们算是一家三口,往多了算是一千八百口人,加起来才五千多人。也就是说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大半夜要吃陆哥的这份儿炒饼,你说我们还做什么生意?”
陆辛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了,一双大长腿叠在一起,半边儿身子靠在椅背上。
“行了,哪有你这么算的?那时候前后还都有工地呢,上头那边的写字楼也有加班儿的跟我买饭,再说了买五百份儿那是秋天的时候,天冷了生意就不怎么好了。”
黄酒看着陆辛,表情竟然有些悲愤:
“是,天一凉,你还卖酸辣汤!”
沈小甜正好低头喝水,差点把水又吐回杯子里去。
“有么?”陆辛仿佛不记得了,“我那时候就是个赚生活费的穷学生,就你们三个,心眼儿那么小,跟我计较。”
“我们能不计较吗?”黄酒越说越委屈了起来,看着沈小甜,他说,“我们被逼的没办法了,一个月宵夜卖出去的不如从前一个礼拜的多,我们晚上的电费在那儿耗着呢,所以呢,我们就去先去找了陆哥,问他能不能换个地方打工,陆哥跟我说不行,因为在这儿卖饭离他宿舍近,去远了的地方,他怕被社管大妈骂。”
想想就知道黄酒他们听了这话得有多憋屈。
那时候黄酒他们三个也是不到三十岁的壮小伙子,被生意逼的一上头,他们就去找了炒饼摊儿的主人——那位不能说话的老大爷。
老大爷不会说话,听三个年轻人说要给他钱让他别再把摊子租给陆辛了,就一个劲儿的摇头。
黄酒一着急,差点儿就使了坏,被小营好歹给拦住了。
可他们跟老大爷闹了一场这个事儿被很多人都看在了眼里。
过了两天,老大爷的铺子被人半夜撬了,锅、铲、菜刀之类都被拿走了,其余的都被打烂了,烂菜叶子从店里被扔到了马路上,一看就是在泄愤。
“那时候别说别人了,就连小营和大杨都寻思这事儿是不是我干的,我自己都问自己,是不是我恨的晚上梦游,去把人家的铺子给砸了呀。”
陆辛在一边儿静静听着,突然开口说:“我那时候没管是谁。”
黄酒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还是苦笑:
“是,陆哥,你没管是谁……你就是溜达了一趟,挨家把这条街上卖饭的看了个遍,然后呢,你就有了酸豆角炒饼,老干妈炒饼,旁边是个鲁菜馆子,你就有青椒肉丝炒饼,再那边儿是个卖韩国料理,你还有泡菜五花肉炒饼……
“最可恨的是,你哪个都做的比我们做的好吃!你没管到底是谁动的手,你一下子要让整条街都服软,你是逼着整条街的人替你把那个人找出来。”
恃才行凶。
一瞬间,沈小甜就想到了这几个字儿。
读了大学的陆辛依然是个“野厨子”,也许比曾经收敛了一些,可遇到了事情的时候,他依然是越观红嘴里那个凭着本事逼着别人服软的陆辛。
天生的厨艺高手,也是浪迹天涯总有热血的“野厨子”。
被沈小甜看着的男人眼神儿飘到了门外,嘴里说:“黄酒你这话说得……”
想吃最好吃的泡菜炒五花肉吗?别去那家韩料店了,卖炒饼的做的菜好吃。
想吃最好吃的酸豆角和老干妈炒饭么?就那个炒饼摊儿,谁都不如他做的好吃。
那是怎样的一种景象?
沈小甜悠然神往。
每当路灯亮起的时候,整条街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炒饼摊儿是最热闹的地方,那么小,却犹如一只入林的凤鸟,压制了所有庸碌的燕雀。
人们因为最纯粹的味道汇聚而来,路过各种派系的餐馆,来吃一份小小的炒饼,只有这个小小的摊子锅灶是热的,翻腾的菜香里弥散着胜利者的宣告。
眯着眼睛想一下,都仿佛带着一种武侠里的江湖浪漫。
沈小甜喝了一口水。
“不到……不到半个月,好几家店自己查了自家店门口的监控,硬是把那两个人找出来了,是上面写字楼底下的一家小摊儿的人,根本不是我们这条街上的。”
黄酒更委屈了。
沈小甜努力让自己的笑容不要显得特别幸灾乐祸。
“那后来呢?”
“后来就没事儿了呗,我们脑子抽了才再去找陆哥的麻烦,大杨和小营两个都喜欢研究厨艺,这俩货就逼着我去跟陆哥套近乎,我那时候就开始叫他哥了。
“再后来过了一年多,大爷突然退休不干了,我们还吓了一跳,生怕陆哥去顶了那个摊儿,没成想,陆哥没这么干……”
小营在一边儿笑了一声,说:“那年陆哥应该就去上海砸别人场子了。”
砸场子?还砸去了上海?陆辛他又干了什么事儿呀?
沈小甜瞪大了眼睛想继续听,却看见陆辛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
“子龙脱袍是吧?有新鲜黄鳝么?”
“有有有!”见陆辛决定露一手,师兄弟三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也不接着讲故事了,一个跟着一个,溜着陆辛的屁股后面往厨房走。
“陆哥,我给你洗菜!”
“陆哥!我这儿还有鸡,百鸟朝凤您来一个?”
“陆哥陆哥……”
沈小甜也跟着进了厨房,看见陆辛在案台前面站定,穿上了一个黑皮围裙。
“你还想吃什么?”他问沈小甜。
沈小甜笑容甜甜地说:“我想吃炒饼,就是你逼着别人店都开不下去的那种。”
正好大杨端来了一盆黄鳝,陆辛从里面挑了一条出来,只见他挑了一把菜刀,往下一甩,刀尖儿牢牢地把还活着的黄鳝钉在了案板上。
沈小甜根本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只觉得他的两只手好像拉住了什么东西,往下一扯,足足半米长的黄鳝,那一整张的皮就被他撕了下来。
“看,这就是子龙脱袍。”他对沈小甜说。
“嗯。”沈小甜抬起一只手,手指半遮着自己的嘴,遮住了上扬的嘴角,“脱得很帅。”
“你快点帅帅地给我做炒饼吧。”她并没打算放过自己仿佛在害羞的课代表。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我就想吃个炒饼,真的!
大家晚安!双十一,给你们发点儿小红包吧,记得留言鸭!
☆、油旋儿
黄酒买了炒饼回来的时候, 子龙脱袍刚好出锅, 他就是卡着点儿回来的。
除了脱皮之外, 黄鳝还要被剃骨去头, 然后切成丝,再用蛋清淀粉上浆, 沈小甜在一旁录视频的时候就在想, 这里其实是个复习要点。
上浆意味着追求鳝鱼肉质的滑嫩, 蛋清调制淀粉的目的也是考点。
除了鳝鱼的处理之外,其余的步骤倒是没什么了, 不过是滑熟辅料再爆锅重炒之类的, 沈小甜涨了不少正处于“看山不是山, 看水不是水”的境界, 知道了步骤原理, 明白了烹饪基础操作,又看不懂陆辛时间火候把控之精妙, 只是沐浴着烹出来的香气如实拍下视频。
倒是大杨一直在旁边儿激动,他一激动就跟小营说湖南话, 沈小甜听着费劲,略觉得有些耽误了自己拍课代表。
子龙脱袍当然好看, 穿着围裙的课代表也十分好看呀。
用冬菇、冬笋炒出来的鳝鱼丝是鲜嫩爽滑的口感, 入嘴就觉得所有的味蕾都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力, 不曾体味的滑、不曾体味的爽都成了一场令人愉快的全新体验。
沈小甜吃着心驰神往,黄酒也是嘴里不停发出意味着享受的怪声,有点像头牛, 大杨和小营两个简直像是朝圣,吃一口品一口,品完了还要“吧啦吧啦”夸上好几句,然后再像是做好了心理建设一样,再去来这么一轮。
沈小甜觉得他们这样挺好的,能少吃一点。
陆辛只吃了一筷子“子龙脱袍”,自我评价是:“几年没做,手感有点生,勉强吧。”
野厨子您这个评价也真是太勉强了。
刷洗了一下炒锅,擦掉里面的残水,陆辛开始切大头菜。
所谓炒饼,炒的就是北方最常见的烫面烙饼,温水和面,揉成面团擀成饼,烙成了两面儿金黄之后再切成饼丝。
“往面里掺水的时候,水越热,面越软,要是水烫手,那面基本上就没啥筋性了。”
陆辛切好菜,沈小甜已经凑过来开始边看边拍了,陆辛也随口跟她讲了点儿。
“水越热面越软?是蛋白质结构被破坏么?”沈小甜举着手机,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一条。
大火把锅烧热了,沿着锅边儿滑了一点油进去,一手抓着锅把将油在锅底晃成了薄薄的一层,看着烟气微起,陆辛问沈小甜:
“你还想吃辣么?”
沈小甜诚实地摇了摇头,虽然香辣味确实勾人,沈小甜也确实喜欢吃,可在广东呆了这么多年,她的口味还是有点偏清淡。
就算再不受影响,吃了一顿辣菜之后,她还是有点点想喝杯凉茶的。
“怕上火”三个字基本是广东人刻在骨头里的。
陆辛笑了一下说:“那我就给你炒个帅帅的不辣的炒饼。”
沈小甜点头,然后她用很认真地语气说:
“虽然是你做的菜,可我还要说,你做的菜是没你帅的。”
一句话,细品前后都是夸奖。
陆辛又不说话了,手腕一动,碗里打好的蛋下到了锅里。
沈小甜早就发现了,陆辛炒鸡蛋的火候是很重的,总要炒的两边都有了一层微微的焦色才行。
这次也一样,锅铲在锅里滑动,把鸡蛋划成了细细的丝缕,蛋随着陆辛控制着锅把的动作离开了锅底,仿佛是自动自发地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