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呢, 开西菜馆子肯定是洋厨子么, 金头发、棕头发,蓝眼睛高鼻梁那种,后来上海那边洋人越来越多了, 都爱吃西菜馆子,上海本地有钱人呢,也爱吃西菜馆子,那怎么办呢?就有了另一波儿厨子……你听过,闯关东吧?”
沈小甜点点头,东北和山东常被当兄弟,这些年东北人入关讨生活也常爱来山东,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自清末开始的“闯关东”,那段时间的山东乃至整个黄河中下游都不太平,旱涝频发,又打着仗,从义和团到外国人都没停过,所以人们希望能出关到东北,至少肥沃的黑土能让他们有口饭吃,起初是不行的,可是朝廷腐朽,沙俄侵边,不行也得行了。
陆辛“闯关东呢,就有很多山东人跑去了海参崴,那地方你肯定也知道……就有很多的山东人在那儿学了做俄罗斯人的菜,后来这些山东人也到了上海讨生活,就成了西菜馆子里的厨子。”
“这些人多聪明啊,到他们手里,啥菜也得走他们的规矩。红菜汤里面得放什么?牛肉,红菜,牛肉贵,红菜得进口,这帮山东厨子们摸摸脑袋,得了,红菜改了西红柿,没有西红柿放西红柿酱,牛肉改了香肠不就便宜了,再说菜,你们这叫大头菜,别的地方叫卷心菜,切了块儿扔进去。现在生活又好了,牛肉好歹是回来了,就成了这个样子。”
舀汤的大汤勺在锅里打了个转儿,捞上来了两块炖得酥烂的牛肉。
“怎么样?往上一数,想成就这一碗汤,有咱们割了海参崴、有日俄大战,有闯关东,有俄罗斯那边儿保尔柯察金,还有大上海那儿洋人都跑过去……几十上百年的功夫呢,都在这个汤里了。”
看着自己的碗里又被添满了汤,沈小甜笑着说:“还有咱们现在吃得起牛肉了。”
“对对对!”陆辛点头,“当老师的就是当老师的,脑子真灵啊!”
沈小甜端起碗,一口喝掉了大半的汤水,放下碗,她说:
“其实照这样说,我也不过是这碗罗宋汤,我外公大学还没毕业就去了大西北,在那儿一待十几年,娶了我外婆,生了我妈,后来沽市要把学校搞起来,就想起了我外公这个曾经的全市高考状元,把他找了回来。
“我爷爷本来是北京人,也是下放知青,最后就留在了下放的地方,一心想把我爸培养出来,我爸读了大学被分配到了国企,就来到了沽市这个小地方。
“我外婆身体一直不好,为了生我妈遭了大罪,我外公前面收到了让他回来的信,第二天她就去世了。回了沽市,我外公是希望我妈也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可他忙着从无到有把一个学校搞起来,有多少时间能管女儿呢?
“说起来,我爸会被调到沽市这边,还是因为那时候流行辞职下海,当时二轻厂的技术科一圈儿人都被一家民营厂子给挖走了,他才会刚毕业就来了这儿,认识了我妈。我外公是学校的校长,教过的学生足有几千上万,这些都是人脉,我妈又长得好看……才刚认识几个月,他们就结婚了,结婚刚一年就有了我。
“然后就是国企改制,工厂的人要分流,我爸不愿意就此脱离国营企业,成沽市的一个小老百姓,就写信给他的大学同学,他的大学同学是个女的……我爸跟我妈离婚之后,就被调回了北京,过了两年,就跟他那个同学结婚了,两个人还生了一个儿子,没过两年,我爸升了主任,他们又离婚了。
“我妈呢,去了广东,跟着我一个表舅做生意,先是倒买倒卖的行当做了半年多,正好九七了,去香港容易多了,她有钱就去逛香港那些高档百货店,提升眼界,学习潮流,因为眼光好,就给广东的一个服装厂往返香江做买手,慢慢地,她有了货源,有了客源,自己在广东开起了名品店,一家,两家……
“上山下乡,九年义务教育,改革开放,国企改制,香港回归……有时候我们说起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好像就是在说一个和自己没关系的名词,可仔细想想,我们都像这一碗罗宋汤,是时代决定了,里面放的是红菜还是番茄,是火腿还是牛肉。”
奔波于时代,周旋在命运,一代又一代,不可避免。
陆辛一只手撑着脸,看着对面又喝了一碗汤的小甜老师。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看那罗宋汤也能说是红菜汤的儿子,结果都成了两样儿东西了,怎么被小甜儿老师你一下就给拔高了呢?”
“嗯?”沈小甜看着他笑,“你还记得我和我爸的事儿呢?我都忘了。”
“什么?忘了?”
“满脑子都是你说的是什么保尔柯察金,什么上海滩的山东厨子,我早忘了。”
“忘了好!”灯光下,陆辛的笑容真的很好看。
“谢谢你啊,人美心善的野厨子。”
陆辛笑不出来了。
……
又是想吃煎饼果子的一天,十五块钱的那双深度山寨小拖鞋穿着有点儿凉了,沈小甜就穿着一双运动鞋去红老大那儿买煎饼果子。
路上遇到了不少晨跑的人,带着她也跑了几步。
“我还真应该运动了。”
昨晚洗澡的时候,沈小甜摸到了自己肚子上多出来的肉,其实她本来就挺肉的,只是因为骨架纤细,所以看起来很瘦,可捏在手里的厚度不一样了,这足够让沈小甜紧张起来了。
当然,紧张归紧张,煎饼果子是要吃的。
今天红老大的煎饼果子店依然很热闹,却热闹得有些不正常。
“红老大,他偷了东西你把他打一顿送派出所行了,跟他生什么气呢。”
一个大叔拎着三个煎饼果子还没走,对站在档口里的红老大如此说着。
沈小甜走过去,看见越观红站在店里做着煎饼果子,脸上似乎比平时更冷了些。
在她身后,一个男孩儿在那儿骂骂咧咧,仔细一看,竟然是被捆着手的。
十一二岁的男孩儿嘴里骂骂咧咧,随便一句都让人吃不下饭去,来买饭的人都听不下去了。
“红老大家这是怎么了?”
排在队尾,沈小甜问一个有些眼熟的阿姨。
“这小子和他哥是咱们这周围的惯偷儿了,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就盯上了红老大的店,昨晚上红老大把兄弟俩给摁了,这个小的拼命拦着,让他哥跑了,这不,今天早上红老大就把这小子给帮这儿了。”
刹那间,小小的煎饼果子铺在沈小甜是眼里就成了《古惑仔》里的洪兴堂口。
“红老大,她也太帅了吧?”她小小的声里都带了崇拜。
“帅?红老大这是……唉,这兄弟两个这二年祸祸的人不少,也不是没人把他们抓了送警察局,每次都这样,小的护着大的跑了,不让大的走,小的就撞墙撞地,偷的也就是三头两百,谁能看着一个孩子命都没了?
“小的年纪又太小,进去了警察就把他爷爷找来,他爷爷是个五保户,腿脚也不方便,能管得了这小孩儿?几天就又出来了,倒是抓了他们的,说不定就又得被折腾一轮。”
珠桥边上住的都是沽市当地的老居民了,家业都在这儿,穿鞋的怕光脚的,估计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被这兄弟俩盯上了。
沈小甜只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就进入了某种江湖风雨里,看着阿姨的脸色沉重,她也有些严肃地说:“那红老大现在是要干什么?把那个孩子捆在这儿?等他哥哥来救人吗?”
“我看啊,红老大是这个意思。”
沈小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也太危险了,要是那个人真来了怎么办?还是报警吧!”
旁边的几个阿姨叔叔也说:“是啊,报警吧,不然那个小偷儿真的来了,被红老大打死了怎么办?”
沈小甜:“……?”
小店里面,越观红用完了一批馃箅儿,在油锅前面调理着面想要炸一波儿,那个孩子看她离自己进了,一头撞向她后背。
身前就是油锅,要是被撞准了九成得烫着,下面排队的人都急了,好几个人都大喊出声。
越观红头也没回,反手就摁住了那个男孩儿的脑袋,转瞬之间,就不是她要被撞到锅里,而是那个男孩儿的半边儿脸皮离锅里的热油不到五厘米远了。
“啊!”男孩儿惊叫出声,脚下一抖,要不是越观红提住了他,已经有了个油炸脑袋瓜儿了。
“你偷东西,我捆了你手脚,是你活该。”
“你骂我是为了让我气急了把你送派出所儿,我懂,我不怪你。”
“可你这一下是存了害我的心思,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越观红今天的头发又是纯粹的奶奶灰,配着一张熟人也莫近的脸,有一股犹如实质的杀气。
小小的孩子被吓坏了,尖叫着要往后倒,却怎么都挣不开那只手。
“你可哭小心儿点,眼泪鼻涕掉锅里,滚油可就要溅你脸上了。”
那个男孩儿瞬间不敢哭了。
“你放开我弟弟!”一个手里拿着铁棍的半大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挤了出来,对着煎饼果子摊儿大喊。
越观红看着他,终于提起了一脸通红的小男孩儿,也不知道他那脸是憋得还是让热气熏的。
“行啊,明知山有我,偏向我山行。”
红老大笑了,赤手空拳从煎饼果子摊儿里走了出来。
沈小甜跟着人堆一起后退,她旁边那个担心红老大打出人命的阿姨现在又变卦了,说:“拿条凳子出来也好啊,吃亏怎么办?”
看见有人悄悄报了警,小甜老师想了想,发了消息给“课代表”。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啊啊啊啊!课代表快来看!红老大好帅啊啊!
大家晚安!

☆、不然呢

那个年轻人看着瘦, 力气却不小, 一根铁棍挥得很吓人, 却到了半空就被红老大一把抓住了手腕, 两下,铁棍就被卸掉了。
那人另一只手还想掏出刀来, 红老大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 一会儿, 刀从她手里被扔了出来。
“持械还想用刀,派出所里你怕是得多蹲几天了。”
那个人还想说话, 结果发出来的不过是一声惨叫, 仿佛红老大是生拆了他的骨头。
一切都不过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警察赶来, 就看红老大气定神闲地压着那个人, 说:
“昨晚上他们偷东西的视频我也,今儿这个人他是带了刀带了棍来打我们这些奉公守法小市民啊……”
奉公守法小市民。
沈小甜觉得警察先生的眼角似乎抽了抽。
“您等我会儿, 二十分钟,我把这些等着吃早饭的大爷大妈给应付咯, 这都等着上班儿上学呢,咱不能让人空着肚子走吧?”
一大一小两个惯偷儿被押走了, 红老大走回店里, 话是对着警察说的, 脸还是朝着那些在那儿等着吃煎饼果子的人。
一位看着四十多岁的老警察跟红老大也是熟了,听她这么说,笑了一下:“那我在这儿等你吧, 这一大早上的,谁都不容易。”
“行嘞!您吃早饭了没?要不要来套煎饼果子?不对,现在我是当事人,您可不能吃我的煎饼果子,把案子处置利索了,您才能来吃我的煎饼果子。 ”
听红老大这么说,那个警察笑了。
见有警察穿着警服守着,有心想买个煎饼果子的人都绕了路走了,看着队伍越来越短,红老大叹了口气。
沈小甜当然是还想吃煎饼果子的,快轮到她的时候,她听那个警察大叔说:
“红老大,前两天我就觉得奇怪,你个煎饼果子摊儿怎么还里外里装了三个监控,原来是你在这儿等着钓鱼呀?”
“您说什么呢?”红老大抬眼,看见了沈小甜。
“小甜老师!还要夹果子的是不?”
沈小甜点点头,说:“要两个,其中一个要两个蛋。”
红老大没再说话,利索地做了个煎饼果子。
接煎饼果子的时候,沈小甜忍不住说:
“观红!你刚刚特别帅!”
冷峻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点笑影儿,虽然浅淡,但是格外可爱。
陆辛让沈小甜在红老大店周围等她,沈小甜拿着煎饼果子坐在店里啃,听见其他人还在讨论刚刚的事情。
“还是红老大出手,小狐狸被大老虎收拾了。”
“可不能这么说,红老大这多少年了本本分分的,怎么就大老虎了。”说这个话的就是刚刚担心红老大会吃亏的那个阿姨。
“刚刚老林警官说红老大是故意的,你听见了没?”
“不用脑子也能想得出来,红老大不用点招儿,那两个小偷儿是吃了豹子胆来她店里偷东西?”
几个说话的人看了一眼姓林的老警察,都悄悄压低了声音。
沈小甜用大大的煎饼果子遮着脸,也遮着自己脸上的笑,吃着同样的煎饼果子,大家好像也在分享同一个市井传奇。
陆辛来的时候,红老大已经走了,她的店也没关门儿,她一走,一个年轻人坐在了店里,看有人还买煎饼果子,他就说:
“等半个小时再来吧,我们老大一会儿回来了。”
看见陆辛,他还站起来打了个招呼,喊陆哥。
沈小甜也站了起来,笑着递出去了一个煎饼果子。
陆辛看看煎饼果子,接过来啃了两口,问沈小甜:
“你是不是看得特过瘾?”
沈小甜点头,说:“你知道吗,我现在吃这个煎饼果子,就像是在朝圣!这是红老大那双手给我做的煎饼果子!那双手能一下子就把刀子棍子给抢下来!一个看着还挺厉害的小伙子在她手下一下子都没捱住!”
她的一双眼睛都在发光。
陆辛又露出了那种无奈的表情,转身看着那个帮红老大看店的年轻人:
“小五,是不是你也在里面搀和了?”
叫小五的年轻人笑了一下,说:“陆哥,我也没干啥,就是上次前街的李大爷半夜看店,为了抓他俩心脏病发了,要不是老三他们汽修厂几个人正好路过,李大爷怕是得凶多吉少……这俩小东西偷的是不多,可干活儿太不地道,手也脏,差点儿为了几百块钱闹出人命也不知道收敛。
“老大就找了那些混混儿,让他们下了套子说红老大这边儿生意好,钱也放得松,还真把他们俩给引来了。”
陆辛看看小五,说:“昨晚上是红老大自己一个人动的手?”
小五点头,说:“老大说得录像当证据,不能跟我们下了套儿似的,不过那个小的真是……要是再没人管,长大了肯定是祸害。”
沈小甜在一边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那个孩子用头撞红老大的时候真把她吓到了。
陆辛叹了口气,咽下嘴里的煎饼果子:“他们每次都偷的不多,也是那个大的知道点儿分寸,也怕闹大了自己进去出不来……大的这次估计得关一段时间,小的那个得防着。”
可怎么防呢?
沈小甜想了想都觉得犯愁,她一向推崇学校教书育人的作用,可越是这样,她越明白家庭和环境对孩子的影响。
没一会儿,红老大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半扇猪肝,看见沈小甜还在这儿,还挥了挥手。
“陆哥,你们这是吃煎饼果子吃完了,还要在我这儿看风景?”
小五说:“老大,我们是担心那个小孩儿不服管,这次他那个哥又进去了,他再闹出事儿来,你说说你……”
“啪。”热乎乎的猪肝隔着塑料袋被撂在了小五的脑袋上。
“行啦!做事不后悔,后悔不做事儿,再说了,十几岁的小孩儿有多疯,谁能比我更知道?”
和陆辛一起往回走的时候,沈小甜的脑海里都还是红老大说话时的样子。
“那小孩儿要是真来了,我再教教他什么是真折腾!”
真正轻描淡写,举重若轻。
“真的好帅啊。”她再一次发出感叹。
陆辛无奈了,推着摩托车在车道边儿上停下了脚步。
沈小甜回身去看他:“怎么了?”
“我觉得吧……那次在桥上看见你的时候,我应该直接过去撅你一个过肩摔,把你摁地上,你是不是也会觉得我挺帅?”
沈小甜眨眨眼,很镇静地说:“我会报警。”
上午时分,人们忙忙碌碌地从河边的路上经过,两个年轻人对着笑得停不下来。
像是两个小傻子。
“我刚认识红老大的时候她就这样儿,本来就长得不好惹,客人一刁难,她那手就朝着别人衣领子拎上去了。她那个师父信了一辈子的和气生财,差点这么个不省心的徒弟给气病了。老师傅就跟红老大讲道理,怎么讲呢?就是红老大在那儿做煎饼果子,她师父在旁边站着说‘跟我念,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最后那一句,陆辛学的是天津话,又把沈小甜给逗笑了。
“红老大就苦着一张脸,跟着念,念了半年,硬生生把煞气念掉了一半儿。”
沈小甜心有戚戚:“老师傅这个法子虽然笨了点儿,可也不是没有用,想出这么个办法磨她性子,老师傅真是把她当孩子待的。”
陆辛点点头:“幸好红老大也没辜负了他。对了,你今天干嘛?”
沈小甜看看陆辛,说:“我有个快递上午到,它来之前,我得干点重活儿呢。”
“什么活儿?我帮你搞了吧。”
沈小甜看看他的手臂,笑了下,点点头。
两个人一边往回走,一边继续说红老大:
“其实她这个人真的挺有意思的,从小在野着长大,明明是个小姑娘,十几岁靠着打架打服了一个沽市。长了一张是非不分的脸,估计有不少人以为她就要一条道儿走到黑了,可上了高二的时候,她突然就收了心读书。考大学没考上,估计也有人以为她又得重操旧业当个混混头儿,可她偏偏去了外地,最后回来卖起了煎饼果子。
“说起来,她在天津那时候。也有一批小姑娘跟你一样,稀罕红老大稀罕得不行。”
沈小甜毫不意外:“男人的柔软脆弱,女人的坚强帅气格外抓人眼球,当然,要是脸好看,那就更好了。”
停下来等着过路口,她看看陆辛说:“所以你那时候直接把我背摔在地是没什么用的,你要是穿着一条裙子过来跟我说‘You jump,I jump’……”
陆辛嘬着牙花子:“咋了?你还能觉得我特别好看?”
沈小甜很明显是认真思考了一番:“我还是会报警。”
陆辛:“那你刚刚跟我说那一串干嘛呢?”
沈小甜:“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已经是非常的人美心善了,不用非要跟别人攀比。”
“谁攀比了?”陆辛把脸撇一边儿,推着摩托车过了马路。
沈小甜家的“重活儿”就是清理小院子。
“我卖了点儿空心水泥砖,往这儿一铺,以后好晒衣服。”她指着陆辛平常停摩托车的地方说。
陆辛“哦”了一声。
在铺砖之前要清理掉杂草,还要平整泥土,工程不算大,却停繁琐,陆辛戴着沈小甜给她自己准备的防磨手套,蹲在地上把两棵野草连根拔起。
“我记得你说你要快要走了?”陆辛问沈小甜,“什么时候走呀。”
“快了。”
开学鸡探头探脑地叨着被□□的新鲜草根,沈小甜正研究怎么在院子里弄一个集中处理鸡粪的地方。
反过来问陆辛:“你不是说要去别的地方吃吃喝喝了吗,到底什么时候走呀?”
陆辛:“我也快了。”
大概,小院子里沉默了有一分钟吧。
陆辛说:“那我走的时候叫着你呗?”
沈小甜抬头看看他,反问:“不然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哎呀,课代表总算会做题了。
开学鸡:?????

☆、泡菜蒸饺

下午四点, 下班接孩子的电动车从路上驶过, 小店里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陆辛:“脆, 外面确实够脆, 肉也有肉汁儿,外面这个酱料也好, 前后味儿都有, 我觉得可以。”
沈小甜:“我觉得比我吃过的好多炸鸡都好, 我喜欢外面起鳞片感觉的这种炸鸡!蜂蜜和辣酱的我都喜欢,尤其是这个辣酱, 味道真好!”
老金一直屏息静气地等着两个人的评价, 陆辛说好, 他的脸色松了三分之一, 沈小甜说好, 他的脸色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呼!那我算是有底气了,晚上我就先搭着卖, 要是客人都说好,我就正式上了, 到时候啊我就在外面挂个牌子,然后架个炸锅……我家姑娘跟我说, 让我买个空气炸锅, 我还真去商场看了, 又借了邻居家的试试,挂浆之后放进去成型不好看,再一个油香味那就没有, 我觉得吧,我得先追求了好吃,等我真做大了,我再考虑用什么空气炸锅。”
陆辛把啃完的鸡骨头往桌上一放,看着老金说:
“行啊,你还想着以后做大了?”
“嘿嘿。”老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按照小甜儿老师说的,反复试了二百多次,你说我都费了这半天事了,做点儿梦也没啥吧?”
说完,老金一拍脑门儿站了起来:“差点儿忘了,我给你们拿蒸饺,我家老太太说上次难为小甜老师一直吃炸鸡,这次她弄点儿蒸饺,我再给你上点儿酸黄瓜,咱们配着吃。”
吃了两个鸡翅中的沈小甜一听,立刻放下了伸向炸鸡盆的手。
老太太包的蒸饺就像她的为人那么齐整,十几个饺子在盘子里摆开,透过薄薄的皮子能看见里面微微泛红,用筷子夹一个放在嘴里,咬开就是泡菜特有的清爽和酸辣味道,却又不太一样。
看看被咬开的那半个饺子,沈小甜看见了碎碎的肉和切成了粒的粉条。
“这是拿鸡肉包的饺子啊,有肉味儿还能不抢了泡菜的味儿,挺不错。”陆辛评价说。
是的,真的不错。
沈小甜从没吃过这种馅儿的蒸饺,山东人已经号称了天下无物不可挡馅儿,这种泡菜的馅儿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吃了个饺子,再吃点腌好的酸黄瓜,沈小甜看看旁边放着的炸鸡,好像又有了食欲。
“我觉得……”再拿起一枚泡菜蒸饺,沈小甜说,“你可以试试也卖这个蒸饺,一般女生的饭量比我小,要是吃了炸鸡估计吃不了冷面,但是你配着这个饺子就不一样了,一份只有几个。”
老金沉思了起来。
“要是炸鸡卖得好,我还真有雇人的打算,可要是再卖这个饺子,耽误了我冷面的生意怎么办?”
老金还是放不下他做了半辈子的冷面。
沈小甜又吃了一个蒸饺,然后又拿起了一个辣酱口味的鸡翅中。
陆辛看看她,对老金说:“你不是要给女儿赚嫁妆么?怎么还回过头来担心你冷面的生意了?”
说起“嫁妆”两个字,老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前两天我家姑娘给我打电话了,她主动交代了,那是她喜欢的一个男明星,就随便叫叫……我家姑娘跟我说了,老太太给她电话,想让她就装着真在外面找了个男朋友,因为我这人这大半辈子就没干过多少正经事儿,我家老太太不想我的这一口心气儿泄了。
“你们猜我家姑娘怎么跟我说的?我家姑娘说,她爸爸一直是个好爸爸,能为了给女儿赚嫁妆就忙起来的爸爸,她舍不得骗……你们说,我家闺女这个话都说了,我还能说啥呢?”
说着说着,年近五十的男人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还是在笑,却不想让人看他的眼睛了。
“就那么一下,我真没觉得一下子没了百八十万的嫁妆债,反而觉得我这辈子欠了太多了,从我妈,到我老婆,现在连我女儿都知道我不成样儿,打个跨国的电话回来,她怕什么呀?不就是怕我被这么一笔嫁妆给吓垮了么?她才二十一,她就开始反过来担心她家老子了。
“我爸没得早,我妈又不识字,带着我在老家受欺负,没办法,她就带着我来了山东了,她一开始在老乡儿的店里帮忙,养着我,一口肉能藏兜儿里一天,就为了让我能吃上,细想想,我小时候没想过么?没想过让我妈过上好日子?到头来,我孩子都大了,我这个家还是靠着我妈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