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继承了云家血脉中流淌的美貌与聪慧,小小年纪就通透不已。不过几个月,就从下人口中的得知了父母死亡的前因后果,对她这个祖母,也就冷淡可想而知了。
仆氏有苦说不出,她没有办法得到孙儿的崇敬之情,可有些事,她还是不得不去做。
比如她心中,何尝不知道以孙子的天资,当真只有京中勋贵氏族家的闺女才能匹配。她挑选的仆沣少女,却连云家下人的体面都没有。
她们长相粗犷,行止莽撞,不识字,甚至连晋国的通用官话都不会说。跟别提什么琴棋书画管事当家了。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姑姑去世太早,根本没有留下血脉。而自己,只有云起这么仅剩的一个孙儿,他本就与仆沣族不甚亲近,待自己去后,谁还会看在她的面儿上,稍微对族人好一些?
血脉才是最可靠的,族人深信这一点,也只肯听从流有她的血脉的子嗣。
云家到现在还供着她,就是因为她那几百万亡国的仆沣人认可她的血脉。
云家知道下一代家主必须是她的孙儿才能压制族人不暴/动,自己也知道,族人当真暴/动,迎接他们的,不过是又一轮的屠杀,又一轮的灭顶之灾。她是无论如何不愿意看到那一天的。
但是,自己的血脉在云家刻意安排之下,只会越来越淡薄,族人一味地承认她的血脉,可流有她血脉的云氏后代对族人还无亲近之感。长此以往,最后整个仆沣族,不过成为他们手上的工具耳,这是她接受不了的。
她从小跟着阿姆过着心惊胆战的生活,直到进了云家,才开始认字。没有人帮她,她能为族人想到的出路,就是一代一代地强化云家跟族人的关系。可她一介女流,在这里孤立无援,云家家主不逛纤细到她的族人,还牵连到晋国各大世家,朝堂上下甚至皇族势力,她想要插手孙儿婚事,是何其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我猜看到云家这种状况,又有人要说以楚域对女儿的宠爱怎么会找这么个麻烦的家族把女儿嫁过去。
但是这就是代沟的问题。
比如在我们,甚至女主来看,云家情况就复杂得很。
可是在楚域来看,云家的情况简直太简单了。
首先云起因为有一部分仆沣族血脉的原因,毕竟成为云家家主。而他又父母双亡,也就是说,女儿嫁过去后就直接管家不用在婆婆收下讨生活。
终于仆氏?
不好意思,一个亡国妇而已,跟奴隶没有什么两样。一点威胁都没有,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相比起来,其他世家那种一家过去头上几座大山的,才叫麻烦。
而云起本人呢,首先人品是他亲自考察过的,不管哪方面他都很看上眼。
再次,云起因为身份的原因,哆嗦少少都会被看不起仆沣族的族人诟病,如此一来,安国府的支持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助力,这就好比拿捏住了云起的小丁丁,让他不敢不对女儿好。
但是其他世家中,想要找到身份高贵,木有婆婆,还能拿捏到他的短处,个人人品才能还能拿得出手的女婿,可不怎么好找。

☆、第 65 章

“七爷,一路上累着了,先去泡个澡吧。”老夏一瘸一拐地跟在云起身后,建议道。
云起点点头,任凭年老残疾的仆人为他脱下鞋袜。
天气太热,泡了个温水澡,出来时神清气爽。
云起抿了一口清茶,放下茶杯,问:“我走这些日子,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仆氏堵在门口大吵大闹,居然没有人跑来看热闹,这十分稀奇。
老夏回答说:“回爷的话,您跟老爷子离开文山不久,家里几位小郎相约去山中狩猎。谁知遇上猛虎,几人躲避之中摔断了腿,如今苏小郎,群小郎,翼小郎都卧床不起,上下众人,都担心的很。”
“哦?伤了腿,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好生将养,倒是能恢复,但遗症怕是免不了了。”1
云起没再说话,手中细细把玩着青玉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夏本想问问他对那位楚家姑娘感观如何,但是迟疑半晌,终于没有问出口。1
见小主人不说话了,知道自己不便打扰,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从屋里一出来,东屋小厮便笑嘻嘻来问:“七爷回来了?听说这回要定安国府家的姑娘,不晓得七爷怎么想的。”
老夏瞎了一只眼,整个人显得十分阴沉。听他打听主子的事,用仅剩的一只眼看他,阴沉沉地说:“主子的事,用得着你多嘴。”
“小的不敢,小的哪有那么大胆子。”那小厮嘴甜,赶紧自己扇了自己两巴掌。见独眼男人没再呵斥他直接走了,他还是不死心地追了上去:“小的哪敢多嘴主子的事,可我这不是有难处么,您知道以咱们七爷的身份地位和人才,那是配个天仙也是绰绰有余的。哎,我不过即使想让我那妹妹死了那份儿心。”
老夏这才回头,乜他一眼,道:“七爷的事儿,是你能打听的?不想死的话,管好自己的舌头。”
小厮身子一僵,终于讪笑着停了下来。
待男人佝偻残缺的背影不见,方才啐道:“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条老狗,呸!”
可骂归嘛了,想到到那人阴沉的眼神,还是有些心虚。他摸摸脖子,赶紧回自家主子处复命。
不过今日他注定白跑一趟,因为他要邀功的消息,全府上下已经都知道了。云家七爷要与安国府定亲了,这个消息以前只是捕风捉影,此次老爷子一回来,却是切切实实地被证实了。
中间有人欢喜有人忧,最着急的,当要数大房和二房。
云霄急匆匆地跑进书房,发现自家大哥还在悠闲地读书,气不打一出来:“大哥,您可真坐得住,这都什么时候了。”
男人翻一页书,毫不在意地问:“有什么坐不住的,这天不是还没塌下来么?”
“哎呀大哥,您当真就一点不着急?”云霄一把抽掉男人手中的书,咬牙切齿道:“老头子打的一手好太极,亲事都说定了才透出风儿来。六房那个奴生子,当真要跟安国府定亲了。”
“哦。”男人依旧不在意。
云霄恨铁不成钢:“哦哦哦哦哦哦,就知道哦,父亲是这样,伯父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难不成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当了家把咱们正经的嫡出两房赶出去?”
“好了好了。”男人终于叹口气,安抚自己这脾气急躁的弟弟:“祖父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原因,咱们是小辈,不该掺和的就不要掺和,要相信祖父。”

“相信祖父,光相信有什么用。”云霄急道:“老头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糊涂了,你说他最喜欢咱们我也相信。可现在看来,他是真的要让那奴身子代替伯父和你成为家主了。以前我还觉得他真是有什么计划,可现在,等把安国府的亲事一定,那奴生子就如虎添翼,再想做什么,可就难上加难了。”
这时候,云溪终于没再反驳他。
云霄见状,继续道:“而且我听说,那奴生子运气好,定的居然是四房的嫡出姑娘,那姑娘的外家可是宁家。如此一来,他背后站着的就不光是安国府,还有一个掌管户部半壁江山的宁家了。老爷子这不是什么围魏救赵,是当真准备将那奴生子推上家主之位。”
“你说的,我也已经看出来了。”这个时候,云溪终于收敛了从容平淡的姿态。
云霄见哥哥不是真的没当一回事,终于松了口气,小声问:“大哥,那么咱们什么时候下手。”
“什么?”
云霄轻轻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云溪会意,但很快摇头:“不行,他不能死。”
“可是他要是不死,咱们怎么能……”
“你想的太简单了。”云溪道:“你道祖父为何会连祖宗规矩都不管,让过嫡出长房直接推个填方所出的老七做家主?若不是当真没有缘由,家里那些长老,怎么就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追根究底,还是那几百万仆沣奴隶而已。”

“不过就是写亡国贱奴,谁敢不服,直接宰杀了就是。”
“杀人简单,可几百万人何时杀得完?”云溪告诉他说:“云家有十几口矿山,在什尔喀。比起咱们这些人,有谁比仆沣人更加了解什尔喀?咱们也不可能当真每年派几万人去护矿采矿。现在保持现状稳定,温水煮青蛙,这才是上上之策。可是要想让仆沣人乖乖听话,咱们就必须将云起供得高高的。须知那些奴隶天生愚蠢,只认血脉。他们认为家主是谁,开采的矿山就是谁的,若当家主的不是云起,那么他们就认为自己不是在给自己的族人劳作,很快,他们就会炸掉矿山趁机作乱。”

云霄简直无语,他不明白那些仆沣人,他们就算再如何,自己也永远只是奴隶而已。矿山是他云家任何人的,都跟他们没有关系,哪怕是云起当了家主,他们又能得到多少好处?
云霄没有去过什尔喀,但作为长房嫡长孙,云溪却是跟着自己的父亲,去什尔喀待了三年时间。相比起来,对那里的情况,比他这个没出过远门的弟弟要清楚的多。
他告诉云霄:“仆沣族与我晋国人不同。我国除了皇家氏族之外,大部分都是平民,只有极为少数叛国欺君之徒才会被贬为奴隶。然而灭国之前,仆沣国内的情况却大相径庭,除了皇族和贵族之外,其余绝大多数都是没有自由的奴隶,平民反而是极少数。而且他们信奉卡尔多神,这种神就是以血脉信奉为基础的。因此仆沣国所有的奴隶,都是皇族和贵族血脉的信奉者。武帝当年征服仆沣国,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会在短短十五年见将仆沣国尽收囊中。”
云霄目瞪口呆:“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
他实在是不理解不拿自己性命当性命,反而拿贵族的性命当神明的想法,最后只能归结于愚昧蛮族天生愚蠢。
“这还不算奇异。”云溪说:“据说北海有岛国,皇室万世一统,为上者不论贤明德行,全数被百姓推崇备至。还有一国,人生贵贱,以姓氏划分,实在是骇人听闻。”

“可是……”云霄纠结道:“可是不管她仆沣族如何莫名其妙,我云家,难道要因为进了个仆沣女人,就要变成什么血脉信奉者,扔了祖宗规矩,去认别人的祖宗?”
“那自然是不能!”云溪冷冷道:“祖父老了,前怕狼后怕虎,只想着慢慢渗透虚化,却不想这样下去后患之忧无穷无尽。”
“那哥哥的意思是……”
“云起身份特殊,他至少现在是死不得的。但是咱们可以抓住机会,先说服各位长老,这一点好办,只要咱们能确保放弃云起,而什尔喀不出现大规模混乱,我想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毕竟他们也不想看到云家被个奴生子当家做主。”

云霄最崇拜兄长,知道他有了计划,立刻两眼放光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大哥,您说吧,咱们要怎么做。”
云溪一笑,轻声道:“老爷子已经开口让云起跟安国府定亲,若是亲事当真成了,长老们想要反悔放弃云起都要思量思量,毕竟那时候必须要顾忌楚家的意思。因此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尽快破坏这场婚事。”
“恩,大哥继续。”
“楚家四房,我也听到过不少事。这位十二姑娘很得家人宠爱,而且宁家和楚家都对她深感愧疚,所以在婚姻这种大事上必定不愿她受委屈。若是听说咱们七弟有跟什么人有什么风花雪月……”
“许家表妹!”云霄一点就透。
云家跟何家还有许家是多少年的姻亲,几家的孩子基本上长不到几岁就大概明白谁将来要跟谁成亲了。云起这位原本很有可能成亲的对象,就是许家姑娘许铭书。只可惜因老太太仆氏的闹腾,以及各种不可说的原有,亲事便没有被提起过。
只是云起容貌秀丽,站在容貌出众的云家人中,也格外木秀于林。许铭书早就芳心暗许,得知云起要另娶她人,也不曾死心。
想到此处,云溪提醒弟弟:“再过不久,三叔家的小女儿要做满月,正好何家许家都要来人,许家表妹必定会出现,若到时候……”
兄弟两人心有灵犀,很快做了决定,开始为新出生的小妹妹的满月酒做‘准备’。
*
另一边,云起在派人给三个倒霉断腿的小辈送去药材和问候之后,便闭门不出了。
三房办满月酒那日,他也只是准备了礼物让人送去,本人并未出面。
云起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七,辈分却高。侄孙辈儿的满月酒,他不出面,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想惹人注意,却多的是人把火往他身上引。
许家和何家与云家世代联姻,这两家门第不比云家,因此这个联姻,实际上是两家对云家的攀附。
因此不管他们之间有过什么龃龉,到了云家满月酒这日,还是大张旗鼓上门祝贺来了。
何家老夫人云氏,是云家嫁出去的姑奶奶,她的辈分比云起还要高一辈。与长房云培东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对娘家的事,也上心得很。
她听说老爷子给云起定了安国府的姑娘,此次趁着满月酒回娘家,本就存着与老爷子详谈的心思。谁知刚一回来,云溪便来拜见,两人说了些话,一回头,她便说要见见家中小辈,命人把不爱出门的云起请了出来。
这一下云起也不好硬躲了,终于施施然出了南山斋。

许铭书听说云家已经把安国府的亲事定下了,在家时就狠狠哭了一场。这时见到云起,眼睛黏在他身上几乎撕不下来。
云溪等人看在眼里,对自己的计划很有把握。许铭书对云起钟情已久,是三家心知肚明的事实。当初若不是仆氏跑去许家大吵大闹,很可能两人亲事早就定下,再过不多久就要正式成婚了。
仆氏搅和了云起的婚事,当初他们不少人幸灾乐祸。现在想起来,当真是后悔不已。相比起京城那个安国府,他们到还宁愿许铭书跟云起把婚事定下。
一来许家家世不显,对云起并无多少助力。二来云家有好几位太太都出自许家,拿捏起她来也方便。
好在现在也为时不晚,许铭书对云起一片痴心,为了跟他结为连理,必然会奋不顾身。
而云起空有一副好相貌,却是个温温柔柔的软柿子,只要许铭书因他坏了名节,再由家中长辈一放话,他必得放弃安国府,转而迎娶青梅竹马的许铭书。
到时候安国府直接从他的助力变为仇敌,对大房来说,是极为有利。
可惜他们想想的太过美好,云起虽然一如既往地温和淡然,却无论如何不上他们的当。
云氏说要见他,他一来,便当真兢兢业业到了姑奶奶跟前陪她说话去了。
旁人怎么调笑暗示,他都轻而易举地化解,对于许铭书,更是没有多看一眼。
可怜许家姑娘碎了一地芳心,若不是知道他们从前关系和睦,还以为云起根本不认识许铭书。
云溪并未插言,云霄却心急起来。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到许铭书跟前,悠悠叹一声:“表妹不必伤心,七弟他,却是身不由己。”
许铭书双眼通红,听他一句话,眼泪唰一下流出来,什么也不说,哭着跑了出去。
云霄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过了一会,趁着没人注意,方才默默跟了上去。
*
云氏把云起叫出来,本就是为了为难他,谁知这人油盐不进,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一副安然承受的模样,让人很是无力,最后反而弄得自己一肚子闷气。
纠结了半天,实在没什么话说,只好挥手让他下去了。
云起噙着笑,一点也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态度,点点头,起身离开。
从堂屋出来时,已经天色昏暗,廊里的灯笼点上了,红艳艳的灯光衬着漆黑的夜色仿佛鬼影。云起准备回南山斋,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了。
他对旁边伺候的人吩咐一声说:“我有事要去祖父那里,你们不用跟着了。”
说完转了个方向,往另一边走去。
*
许铭书内心忐忑不已。
她爱慕云起,这是连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的事。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听家人说,自己将来是云家七少奶奶,那时候她还没有见过云起,只听说他走失了,能不能找到还是个问题。又听人说他有一部分外族血统,很是卑微低贱。那时候她曾隐隐希望,要是云家七少爷永远也没有被找回来就好了。
可惜事与愿违,在她十岁那年,云家终于传来消息,说云家七爷被人找回来了。
当时她心中一惊,说不出的恐慌失望。那时她差点就去求爹娘不要将她嫁给云起,只是听说云家七爷将来必定继承家业,这才忍住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当她头一回见了年仅七岁的云起,就再也没有想过要解除婚约的事。
云家人天生美貌,即便只有七岁,云起的容貌也已经超脱了所有她曾经见过的同龄小孩。
也许要说,那么幼小的年纪,还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情爱。
然而许铭书觉得,那时候吸引她的,不是情爱。而是他身上,那一股沉静超脱的气质。
他是那样与众不同,明明年纪那么小,却好似看透了整个世界。他眼睛深沉似海,望着你,就好像看透了你的一切。明明身体那么柔弱,却像松柏一样百折不挠。明明那么淡然,却能一句话,就让你燃烧自己的所有热情。
等他越渐长大,那种气质越加沉积累计,让人捉摸不透。
而这时候,她已经对他无可自拔了。
那时候她是那样庆幸,庆幸两家早有婚约,这样自己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爱慕他,去追逐他。
是的,婚约。
云家和许家以及何家,三家历来是内部联姻的。
所以尽管没有任何人明说有关婚约的话,但长久以来的习惯,已经让他们默认了她跟云起的婚姻。
只是可惜,一切并未如她所愿。
仆氏的反对打破了她的幻想。那也蛮老妇为了让她那卑贱的族人嫁给云起,居然跑到许家门前唾骂她。许家虽门第不显却也是好脸面的,本以为等到云家好好陪了不是,正好提条件。
谁知道云家虽然来赔礼道歉,却丝毫没有提及定亲一事。
云家老爷子,居然默认了仆氏的闹剧,准备放弃许家,为孙子迎娶别家女孩。

这给了许铭书当头棒喝,那时候她才知道,云老爷子早就看上安国府一位十二姑娘。那位贵女出身高门,可以给云起不少助力。
为了一探究竟,她甚至借着表婶探亲的机会,跟着也去了一趟京城,可惜根本就没有见到那位楚家姑娘。反而被个宁家小妹妹拉着在花园里浪费了好半天时间。
从京城回来,她就担心云家什么时候给云起定亲,不过等啊等,那事居然再无人提起了。她以为那不过是无根流言,根本不可相信。
谁知道时过三年,当她都快忘了这件事时,云家居然直接宣布与安国府亲事已定,只等明年插香过礼。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比云起大三岁,为了等他,已经蹉跎了岁月。
她知道自己家人也是希望她嫁给云起的,所以才会任凭她拖延婚事。可是现在,当云起的婚事真的被定下来,她又该如何是好?
大家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不行。
想到云起另娶她人,与那个安国府的千金小姐恩爱白头,她的心就针扎火燎般地疼痛。想到自己要跟另一个不是云起的人结婚生子,她就觉得生无可恋。
她不相信云起对自己毫无感情,云起虽温和淡然,对谁都态度疏离,但自己是不一样的。只有对着自己时,他才会那样温柔宠溺地微笑。
就因为这夜夜入梦的微笑,她决定赌一把。
云霄说得对,云起肯定是迫不得已,他的心里也不想放弃自己。所以她相信,只要自己率先踏出一步,就会给他反抗家族决定的勇气。

她的家人会支持她,加上以两家离开的联姻关系,他们绝对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
所以她等呀等,在昙花盛开的青石小径上,一直等到所有的花开,所有的花落。
她没有等到爱慕的少年,反而等到那瘸腿瞎眼的阴沉老朽。
许铭书吓得拔腿就跑,却一不小心撞上喝得醉醺醺的云中。
云中被撞的一颤,往旁边花丛里倒下去,临倒之前下意识地挥手想抓个什么稳住身形。结果一抓,就抓到了许铭书,两人抱成一团一起滚进了花丛。
许铭书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于是咬着唇,愣是没有出声。
可她忘了瘸腿老夏。
正当她推开云中,挣扎着准备爬起来时,老夏已经提着灯笼拨开了花丛。
夜色中,男人缺失一半的眼睛,和伤残的脸孔,在灯笼的红色微光映衬之下显得尤为可怖。
男人看着他们,嘿嘿笑了:“我说六爷,您可真会玩儿,大半夜出来红袖添香,当真是羡煞旁人。”
云中喝了酒,整个人晕晕乎乎,只听见人说红袖添香,立刻嘿嘿笑着在身边少女身上揉了一把。
许铭书长这么大,连自己都不好意思摸自己,哪里被男人这么揉过。
私密处被揉了一把,吓得她连担心有忘了,当即尖叫一声,跳了起来。
可这一声,已经引起了别人注意,附近巡逻的婆子,立刻打了灯笼走上前来。
这一来可不得了,发现二房五少爷跟许家姑娘晕晕乎乎搂作一团,简直是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云霄躲在云溪的书房,等了半夜不睡觉,就等着云起跟许铭书被发现成对成双好出去宣扬。
谁知道等了半夜,没有等来云起落入陷阱,反而等来自己弟弟抱得美人归的消息。
他急急忙忙地赶了回去,云中酒醉未醒,许铭书要死要活已经被送道大太太处看管。
这个出乎意料的后果让云霄气急败坏,可又不敢让人发现自己不对劲,他只好躲进书房自己生气。
书房没有点灯,他摔桌子砸板凳地发泄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书房里有人。
“谁在那里!”云霄警觉。
他的话刚说完,书房里突然灯亮。
云霄这才看清,坐在他书桌前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容貌清绝的少年。
“云起。”云霄心沉了沉,喝问:“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找五哥有事。”少年面带微笑,指了指旁边唯一没有被他摔坏的椅子,说:“请坐。”
云霄差一点就听话地坐下去了,好在最后一刻,他终于想起这里是自己的书房,自己才是书房的主人。
这个闯入者,反而衣服主人姿态对他发号司令,这让他气恼不已。
“这是我的书房,不欢迎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少年笑容未变,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怒气。依旧自顾自地说:“听说五哥很关心我的婚事,正好再过几天我就要去京城了,因此特地找个机会跟五哥聊一聊。”
“你……”
云霄正想说什么,被云起打断了:“当然,五哥要是觉得六哥跟许家表姐成亲也没有什么,那就无所谓了。”9
云霄一窒,终于咬了咬牙,坐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游手好闲妞的地雷。(づ ̄3 ̄)づ╭?~

☆、第 66 章

在云家,云起是个特殊的存在。
不光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地位,还有他失踪五年才被找回来的经历。
对他们来说,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闯入者。而这个闯入者,居然还被钦定为下一任的云家家主,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
云起的身份得不到大家,尤其是嫡长房的认同。云起这个人本身,也无法服众。
年纪小,根基浅,而且他十分怕事,人多的场合,他除非真的迫不得已才会出现。一朵好看却不中用的小白花,这是所有人给他的定义。

不过,云霄去并不觉得他真的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可怜无害。因为他发现,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弟弟,在家里尽管处处受排挤,但受小欺负不断,却从未吃过大亏。
这让他不得不警觉,须知处在云起的那个位置,只要不真是个蠢人,他的赢面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