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昔灵是真高兴,她自己想起来,都在为当时的自己骄傲呢。
“老爷子是最仁慈不过的了,想来素阳妹妹那样被禁着足,老爷子也早就想说话了。到底是楚家姑娘,被外头知道了,背后不知说什么呢!再说素阳妹妹总要长大,也不能一辈子不出门不是?还是跟大家一道上学多多跟姐妹相处才是正理。”
“钱姐姐你可真厉害呀,人也好,素阳姐姐知道你帮了她这么多,定会感激你的。”
钱昔灵摆摆手表示无所谓:“大家都是姐妹,这是我应该做的。

钱昔灵闹了这一遭,老爷子既然=答应了,果然要兑现承诺。
萧氏得了老爷子的话,犹豫半晌,终于开始服了软,放楚素阳出来了。
被关在院子里五年多的楚素阳,终于获得了跟其他姐妹一样的自由,不再限制于一个小院子中,她的高兴激动,当真是溢于言表。当然,在放她出来之前,萧氏反复叮嘱过,不准她在任何人面前露了脸,只能蒙着面纱,否则给她好看。
楚素阳知道自己的情况,当然保证自己会小心。
于是不久之后,楚家学堂又来了新学生。
楚素阳的到来,可比其他人受关注的多。她在家中,像是个传说一样的人物,楚家众人,见她的太少了。
先生提前了解过这位新学生的情况,摆出最公正的态度,并未对这新学生投入太多的关注,当然也从不冷待。反而是其他姐妹,对这头一回跟大家接触的楚素阳好奇的很。
其中当属钱昔灵最为热切,一来就帮她熟悉环境,每次见她有一点不会的,便自告奋勇去教她。
楚素阳话少,学习起来比任何人都用工,也很有天分,加上原先自己也有先生在教的,没过多久就不需要请教钱昔灵了。最后大家都感觉出来,连楚燕阳楚未几个先上学的,都被她比过去了。
上帝为你关一扇门,总会给你开一扇窗,楚阳娿很无所谓谁比谁强,楚未阳被冷落惯了,也淡定的很。只有楚燕阳,对此很不服气。但她倒底想到楚素阳是楚佩阳的姐姐,也是萧氏的女儿。因此心中虽有不忿,却不敢当面说什么。只能自己努力,免得旁人说她连个身有残疾的妹妹都比不过。
出乎预料的,有了楚素阳这个勤奋且有天分的学生,学堂的气氛居然一下子变了,学习范围少有的浓厚一个度。

而这时候,楚域要去漠北了。
虽然这此顶多一两个月就回来,但他还是舍不得楚阳娿。
他留下了林生,让楚阳娿有什么事就交给林生去办。
离开前一天,更是粘人的紧,连楚阳娿进学堂,他也跟了来。
楚域进学堂,简直是个大惊喜。要知道和其他家族一样,楚家男人最看重的永远是家里的男孩,平日就算楚垣和老爷子楚山栎要考察一下功课,也是到隔壁去,楚天阳才是重中之重。
而今天,楚家四爷居然来看女孩子们上学了,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他来此处完全是为了楚阳娿,但借着机会,都少不了表现一番的心思。
先生见了楚域,也恭恭敬敬地让座,然后请教学问。楚域十八岁就点了状元,先生自认自己的学问与他还是有些差距的。
“四叔,今日我们学论语,要不就请您来给咱们上一课,如何?”正好赶上的楚琴阳大声提议。
其他人都双眼发光,等着他答应。
男人瞧了瞧在坐各位小萝莉,笑说:“让我来教你们,也不是不行,只我不同于先生,我手下也严厉的紧,教课之后必定当场提问,若是答错了,必要受罚的,只怕你们到时候叫苦后悔。”
“不会不会,四叔人最好了,不会当真罚我们的。”楚燕阳激动的满脸通红。

楚素阳虽没有说话,但也下定了决心,待会一定好好表现,争取让父亲刮目相看。
楚域敌不过侄女们的热情,当真拿起书,随便翻了一页开始念起来。
跟教楚阳娿时不同,此时他念完之后,让她们跟着读,只读一遍,就要自己领会其中大概意思。
楚阳娿知道他来教书分明就是闹着玩,瘪了瘪嘴,也跟着读起来。要知道这时候的文字语言艰涩的很,跟着读两遍能把生字记完就不错了,当场领会意思?那不是她们这些读书只读半天还学了没多久的小孩子能跟得上的。
果然,最后他提问,也只有楚琴阳和王心怡略微能说出个一二来,其他人着急不已,好在楚域本就是闹着玩,也没当真说要罚她们。

“既然你们读书不行,那就写字吧。让我检查检查,看谁写字写得好。这里嘛,就有一副铃兰词,大家各自默写,谁写得好,有奖励。”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激动了,奖励呀,哪怕只是四叔随手给的小玩意儿,那也是被长辈称赞的意思。
争强好胜的女孩子们,哪里有不全力以赴的。
楚阳娿读书不行,但在写字上还是稍微有点信心的,当然,她不是觉得自己能写的比王心怡好,但跟其他人比也不是太差的。她从父亲那里得的东西不少了,倒不是在意那一点小奖励,只是父亲高兴,既出了题目,她自然要全力以赴热烈捧场。
楚域出了题目,便留她们在教室里写字,自己跟先生在外面说话。
很快,大家都写完了,楚琴阳领先,拿着自己写的字出去给楚域看,王心怡紧跟其后。
楚阳娿还在等着晾一晾,便放着写好的字在桌上轻轻扇风。
楚燕阳坐在后面,正准备拿着字出去,一抬眼看到楚阳娿,却突然一顿,又坐了回来。
四叔是专门来看楚阳娿上学堂的,既然出了题,自然是会偏心这楚阳娿,其他人写的再好,恐怕四叔也只会夸她。这样一来自己不就白忙一场了?再说想要让四叔喜欢自己就得先让四叔不喜欢楚阳娿才行。
想到此处,楚燕阳下意识地动手了,在楚未阳正从楚阳娿身边走过时,她脚下一动,踩住了楚未阳的裙摆。
楚未阳身子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下意识地想要稳住身形,谁知手一伸,直接按在楚阳娿写好的字上面。
楚阳娿的字还没有干,被这一巴掌按下来,直接糊成了一团。

楚未阳急得快哭了,楚阳娿憋了一口气,但到底没有说什么。她没看到楚燕阳的动作,只以为楚未阳是不小心没站稳。
“没事,我再重写一幅就好了。”
楚阳娿深吸一口气,重新磨墨准备再写。
“对不起,我,其真的不是故意的。”楚未阳还想解释。
楚阳娿说:“没关系,姐姐不用在意,我重写就好了。”
楚未阳总算松一口气,也不敢出去了,只站在旁边等她。

楚燕阳达到了目的,满意地那和字帖准备出去给四叔看。这时楚域已经看完了其他几人的,见楚阳娿她们没有出来,便进来瞧。
“官官,你怎么把墨水弄到衣裳上面了?”
楚域一进来就看到女儿已衣襟上面墨迹点点。
楚阳娿低头,果然发现自己的衣服脏了,墨水可能是刚才不小心粘上去的。
“走吧,回去换衣裳。”楚域将楚阳娿抱起来,准备出去。
楚燕阳着急了,追上去将自己写的字递出来:“四叔,我的字写好了。”
她满脸希翼,楚域却只低头看了一眼,说:“恩,写的不错。”
还没等楚燕阳高兴,人已经抱着楚阳娿走了。
这时候楚琴阳跟王心怡还有钱昔灵等人也回了教室。都在讨论楚域的点评。
“四叔说行意很好,但是力道不够,要多多练习。”
“四叔也说我了呢,我就是带大意,居然把墨迹粘到纸上了,哎,真后悔怎么没注意一点。”
“王姐姐,快把四叔赏你的珠子拿出来看看,是粉色的呢,真是少见……”
楚燕阳听着她们说个不定,心里酸气乱冒,但最终,她紧抿着嘴,默默地叠好了自己的字帖。

☆、第 45 章

“世家……”皇上刚说了两个,又是一阵猛烈得咳嗽:“世家……世家是祸,不可不防,你们咳咳……”
“父皇,您别说了,好好歇息要紧。”萧幂云又想起那时的父亲。
那记忆中威严高大的男人神情萎靡一脸潮红,他摆摆手继续未完的话:“世家是祸,不可不防,你们……你们定要齐心协力,斩草除根……”

“嬷嬷你说,父皇说的世家是祸,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宫里回来了几天之后,萧幂云终于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邢嬷嬷。
邢嬷嬷吓得差点跪下去,皇帝的话,哪有人敢乱传的。急道:“太太,这话可千万别让人听见,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个我当然清楚。”萧氏不耐烦地说:“我这不只是跟你说说么。”
其实她本来时想问哥哥的,但楚域马上要走了,她舍不得这时候进宫去。
邢嬷嬷讪笑:“瞧太太说的,老奴就是个下人,没念过书,哪懂得什么天下大道理。只认得自己的名字,也是我那儿子闲来无事教我来着。太太问我的话,老奴哪里知道呀。”萧氏自己都不明白的,她一个奶嬷嬷,当然更加不会明白。
萧幂云也没巴望从她口里说出什么大道理来解开自己的疑惑。
只是自己嫁进了楚家,便由不得她多想。父皇说世家是祸,是不是也是防备楚家的意思?是不是也是忌讳她夫君的意思?
萧氏进楚家这么些年,并不觉得楚家有什么值得忌讳的。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她便不想了。
“想来父皇是被那么多夫人官员们逼迫,气着了。”
皇帝宠爱她母妃这么多年,要不是氏族太太们联合,又搬出太皇太后那尊大佛,他怎么会将母妃降成了妃子。说起这个,萧氏虽未母亲担忧,但也气她做事不计后果。母妃针对楚丹阳,这显然就是让她在楚家更加尴尬嘛!此事明明跟自己无关,却还要受连累,也不晓得公公婆婆还有夫君,他们心里怎么想自己呢。
思来想去,还是得到夫君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萧氏说:“夫君又要去漠北了,我想在临行前,为他设宴送行,嬷嬷帮我想个别出新面的法子来。”
“是,太太。”邢嬷嬷领了差事。
*
老太太不在,频英阁大张旗鼓要为四爷送行,梦姨娘和湘姨娘哪里有不知道的。
梦姨娘有前世的记忆,此事早就所料,湘姨娘却急急忙忙找了来,问她:“听梦妹妹,四爷就要走了,咱们该怎么办呀?四爷一走,那边那母老虎,还不磋磨死咱们。”
湘姨娘在知道楚域要离开一段时间后,就开始发愁了。都说妾室难当,再难当也没有她们难当的了。
梦姨娘看她担忧不已,也跟着愁眉不展道:“是呀,四爷在家时,她便那样狠毒地处罚咱们,如今老太太本就去了徐州,四爷再一走,咱们可不是随时都要被……哎,谁让人家是太太呢!”
梦姨娘一说,湘姨娘直接哭了起来。
“你说咱们的命怎么这么苦,遇上这么个严厉的主母。也难怪四爷冷落她!”湘姨娘说到这里,有些快意,不过快意过后还是发愁。
梦姨娘悠悠地叹:“若能想个法子,让四爷带着咱们一起走就好了。”
湘姨娘眼睛一亮,这的确适个好法子。只是:“有什么法子才能让四爷带上咱么一起呢?”
“什么法子,自然是得了四爷的心,让他舍不得扔下咱们咯。”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自家那位爷,可不是那么好获宠的。
见湘姨娘动了心,梦姨娘眼珠子一转说:“不过,我道是有个法子。”
湘姨娘见她有办法,激动不已:“什么法子?你快说。”
梦姨娘跟她耳语几句,湘姨娘越听眼睛越亮,跟梦姨娘商量好了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去准备了。
对此紫菊很是不解:“姨娘,若有那好法子,咱们干嘛要告诉她呀?别瞧湘姨娘在咱们跟前说太太这么不是那么不是,到了太太跟前,巴结得跟什么一样。听说连肚兜都帮着绣呢,姨娘把那办法告诉了她,她一转头必定告诉太太去。”

梦姨娘淡笑:“你懂什么,如今咱们住在频英阁,就在太太眼皮子底下,就算有什么法子,也不能自己用。因为咱们一动,人家就晓得了,即是如此,还不如卖湘姐姐一个好。”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被莫名其妙地安排进了频英阁,在萧氏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这辈子跟上辈子有了不同,唯一的变故就是那个楚阳娿。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可能就是那丫头挑拨离间造成的。她有一点后悔自己打草惊蛇,不过如此一来,她也确定了那丫头果然不一般。暂时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安全。在频英阁虽然不好过,但跟萧氏离得也更新了,再说最近萧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收敛了脾气。也不像之前那样有事无事找借口折辱她,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放松警惕。
现在萧氏要找机会跟四爷缓和关系,她当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愿。她可以自己不得到机会,也要破坏萧氏千方百计勾引男人的心思。

频英阁紧罗密布整整两日,订好了送行宴的排场。
在楚域离开前一夜,萧氏亲自上门,来请楚域赴宴。
楚域虽然不喜欢萧氏,且整个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她的身份到底是他的正妻,楚域尽管嫌弃,却还是点了头,大不了去露个面就回来罢了。
萧氏要设宴,还是小家宴,楚阳娿和楚素阳当然也要出席。
萧幂云请动了丈夫,高兴得满面□□。席面一开,便亲自为男人倒酒夹菜。楚域也没端杯子也没下筷子,只顾喂楚阳娿,生怕她长得不够肥。
楚素阳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和姐姐互动,羡慕得不得了。她有些心酸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母亲,发现她咬着唇,也忍着醋劲儿。生平头一回,她与厌恶自己厌恶极了的母亲感情有了共鸣。
“夫君,明日你就要走了,妾身专门命下头准备了几个节目,给夫君送行,祝夫君一路顺风。”
楚域看她一眼,说:“那就看看吧。”
萧氏微笑着,让他们开始。
丝竹锣鼓声,烈烈响起。
因是小家宴,楚域和萧氏理所应当坐在主位。楚阳娿被父亲抱在怀里,离萧氏当然也就近的很。
她在被爹爹喂饭的百忙之余,特地留意了萧氏一会,发现她变化不可谓不大,说话也轻言细语的了,眉眼也温柔婉转了。这脾气好的,要不是看见她背过脸是紧握的手,她还以为这人被谁给魂穿了呢。
看了萧氏之后,她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梦姨娘身上。
梦姨娘为楚域献了一曲蝶恋花,然后乖巧柔美地回了座位上朝楚域抛媚眼儿。

接下来是戏班子的新戏铜镜缘,那花旦咿咿呀呀唱了半个小时,楚阳娿一个字都听不懂,却还是被那优美华丽的唱腔给吸引了。
楚域见她喜欢听戏,也就没有急着走。一出铜镜缘完毕之后,乐曲陡然一换。十几个身穿彩衣的舞姬踩着乐符走上来,她们随着乐曲翩翩起舞,彩带翻飞舞姿曼妙。不一会,她们从方队变成圆圈,一会又摆成了莲花造型。突然,乐曲一停,那舞姬扮演的莲花开放,从花心处,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穿着大红的衣裙,裙摆曳地,衣角飞扬。那衣裳看上去与常见的有所不同,它的衣袖比平常的宽大,胸前层层叠叠不少皱褶,腰处还绣了一直大鸟十分张牙舞爪。穿着这衣裳的那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彩,而她脸上的话佃,居然占了半边脸。

楚阳娿正惊叹地瞪着眼,却发现抱着自己的父亲猛地占了起来。
“萧氏,你够了!”男人愤怒地打断表演,现场热闹气氛戛然而止。
楚阳娿这才发现,身边的萧氏早就不见了,而那舞姬中央,穿着红衣长裙,画着华丽花佃的人,不是萧氏是谁?
萧幂云本想给丈夫一个惊喜,被他一脸怒气地打断,站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楚域已经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冷冷地盯了她一会,说:“恬不知耻。”

萧氏表情唰一下变了,若不是脸上粉够厚,一定能看见她整张脸都是涨红的。
楚域说完之后,回头叫楚阳娿:“官官,我们走。”
楚阳娿还敢说什么?她马上跑到爹爹身边,牵着他的手走了。
一路上父亲都没有说话,楚阳好几次想问都没干开口。她从未见过父亲这个样子,那一身的低气压,好像随时都能引发一场风暴。
回了璎珞轩之后,楚域让丁嬷嬷带着楚阳娿去休息,自己进了书房,把自己关了起来。
楚阳娿等了很久,也没等他回来。书房的灯一直亮着,楚阳娿在外头站了一会,终于没有敢打扰。
自己回了屋子,她不解地问丁嬷嬷:“嬷嬷,你说父亲怎么了?他今天好像生气的厉害。”
楚域一直不喜欢萧氏,那种不喜欢是连搭理都觉得浪费时间的。今天难得看在她四房主母的身份去参加宴席,却这样回来,实在让人不解。

丁嬷嬷哄着楚阳娿上了床,良久之后,才叹气道:“萧氏也太恶毒了,她居然去跳舞,身上穿的,可跟你娘的成亲时穿的嫁衣一模一样。”
“哎?当真?母亲的嫁衣是那个样子的?”
“是。”嬷嬷点点头,说:“太太跟四爷是青梅竹马,十二三岁就订了婚,两人定亲后时常蹭机会一起玩。你娘成亲前,四爷跑去江南当了半年学徒,亲自做了两身衣裳,做的就是他跟太太成亲要穿的新衣。回来之后,四爷偷偷跑去宁家,把宁家给你娘准备的嫁衣换了。这事儿把你外祖父给气得跳脚,撵着他通院子抽,可到底是孩子的心意,你娘也喜欢,于是两人成亲时就穿的他自己做的新衣裳。那嫁衣上绣了一只青鸾,针脚粗大形状怪异,却是四爷亲自绣上去的,因为他自己的新郎服上也有一只呢,是一对儿。”
楚阳娿听完,久久无语。
都说命运弄人,原来有时候弄人的,不是命运,是另一个心怀不轨的人。

楚阳娿猛地爬起来,光着脚丫就往外跑。
“官姐儿,你要去哪儿呀,快回来,别着凉了。”丁嬷嬷拿着衣裳在后面追。
楚阳娿跑到书房外面,敲门:“爹爹,开门爹爹。”
过了好一会,楚域才把门打开,男人皱眉看她:“不是让你自己先睡么?怎么光着脚跑出来了?”
“我就是想跟爹爹睡来着。”楚阳娿抱住男人的腿,小脸埋得低低的,瓮声瓮气地说:“爹爹,让官官陪着你吧。”
楚域闻了闻自己的一身酒气,说:“爹爹一会就过来,你先回去睡。”
“不要,我要陪着爹爹,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今天就粘着你了。”
楚域无奈,只好将女儿抱起来,然口气关了房门,进里间把人放在小床上。
“我去洗把脸,你等一会。”他摸了摸楚阳娿的脚,冰凉。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楚阳娿不在意地说:“爹爹想喝酒,就喝吧,其实我也想喝来着,书上说践行就要喝酒呢。只是老太太说女孩子不要喝酒,我便不陪爹爹喝了,我看着爹爹喝。”
男人好笑地揉揉她的头:“不怕爹爹酒臭?”
“爹爹怎么样都是香的。”
楚域也实在不想去洗脸了。
他靠在床上,把楚阳娿抱在怀里,然后用薄被裹着两人,伸了左手拿了酒,开始自饮自酌。
他不说话,楚阳娿也不打扰他,只静静抱着爹爹的腰,然后靠在他身上看他发呆。烛火跳跃,父女两人就在这似光明似黑暗中,默默地各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一个睡着,一个醉去。
次日一早,楚域醒了,宿醉之后有些头痛,但他要起程,不得不早起。
一开门,看见萧氏红着眼睛站在门外。
一看到他出来,女人泫然欲泣地问:“夫君,云儿究竟做错了什么?求你告诉我好不好,云儿一定改。”

楚域根本没看她,只呵斥林生:“璎珞轩不准外人进入,我的话你当成耳旁风?”
林生暗暗叫苦,自家爷不让人进书房,可从没说过连璎珞轩也不让进呀。但主子发怒,他还能怎么样。只诚惶诚恐地跪下认错:“爷,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这就请太太回去。”
楚域冷哼一声,出去跟老爷子拜别了。
萧氏伤心不已,却不得不流着眼泪离开璎珞轩。
楚域跟父亲以及哥哥拜别之后,将还没睡醒的楚阳娿抱回了静水堂,交给琼嬷嬷和丁嬷嬷,然后亲了亲她的小脸,才起身离开。
萧氏眼巴巴地看着男人出门,好像又回到了那年,那时刚成婚的自己看着爱人离去的背影无计可施,如今又一次重演。
这背影,代表着她接下来的无尽等待和绵绵思念,可现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宁愿在他身边,还是让他远去只留思念。

萧氏终究还是没能知道那日丈夫为什么生气,身边的人帮不了她,知道内情的人不敢说,于是,这成了一桩悬案,随着男人的离开被压在了心底。
*
新冬第一场雪降下来,京城的梅花打起了花苞。
老太太在徐州耽搁了不少时间,终于带信回来,说不久便要回京。
楚家众姐妹的课程时间也有了改变,上午上学的时间被推迟,下午的学习也缩短了两刻钟。
这是惯例,女孩子们不必科考,自然不必那样辛苦。再说过不久,先生们也要告假回家,毕竟靠近年关时,总要与家人在一起准备新年。
楚阳娿没再接到父亲的来信,猜到爹爹在漠北可能居无定所。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安慰自己一番之后,也不敢打听太多。
期间宁家派了人来,外祖父过寿时接她去宁家住了几日,等外祖父大寿过了才放她回来。
整个京城都进了果冻状态,本以为待冬假之后,这个冬日又可与往年一样炖着汤锅赏雪观梅,谁知宫里又出了事。
原来入冬之后,皇上的身子就越发不好,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肃王甚至搬进了宫,在皇帝病床前打起了地铺。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在内宫一角,发现了有人烧香做邪的痕迹。
这可非同小可,因为那没烧完的黄纸上,赫然写着当今皇上的生辰八字。
内务府闻风而动,禁卫军也加强了巡视。

在皇宫内院拜神弄鬼,还牵扯到了皇帝,这可不是小事。皇宫里虽然严禁有人搞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心里有鬼的人多了,相信这些的人也就多了。
然而,做这事的是谁?
皇后亲自彻查,查来查去,矛头指向了两人:
一个是原太子贵王,一个是当今太子萧翰敬。
如此一来,牵扯的就大了,皇后不敢私自发落,便将此事报告了皇上和太皇太后。
“皇上,此事重大,还是交给大理寺吧。他们都是身份贵重的皇子王胄,万万不可出了差错受了冤屈。”
皇帝瞪着眼睛,想说话,一开口就不住地咳嗽。
皇后青黄寡淡的脸上,没有再多表情。她说:“再者,贵王是我的儿子,作为母亲,我自己相信我的儿子,但旁人未必肯信。若最后查出是太子而不是贵王,旁人只当我以权谋私。为避嫌疑,我还是不插手的好。”
“你……咳咳,罢了,那就交给……咳咳,交给大理寺吧。”

皇上虽暴怒,却还是不愿此事大张旗鼓被传得太过,可他也心有疑虑。现在掌管内宫的是皇后,自己心中偏袒太子,却生怕皇后会偏着贵王,于是皇后的请求,他即便不愿意,却还是答应了。
“你……你还记恨着……咳咳,记恨着阿儒摔断腿,咳咳……伤腿的事?”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皇帝突然就想起了旧事。
他跟皇后,也曾有过相敬如宾,恩爱和睦的时候的。
那时候他硬是顶着压力,连先皇定下的皇后位置都没有给贤妃,而是立了她做皇后。当初他们之间的情谊,不比刘妃差。
然而再好的过去终究抵不过那些沧海桑田,皇后青灯古佛多年,早已失去了敬他爱他的能力。
她的儿子成了瘸子,被夺去了太子之位。她心中的恨意尚未抒发,怎么能消匿于无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