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于是我四肢摊平躺在地砖上,软的像一滩泥,醉得没法回客栈了。
后来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人来了。
一个模糊的人影走到我身边,然后把我横抱起来。
他身体的气味很熟悉,被他抱着的感觉也很安稳。八成是来把我捡回家的人,我这样想着,于是半点反抗也没有,就任他抱着。
还往他怀里钻,使劲抢掠他身体的温度。
是十四?
不不不,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十四了…
那还有谁呢?
肯定是顾染织…也只有他了…
后来我就醉得一塌糊涂了。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直接失忆。
我迷糊着动弹了一下。感觉到自己现在好像是躺在床上,又软又暖,手指下面貌似是某人手感极佳的腹肌。
太阳似乎已经升起来了,一丝一缕透过床帐落在我脸上。
光线刺得眼睛很不舒服,我于是往旁边的人怀里拱了拱,躲阳光。
身旁的人已经睡醒了,我感觉到他手指在轻轻撩我额角的碎发玩,一下一下若有若无。
我迷迷糊糊想,这个肯定是顾染织,只有他完事儿之后还喜欢粘着我不放,还喜欢亲亲啃啃一阵子。
然后,我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慢慢一点点的接近,他的鼻尖轻柔蹭了蹭我的,然后,唇上传来温柔的触感。
他的舌尖轻轻划过我的唇,温热而湿润。
我迷迷糊糊抬手,摩挲着推拒他的胸膛,在他的湿吻下面嘟囔,“别闹…”
紧接着,我就感觉他整个身体压过来,一只手抚上我的侧脸,微微用力,逼迫我扬起下巴。
在我扬起下巴的一瞬间,略微放松了齿关,他就得寸进尺得把舌头探了进来。
吻热烈得让我有些呼吸急促。
强势的男性气息猛烈的侵袭,他半强迫得卷着我的舌头吮吻,这种激烈的吻法…
明显不是顾染织的作风啊!
于是,本宫终于醒了。
猛然一睁开眼,看到那家伙近在眼前放大的脸。
我呼吸一滞,眼睛顿时瞪圆了,下意识猛的一把推开他。
这一下推得有十二分用力,沈墨白一下就被我从床头推到了床尾,不知道是后背还是后脑勺“咣”得一声撞在床板上。这一下撞得极重,整个梨花木大床都抖了三抖。
“嘶——”沈墨白一只手捂着后脑勺,神情哀怨得抽着冷气。
我觉得这一刻,我的表情必然极其惊悚。
我擦我日我FUCKSHIT我八格牙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啊?!
我上次从金陵掉水里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下次再见我就砍死你,怎么这一回头跟放P似的就跟他上床了啊啊啊啊!!!
我一只手捂着额头,震惊得一时都没法回神了。
为什么每一次事情跟沈墨白沾上关系,都会变得乱七八糟的啊!!!
沉默了一会儿,沈墨白低声咳嗽了一声引起我的注意。
我抬起头来,以TOM瞪着JERRY的眼神瞪着他,突然发现沈墨白侧脸上那道毁容的刀疤不见了,于是,我脱口而出,“啊!我靠!你脸上那道疤是假的吗?!”
沈墨白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脸颊,“嗯,那个是…易容。”
我当即不淡定了,“你以为贴上个假刀疤就算易容了啊?!你坑爹啊?!”
沈墨白继续摸着脸,一脸无辜看着我。
然后,我的目光不自觉就从他的脸滑到了骨骼分明的脖子和锁骨,接着滑到胸腹紧实的肌肉群…
我擦。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
削至腰际的那种紧实的清虚,真是让人无法抗拒得心折…
我当机立断收回视线,掀开被子,裹了床边的薄纱,下床去找我的衣服。
“沈墨白,你TM真是个败类,竟然敢趁我喝醉了对我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我从地上一件件狠狠把自己丢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找出来,顺便还在沈墨白的衣服上踩了几脚。
沈墨白悠然坐在床上,修长的腿曲起,从被单下面露出来,就这样闲适自然得看着我的背影。
他带着笑意说,“不是有句老话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既然要死了,我为何不干脆风流一把?”
我突然回头,凶狠的瞪着他。
沈墨白不明所以看着我。
我纠结了足足五秒,压低了声音,阴森森问,“你,昨天晚上,有没有…那个?!”
沈墨白微微歪了歪头,表示自己完全不明所以。
我咬牙,一字一句从嘴巴里把话吐出来,“就是…那个…在里面?!你要是敢让我怀孕你就死定了,不对,我就把你拉出来鞭尸,让你九泉之下不得超生!”
沈墨白“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但是他看到我几乎要一口吞了他嚼碎了再吐出来的表情之后,立即正色,摇头,“没。虽然…本来是想的,但是你一脚把我给踹床底下去了。你不记得了么?”
“记你妹!”我喷了他一句,就去换衣服了。
我窸窸窣窣在牡丹屏风后面穿衣服,忽然,一直沉默着的沈墨白的声音,隔着屏风响起来。
“白玉蛟,我们…隐姓埋名,去浪迹江湖,好吗?”
他的声音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
那声音脆的仿佛像纸一般容易碎裂。
我系衣带的手停顿了一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也随之而停顿了短短一瞬。
沈墨白,有时候觉得他老奸巨猾心思缜密如丝,有时候又觉得他单纯得简直能放进博物馆里去展出。
我低头继续系衣带,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
然后我听到沈墨白轻微的不知是叹气,还是苦笑的声响。
冷冷清清,最难将息
我跟沈墨白一人一头站在锦官城门口那高大的城楼顶上,天空中是风雨交加。
这一幕让我想起《月光宝盒》中最经典的那一幕——至尊宝和紫霞站在城墙顶上,一个吊儿郎当一脸冷漠,一个情真意切一脸怨念。
不仅是场景,就连人设也有几分相像,只不过角色对调了一下,冷漠的至尊宝是我,怨念的紫霞是他。
还有一点不同,就是这里缺少了大漠黄沙、荒原万里,和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我右手握着剑柄,指腹一下下摩挲着剑鞘上花纹的沟壑。其实,这一刻如果能再给我一副墨镜和一根点燃的烟就更加完美了。
风卷起,卷得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场比试我会用剑,果断决绝而迅速的给对面的人一个尊严体面的死亡。可惜,这场战争并没有一个见证者,不然,也许它会被载入史册永垂不朽。
我很不明白沈墨白为何要一个人前来迎战。
他这般行为只能让我理解成要么生无可恋,要么他是九命猫妖。但据我所知,他两者皆非。
我手腕扬了一下,剑鞘跳脱到左手中,紧接着左手拇指一弹剑柄,利剑出窍三寸。
寒光乍现,一刹那把昏蒙蒙的空气一刀劈断。
沈墨白缓缓抬起眼帘,遥遥注视着我。
“叮”得一声。把剑出窍的脆响毫不犹豫响起。沈墨白拿着他那把传说中不见血则不入鞘的剑,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劈碎了空中坠落的雨帘。
“你还有什么遗言?趁现在说出来,我会替你转达给玉宇琼楼。还是说你已经事先留了遗书?”
沈墨白轻笑了一声,“那种东西我可没写过。不过,遗愿倒是有一件。”
“说吧,”我大概是那一刻被沈墨白脸上寂寥的表情触动了,不自主加了一句,“如果我能做得到,我会尽量去做。”
但立即我就后悔了。因为沈墨白竟然说,“别再跟玉宇琼楼斗下去了,到此为止好吗?”
我愣了一下。
我还真没想到沈墨白竟然是这种圣母性格,难道他是想以自己的死来使得我和他家化干戈为玉帛?操,他以为我们这是在演莎士比亚的悲剧大戏吗?
随之,我扯出一个极其讽刺的冷笑,“沈墨白,你在搞笑吗?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就凭你这条烂命就足以抵偿我师傅的性命?”
沈墨白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他摇了摇头,苦笑,“你何苦呢?你别再过这种日子了,手上沾染那么无辜人的血,你只会痛苦而已。”
我听完,差一点就仰天大笑不能自已。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杀人?少拿你自己的价值观来衡量我的!我告诉你,每次把你们的人一段段剁碎,我都感觉通体舒爽!开心得不!得!了!”我故意把最后三个字咬得字字清晰,几乎咬牙切齿。
沈墨白看着我,我忽然觉得他眼神中那情绪并不是失望,而是怜悯。
“是吗?”沈墨白反问了一句。
随后以极其肯定的语气说,“你会后悔的。一定会。”。
那种语气,极其的肯定。
我感觉到,他说的那八个字,并不是诅咒,而是一个预言。
沈墨白激怒了我,非常成功得激怒了我。
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扔了剑鞘,身影在灰色的空气中一晃,化为一道虚影,转瞬间就出现在沈墨白右后方。
我回身就一剑横抹过去,那架势完全是把剑当做流星锤来使。
沈墨白反应极快,他当然知道要是这一下被我轮到了,八成直接从中被一劈为二。沈墨白如雨燕一般腾空,旋身一避,随即身体在空中一百八十度调转,头向下,一剑紧贴着我的剑锋平平抹向我的手腕。
这种诡异的招式我第一次见,稍微吃惊了一下。果断撒手,身体一转,在剑下落的一瞬间换左手执剑。
一招之后,稍稍拉开距离,重新在屋脊上站定。
我吊儿郎当的,左手握剑柄,把剑背在右手心里掂了两下,“不错嘛,很多年没人能在我手下过得了三招了。”
沈墨白也笑,“我本以为自己的剑是江湖上最快的,没想到你的剑更快。”
倏然一道剑光。
随即便是连绵不绝的金属相击发出的脆响。那声音紧密不绝,一下下砸在人心头,沉重得激烈得让人觉得呼吸困难,简直要窒息而死。
第一次看到沈墨白认真出剑的模样,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真是可惜,他这番模样再也不能有人看到。却又觉得窃喜,他的这番模样是我的独家收藏品。
沈墨白的剑术在江湖上绝对当得起第一这个头衔。
至于我,我那算不上剑术,只不过是杀人的蛮力罢了。
百余招之后,沈墨白已经陷入完全被动的境地。
是个人总是会疲惫的。
我从一开始就不慌不忙陪着他过招,权当是在享受。
沈墨白却是在拼命。
三百招之后,他握剑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又一次近身,我一剑压制住他手里的剑,那一刻我们距离极其的近,我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的光。
他越是接近死亡,眼睛里那抹说不上来是不甘还是森冷还是嗜杀,仿佛是野兽一般的光,就愈盛,愈加逼人心魄。
我手腕猛的一转,内力直接就顺着刀锋汹涌向沈墨白袭去。
沈墨白惊觉,迅速努力挪开剑锋,但是剑尖仿佛被磁铁吸住了一般,他避之不及,然而又不愿放开手中的剑柄,硬是吃下我那招。
不过,刹那芳华的内力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强势,沈墨白向后退了两步,一口血无法抑制得从嘴里咳出来。
我在这场杀戮中体会到一种一生都不曾有过的快感。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热血沸腾。甚至希望一直这样打下去,永远不要停止。
我丝毫不想给他一分一秒喘息的机会,落地之后,在地面上再次借力,如猫一般窜出去,一刹那,寒光闪烁的剑尖,直指向他在空气中暴露无遗、那脆弱的颈项。
剑尖只距离他动脉不足一寸的时候,我突然对上了他的眼睛。
一瞬间大脑仿佛被什么东西劈中了一般,我凌空骤然突兀地调整姿势,那一剑,惊险错过了脖颈,斜斜擦着沈墨白的侧脸划过。
刹那间,我看到飞溅的血花在空中飞旋飘零。
那一剑之后。
我背对着沈墨白,站在原地有些怔忡。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那一瞬间,我突然发觉我原来是那样的不想杀了他。不想到,超出了自己的预计。
可是我又觉得我不能不杀他。
这十年间,我做了唯一呃事情,就是为了冷将息而向玉宇琼楼复仇。
我杀了无数人,被无数人唾骂,唯一的目的就是铲平了玉宇琼楼。
如果我不杀沈墨白,那我该杀谁?
绕过了主谋,我要像谁复仇?
我站在原地发呆,沈墨白也没动。
“你从一开始就没使出全力吧?”末了,我听到沈墨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声音被风吹的有些凌乱无力的感觉。
我回头,眼角瞥他,“你别误会。刚才那偏了的一剑,只不过是为了抵消你在金陵放过我。我不喜欢亏欠别人,尤其不想欠死人的情。”
“是么?”沈墨白低头,浅浅笑了一下。他抬手抹了一下侧脸上的血迹。不过这一下没什么好效果,脸抹得反而更花了。
“你们…”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出口,“当年,我师傅,冷将息,为什么要独身一人去玉宇琼楼?他对你们说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杀他?”
这些问题,我想了十年了。
我曾经设想了无数种场景,模拟自己怎样逼问着玉宇琼楼中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最后找到答案。
我想过把他四肢砍了做成人彘,仍在猪圈里头让他看着自己生蛆,就像当年吕后做的那般。也想过把他老婆孩子老妈七大姑八大姨都醢(古文,意:切成肉酱)了,每天做一盘肉酱意面给他吃。
我甚至想过,如果他长得不倒胃口,就把他扒光了捆在床上,每天找一百个男人OOXXXXOO他,让他菊花开得灿若牡丹。
没想到,我的妄想竟然都落空了。
沈墨白看着我,沉默了许久。
风刮得愈发狂妄,卷着他散落的发丝在耳边狂舞,在眉间零落。
“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对玉宇琼楼来说,是最错误的一个决策。对于你来说,是最大的一个悲剧。”
我微微想了一下,笑了,“的确。你这是废话。”
沈墨白摇了摇头,表情复杂。
“你们最后有没有好好善待他?”
沈墨白微微皱眉,点头。
“好,礼尚往来,我给你一个痛快。”我说完,挽剑,对他露出一个可谓是我此生最后温柔的笑容。
····
剑气开天辟地一般席卷,一瞬间,仿佛将整个笼罩在天地间的灰暗都一分为二。
最后一瞬间。
我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却又有几分陌生的声音。
“蛟儿!住手!”
剑风扬起沈墨白的头发,剑锋在他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
我看到一滴血顺着道口慢慢滑下,在他雪色的衣襟上溅开一朵淡淡的血花。
一瞬间,我就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气海丹田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整个人僵硬得无以复加。
“师傅…?”
我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什么喜极而泣什么苦大仇深,这些情绪我通通没有。
我看到师傅的第一眼,唯一的情绪是——恐惧。
我看着那个站在不远处城楼边缘的男人。
他还是一袭沉香妆花仙鹤段衣,与十年前别无二致。
只是他容颜之清俊,令得雪色衣袍失色。让人恍惚只觉这般容颜,是由一朵清水芙蕖平空中化作,清冷洁净得让人畏惧。
不是伪装不是易容,他就是冷将息。我在一瞬间便已经确定。
不是死了么?不是死了十年了么?为什么在这里?
我觉得自己现在这一刻大脑已经陷入了疯狂的运作。
就像一台即将崩溃的机器一般,所有零件都在向外崩裂。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崩溃前的时刻,我冷静得仿佛一切正常。
“你没死?”我自己的口吻冷静得吓了我自己一跳。
冷将息的脸像是在迷雾中一般,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轻叹一声,“蛟儿,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我哪样了?我既没咆哮也没吼叫没任何发疯的前兆。
我觉得我现在完全不能面对我师傅的那张脸,我迅速把头扭向仍旧在我剑下的沈墨白,口气依旧平静,“到底怎么回事?”
沈墨白仿佛一根紧绷到了极致突然松开的弦,突然流露出一股由内到外的疲惫,他的手似乎有强迫症似的,曲起手指不停去蹭脸上那道刀伤。
这道伤挺深,以后八成是要落疤。
沈墨白总算成了真正的破相刀疤男了。
“我能不能不说?”
“不能。”
“这可是你逼我说的…”
…
终于,我把从沈墨白口中所知的一切与自己所知的一切,拼凑成了一个真相。
我不是一个容易爱上别人的人,日久生情对我来说也不怎么起作用,雏鸟情节我更没有,因为自从我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我就压根不是个雏鸟。
我会爱上冷将息,与以上说的两点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是在某一天某一刻某一个刹那,为了那个男人动了心。
只需一瞬间的心动,就陷落一般掉进了无底深渊,还掉得无怨无悔。
冷将息曾经有一个恋人,我记得我那时候叫她香姨。
她不是我的情敌。
因为她跟冷将息相爱的时候,我对冷将息毫无感觉。
我爱上冷将息,是在他亲手把剑刺透她胸膛的一个惊心动魄的瞬间。
那一幕我记得无比清晰,清晰得几乎都失真了。
那是个夜晚,冷将息让我跟他走,于是我就走了。不知道去哪,没带任何随从,没有骑马,无声无息的就像两个夜晚飘忽过境的幽灵一般。
最后,我们在一个湖边追上了我们所追踪的人。
那个湖边长满了银色的芦花,比人还要高的芦花在风中摇荡,发出窸窸窣窣如同海潮一般的声响。湖面晶莹剔透,芦花海就嵌在仿佛蓝水晶一般的湖中。
我不记得那是不是一个满月,只记得月光皎洁,银粉一般铺陈了漫山遍野。
战斗只在一瞬间就结束了。
那个女人死在了冷将息怀里。
他反握着手里的剑,一剑刺穿她的心脏,精准无误,剑身全部没入了她的身体,再穿透,剑尖直指天空。
我站在一边,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留意了月光的角度,芦花毛茸茸的触感,毫无波澜的湖面,没有在意那个女人死前的表情。
最后,我看到冷将息轻轻放平她仍旧温热的身体。
他垂着头,伸出手,拇指轻轻抹掉她嘴角的血迹。
我看到他平静的看着她,神色仿佛是悲悯的神祗,而后,一滴泪,毫无预兆,孤单得从他的右眼滑落。
只这一滴泪,再无其他。。
那一瞬间,我感到窒息。
我忽然发现,我爱上了他,爱上了他伤心欲绝的平静。
被杀掉的女人叫做颜行香。
没错,就是那个有恋物癖的江南烟雨楼颜家。
她与我师傅在一起十年,最后终于带着“刹那芳华”秘籍跑路了。不过,跑到一半就被我师傅追上,一剑干掉。
被这种婚姻诈骗犯欺骗了的男人上辈子都是苦逼的折翼天使。
可是我师傅第二天仍旧没事儿人似的说说笑笑。
本来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没想到,N年之后,冒出来了个叫做颜静行的女人。
颜静行是我师傅和颜行香的女儿,这个女儿是颜行香躲起来背着家里也背着我师傅偷偷生下来的,一直寄养在南疆五毒教的教主花袭衣那里。
颜行香死的时候,颜静行这丫头已经三岁了。
再后来,这事儿被万恶的玉宇琼楼的老佛爷,也就是沈墨白的老娘,曲冬榕给知道了。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我只能说,这江湖人际网乱得很。
好像曲冬榕、颜行香和花袭衣皆是出自名门,她们出道之前曾经是关系很铁的闺蜜。
五毒教毕竟是个邪教组织,环境不利于儿童健康成长。于是,颜静行被接到琼楼玉宇。
曲冬榕就借机发了封密信给我师傅冷将息。意思大概是:你闺女在我们手里,快点带着“诚意”来赎人。
于是我师傅就带着诚意去了。
也许,那时候他也并没打算就此一去不回,所以才会走得那么轻松平常。
后来剧情就琼瑶了。
曲冬榕摆出来娘家人的姿态,大骂冷将息狼心狗肺。
颜行香爱冷将息至深,愿意为了他顶着家族的压力把孩子生下来。她要盗走秘籍早就盗了,何苦等到那时,颜行香是迫于无奈,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才会盗走“刹那芳华”,冷将息什么都不知道却如此干脆的杀了她,颜行香死得真冤枉啊真冤枉,九泉之下别瞑目了。
于是,我师傅说,你想怎么办?
我师傅只想带走颜静行,一切玉宇琼楼的条件,他都可以接受。
曲冬榕本来没想到冷将息这样的魔头会答应的如此干脆,她也想过大不了拼一把,倾巢出动灭了冷将息。
听到冷将息如此说,于是曲冬榕就得意忘形丧心病狂了。
她提出的条件竟然是:冷将息就此从江湖上消失。
江湖再无冷将息,而颜静行多了个爹。沈墨白,多了个师傅。
曲冬榕如意算盘原本打得挺不错:
梵刹宫少了冷将息,必然大乱。说不定就此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玉宇琼楼除掉冷将息,从此名声大噪,在江湖中地位卓著。
而她家的宝贝儿子也能得到这世上剑术最精的旷世名师。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一个人——那就是本教主,我。
她做梦也想不到,那个看上去疯疯癫癫只会闯祸的梵刹宫少宫主,竟然如此杀伐果断,一个人执掌了梵刹宫,稳操大局。不仅在半年内让梵刹宫恢复元气,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年中使得梵刹宫极速扩张膨胀成一个足以同整个中原武林对抗的可怕存在。。
冷将息什么的比起那白玉蛟来,简直就是天使与恶魔的赤裸裸对比。
冷将息执掌下的梵刹宫与白玉蛟领导下的梵刹宫比起来,简直就是一群善男信女VS地狱鬼兵队。
等到她囧然发现自己因小失大,大错特错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
但是,这些错都是她自己设计的,她也没脸找别人去哭。
这就是为什么刚才沈墨白会说——这件事对于琼楼玉宇来说是最错的决策。
千杯万盏,也不敌晚来风急
我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沈墨白会说——这件事对你来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一场酝酿了十年的华丽复仇,最后像个屁似的无疾而终。
我站在原地,一刹那仿佛看到无数人从我身边走过,边走变高声或低声得嘲笑:啊哈,看,这就是那个十年里把自己搞得苦大仇深日日思念为师报仇的傻逼少女。
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个本来就万恶的世界更加变得面目可憎。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我没有去想我该怎么报复社会,只是有些迷茫混乱得想着: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潇洒从这个可笑的舞台上退场?虽然整出戏烂俗而可笑,但是至少我要留下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痛哭流涕绝对不可,怒吼爆发绝对不可,低声下气更是万万不可,一死了之想也别想!
沈墨白见我像个石头似的杵在原地一刻钟了一动没动,有点担心地试探着问了句,“白玉蛟?你没事吧?”
我听到他这句话,像是一下被按下了开关的电动娃娃似的,突然活了。
我“唰”一下抬起头,夸张地仰天大笑三声飞快说道,“哈哈哈,我能有什么事?你是想看我抱着你嚎啕大哭吗?抱歉啊,让你失望了,因为我白玉蛟的眼泪没那么廉价!还有,你TM少给我装模作样的!我刚才就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跑来送命。你说想以死来点化我?哈哈哈,沈墨白,别人不了解你,你以为我不明白你肚子里那滩坏水?你早就料到自己死不了吧?嗯?哎呀,是啊,你家的老岳父那么爱自己闺女,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婿来送死?哦,对了,他还是你师傅呢。做师傅的怎么都不会不管自己徒弟的死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