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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无可能。”商七情说道。
“姓商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晏子缺一看商七情那老狐狸一样微笑的神态,隐隐觉得这家伙肯定有所隐瞒,他凑近了商七情,以略带威胁的口吻追问,“淮水跟天机老人是什么关系?那老前辈为什么会被君琼疏这个孽徒关在地底下?十多年前天机崖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打住晏兄,”商七情见晏子缺有连珠炮一般问下去的趋势,赶紧打断了他,“哎…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接任七杀教不过是八年前的事。而你问的,那都是十多年前的陈年旧账,我到哪里去知道?”
晏子缺对他搪塞的态度极为不满,冷哼了一声,“教主您不是很会推断的嘛?”
“哎,这话不能这么讲,”商七情一改刚才的口风,无辜道,“事关重大,怎么能由得我来胡乱猜测?”
晏子缺和商七情来来回回这几句,就让李淮水明白了,想从这个整日攻于心计专于言辞的商七情嘴里套话,根本就是与虎谋皮,想都别想。
李淮水突然觉得心累,她从袖子里慢慢拿出一个用帕子包的小包裹。
“这个是当日在梅花山下,天机前辈给我的。他说,用这个可以保我一命。”
“哦?”商七情忽然放下撑着额角的手,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显然当即也来了兴趣。
李淮水把那个藏得严严实实的帕子给一层层取开,露出里面——一颗药丸。
李淮水把藏在牙齿里的药丸给取了出来。
因为,再怎么说,把颗牙齿整天藏在袖子里都有点猥琐,而且万一哪天跟君琼疏正面对峙上了,她拿出颗烂牙来要挟君琼疏,不是要笑死人了么…
商七情盯着李淮水掌上的黑色药丸,脸上的表情逐渐由感兴趣,变成了狐疑。
而同样盯着黑色药丸的晏子缺,也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轻轻“咦”了一声。
“淮水,这颗药,能不能给我看看?”
李淮水从晏子缺神色中看出了点不妥,于是把药丸递过去,“怎么了?”
晏子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药丸放在鼻尖下面闻了闻,又看了看,又闻又看,几经反复,他斜飞的剑眉,浅浅蹙了起来。
“药有问题?”李淮水顿时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天机前辈,给她这颗药,根本就不是君琼疏想要的东西,而是想来毒死君琼疏?
“药倒是个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晏子缺敛眉,微微摇了摇头。
“但是,也仅仅只是个好东西而已。”商七情心领神会地一笑,接了话。
李淮水心中一凛。
难道这颗药,并不是足以能跟君琼疏做交换的东西?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晏子缺回答,“这颗药我认得。当年,我师傅为了救拜月教教主洛风涯,潜心钻研,而炼就了这丹药。世上仅有三颗,一颗给了洛风涯,一颗给了我的师伯,另一颗流落在了江湖中,看来,就是这一颗了。若说到药效,自然是有让濒死之人起死回生,让练武之人武功精进的功效…不过我不明白,君琼疏他没病没灾的,要这东西干嘛?为了这东西,值得欺师灭祖,背叛师门吗?”
“这药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神,说不定君琼疏就是个鼠目寸光之人,就是看上了它所以费尽心机想得到…”李淮水有点不甘心,但是说了几句之后,就觉得这说辞实在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那么天机前辈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给自己?
是想借用这东西蒙骗君琼疏一时半刻,来换取自己逃跑的时机?
“李姑娘,天机前辈,除了给你这个药丸,还有没有给你其他的东西?据我所知,天机前辈素来行事风格就有些…呃,”商七情努力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个恰当的形容词,“超凡脱俗,你仔细想想,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也许暗中提点过你什么?”
李淮水顿时想到了那颗牙,她猛然明白过来了什么,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想到什么了?”晏子缺看李淮水脸色一变,赶紧追问。
李淮水沉默了半晌。而后,默默地抬起头看了晏子缺一眼,接着,默默的走到书桌边,默默弯下腰,在晏子缺和商七情默默的且炯炯的注视之下,淡定得把自己右脚的鞋子一脱,然后从黑色的靴子里倒出来一个东西。
那东西“吧嗒”一声落在红木书桌上,滚了几圈。
晏子缺和商七情这厢看的是一个目瞪口呆。
商七情犹豫再三,终于很诧异地开了口,“这个…恕我眼拙,不会是颗牙吧?”
李淮水默然把鞋子重新套回脚上,低声“嗯”了一声。
晏子缺脸上的神色由不解,到吃惊,到诡异,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淮水,你不嫌铬得脚疼么?…”
…
李淮水瞪了晏子缺一眼,瞪得后者乖乖闭了嘴巴。
幸亏这牙齿她没扔了,否则真的可能会错过什么天大的机密。
李淮水拿着牙齿,第一次仔仔细细里里外外观察了它一番,果然,在它上面发现了玄机!
果然!自己猜的没错!
李淮水突然眼睛一亮,她露出一个“如我所料”的笑容,然后飞快在桌上铺开一张宣纸,拿起牙齿在书桌上摆的丹砂之中滚了一滚,把牙齿,小心翼翼地按在了宣纸上面。
“怎么了?”晏子缺在一边看着李淮水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看得那叫一个心急如焚,“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李淮水抬起头,却没看晏子缺,而是看向了坐着一动都没动的商七情。
“商教主,多谢你的提点,若不是被您提点,我恐怕要犯了大错。事实上,这颗牙齿才是天机前辈真正给我的暗示。天机前辈武功果然是够精妙的,竟然能够在自己的牙齿上面刻上了字。”
商七情了然,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句,“不愧是天机前辈,竟然想到这样的传话方式,”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不过,也看得出天机前辈的处境到底有多艰难了…”
李淮水被他一说,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一日,在森冷空寂的地穴之中,那个落拓的前辈,借着自己的手喝酒的模样…
她想救他出去!她当然想!
她也想让那位前辈可以日日都有最美的酒可喝,日日都可以见到日升日落,看到月圆月缺。可以或者和自己的友人相伴,或者孤身一人,在江湖之中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他本来就应该是那样一个人,如同闲云野鹤。
他要的并不多,不用家财万贯也不用妻妾成群,只是自由,却决不能从他身上被剥夺。
只是,这样的自己,自保尚且不能,还说什么去救别人?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李淮水一瞬间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并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只是,这么多年的历练,让她已经太过于熟稔于怎样把自己的情绪一瞬间收敛起来。熟稔得近乎苛刻。她可以毫不留情地扼杀掉一切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愤怒、恐惧、胆怯,和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的委屈、嫉妒和爱情。
也许这是一种天分,也许这是多年江湖沉浮所造就。
所以,李淮水可以在被武林盟审问她时谈笑风生;可以在遭到戚暮楚背叛时一笑而过;可以在被唐晚晚欺骗之时淡然自若;甚至可以在被君琼疏那般侮辱之后,将这件事抛诸脑后,迅速地恢复精神。
李淮水一直知道,活着是件不易的事,该放下的,不管你想不想,放下,总是最好的选择。
…
“商教主你神机妙算,不如来猜猜,这纸上印的,到底是什么字?”李淮水说着,拿起印着朱红色模糊字迹的纸,在空中晃了晃。
商七情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下巴,问道,“是否是人名?”
李淮水扬了扬眉毛,“教主你果然聪明。可惜不对,不过也差不多了。”
商七情听李淮水这么一提示,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那么,就是地名了。”
李淮水点了点头,她忽然迅速地一扬手腕。
那张印着字迹的纸顿时飘飘悠悠地飞旋这落下,最后,不偏不倚落在了地上的火盆中。火舌一下就把纸张点燃,只是一瞬间,纸张就被火焰吞没,化成一堆灰烬。
与此同时,天机前辈的那颗藏着玄机的牙,也被李淮水使上了内力,在掌心用力一捏。等她再摊开掌心时,那颗牙,也已经变成了一把细碎的粉末。
“你何苦急着毁尸灭迹呀?”商七情笑了。
李淮水答得简单,“以免夜长梦多。”
【勾着神医,逍遥江湖】
商七情这人,虽然行事让人觉得有些正邪莫辩,但是做事效率的确是高,丝毫都不拖泥带水。那日他与李淮水晏子缺见面之后,当晚就颠颠去找君琼疏。
据八卦不可靠消息:那一晚,商七情拉着君盟主促膝长谈,通宵达旦。第二天,被商七情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唠叨了一夜唠叨得头晕脑胀的君盟主,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又被商七情逼着写了一份洋洋洒洒上千言的《洗冤录》。君盟主根据天下第一情报贩子商七情提供的情报,一一详细陈述了被扣在李淮水头上的上百桩冤案的来龙去脉,替李淮水洗脱了背在身上长达七年的冤债。
转瞬之间,《洗冤录》就被抄写了上千份,各门各派都接到了一份,剩下的洒得满大街都是。
顿时,已经无聊了很久的江湖,沸腾了。
各派掌门终于找到了除了谁家又生儿子之外的话题;
茶馆的说书客们终于找到了新的可以胡编乱造的谈资;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现在江湖上随处都可以听到“李淮水”这个名字。
当然,传言的版本各有不同。
大部分的说书匠,都是长年吃七杀教饭碗里的饭的。于是乖乖按商七情的意思,把李淮水描述成一个专为女子出头、行侠仗义、性格点离经叛道且偏激的女侠,然后把一桩桩案件都加上语言润色渲染,编的天花乱坠,简直比那什么拍案惊奇更加引人入胜。
而那些游离于江湖边缘的非主流激进派人士则认为:肯定是商七情这丫在金陵批斗大会上一眼看上了李淮水,所以才不惜抛头露面,想替她洗脱罪名,以便纳为自己的帐内之客、入幕之宾。
大部分名门正派,都充分发挥左右逢源的本事,发出声明:认为李淮水虽然颇讲侠盗,但也确实乱杀过不少人,善有赏,恶有罚,善恶抵消,干脆就把她从江湖通缉榜上给撤下来,在武林盟里关几天,意思意思,就放了吧。
而事实是,商七情拿着李淮水给他的那颗药跟君琼疏讨价还价,最后逼得君琼疏同意放了李淮水和晏子缺,同时帮李淮水在江湖上正名。
…
李淮水本来只是指望商七情能帮她说服君琼疏放了自己,没想到商七情还做了个顺水人情,把自己四大恶人的头衔都给摘了。
李淮水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她明白商七情此举是在保护自己,所以对商七情多多少少也有点感激的意思。
若是君琼疏得知那颗药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肯定会恼羞成怒再来捉她。而商七情帮她正了命,而且是让君琼疏亲自替她正名,其实就是堵了君琼疏的后路,让他以后无法名正言顺大张旗鼓得来捉自己。
话说这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院子里的海棠已经抽出了满枝的新芽,嫩嫩的花苞绽在枝头,惹人怜爱。
李淮水回头又看了一眼小院,结果被旁边的晏子缺不满得戳了一下。
“怎么?还舍不得?”
“是啊,不行么?”李淮水一扬眉,如同这阳光一样灿烂的神采在眼底飞扬。
晏子缺被她看的心脏微微一跳,但是对她的回答极其不满,于是哼了一声,“这破地方有什么好?那张梨花木床根本就是个次品,改天我弄个龙脑木床给你。海棠你若是喜欢,我就买座山给你,漫山遍野都种满海棠…”
“谁稀罕那些!”李淮水嘴上不饶人,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我只是随便看一眼,毕竟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来这个鬼地方了。”
晏子缺听完,忍不住莞尔。他飞快地俯身,微微侧了头,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女子温软的如若花瓣一般的唇上。
这一天,李淮水和晏子缺离开了武林盟。
他们大摇大摆从武林盟的正门离开,一路上把武林盟里各种奢侈华丽的建筑,附庸风雅的水榭歌台给贬低得体无完肤。
他们在武林盟众人瞩目之中,走下武林盟那上百级高耸的楼梯,走上了金陵那车马往来不绝、人流熙熙攘攘的大街。
很快,便融入了那川流不息且喧闹的人群之中,消失在了武林盟众人的视线中。
这一天在李淮水的记忆里只留下了八个字:阳光灿烂,春暖花开。
晏子缺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李淮水墨明棋妙看他。
晏子缺挑了挑眉,有点不爽的“啧”了一声,“说起来,君琼疏那厮哪去了?那小子费了那么大力气把我们请进来,现在我们要走了,他也不来恭送一下,真是太不懂礼数了。”
李淮水冷笑了一声,“不来最好,我怕我若是见了他,会忍不住拔剑在他脸上划上一道,毁了他那张人模狗样的脸。”
“哼,哪里用得着劳您大驾,他踩我的那一脚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不亲自还他一脚,我可出不了这口恶气。”
晏子缺话音还没落,就听到背后离得很近的地方响起一声低沉的声音,“君琼疏现在被主上缠住,□乏术。”
那男人声音冰冷语调毫无变化,让人只感觉有一个阴森的且散发着冷气的物体紧贴着你背后。
晏子缺顿时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往前撤了一步,转身骂道,“你站那么近干嘛啊!大白天的!你想吓死我啊!”
只见,那个被晏子缺指着鼻尖的男人身着一身黑色劲装,身材高挑,腰窄肩宽。脸上的线条如同刀削的一般伶俐而利落。他眉头似乎天生就一直微微蹙着,任何时候都散发着一股隐隐的肃杀之气。
“咦?杜尘飞?”李淮水一眼认出了这个男人,顿时眉开眼笑。
杜尘飞这家伙,李淮水其实跟他一句话也没说上过,只是她这两天经常见到,所以混了个脸熟。
杜尘飞是商七情的贴身护卫,虽然平时都不现身,但是只要商七情一个响指打起来,一声口哨吹出来,这家伙就能神出鬼没得“嗖”得一下出现在商七情面前。
想那商七情毫无武功就敢出来乱溜达,肯定就是杜尘飞的功劳。他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只要站在那里,就让人能感觉到一股泠然的煞气,俨然就是传说中“人剑合一”的境界了。他的武功已经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到底有多高,李淮水真的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商七情这家伙为了向李淮水他们炫耀自己这护卫到底有多好使,曾经连续七次,让这家伙出现消失,出现再消失,再出现,又消失…
结果,最后,这个冷面男终于怒了,二话不说,一个三十六手擒拿点穴术,“啪啪”把商七情点的嘴巴不能吹,手指不能弹,然后又“嗖”得一下消失了。
李淮水和晏子缺这俩缺人,见状,当即自己找了个角落笑得前仰后合去了,留下那个自作自受的商七□哭无泪得在风里独自一人默默伫立了许久,才被良心未泯的杜尘飞给扛了回去。
“你刚才说什么□乏术?”晏子缺一看是杜尘飞,态度收敛了一点。
“峨嵋派静贤师太因为私生女的问题,被青城派的掌门夫人一纸诉状告到武林盟,但青城派掌门大呼自己是冤枉的因为年龄不对,所以他强烈要求找普慈大师滴血认亲…”冷面男冷冰冰地说,把一件本来就颇为严肃的伦理问题说得更加严肃。
晏子缺闻言无语了一瞬间,“这关系不是一般的复杂啊…莫非…这又是商七情那家伙搞出来的事?”
杜尘飞不回答。
若是商七情在这里,肯定要很无辜得说:怎们会是我搞的呢?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包的住火的纸。这只不过是:一直保持沉默,想以沉默来自欺欺人的人,突然抽风了想要说出真相了而已。我充其量,只是帮那个人抽了一下风。
晏子缺于是自言自语道,“真是没想到,因为我们的事,还把老和尚老尼姑的风流韵事都给扯出来了,这倒是有趣得很嘛…”
“杜尘飞你在这里干嘛?”李淮水有点奇怪地看着杜尘飞。
杜尘飞平时都是像护窝的母鸡一样看着商七情,现在怎么能放心把商七情那个弱不禁风的小鸡仔一个人扔在武林盟那个狼窝里,自己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主上命我来给你带一句话。”杜尘飞看着李淮水,然后递给她一个非常精致的小暖玉腰饰,“主上他只能拖得住君琼疏一时,君琼疏绝不会善罢甘休。你若是遇到了麻烦,就找一家‘悦来客栈’,给掌柜看看这个玉佩,他就会明白了。”
“悦来客栈?”李淮水想了想,自己行走江湖这几年,中原大江南北都转悠过,满地都是悦来客栈啊,“哪一家悦来?”
“随便。”
李淮水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叫悦来客栈的店出镜率那么高了,原来全部都是七杀教的产业啊!
“喂!”晏子缺又被晒了老半天,又看到自己家的人被外人给引诱,立刻不爽得用胳膊肘戳李淮水,“有我在,用得着他么!”
“得了吧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淮水这话虽然说得无心,但晏子缺脸色却听的有意。
他稍微变了一下,但是只是微微咬了咬牙,别开了眼睛,并没有再说话。
“两位,金陵天下堡眼线众多,此地不宜久留。后会有期。”
杜尘飞说完,非常潇洒地拱了一下手,就身体轻轻一晃,黑色的衣衫在风里飞扬了一下,人就不见了踪影。
李淮水不露声色把玉佩收好,然后打了个打呵欠,“子缺兄,我们俩现在身无分文一穷二白,你说我们该上哪里去呢?”
“钱不是问题。”晏子缺潇洒地挥了一下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折扇握在手上,故作风流得晃了几下,“先把这扇子当了再说。”
李淮水眨了眨眼,“咦?你这扇子哪里来的?”她从不记得,晏子缺有随身带这种装腔作势的东西的习惯啊。
“刚才随手从杜尘飞腰里摸来的…”晏子缺扬了扬嘴角,扬了扬一侧的眉,露出一个几分戏谑的笑容。
“你竟然还会这种招数?”
晏子缺摇头晃脑,笑道,“小爷我会的东西多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的,一样样的,让你都知道。”
“哼,你就吹吧。”
李淮水嗤笑了一声,然后就拽着晏子缺直奔当铺去了。
【春风行】 ...
话说李淮水和晏子缺把杜尘飞扇子上的玉坠给当了不少钱,换了盘缠和车马,当天就离开了金陵。
马车很快就离开了官道,拐上了条坎坎坷坷,荆棘丛生的小岔路。
阳光明媚,细碎的光线透过了头顶交错蜿蜒的枝叶,在马车和小路上洒下一块块金灿灿的光点。
马脖上的铃铛随着马儿轻快的脚步,有规律的叮咚作响。
小车就这样悠闲得晃悠在颠簸崎岖的小路上。
晏子缺神医执着缰绳,轻车熟路。
男子习惯性地腰背笔直,从颈部到后背的曲线无比优雅。他一条长腿踩着车辕,嘴角微微抿起来,眼角眉梢是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神情。
不得不说,子缺兄驾车的模样还是颇为赏心悦目的。
而李淮水,李大小姐,则是分毫都没个淑女样。大模大样翘着二郎,一身黑衣歪在一席白衣的晏子缺旁边。鼻子里一边哼着没谱的小调,一边“噼里啪啦”剥着花生米往嘴里塞。吃就吃,这小姐还颇没人品地边吃边扔,只见那车子背后留下一道黄黄红红的果皮。
晏子缺看她把一大口袋花生给吃了一半下去,浅浅蹙起了眉头。
虽然他怕李淮水嫌弃他像大妈一样唠叨,但是作为医者最看不得这些不懂事的家伙糟蹋身体。
“小姐,你的嘴能歇停会么?花生这东西,不能多吃,少食养胃,多食伤脾。”
李淮水打了个嗝,“啪”得又剥开一颗,然后稍一欠身,把果仁塞进了晏子缺的嘴巴里,堵住了他的嘴。
“老兄,我们在这破路上已经颠腾了足足两天了!我这不是闲极无聊么,除了吃我还能干嘛啊?这周围荒烟蔓草,除了树就是草,连个风景都没得看。”李淮水打了个呵欠。
晏子缺扬了扬眉,用眼角横了女子一眼,露出一抹笑意,“我这么大尊佛坐在这里,还不够你看的?”
李淮水翻白眼,拿眼角横晏子缺,“哼,你?一个鼻子两只眼,能有什么好看的?”
晏子缺继续毫无廉耻之心地自卖自夸,抑扬顿挫道,“你难道没觉得,我这一个鼻子两只眼,长得特别赏心悦目,浑然天成么?”
“嘁…”李淮水被这自恋的晏神医逗得发笑,嘴巴却毫不吃亏得反驳道,“你浑然天成?那姐姐我岂不是鬼斧神工了?”
“是是是,”晏子缺立即很赞同得点了三下头,“姐姐您老人家的确鬼斧神工堪称是女娲造人的奇迹。不然的话,你怎么能配的上我…”
晏子缺话还没说完,“嗖嗖嗖”三道暗器破空而来,直袭向他那张卖相颇佳的面皮。
晏子缺慌忙躲开那破空而来的一把花生皮,一个不小心惊了拉车的马,结果马车就“咣当咣当”地在小破路上狂奔起来。
晏子缺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慌乱之中没过脑子就大叫起来,“哇!李淮水你想死啊!我破相了,以后谁养你!”
李淮水抓着车辕,在颠簸的几乎能把人甩飞了的车座上仍旧谈笑风生,“呦,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原来晏神医你是靠卖皮相谋生的呀?”
“我这是口误!”
????
傍晚时分,风尘仆仆的小马车,终于赶在宵禁之前,进了一座小城。
夕阳之下的小城极其安详,低矮的青砖灰瓦房子上一道道炊烟轻柔直升上被朝霞染红了的天空。
赶着牛车的大叔坐在板车上,悠闲地从黄土小路上经过;
不时有三三两两梳着羊角辫子的小孩子,边打边闹,嘻嘻哈哈从街中跑过,窜进巷子里不见了踪影,却还能听见清脆笑声;
路边,有黄发垂髫的老人坐在小椅子里,慢慢地一粒粒剥着手里的豆子。那老妇见有马车经过,抬起头来,目光与李淮水的相遇,于是那张布满了沧桑痕迹的脸上漾起了善意的微笑。
李淮水对她微微点头,没来得及说什么,马车便一晃而过了。
李淮水其实一直很喜欢这种近在眼前却无法触碰到的,名之为生活的气味。
她这一生,其实想要的,也不过就是这种最简单不过的味道而已。
那味道如此的浓厚而醇香,就像是窖藏的老酒,看上去是一汪清清的水,却不知里面沉淀了多少令人沉醉的精魂。
她一直“生”着,这么多年来,却不知到底何为“活”。
她一生形单影只,一生双手浸满鲜血,她一生以一双冷漠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李淮水忽然轻轻漾起一丝微笑,然后轻轻侧了身子,把后背的支撑,从车辕转向了晏子缺。
男子身上有淡淡草药的味道,苦涩却馨香,清净而丝毫没有轻浮的感觉。
晏子缺侧眼看了看靠在肩头的女子。
他一语未发,只是眼中的神色一瞬间柔和了,仿佛是一滩春水之中漾起一汪清浅的涟漪。
???
马车转了几个弯,眼前的景色逐渐开阔,黄土小路也变成了铺着青砖的宽敞露面。路两边耸立着一些高大的院墙,这里显然是富庶人家,大门大户的宅子了。
虽然是富庶人家,然而门前车马稀疏,高高的白墙前种着一丛丛的迎春和杜鹃,黑色的屋瓦掩映在高大的桑树与白桦树之间,人声、隐隐的笑语和丝竹声都只在高墙之内模糊的响起,走在这空旷的巷子里,给人一种无比的娴静而恬淡之感。
“你说的朋友,住在这里?”李淮水探头看了看周围的景色,露出点好奇的神色。
不过,路边经过的人,比她更要好奇得多。
不住有人把好奇和艳羡的目光投在他们的身上;甚至有些女孩子倚在园内的楼阁上,呼朋引伴得来围观晏子缺和李淮水,小声地说些什么,然后发出轻轻的嬉笑声。
毕竟,像这种小城,很少会有什么外人进入。
更何况,来的这一男一女,一看就是身份不凡的江湖人士。他们不仅腰上别着佩剑,身上着着质地极佳的丝缎,而且,他们的相貌更是俊俏,甚至比傅家的公子和小姐还要更耐看几分。
晏子缺几乎是径直无视了所有人的瞩目,淡淡回答李淮水,“对,这里是隶属于锦州的一个小县城。我们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里,前面那个门口爬了俩狮子的别院就是了。”
“锦州?”李淮水向来方向感不好,从来只能走官道。这几天一直被晏子缺带着奔走在荒无人烟的小道上,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东西南北。
不过锦州她肯定是知道的,因为锦州离繁城很近,而繁城则是飞花楼的所在地。
她正想着,就看到晏子缺指给她看的那庭园的朱红色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子,一步迈过门槛从里头走出来。
那姑娘穿着一袭碧色的翠烟衫,乌云黑发用一支碧玉玲珑簪挽起来,簪子上缀下细细的银丝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夕阳的光笼罩在她身后,给她的细白的皮肤染着微微的霞光。
晏子缺看到那女子,明明离大门还有些距离,却忽然勒了马。然后晏子缺偷偷瞥了一眼李淮水,有点郁闷地嘟囔了一句,“啧…怎么这丫头会在…”
“嗯,是个美人呢,”李淮水非常中肯得评价道,结果招致了晏子缺一个非常不安的眼神。
“怎么?”李淮水敏锐地察觉出晏子缺神情尴尬,调笑道,“难道,是你的风流债?”
晏子缺眉梢一扬,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那倚在门边的女子轻笑了一声,扬声说道,“呦,看看这是谁来了?是什么妖风啊,能把风神俊秀的晏大医生给吹来了?”
看这女子说话的口气,必然是晏子缺的熟人。
晏子缺咳嗽了一声,偷偷瞄了一眼李淮水,见李淮水只是高深莫测着笑而不语。
她这一笑,笑得晏子缺心里没底,于是咳嗽了一声忽略了女子的话,反问,“傅沧澜,你兄长呢?”
傅沧澜有点娇嗔得瞪了晏子缺一眼,回头冲门内喊了一声,“哥!你师弟来了!”
她话音还没落,就有一个气宇轩昂的青衣男子绕过了雕着龙凤呈祥的影壁,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与此同时还跟着有几个小厮忙不迭跑过来,替晏子缺牵马。
李淮水和晏子缺下了马车,晏子缺忽然出其不意一把拽住李淮水的手。
李淮水对他这种近似于宣布所有权的行为有点不满,于是下意识想抽出手来。
但是晏子缺也不顾她不动声色的挣扎,硬是把李淮水扯到了那男子面前。
那男子身材高大并且魁梧,却丝毫不给人粗犷的感觉,相反还有几分沉静内敛的气质。
不过,他一开口,李淮水就顿时改变了对他的印象。
“哎呦!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弟妹?”男子的目光在晏子缺和李淮水之间逡巡了一会,忽然露出一个非常市井,或者说非常平易近人的笑容,同时,一巴掌拍在李淮水肩上。
晏子缺冷冷拨开他的大爪子,纠正道,“这是你嫂子!别动手动脚的!”
“哎,你这话就不对了,”傅沧澜抱着手臂从男子背后探出头来,“家兄不才,虚长你几岁,按辈分你得叫他声兄长。”
晏子缺冷哼了一声,“我入师门比他早,自然是他师兄。”
说到这里,见李淮水一脸墨明棋妙,晏子缺才想起来要给李淮水介绍一下,大拇指一指高大的男子,简单地说,“这家伙是我同门师弟,傅沧海。”
江湖上,一般只知道傅静思有一个徒弟,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没医德的晏子缺,却不知道,其实傅静思还有一个入室弟子。
此人,是某年某月某天,傅静思的师妹从一个因为瘟疫流行而逃荒的逃荒,家破人亡的家破人亡,几乎废弃了的村子里捡回来的孤儿。
于是,这孩子就上了笑忘峰,入了傅静思门下,跟了傅静思的姓,被他起名为沧海。
可是,那傅静思并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人,更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否则他也教不出晏子缺这样的徒弟。
傅沧海虽然聪明,但并不是个学医的料,若不是傅静思的师妹硬把这孩子带回来,他是绝对不会愿意多管一个累赘的。于是,傅静思就对这个徒弟爱理不理。
不过事实却证明,傅沧海虽然医术烂的一塌糊涂,但是手却灵巧得很。他从小就极爱书画,等他从笑忘峰离开的时候,竟然已经达到了丹青国手的水准,并且,三心二意之间,竟然就习得了几乎超越了傅静思的一手,能够改头换面,挪移乾坤的易容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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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水跟着傅沧海进了小院才发现,这里虽然从外头瞧起来和普通的农家财主没什么区别,但是园内的格局和设计却是别具匠心,独有一番优雅的韵味。
庭园中铺着素雅的雨花石小路,天光云影倒影在五彩卵石铺就的小塘中,各种珍奇而别致的花木被养在园中精心照料,长长的曲折连廊中隔着几步就挂着供人赏弄的鸟雀。亭台、水榭、小楼、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一步一景,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无论是大处的格局,还是最细枝末节的雕琢,这里可以说都已经达到了当世最极致的水准。
“你这朋友是做什么的?”李淮水跟着晏子缺走在长廊里,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猜呢?”晏子缺弯眉反问。
李淮水想了想,“看你这位朋友品味不俗,又是出自傅静思门下,莫非是专门研究奇珍异草的?”
走在前头的傅沧澜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笑起来,“哥,他们说你是种菜的呢。”
傅沧海却抬手弹了一下傅沧澜的额头,“你这丫头,当你老哥我耳背啊?乱嚼舌根。”
傅沧海带着他们走到了会客的小厅,做出邀请的姿势。
看到这个厅里的东西,李淮水顿时愣住了。满墙,竟然挂满了,出自于各个朝代无数名家之手的各种书法和画作。
李淮水低低叹了一声,以惊讶的目光看向傅沧海,看到那男子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顿时心中明白了几分。
晏子缺趁机点破,“其实呢,我这个朋友,是专门做赝品的。我这次来找他,也就是专门请他来帮我们打造两件足以蒙混世人之眼的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