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银冬和长公主之间的事情,后来她也曾仔细了解过,那老皇帝宠幸皇后的婢女生下的孩子,金贵的送到宫外,却对自己与发妻皇后生出的孩子不闻不问,银冬和这个已然成为新帝的“长公主”明面上是亲兄弟,实则是仇敌!
是仇敌,这种表情状态没问题,可他称呼银冬什么都好,却万万不会称呼他为皇弟,银冬早知银霜月是假,这么多年不曾提及旧事,必然是对这个所谓的“长公主”恨之入骨的。
就算他真的气度斐然,可这面前的人,银霜月已然断定他是个假的“长公主”那么他的这所有态度,就完全错了。
为何不像一开始在殿中的时候问她是谁,而是问她是否是银冬党羽?这只能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早早就知道了会有银冬的党羽来营救。
而他因为某种原因不确定,才会有此一问。
这样便验算出了两种可能,一是银霜月怕是一脚踩进了旁人给她布置的陷阱,二……她还需要亲自验证一番!
银霜月突然对着新帝笑了下,摇头道,“当然不是,奴家只是仰慕皇上之姿,想要亲近一番罢了。”
银霜月手腕如蛇,蹲在新帝的脚边,灵活地自垂落在脚面的衣摆探入,直奔事情真相。
任谁也想象不到,银霜月这个杀手挟持了一半的人,猝然间耍起了流氓。
银霜月这辈子真的什么阵仗都见过,但是确定了她想要知道的,心还是狠狠地颤了下。
最荒谬的,都懒得去多想一点点的猜测,瞬间便被证实,新帝在银霜月已经收手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瞬间像个兔子一样跳起来,连手上的丝线都顾及不上了,飞快地后退,大概是一辈子没遇见过这样的流氓。
银霜月在他后退的时候就已经松开了丝线,从蹲着跌坐在地上,手里抓着丝线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新帝,不由得没好气,“你怕什么,我又没摸到你什么!”
问题就出在,银霜月什么也没摸到,这新帝——是个阉人。
所有的想不通和怪异都瞬间得到了答案,为什么这长公主不是银霜月见到的那个长公主,为什么谋朝篡位如此仓促又轻易,为什么银冬没有在被夺位之后杀掉,为什么她这么顺利地就混进皇宫。
为什么新帝登基,龙临殿所有摆设几乎不变,难不成新帝念旧比较特殊念的是别人的旧?这些小摆设,哪怕是个傀儡也不至于没有权利换的。
又为什么一路上新帝不曾试图挣扎,还问她是不是银冬党羽,这一切的一切让银霜月觉得怪异的事情,都在看到这新帝过于白面无须,看人的视线和他说话时候无意间所缩肩和弯腰的自然姿势,以及她亲手摸到他是个阉人之后完全得到了解释。
“哼。”银霜月半靠在车座上,气质陡然从紧绷变成了懒散,她手里把玩着丝线,片刻后塞回袖口,对着新帝说道,“我就是你等的那个人,等会给我接着装,装得像一点,你们陛下要你引我去哪,你便引我去哪,听到了吗?”
银霜月说完看这个蹲在车上嘴巴张得老大的小太监,说道,“你下来,给我立立正正地坐着。”
那小太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但是他知道面前这人的重要性,她已然猜到了所有,还……还亲手印证了他的残缺这件事怎么也不可能瞒住了,现在就只看陛下那边到底如何了……他十分听话地坐下了。
“架子端起来,你现在是皇帝。”银霜月又说。
于是小太监又将架子端起来,脊背笔直,气质也变得和刚才没被银霜月拆穿之前一样。
一路上两人再没有说话,只有银霜月将事情从头到尾又细细琢磨了一次,边琢磨边冷笑,一直到了宗庙的门口,众大臣来迎接新帝下车,却久久未见其人,掀开车帘一看,皇帝凭空消失。
而这时候,银霜月已经如计划中一样,被新帝引到了宗庙院的偏院,院子里正在上演一出婢女和洒扫的一起欺负落难皇帝的戏码。
银冬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演得十分全情投入,把一个人的憎恨隐忍和倔强演得入木三分。
银霜月站在小月亮门前面,看着银冬苦肉计实在是绝,狠毒得自己素白的袍子上不是污渍就是血渍,她要真的是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赶过来,看到他这样子,估计心都会碎了,搞不好要再心疼得吐出血来。
银霜月把身边的小太监松开并且推到了一边,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位置,她现在也觉得十分的心碎,但是并不疼,她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她现在只想让这个孽障疼!
银霜月快步走到近前,一把抢下了洒扫拿在手里的扫把,抓了抓杆子,嗯,很结实。
对上银冬震惊惊喜难堪又水雾弥漫的眼睛,银霜月真情实感抬手抡起了扫把,把银冬那一句悲喜交加的“长姐”两个字,直接抡成了一个“啊!”
所用的力气之大,就一下,扫把的杆就成了两截。
☆、第59章 贴在他的唇上
银霜月手里的扫把断了, 所以单打变成了双打, 银冬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脸, 趴在地上, 后背上密集且声声到肉的棍子砸下来, 疼得他在地上只爬。
到这会儿,傻子也知道穿帮了, 银冬一边生受着,一边嗷嗷地胡乱叫着, 身边的原本配合他演戏的太监和婢女, 加上把银霜月“引”到这来的新帝, 都缩着脖子, 牙酸地看着银霜月打当今皇上跟打狗一样。
银霜月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释放情绪, 她就是手边的家伙太短了, 但凡是长一点粗一点,她非得亲手把银冬腿打断不可。
这一通棍子炖肉, 加上扫把横扫,以银冬彻底没音, 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银霜月精疲力竭抬不起手结尾。
她真的用尽全力, 除了避开银冬的脑袋之外,后背和屁股虽隔着衣服但有的地方都透出血迹了,这一场真的棍子再粗点和杖毙也差不多, 银霜月上气不接下气地停手之后, 把棍子扔在了地上, 指着银冬的后脑勺说,“从今往后……你我姐弟,”
银霜月咬着牙,绷紧了下颚,继续一字一句道,“恩断义绝。”
银冬没有回头,他还捂着自己的头,银霜月说了这句话之后,他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下,接着咬着牙爬起来,却只看到银霜月转过小门的一角衣角。
“长……”银冬哆嗦着嘴唇,眼泪无声地落下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银冬绝望地闭上眼,瘫在地上生生疼得昏了过去。
两个月后,千丘县,初冬下了第一场雪,银霜月裹着大氅,珠钗环佩娇艳无比地上了已经暖好了的车驾,直奔这千丘县第一大花楼,左右伺候的依旧是先前那个豆绿和香玉,只不过她们俩现在看起来也完全不紧绷着了,反倒是有些像寻常的丫头了,一边开着小窗子朝外看,一边嘟嘟囔囔,“又下雪了,小姐,不过一个花楼男妓,值得你这一天天的跑么,买回府中玩就是了。”
银霜月靠在车壁上,面上还带着易容,只不过这一次只是稍微调整了下眉眼,和她先前模样不同,眼角吊起来,那份不可侵犯的秀雅变成了狐媚,美也美,但美得格外世俗。
这两个月震惊千丘县的有两件事,一件事是国事,就说那皇帝登基禅位之后又上位简直跟玩似的,几月之间变换了两次天下了。
还有一件事,算是千丘县的花花事儿,那便是商贾王家的二小姐多年病重治愈了,多年不以真面目示人,竟然是个妖媚得不得了的美人,单单是这点倒也不足以让人口口相传,出格的是这美人病好了,不相亲出嫁,也不待在闺中,而是见天地朝花楼里面跑,看上了一个男妓,据说为他一掷千金,这才半月的功夫就给捧成了头牌。
这事实在太出格太张扬了,古往今来眠花宿柳的大多都是男子,女子如此的倒是这世间第一人。
千丘县的百姓都把这个当成笑话看,但是奇异的是,王老爷本人对此并无异议,每每同伴问起来,他都说着二女儿能活着就是造化,其余的他别无所求,由她去了。
银霜月这专属于王家的车驾,还在路上呢,就被人认出了,最开始是各种指指点点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是这几日,反倒是没什么人说什么了,毕竟她也未曾婚配,扯不到不贞不洁上,况且王家老爷都不管,他们家有的是钱,败点谁能管得着。
况且这王家二小姐可不光在这一点上败钱,她还在城里买了处宅子,养了一群无家可归的小崽子,天气渐冷了,也派人给乞丐送过衣服,帮助孤寡老人修房子,这钱败得千丘县的百姓交口称赞,这瑕不掩瑜,慢慢有人开始说她是个顶顶好的人,就是不成婚,看上个男妓碍着谁的事儿了!
她车驾一出府,也有人看热闹,但是议论的方向却变了。
“哎,这不是王二小姐,起大早就去找小相好啊。”
“可不是么,天天如此,要我说就买回府去算了,反正有的是钱。”
“这你就不懂了,真买回去就没这个滋味了,”说话的是个年岁大的,看穿着打扮,也算是普通富贵,“日日去那看,那是野花儿,买回家来就变成了家花,这家花哪有野花香啊?”
“说的好像你多知道似的!”身边有人嘘她。
这人笑着摸了摸头顶的簪子,“我是不知道,这不是羡慕么,要我说成什么婚,相夫教子累死累活,勤俭持家省吃俭用,男人还嫌弃你年老色衰要纳妾,要去眠花宿柳,有何趣味不若抱着嫁妆做点小买卖,一辈子只找相好,岂不快哉!”
这话说得属实是过于放肆,身边的女人只是嘘声没人接话,银霜月靠在马车里,喊了一声,“说得没错!”
引得街上的女人们笑的笑骂的骂。
很快到了花楼门前,这个时间还未曾开门,不过她是格外特殊,是财神,没有把财神拦在外头的道理,老板娘索性把后院的钥匙卖给了她,无论什么时候来,都进的来。
银霜月等着豆绿开门,拢着大氅,抖了抖一身轻薄的雪,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从侧门转到大厅,那小公子一如往常,已经等在了二楼的门口,看到银霜月连忙叫了一声,“二小姐!”
声音又慌又急,不像平时一般喜笑颜开,满脸惊惶僵笑着请她进屋。
银霜月眉梢一跳,看了一眼豆绿,豆绿走到二楼的台阶处,便回头点了点头,伸手比划了一个二。
银霜月呼吸有片刻微窒,攥了攥袍袖,稳住心神进了屋子。
一进屋,那小公子坐在桌边,手哆嗦着倒了一杯酒递给银霜月,“下雪风……风寒,二小姐喝杯酒暖暖身子。”
银霜月朝着里屋的方向撇了一眼,接着笑了,一把抓住了小公子的手,“暖身子,有你还用酒?”
小公子愣了一下,瞪圆了眼睛看着银霜月,她她她,她平时不这样的!
他为了家里弟弟妹妹,还故意勾引过她,但是她帮他忙,却拒绝了他……
银霜月眉眼妖媚,笑起来简直勾魂摄魄,她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人,捏着他手腕,把他手上的酒杯送到他的唇边,“你和酒暖身子,再用你自己帮我暖。”
小公子起先还和银霜月较劲,这酒里有迷药,有人胁迫他,如果不给二小姐喂迷药,就把他和他一家子都杀了。
他纠结得要死,二小姐对他那般好,他不能助人害她,可是他又不想死,所以就下了很少很少的量……
罢了,他还是不能恩将仇报,还是喝了罢。
只是酒杯到了嘴边,却没想到银霜月突然手腕一转,将被子递到唇边,“也罢,小东西,我太急了吓到你了?我来喝。”
说着将杯子送到嘴边,一仰脖就喝了。
小公子“啊”了一声,抢杯子已经来不及了,银霜月笑着看他,“你慌什么?莫不是……你在这杯中下了……啊……”
银霜月摇摇晃晃地向后两步,扶住了桌子,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小公子,在他震惊的视线中朝着地上软倒下去。
不过如预料当中一样,银霜月并没有摔倒地上,而是被人拦腰抱住了。
“做得很好,我会帮你赎身,安排你和你的家人离开千丘县,先出去吧。”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手法,银霜月全身瘫软,嗅到银冬身上的熟悉的气味,心中百味杂归为一句话——我去他娘的。
狗东西。
孽障!
终于来了。
银霜月感觉自己被抱……操竟然没抱起来。
她被拖到床上,能忍住不睁眼给银冬一巴掌,都是她定力强,身为男人,抱个女人都抱不动算什么男人!
她最近难道胖得太厉害了吗?
银霜月衣服被拖得窝窝囊囊地放在床上,银冬恋恋不舍地松开她,银霜月本来以为他要趁机做什么,自己好再睁开眼吓死他,但是银冬很规矩,什么都没干,只是看了她一会,就敲了敲窗子,叫人把准备好的车驾停到后巷。
然后银霜月就被卷吧卷吧挟持走了,她想到这开头却没想到这结局,银冬这个狗东西,果然还是……
马车晃晃悠悠,后续的药力上来,银霜月很安心地在晃悠悠的车中睡过去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半夜,她还在车上,银霜月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就看到银冬跪在她的身边,对上她的视线之后,紧张又害怕,但是强行镇定着开口。
“长姐……”
“我不是你长姐,”银霜月见他这个怂德行就脑仁疼,胆子大得很,什么都敢做,为了搞她连天下都能拿来开玩笑,设局下套,现在面对她就怂成一堆。
所以她没好气,“你我姐弟,恩断义绝,你听不懂人话?”
银冬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我……我知道……知道错了,长姐,我……”
“你这又是干什么,挟持?”银霜月对着他吼,“我他娘的把你养到这么大,不求你回报,被你利用得骨头渣子都要没了,你连恩断义绝的权利都不给我啊!”
银冬眼泪哗啦啦地掉,“长姐,我不是……我没有……我……”他根本接受不了银霜月不在身边,甚至还整日地去花楼见小相好。
“我听说你在龙临殿打了纯进的笼子,比装野兽的还大 ,”银霜月凑近银冬,“怎么着,我被你折腾成这样还不够,想要把我给关起来?锁起来?还是逼死我?”
银冬眼睛通红,看着银霜月不光泪崩,连表情都崩了“不是!我只是想要带长姐回去,去长公主府,从此我绝不再踏足你所在的地方一步,我们大可以这样到老,”
银冬狠狠抹了一把脸,“但我,我不能接受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你是不能接受我有人吧?”银霜月看透了这个狗东西,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你是不是嫉妒得快疯了,想要把那个人都杀了?”
银冬咬着牙,并不否认,嘴唇直哆嗦,看着银霜月眼中满是悲伤。
银霜月盯着他的眼睛,心里嫌弃得要死,她最讨厌娘们唧唧的男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银冬真的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阴毒的性子更是银霜月的禁忌。
她到现在还是喜欢粗狂爷们的男人,光明磊落直来直去的,不是手里这砍一砍啃不了两顿的小排骨,耍起阴招能把自己都坑半死的傻逼。
但是这是她亲身养大的崽子,是她那漫漫人生的苦涩当中,仅存的一抹甜。
他想要的什么她没有给?
只是他要的方式总是不太对,银霜月跟他真的折腾得好累,她已经这把年纪了……
银冬还在保证,眼睛漏了似的冒水,“我发誓,我发誓长姐跟我回去,我绝对不会再去骚扰你,锦衣玉食一生荣华,我保证长姐过得比在千丘县舒服百倍!”
“要是我想要男人呢?”银霜月逼视这银冬,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无声无息地靠得过于近了。
银冬咬着牙,额角的青筋都绷起,“我为长姐准备了,我可以把人送去你那,每天晚上……但你不能看他,不能记住他,不能喜欢他!”
“哦?”银霜月气笑了,亏得银冬把这种办法都想出来了,“那怎么行,要是你把你自己混进去我认不出怎么办?”
银冬哭出声,举手指天发誓,“我不会的,真的……长姐你再信我一次。”
银霜月用手指把他嘴按住,摇头,“我不信。”
被欺骗了太多次了,她真的不信银冬,她只信自己。
“除非……”银霜月凑近银冬,看着哭得一抽一抽的,欺负小不点那种快感狠狠被满足。
她和银冬近得呼吸可闻,说道,“除非我知道你是什么滋味,才能知道你有没有偷偷混进去骗我……”
说着,她松开银冬的嘴唇,半跪着微微仰着头,捧着银冬的头压下来,贴在他的唇上。
银冬一个哭嗝卡住,眼睛猛的瞪大了——
☆、第60章 长姐爱你
像惊雷炸响在耳边。
银冬随着车子摇晃的节奏眨了眨眼, 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 银霜月已经不客气地闯入他因为惊愕微微张开的齿关。
太过于震惊太过于无法相信, 银冬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搂紧银霜月而是微微后退。
他如今年岁没有多大, 却已经真真切切地想了银霜月好几年。
这几年的时间里, 他从最开始发现自己心思的震惊抗拒,到后来步步为营, 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无比,长姐似乎和他永远隔着难以逾越的天堑。
从前是身份, 后来是情爱, 身份可以跨过, 但是一个人真的不爱你, 任谁都是没有办法的。
他的试探追求, 甚至后面忍无可忍的爆发, 每一次都带着希望,每一次其实也都带着无望, 直到前些天,他才终于承认, 无论他怎么折腾, 长姐的眼里始终不会有他。
银冬彻底绝望, 他收拾好心情,想着绑也要把银霜月绑回来,她可以不爱他, 可以永远都不把他当个男人来看, 可以一辈子不看他一眼, 但是她必须在他的身边,就算眼里心里没有他,也绝对不能有别人。
天知道银冬来的时候,抱着怎样决绝的心思,他又是用何种心情,才被银霜月逼着说出刚才那番比刀子扎在他心口还让他痛苦的话。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银冬惊慌地后退,银霜月却带着笑意步步紧逼,一直捧着他的头,不给他说话和喘息的机会,抓着他后退的领子,骑跨在他的腰上,十分专注又认真地放肆了一番,甚至还伸手从衣领里摸了摸银冬一身日复一日嶙峋的排骨,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银霜月却是能够接受这种亲近的,这种由她开始的,也仔细认真地品尝过的滋味,并不让她像从前一样难受。
银冬瞪着大眼睛,死不瞑目的鱼一样僵着,银霜月松开他,他还躺在软垫上,好半晌都没回神。
银霜月起身,抹了抹嘴,认真道,“行吧,知道你什么滋味,我就不怕你偷偷地混进去了。”
她眯着眼靠着马车,薄情寡义地说,“我答应跟你回去了,你说的哦,一辈子也不再踏足我的长公主府,天子一诺,重逾千金。”
银冬还傻着,银霜月索性靠着车壁不管他,他还在保持着那种看着马车顶棚上的姿势,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猛的坐起来,眼睛布满血丝地看着银霜月,声音沙哑地叫了声,“长姐……”
没人知道,这短暂又漫长的一炷香,他如何把自己从绝望的境地拉回来,把他来时做的所有心理防线都敲碎,把他埋葬起来的感情挖出来,把已经失去的希望重新点亮。
他毫无形象地爬到了银霜月的面前,紧紧盯着她一错不错,开口声音如同泣血,嘶哑得比银霜月这个嗓子坏掉的人还要难听。
“长姐……你别……别骗我,”银冬伸手轻轻碰向银霜月的脸,眼泪随着他下垂的睫毛滴落,他声音哽得不像样,“我受不了。”
银霜月真是看不上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她到现在还是不懂,男女之情,难道真的能让人这般的疯魔吗?
但幸好,两个之前有的不只是男女之情,哪怕银霜月对银冬的男女情,还浅薄得虚无缥缈不可抓,但她对银冬还有另一种逾越亲情和男女情的感情,能让她舍生忘死,亦能让她即便是不能理解银冬为何如此痴心于她,也能够纵容他过于浓烈的爱和欲。
银霜月没吭声,看着银冬轻轻的试探性的戳过来的手指,也没躲,只是这么安静地坐着,随着马车轻轻摇晃。
银冬手指落在银霜月的侧脸,察觉到这不是在做梦不是那么多次梦境中长姐答应他,结果梦醒之后的一场空。
他整个手掌都摸在银霜月的脸上,银霜月看着他哆哆嗦嗦的样子到底是心疼了,没躲,还主动凑近亲了亲他的侧脸。
“怕什么?”银霜月说,“从小到大,你想要的,长姐什么没给你。”
银冬整个人抖得不像样,眼泪开闸一般的奔流不止,心绪山呼海啸地搅合在一起,这些年两个人的艰难和快乐,都在眼前呼啸而过,他才不足弱冠,却瞬间觉得自己已然垂垂老矣。
爱一个,到底能用多大的心力?
那便是只要对方皱眉便是黄泉,只要对方勾唇即是仙境,只要对方点头……便是黄泉仙境瞬间几度来回。
银霜月主动伸手抱住银冬的小细腰,正想说你以后给老娘好好吃饭养得壮一点,却突然间侧脸肩头一热。
“噗!”银冬面色通红,似乎是呼吸不能,一口血喷在银霜月的身边,像是经年奔跑的人猛然停下,他的腿断了,心肺也承受到了极限。
银霜月到嘴边的话就被他这样一口给喷回去了,“冬儿!”
腥热顺着脸上蔓延到衣襟,银霜月瞬间脊背汗毛倒竖,接住倒下的银冬之后连忙敲着马车喊,“快!随行医师呢!快过来!陛下呕血了!”
银霜月喊完这句话,队伍几乎是瞬间便停下了,很快有人上了车,帘子掀开,银霜月看到许久不见的任成,顿时着急道,“快!他可是心绪起伏过大!”
“我不该逗他的……”银霜月吓得脸色青白,任成跪在银冬旁边,急忙伸手搭脉,片刻后,躬身道,“公主莫急,陛下他这两月因着先前的棍伤加上抑郁闷窒,这口血,已然压在胸中许久,若不催发呕出,才是危险之兆。”
任成说,“现如今公主妙言,并非是害了陛下,而是救了他。”
银霜月张开嘴,狠狠吁出口气,“那他是不是得喝点药,好好休息?”
“自然,”任成说,“这些奴自会操办,在前面城镇便暂时休整,也为陛下采买些药。”
银霜月点头,任成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过公主,陛下心之所想是公主,您的陪伴,才是他最好的康复良药。”
银霜月不意外银冬身边的这些人都知道他的心思,毕竟他玩得太大了,连江山都能做儿戏,脑子不缺口的都能猜出他的心思了。
好在天下还在,这悠悠众口,时间自会堵住。
不过任成向来不是多话的人,银霜月侧头看他,“你是不是得罪他了?”不然缘何突然多嘴说这种话。
任成立马行大礼,“公主明鉴,先前陛下身带棍伤淋浴,奴确实和陛下有过争执。”
实则争执还挺大,陛下要把他给发落到偏远的山村去。
银霜月挥手,“去吧,准别药去,待他醒了,我来为你美言。”
任成忍不住笑出一口子小白牙,“谢公主大恩,日后公主有事自管吩咐,臣必然鞠躬尽瘁……”
“快滚去弄药!”银霜月发飙,任成屁滚尿流地从马车上下去,嘴角的笑却藏都藏不住,不远处的骑在马上的平通过来,低声问他,“公主答应帮你说话了?”
任成笑嘻嘻爬上平通的马,“自然,公主仁厚,整个后宫谁人不知,往后啊,咱们的日子就好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