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也有金刚貌,但是这空相住持的却不是那种正常的凶相,十九生长在底层,接触的大多是些下九流,别的不敢说,识人心术正不正最为拿手。
一个为世人敬重的佛门大师,却有着和亡命赌徒一脉相承的戾气,哪怕是片刻,也让十九不由得一怔。
空相住持很快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见十九实在是不肯让路,他只好折回屋内,朝着桌上的签桶指了一下,双手合十念了一声弥陀,示意十九再抽一根。
十九这会儿的目的已经不在抽签,本来也就是为了拖住空相大师,再加上第一轮抽到了下下签,她已经对这寺庙中的所有菩萨都失去了信任。
十九默默的估算了下时间,抽一根解开之后,也不足一盏茶,她须得想出个拖延的办法。
十九再度走到桌案前面,虽然心里已经不抱期待了,可面上还得做足了“痴情种子不甘命运安排的”样子,走到签筒的面前,踌躇了一会儿,哆嗦着朝着签筒伸出手去——
不过在手即将触碰到签桶中木签的时候,十九突然想到了拖延时间的办法!
她停止了动作,跑到了旁边的佛像面前“噗通”跪下,然后对着这屋中认识的不认识神佛,挨着个的叩拜起来。
十九叩拜到一半,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但为了不引起怀疑,她还是虔诚的继续着,并且每叩拜一尊佛像时,嘴里都念念有词。
而身为庄林寺的方丈,信徒诚信叩拜,他自然不能出声阻止。
不过空相大师明显不耐,手中搓念珠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将珠子搓成两半,十九才将所有的神仙叩拜完毕。
她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光是行叩拜礼就生生行出了一身的薄汗,抬手擦了下额头,十九深觉自己把一辈子要拜的神佛都一天拜完了。
一盏茶的时间早已经过了,十九索性装模作样到底,缓步走到了桌案前,“抖”着手,从签筒中又抽出了一根木签。
木签从签筒里拽出来,还没等十九低头去看,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空相大师,就走到了近前,朝着十九伸出了手。
十九反正也不信这鬼东西了,直接将木签递给了空相。
但为了表现出自己在意,微微朝着木签的方向侧过身,红纸上,端端正正整整齐齐的两个字——下下。
和刚才那木签,正好凑成一对。
十九心里骂了一连串的娘,解签实在不想听了。
“解,”空相大师语速不像先前那样拖拖沓沓,快了好几倍,“君有高楼万丈起,一遇妾家倾刻塌。”
十九险些当场喷出一口心血。
空相能看出她是女儿身这不奇怪,空相好歹一把年纪阅人无数,十九这点伪装的伎俩属实不够看,且这也不需慌,她身为女子,独自前来,扮成男装比女装出现更合情理。
但这第一签,好歹只是求而不得,这第二签,她直接就成了克阎温的瘟神!
“大师,”十九表情恍惚,她这会儿是真的恍惚,“有没有破解之法?”
空相大师摇了摇头,朝着十九合十双手,“求不得,不得求。”
说完之后,他便举步走出了屋子,脚步显得十分匆忙,生怕十九再反悔,又要重新抽签。
十九愣了片刻,回过身,走到桌案的跟前,将整个签筒都倒扣在手上,她怀疑这签筒之中全都是下下签。
但是一把木签抓在手上,十九顺着红纸上一个一个看过去……一直看到最后一根,她有种想要砸佛堂的冲动。
“一桶木签四十几根,”十九深呼吸一口气,再深呼吸一口气,低声咆哮道:“就两根下下签,全都让我抽到了?!”
若说这是天意,她还真就不信了——
十九将桌案上,她抽到的那两根下下签捏在手中,回手倒插在了香炉中,然后一甩衣袍,径直走出了屋子。
两个候在门边的侍者,看到十九出来,自觉的跟在她的身后。
十九快步穿过正殿,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又碰到了先前那个领路的小和尚。
十九的脸色很不好,小和尚向她飞快点头示意之后,脚底抹油一般,迅速的朝着后院溜过去,身形像极了市集上偷了人家荷包后急着钻巷子的小偷,鬼祟的很。
十九的脚步一顿,心中憋闷更甚,上当受骗的感觉越发浓烈,想到先前那一袋分量不轻的银子,更是意难平。
她回头对着侍者说道:“去追上他,把刚才捐的香火钱要回来!”
侍者表情扭曲了一瞬,躬身站在原地未动,十九哼哼着,这些人是阎温的,她自然是使唤不动的,索性自己举步去追。
小和尚脚步挺快,眼看着穿过一道角门,十九追上来之后,却已经没有了踪影。
角门后是一处僻静的院子,十九环顾了一圈,在院中发现了一口大铁锅,锅台上放着碗筷,锅的底下还架着火,锅内的米粥咕嘟嘟的滚开着。
整个院中弥漫着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米香味,这香味儿尤其的浓郁,甚至要盖过宫中膳食房熬制的米粥。
十九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朝着铁锅走进一些,离近之后,香味越发的浓郁。
十九疑惑的朝着四周看,这里看上去并不像用饭的地方,除了铁锅和几副碗筷之外,桌椅板凳一律没有,地上没有灰尘和柴火的痕迹,也并不像是个做饭的地方。
“施主?”刚才追丢的小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十九的身后。
“施主是闻着香味过来的吗,”小和尚笑了一下,说,“小僧见施主的车驾已经在外头停了大半天,想必施主还未用午饭,这米粥是待会要施舍的,施主若是饿了,不如……”
“把钱袋还给我,”十九见到小和尚,立马想起了正事,朝着小和尚伸出手,“我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来求签,结果一连求了两只下下签,签中更是将我说成了洪水猛兽,佛祖都不保佑我,我何苦还要徒添香火?”
小和尚整个人被十九说得愣住。
十九继续道,“请你把银钱退还给我,主持大师说我的姻缘求不得,那我正好拿着这些银两回去另娶一房。”
“阿弥陀佛,”小和尚神情尴尬,“银两已经上交给了寺中的管事,施主您看……”
这就是只进不出,没得商量了。
“若不然……”小和尚急忙走到铁锅的旁边,从锅台上拿了一只干净的碗,抄起了长柄铁勺,从沸腾的米锅中捞出来一碗喷香的米粥。
双手捧着,举到了十九的面前,“不如施主先喝一碗米粥,小僧去同管事的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将施主的银钱退回……”
一大早的从皇宫出来,现如今已经临近傍晚。十九闻着米粥的香味,确实感觉到腹中饥饿,她鬼使神差的接过了粥碗。
阎温肯定也已经饿了,十九看着粥碗之中白软的米粒,想到阎温的胃不好,经常会因为用饭不及时而胃痛,再一嗅这米粥的香气,顿时活络起了心思。
阎温向来食素,变态到连油花都见不得的程度,从来都不在外面用饭,连膳食房中都专门为他划出了一块区域,做素食。
这寺庙当中自然是不见荤腥的,那不正对阎温的胃口?
十九想到这里,低下头贴近碗边,吹了吹,吸溜了一小口,微微眯起了眼睛。
并没有注意到,小和尚正悄无声息的从她身后,朝着角门的外面溜。
作者有话要说:十九:噗噗噗——【血喷三尺】
阎温:你抽这个试试【递签桶】
十九:上上!
十九:上上!
十九:上上上……是什么鬼?
青山:写的太多上上,手抖写多了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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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也不想剧透!但是怕你们乱想一通。
就说一句:所有的剧情都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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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诗句还是基友随便写着玩的,根据优秀的古代人民优秀的作品拼凑的,特此解释一下。
【不敢不解释】

☆、十九欢喜的要死
十九尝了一口,入口果然是软糯香滑,她将碗放在锅边,准备再取一只,重新盛上一碗给阎温端过去。
但拿起干净的碗筷之后,她的动作又一顿。
盯着那碗她吸溜了一口的米粥,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莫名就红了起来。
最后十九没有拿新碗去盛米粥,而是将新碗扣在了她喝过一口的那碗米粥之上,揉了揉发红的脸,端着从角门走了出去。
回到马车旁边的时候,十九并没有直接将米粥端进去,小心翼翼的交给了身后的侍者,还叮嘱道:“仔细着点,别洒了。”
侍者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慎之又慎的接过,捧在心口的位置,一动不敢动的站在门口,十九这才上了马车。
爬上马车的时候,阎温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十九进来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稍稍坐直。
十九绯红着脸蛋儿,规规矩矩的在软垫上跪坐好,挺起笔直的小脊背,翘起无形的小尾巴,开口说道:“我牵制住了空相大师两盏茶的时间。”
阎温闻言看向十九,他自然知道十九牵涉住了空相大师很久,因为在十九回来之前,属下已经查看过空相大师的住所,并且回来禀报过了。
虽然收获并不是很大,但是他手下的人在空相大师的房间中,找到了一份名册。
已经命人将名册送到户部,在查看过这些人都是什么人之后,这名册的作用自然也就能够明晰。
阎温识人无数,看惯了人心百态,一打眼,便看出十九这是在邀功请赏。
阎温在心中快速衡量的一下,先前十九在奴隶市破坏了他的计划,该罚。
私自动用他的人买奴隶,该罚。
但西山一行,助他搅动了这滩死水,该赏。
帮他牵制住空相,该赏。
本算是功过相抵。
但小傀儡恨不能在脸上写着求赏赐,看向他的眼神好像凤栖宫后院的那条狗,每次他要是不上去轻踹一脚,那狗能吼的像是看见了鬼。
阎温心中啧了一声,胆敢私自动用他的人,这件事必定要给小傀儡一个教训,但是磋磨人的事情回宫再说,现在就让她先高兴一下。
有了丞相府和寺庙的这条线,买来的那个奴隶想也吐不出什么新东西,倒也不是不能留一条命。
阎温想到十九对那个奴隶貌似很在意,顿了顿之后,开口说道:“买来的那个奴隶,须得好好的调.教过后,才能送与陛下受用。”
阎温还真是一片好心,那奴隶不好好教教规矩,收到身边,怕是他这小傀儡根本受用不了,他可不想隔三差五的,就听到小傀儡因为房中事请太医。
十九正翘着小尾巴,等着阎温夸她几句,好平复一下刚才那两个下下签带给她的伤害,顺带着让阎温喝了她端来的米粥。
结果阎温一下扯到了奴隶那里,把十九弄的一愣,那个奴隶如果阎温不提起,十九已经把他都给忘了。
“啊?啊……”十九稍稍一想,就知道阎温又误会她。
谁叫她当初入宫的时候,什么也不问,偏偏就问想要谁收用谁的问题呢,导致阎温到现在仍旧觉得她是一个色坯,看谁两眼,就要给她往凤床上塞。
这么能揣测,怎么自己不往凤床上爬呢。
然而十九她不是色胚,是色鬼,还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色鬼,她觊觎的也不是普通的小鬼,而是这万鬼之王,阎王大人。
“哦,”十九低头,硬着头皮接了这个话头,如果她不接的话,按照阎王的脾性,那奴隶的下场,肯定没有吓唬一通,最后被放回去的萧云霆那么幸运了,十成十的活不成。
“那个不着急……”十九含糊的应付,看向阎温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阎温假装没看她想说却不敢说,从嗓子里“哼”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米粥虽然用碗扣着,但是出锅到现在也有一会儿了,此刻的温度应当是正好,若是再耽搁一会儿米粥就凉了。
十九抓耳挠腮,不知道是不是急的厉害,感觉头一阵阵的发晕,连嘴唇都有一些发麻。
阎温闭着眼睛,听觉格外的敏锐起来。十九一直就没断的小动作,简直吵死人,阎温睁开眼睛瞪向她,发现十九脸色通红,一副再不说话就要憋死的样子,轻吁了口气,坐直身体,大发慈悲道,“什么事,说吧。”
十九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挺直了脊背,忍着眩晕,朝前爬了一步,双眼漫上一层水雾,看着阎温说道:“我方才在寺庙的施粥米锅那里,盛来了一碗米粥,”
十九头实在晕的慌,咬了咬舌尖,才勉强觉得清明一些。阎温就在她的面前,她却好似看不清一般,微眯起眼睛晃了晃头,胆子肥的上了天,又朝前爬了些许,一直到靠着车壁的阎温警觉起来,眼中透露出警告,十九这才停下。
她先前绯红的小脸此刻已经发白,额头还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十九用力眨了眨眼,又说道:“我讨了一碗米粥来,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喝一点好不好?”
阎温如何也没有想到,十九刚才那一副因为他故意不理憋的要死的样子,竟然是为了说这种事。
十九伸出手,慢慢的揪住阎温的衣袖,又说道:“我知道你食素,这寺中的米粥肯定不犯你的忌讳,我已经尝过了,我尝过了很香甜,你现在定然饿了,喝上几口吧,免得一会儿……”
十九低了一下头,整个人有些不正常了,她只当此刻自己是激动的过了头,因为她现在和阎温离的极近,近的已经达到了亲密的范围,而阎温即没有打掉她揪着他衣袖的手指,看着她的眼神也一点不凶。
“免得过一会儿,要胃痛。”十九说完这句话,就殷殷的望着阎温,阎温背靠着车壁,忘进十九的眼中,不知不觉的,就晃了神。
阎儿,你吃一口,这是阿娘在城中一户好心人家讨来的,快趁热……
阎儿,你喝些汤,这是阿娘打的……咳咳,山鸡熬的,快喝……
阎儿!你为什么那么……为什么不听……阿娘的话!快吃!
阎儿……你得,得……活……
那些早已尘封进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撕扯出来,阎温靠着车壁急促的喘息,几息之间便红了眼眶。
阿娘,我不吃……
我看到了,你是帮人家洗了整夜的衣服才换来的。
阿娘,求你了,别让我吃……
我看到……看到你割肉炖汤了。
阿娘……你别这样……我吃。
阿娘,我会活着。
我一定活着。
面前十九殷切期盼的眼神,她苍白的脸,小心翼翼的态度,甚至清瘦的身形,和微微摇晃着,支撑不住一样的状态,都同记忆中的阿娘重合。
阎温眼中含着泪,如当年一样,瞪着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泪就会掉下来,让阿娘看了又要以为他饿的抗不住,割肉给他熬汤逼着他喝。
好一会儿,阎温声音艰涩的开口,“我吃……”
十九欢喜的要死,忙转头朝着车外爬,在门口接过侍者递过来的米粥,直起身想要膝行给阎温端过来。
却才转过身,就整个人一晃,眼看着要朝后仰过去,手中的粥碗也脱了手。
后面可是正是车辕和辕马的缝隙,顺着马屁股处掉下去,就算马不惊,踢上两脚也能要了十九半条命。
作者有话要说:十九:他没有推开我,狗屁的流水空无情,你看他看我的眼神,水波粼粼,分明透着春情。

☆、不要!啊——
阎温原本靠在车壁上,眼见着十九朝后仰去,迅速起身在车壁上一蹬,朝着车边飞扑过来,扑到车边抓住十九的时候,盛着米粥碗才扣到软垫上。
十九昏过去了,阎温将她拽回车厢,伸手在她的侧颈按了片刻,扒开十九的眼睛看了看,又捏开她的嘴查看了下舌头,这才稍稍的吁出一口气——万幸只是迷药。
将十九放入车中,阎温从袖中抽出了一根纤细如发的银丝,朝着撒在软垫的米粥上一放,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先前小傀儡说她这一晚米粥是跟人讨来的,还说自己已经尝过,香甜的很,想来就是食用了这米粥,才中了招。
阎温有些诧异,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小傀儡向来很谨慎,否则也无法在行宫中好好的存活下来,怎的这么容易就受了旁人的诓骗,喝了米粥?
可是这人若要害她,见血封喉的毒.药多得是,只下迷药,又没有将她掳去……
阎温面色凝重,思索了片刻后,眉梢一跳,这必定是有人刻意引她去,又劝她喝了米粥,就算小傀儡不给他端回来,这一会中了迷药倒地,她身边有侍者跟着也很快就会发现。
这是有人在给他引路——
阎温撩开马车的车帘,朝着树上做了一个手势,很快有人悄无声息的飞掠下来。
“去查,”阎温表情竟含着些许笑意,“寺庙中施粥有蹊跷。”
小傀儡说了,是从施粥的米锅中讨来的,可这寺庙中用来施舍的米粥中竟然有迷药,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属下领命弓身,阎温又道,“可以通知单统领了。”
今天已经打草惊蛇,不适合放长线钓大鱼,索性先收了这一网,他自有办法一个一个撬开这些“鱼”的嘴,让他们将背后“大鱼”的藏身处吐的干干净净。
待属下飞掠而去,阎温这才询问了刚才跟着十九的侍者。
两个侍者同时跪在地上如筛糠。
“她都去过哪里?”阎温的语气不急不厉,跪在地上的两个侍者却片刻的功夫就脸色惨白如纸。
其中一个侍者磕磕巴巴的回答,“回,回来的途中,去,去追一个和尚……索索,索要……香……”
阎温稍稍一扬手,旁边的侍者顿时上前,利落的捂住了两个侍者的嘴。
不必再说,这两个侍者定然是怠慢了没有跟着。
阎温的手在袖中搓了一下,微微蹙眉道:“念在你二人跟在我身边多年,回去自去领一套刑,今后就到外院当值,”
两个侍者这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呜呜着挣扎扣头求饶。
阎温又说,“我身边留不得欺主的奴才。”
两个侍者这一会儿的功夫,额头的汗成溜的顺着脸淌了下来。
阎温的水牢中,刑具都是成套的,大多都出自他的手,一套下来,能不能有命在,只看天意,两个侍者双双虚脱在地上,眼中一片死灰。
就算是侥幸能捞回一条命,熬了多年才能到阎温身边办事,却不想一夕之间因为对个傀儡懈怠了一次,就落得被赶去外院的下场。
阎温眼中向来不容沙子,犯过错的奴才绝不会再用,他们这一遭就算活下来,也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阎温回到马车中,已经有侍者悄无声息的收拾了撒在马车上的米粥。
这些侍者,从这一刻开始,对十九这个傀儡再也不敢有半点不恭不敬。
马车中,阎温坐在小案边上,手中捏着一块和先前给十九擦脸一模一样的锦帕,在极慢的擦拭着沾上了一点点米粥的银丝。
如果十九醒着,一定会惊奇,阎温到底带了多少条相同的锦帕出来,这一路竟拿出了三条一模一样的。
而此刻,十九就躺在阎温的身边,因为中了迷药,昏睡的十分沉,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阎温擦好了之后,从手腕的的内侧解下了一个铁质的小盒子,盒子不是寻常的模样,扁扁弯弯的贴合手腕形状。
阎温将那银丝又仔仔细细的放回去,同时从盒子里面取出了一小粒药丸,又掏出一块锦帕擦了下手,捏开十九的下巴,将小药丸丢进她的嘴里。
这是太医院最新制出的解毒.药,就连最烈性的毒,吃了这药之后,也能延缓毒发的时间和效用。
这小小的一粒,足以解除十九中的迷药。
不过十九并没有很快醒过来,阎温将小盒子重新系回手腕,派去查看的人就已经回来了。
“大人容禀。”属下在车帘的外面躬身道。
阎温侧头看了一眼十九,伸手在她的手腕处按了一下,确认她还在昏睡,这才对车帘外的人说道,“说。”
“回大人,寺庙内的施粥已经开始,有很多乞丐和流民已经喝过,但是看上去并无异状。”
“已经派人混到近前领了粥,米粥中并无迷药,反而是派去在寺中查探的,在施粥处的后院,找到了一大锅下了迷药的米粥。”
阎温没有吭声,属下继续道,“抓到了一个小和尚,鬼祟的冒出来,说那一锅米粥,是不久前才挪到后院的,原本就是用来施舍的。”
“通知单护卫,拿人。”阎温说。
“可是派去户部的人还没有回来……况且这庄林寺声望高远,若是……”
“若是?”阎温轻笑一声,“若是这寺中无蹊跷,怕是这皇城中的百姓,又会传我扰乱佛门清静之地,残害活佛高僧必遭天谴。”
“只管抓便是。”阎温说,“这些年,我残害的人还少么。”
“是,大人,属下这就调派人手,护送大人回皇宫。”
“不必,”阎温说,“等拿了这些人,一同回去。”
只要动手抓人,无论是何时回皇宫,都有危险,无所谓早一步晚一步,他必得亲自看着这些人落网。
属下领命,即刻飞掠而去,阎温坐在车中,不到一刻钟,便有人马从山下疾奔而来。
粗略看去有200余人,尽数黑衣软甲,披风猎猎,个个头戴金云纹头巾,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正是阎温养在皇城中各处的死士。
众人齐齐在车架前下马,领头的打了一个手势,众人瞬间四散而去,将寺庙团团围住。
阎温掀开马车的车帘,领头的正是先前那个死士统领。
“大人。”死士统领走到阎温的身边跪下。
阎温负手而立,站在寺庙前,朝着掉漆的大门看了一眼,动了动唇,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动手。”
阎温话音一落,死士统领立刻起身,解下腰间软剑,带着一队人,朝着寺庙中快步而去。
阎温重新回到马车之上,马车之外,留守护卫的死士,将马车层层叠叠,绕了三圈。
阎温上车之后,坐在小案旁边闭目养神,时不时听着寺庙中传来乞丐和百姓的叫嚷,但很快被压制下去。
而不知寺庙中已经翻了天的十九,此刻正在沉在梦中,无法自拔。
十九睡得不安稳,梦中先是箭.矢密密麻麻钉在马车壁上的声音。
接着周围一片厮杀震天响。
长剑穿过胸膛,男人垂死的哀鸣与反抗。
还有——
还有阎温,她看到阎温的胸口插着一支箭,他靠在马车壁上,胸前开出了一片血花,浸湿了他漂亮的紫色衣袍。
梦中她按着阎温的伤口,一双手上满是触目惊心的殷红。
而阎温突然睁大眼睛,试图推开她,却没能来得及。
在梦中一切都模糊不清,但死亡的感觉却格外清晰。
顺着阎温惊恐的视线,十九低下头,便看到自己胸膛被利刃破开,穿胸而过的冰冷和疼痛,瞬间席卷了她。
有人从她旁边过去,提着从她胸膛才拽出去的,还滴着血的长剑,直指阎温。
十九竭尽全力,抱住了那人的腿,试图阻止他的脚步——
阎温在小案边上坐的好好的,本来离着他挺远的十九,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腿。
阎温惊得险些蹦起来,立刻伸手去推十九。
十九闭着眼睛,嘴里快速呢喃着什么,手上的劲头出奇的大,死死抱着阎温的腿不松开。
阎温愣是掰了半天都没有将她的手掰下来,用力再过的话,她纤细的手指就要折断了。
阎温无奈,只得松开她的手,转而去拍她的脸。
“陛下。”啪啪啪。
“陛下?!”啪啪啪啪啪。
十九魇在梦中,死死地抱着阎温的腿,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窦寇!”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要!啊——”
十九终于醒了,猛的一下坐了起来,她在醒过来之前,最后一幕看到的,就是她最终还是没能拉住那个人,长剑刺入了阎温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