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云慢慢抬手状似羞涩的别了别耳边碎发,憋气几吸愣把自己的略显苍白的脸憋出几分红晕,“为什么?戏文里说,男子都喜欢这样的女子啊……”
乐雨:“……总之你就不能这样!”这是那些妓子惯常讨好恩客的招数,你一个堂堂郡主,这天下,谁配叫你这般讨好!
乐云一愣,没想到乐雨对这个这么在意,心中忍不住又开始苦涩翻滚,她早就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她曾沦落在污泥秽水中十几年,想要不溺死在里面,终日学的都是这些讨好人手段,即便后来不再需要,这些东西和曾经的羞耻污秽,都如同烙印一样烙在她的灵魂上,连死了一次,都不能除去。
乐雨和乐云从小长大,虽然做不到完全猜测到对方心绪,但是乐云此刻就在身侧,虽然看似神色如常只是发愣,乐雨还是能感觉到,乐云情绪低落。
“你看的什么戏本子?喜欢的又是谁?”乐雨扳着凳子凑近乐云,“你说来与我听听,是哪家的公子竟然这般荣幸,入了小云的梦?”
乐雨说着手指托起了乐云的下巴,“小云这般姿容,只往单单哪一站,都能叫这皇城的世家公子折弯了腰,何须去学那劳什子的戏文招数,赶紧扔了。”
乐云忍不住扑哧一笑,“你倒是会拐着弯的自夸,我与你是孪生,姿容能有相差?我看若你是个女儿身,这皇城中的世子,怕是要撵到北疆去与爹爹提亲。”
乐雨见乐云笑了,也嘿嘿一笑,两手扶上乐云的肩膀,将她扭向自己,“你且说说是哪家的公子,改日我先约出来见见,探探他人品如何,家风可正,有没有通房妾室……”
乐云笑着摇头,眼眶又开始控制不住的酸涩,乐雨总是能三言两语就逗她开怀,只要她有什么事,总是替她冲在前头,但她哪有什么心上之人,又不好糊口乱编,她有些焦急的看了眼窗外,这么久了山奴怎么还没回来……
“你发什么愣?”乐雨摇晃着乐云肩膀,笑着揶揄,“我不过提了句,你就走神成这幅模样,你快告诉我对方是谁,我怎不知皇城中有什么姿容卓绝的公子,能勾的你魂儿都飞了,还专门去看戏文学那些乱七八糟的。”
乐雨生性灵动喜好结交,整日呼朋引伴,这皇城中还真的鲜少有哪家出众的公子,是他不知道的。眼看要糊弄不下去,好在这时候,终于响起了敲门声。
乐云一颗悬在半空每一刻都宛如凌迟的心,随着敲门声稳稳的落回肚腹,她扬起唇,明艳无双的勾唇垂眸,“想知道可以,你要先陪我喝上一杯。”
“这人可是尊贵无比,且让我先饮上两杯壮壮胆子,再与你细说。”乐云说着拍了拍乐雨的手,起身向门口走,“能尊贵到哪去,你自己都是郡主,难不成还能是皇帝……”
见乐雨嘟囔着也站起身要跟过来,乐云便回首指着烛台道:“你把蜡烛再燃两根,屋内有些暗呢,我去端酒菜。”
“你就是性子太软,身边丫鬟越发没规矩,现在连端酒菜也敢劳动你,”乐雨皱着眉,听话的去点蜡烛,却刻意提高了声音说话。
他总恼平日里乐云性子温软,惯坏了身边的小丫鬟,总觉得这些丫鬟伺候的不尽心,于是冲着门外语气森森道:“改日我就将不尽心的发卖给牙子,做奴隶配种去!”
乐云开了门,山奴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小酒坛子,两人视线交汇,山奴微微点头,乐云笑了下,接过坛子的时候摩挲了下山奴的手指,以示奖励。
山奴整个人一抖,险些把酒坛子扔在地上,被乐云眼疾手快的接住,又轻轻的照他肩上拍了拍,眼神示意他在这等着,开口道:“叫你弄些下酒菜,你弄这些甜点做什么,快去换来。”说完捧着酒坛子,进屋关上了门。
“你手下的那几个,一个个的都是被你给惯的,”乐雨点好了蜡烛,坐在桌边,“我早说发卖了亲自给你寻几个灵巧的,你偏不肯,这点事都办不好。”
乐云将小酒坛子放在桌上,取了茶杯倒上两杯酒,“都是小丫头,你啊,好好一个世子,总跟府里老嬷嬷抢着操什么心……”
乐雨表情还是愤愤的,接过乐云倒的酒,刚要往嘴里送,又抿唇放下,
“连酒壶酒杯都不知道备……”
乐云鼻子微酸的强笑了下,乐雨自己基本都不用什么丫鬟伺候,却对她的丫鬟诸多挑剔,她的事情无论多么鸡毛蒜皮,都替她想在前头,这一次就换她来替他谋一条生路。
“我已经说过了,马上就换来,还吩咐了带你最喜欢的小菜,”乐云将杯子轻轻磕在乐雨的杯子上,“这是我从市井专门派人寻来的好酒,你别气了,不是想听我的心上人么,”乐云将酒杯送到唇边眼睛却看着乐雨,“你喝了这杯,我就告诉你,等改日你见了他,也好给我掌掌眼。”
乐雨听乐云提起这茬,呵呵一笑,端起茶杯,仰头一口就将杯中的酒饮了个干净,末了砸了下嘴,皱着眉看向乐云,“这是什么酒?喝着味道着实不怎么样。”
乐云将杯子放下,笑着看乐雨,“不好喝么?我觉着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酒了。”能救你的命,就是琼浆玉液。
“啧”乐雨摇了摇头,“小云你真是不懂酒,你且等着,我这就将我院中的陈酿挖出来与你尝尝,保证你喝了……”
乐雨笑着跟乐云炫耀他的陈酿,站起身刚要迈步,就顿住了,他脸上的笑意还未退,晃了晃脑袋,掐了掐眉心,继续说道:“喝了,就再也……”
“这酒……”乐雨回头看了乐云一眼,眼中满是喜悦和信任,“劲还挺大。”说完这一句,乐雨就闭上了眼。
乐云忙上前一步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拽向自己,乐雨的哼吟一声,就整个瘫软在乐云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_(:з」∠)_ 这本三万字之前隔日更,
因为尝试新题材,前期要好好的磨一下,写的慢。
女主这一世是放飞自我型,人设还没完全出来,希望小天使们喜欢\(^o^)/~
第5章 唯一的软肋
乐云是女子,即便是双生,开始拔个儿,也被乐雨甩下了足有一头,身量还单薄,被乐雨结结实实的这么一瘫,根本站不稳,俩人一块儿摔到了地上,乐云护着乐雨的脑袋没磕到,自己胳膊在青石地面上撞了一下,疼的瞬间就没了知觉,但是她却笑了。
一开始是低低的“呵呵呵”声音逐渐变大,到最后索性躺在地上仰着脸癫狂的大笑,脸上再不是来时路上刚确认重生时的慌乱,也不是方才在乐雨面前竭力维持的端庄,她的眼角眉梢扬起,她的唇不再抿着,而是肆无忌惮的提起来,笑出两排洁白,却看上去丝毫不明媚,反而显得森森。
乐雨的头软绵绵的垂在她的胳膊上,乐云伸出手指,轻捋着他的发顶,捋顺着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
“山奴。”乐云扶着乐雨坐起来靠在她肩头,朝门外轻唤了一声。
等在门外的山奴,听见这声唤,快速的开门进屋,垂头朝着乐云走过来。
方才在外头,乌漆墨黑的认出山奴完全是靠感觉和声音,这会儿山奴走进来垂头站在烛光下等着她吩咐,乐云这才看清山奴的样子,实际上两世,直到这一刻,乐云才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山奴的模样。
他的轮廓很深邃,五官非常刚硬,虽然生的不是时下风靡的清俊模样,却有股子凌厉劲儿,身量也很高,手长脚长,本应该存在感很强,却因为总是垂头沉默,给人的感觉并不压迫。
乐云此刻坐在地上,仰脸看去,山奴本就比寻常人高大的身躯,看起来真的像一座山,这名字还是她才买回山奴的时候取的,当时手边正捏着山水游记在看,上头把山川河流比喻成男女,道:男人是山,女人如水,她就随口取了个山字。
这会看上去倒很贴切,往那一站,烛光都遮去的七七八八,可不跟一座挡在眼前的山似的。
“杵着干什么?”乐云斜眼挑了他一眼,“有没有点眼力见儿,见着主人摔在地上,都不知道过来扶一把!”尖酸刻薄的毫无违和,这会儿要不是乐雨晕过去了,肯定惊诧的连嘴都闭不上,这绝对不是他那个从未呵斥过下人的胞姐。
山奴显然也被乐云一会一个样给弄愣住,但他只是迟疑了片刻,就马上弯腰去扶乐云,但凡换个人,哪怕是个还没教调的小丫头,这会儿都该知道先去扶压在乐云身上的乐雨。
但山奴是个死性子,一根筋,乐云叫他扶,他就去扶乐云,手跟个烧铁的钳子一样,又热劲儿又大,一把把乐云那小体格子,就从地上提溜起来了。
乐云倒是给扶着站起来,本来靠在她肩头的乐雨却失去了依靠软倒,由于自己又没有意识,于是“哐当”一声,脑袋结结实实磕地上了。
“你娘叻!”乐云甩开山奴的铁钳爪子,赶紧矮身去查看乐雨,乐雨疼的含糊哼吟了一声,乐云把他整个脑袋都摸遍了没有血迹,这才松口气。
瞪眼剜着山奴,见山奴那张看似精明深邃的脸上浮现起无措,唇动了动,她想起从前她受了伤,遭了打,山奴也是这样一幅无措的样子,便没有出言责怪,只是开口道:“先把乐雨扶床上。”
乐云说完捧着烛台转到乐雨的书房去找笔墨,山奴把乐雨才抱到床上刚盖好被子,乐云就捏着写好的信函出来,将烛台放下,信塞在自己的怀中,
“抱着他,跟我走。”乐云说着打开乐雨的冬衣柜子,把大敞拿出来抱在怀里,吹灭了两根蜡烛拿上,又揣上了火折子。山奴又把乐雨抱起来,乐云刚迈两步,回头看了一眼,便又顿住。
“衣裳不行,”乐云说:“你那还有没有闲置短打?”说着就来扯乐雨一身月白锦缎直裾,这锦缎还是流光锦,在烛光晃过都是云纹流动,要是到了太阳底下,更是流光溢彩,料子极其难得,有价无市,满皇城也没几个人能穿得。
乐雨是要跑路,这一身着实太扎眼。乐云蹙眉自责,事出匆忙,她能想到的也很有限。
“主人,奴为世子备好了常衣,同干粮盘缠一起都放在了后门马车里。”山奴声音嗡嗡嗡的自头顶传来,安抚效果略微神奇,乐云手上一顿,心道死脑筋竟然也懂得变通了,还准备了马车?
乐云颇为赞赏的抬眼看了山奴一眼,把才解开的腰封又系了回去。
“抱着他跟我来。”乐云推开门,门外风不见小,雷鸣渐响,空气中土腥味也越发的浓重,不过乐云并不急,她知道这场狂风雷鸣的预警,要整整霹雳怒号一夜,才会停止,而等天一亮,真的下起了大雨,不光雷鸣电闪尽退,连一丝风都不见。
乐云出门左右看了看,抱着大敞在快步走在前面,山奴抱着乐雨跟着她,走到后门,却没有朝马车的方向,而是从后门的一条已经有些荒凉的小径,左绕右绕。
“仔细脚下,”乐云低声提醒山奴,“不要绊断了藤蔓荒草,脚抬高点……”虽然过了今晚会有一场大暴雨,这些痕迹都会被无声的抹去,但乐云还是多加了一份小心,暴雨能拍倒青草,却拍不断藤蔓,乐亲王拢共就乐雨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明天抄家,偏偏是他不见了,皇帝不可能轻易放过。
山奴虽然满心疑惑,却是对乐云言听计从,果然抬高了脚,走的十分小心,乐云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闪电自天幕划过,见山奴老大一坨,走路小心翼翼着踮着脚尖,脸色十分认真的借着闪电躲避脚下青藤,有种猛虎扑蝶的观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嘴上却道:“赶紧着,绣花呢么。”
两人七扭八绕了许久,一直从世子院绕到了主屋乐亲王居所的后院假山,花池的后面有个黑黢黢的洞口,这才矮身钻了进去。
洞口虽然隐蔽,却不小,一个成年人矮身通行足够,就连山奴那样的也能过得,只是山奴怀里还横抱着乐雨,倒是没蠢的把人忘了,只是偏着身子钻进去,走的有些艰难。
乐云用火折子点亮了蜡烛,抓在手上稳稳的攥着,仿佛流在手上的烛泪都是凉水,没知觉一样。
洞穴一开始有些窄,乐云走的很慢,就着山奴的脚步,难走的地方,还时不时回头给山奴照亮,待转过一个弯,就宽敞多了,乐云的脚步也加快,只是她走到一半,又龇牙凶巴巴的快步转回来。
烛光都险些被她带起的风忽闪灭了,她一手搭着大敞,捏着蜡烛,冲到山奴的旁边,先是摸了一通乐雨的脑袋,后跳起来用巴掌去抽山奴的狗头。
山奴整整比乐雨还高了近一头,乐云这小体格子,就是跳起来也够不着,几次手都扇空了,还蹦的直来劲。
山奴以为她给自己扇风,忙瓮声瓮气道:“主人,山奴不热。”
乐云气的脸都鼓起来了,冲山奴勾勾手指,“你低头。”
山奴听话的低头,乐云照着他脑袋就是“啪啪啪啪”好几巴掌,“你娘!你走路能不能四外看着点,怀里还抱着个人呢,能不能看着点!”
“我都听见两次了,”乐云咬牙切齿,“乐雨的脑袋一会儿都让你磕开瓢了!”
山奴一愣,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无措,乐云一脸惨不忍睹,闭了闭眼,挫了下自己的衣袖,“你走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这大概……是女主性格的一部分。_(:з」∠)_
第6章 我相信你
两人调换了位置,山奴这回走的很小心,总算是没再磕到乐雨的头,但这通道走起来本就成年人要躬身才行,山奴又格外人高马大,弯着背,还要顾着手臂里的乐雨,实在走的不轻松。
好在这条通道不算长,行至尽头便豁然开朗,通道尽头是一间石室,乐云叫山奴在石室门口站定,自己借着烛光先顺着石阶下去,将蜡烛插在石壁的灯座上,这才招呼山奴下来:“你仔细脚下,石阶生了青苔,湿滑的很。”
石室不大,中间一张石床,四周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一根蜡烛的光亮就能窥探全貌。
乐云将大氅铺在石床上,命山奴把乐雨放上去,吩咐山奴:“去把我叫你准备的一应物品,都拿到这里来。”
山奴低头称了声是,就又弯腰一头钻回了漆黑的通道,按照乐云的吩咐去取东西了。
乐云环顾石室,不禁想起有一年除夕,两人当时才十三四,父亲自北疆回来,他们一家三个聚在一块儿吃年夜饭的时候,他和乐雨央着父亲给他们讲军中趣事,但是行军打仗,都是一群粗野的老爷们,打起来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能有什么趣事。
父亲被央的受不住,只好在一堆荤段子和血腥段子里挑挑拣拣,最后讲了他们有次行军路过北桥镇,顺道剿了当地横行的一窝山匪,那匪首真真是狡兔三窟,寨子都踏平了人愣是没找到,最后终于在座椅下发现了密道。
待命人下去一看,好么,整个山寨地下基本都挖空了,全是通向各处的密道,虽然最后人抓住了,但也着实费了好一番周章。
父亲语气夸张,讲述的绘声绘色,当时两个人也听的有滋有味,不断央着父亲阐述细节,父亲不耐烦,直接他俩带到书房,推开了书桌子,醉醺醺的指着延伸向一片漆黑的石阶,“咱们自家也有,无甚稀奇,你俩要实在好奇,自己下去看看。”
当时她记着她和乐雨抱着满怀期待的心情,端着个烛台,结伴顺着密道走下去,结果就发现了这一间逼仄湿冷的石室,没有金银财宝,也没得什么四通八达的盛景,顿觉索然无味。
等两人端着烛台顺着石阶想回去,发现父亲已经把书桌又推上了,任他俩怎么在地下吵闹,都不理。两人只好端着烛台又拐了回去另寻出路,最后从假山后摸出来,乐雨还被假山上一截枯死的爬藤,刮伤了细白的脸蛋。
父亲当夜是喝的多了,推上书桌本来是想逗他们玩玩,谁成想在旁边的软塌一躺,本是合眼歇歇,就睡了一夜。
除夕夜过后,父亲第二日就要重新启程回北疆,乐云记着那天大雪纷飞,她披着大氅站在雪中为父亲送行,父亲一身黑甲立在马上等了许久,乐雨也不肯出来,竟是耍起了小性子。
兜兜转转,想不到当初父亲用来戏耍她俩的密道,今日竟真的用来救命。
不多时,山奴拎着抱着一堆东西又吭哧吭哧的钻进来,乐云本来坐在乐雨身边发愣,见了山奴进来顿时脸色一变,快步上前。
“怎么回事?!”乐云抬手踮脚摸上山奴的脸,那脸上的血迹还尚未凝结。
“取东西的时候碰见了人,鬼鬼祟祟的在马车边不知道干什么。”山奴把东西放下,抬手用衣袖蹭了蹭脸上的血迹。
乐云心中一惊,这密道除了他们父子三人再没别的人知道,那年除夕,她和乐雨摸出来正是夜里,下人们也都聚在一起守岁,根本没人看见。要是山奴被人给跟了……
“主人放心,已经处理了。”山奴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乐云有话在先,无论撞到谁,“杀。”
乐云点了点头,紧绷的神经并没有因此放松,她先是将山奴准备的干粮盘缠水袋,甚至换洗衣裳都好好的检查过,又从怀里掏出她方才在书房写的信,塞在乐雨的手中。
乐雨就喝了一杯酒,被磕了还知道痛哼,等天一亮,药效就会散去。
乐云只能用这种办法告诉他,若是当着面将实情和打算都告诉了乐雨,他是绝对不会同意扔下她一个人逃生。但是乐雨一向玲珑心肝,知道事情无可挽回,看了她留下的信件,就会冷静下来,不会冒然跑出去,就算是怨她恼她自作主张,也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干出傻事。
非是她不想一块儿跟着乐雨逃出生天,是她不能走,少了一个乐雨她能留下做假,要是少了他们两个,皇帝是绝对不会轻易的放过,父亲已死,她们的靠山已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皇帝一天不放过,她们就只能无穷止的逃命逃命逃命。
即便走运一直不被抓住,颠沛流离的生活,也不该是乐雨的人生,她亲身尝试过,又怎么舍得让他那么活着。
乐云将乐雨用大氅包好,最后捋了一把乐雨的鬓发,将她两辈子仅存的一点柔情都同乐雨一起留在这个潮湿阴冷的石室,出了密道,又转回乐雨的院子。
山奴垂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乐云回到乐雨的房间,心情万分沉重的站定转身——只是还没等开口说话,整张脸就结结实实的拍在了身后人,火热的胸膛上。
“啊——”乐云捂着脑门和鼻子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眼刀子“嗖嗖”飞向山奴,“你干什么!”
山奴跟乐云跟的紧,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站定转头,等他意识到,及时站定,两人已经猝不及防的撞上了。
山奴的表情和整个人瞬间僵硬,两人离的太近了,即便是乐云后退了一步,两人还是近的山奴只要微微低下点头,就能嗅到乐云头顶的香味。
乐云揉着被撞酸的鼻子老半天才把热泪盈眶的劲儿压下去,她本来是想十分严肃认真叫山奴跑路,奈何她鼻子撞的太疼,一开口就是软软的鼻音。
“我相信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乐雨的下落说出去。”乐云坐到桌边,没有抬头看山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
她当然坚信,山奴绝对不会出卖她,前世她先是沦为官妓,官妓专门伺候达官显贵,还算高级,她的身边是可以带一个丫鬟一个奴隶伺候的,乐云从天之骄女一朝跌入泥地,羞耻和绝望无时不刻不折磨着她,她浑浑噩噩的被送到了官妓营,山奴也不是她要带,是自愿跟着的。
后来从官妓被转卖到青楼,山奴一直都跟着她,丫鬟奴隶的活全都一人揽了,她慢慢的从一个给达官显贵唱首小曲都要哭半夜小丫头,变成就算客人用匕首在她身上作诗,她也能媚笑的婊字。
山奴是死于一个有特殊癖好的小军官儿手上,那人虽然出手大方,但是喜好血腥,打人往死里打,出血越多越兴奋。
当时她正好生了一场风寒,身体没经受住那人几鞭子,就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地板上被人压着耸动,而她身边,就是被打的鲜血淋漓,只剩一口气的山奴。
乐云记得自己当时什么反应都没有,死亡,绝望,恶欲,早已经麻木掉她的心肝,她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的视线从山奴的身上挪开,她是一直看着山奴的血顺着他的口鼻滴滴答答的流成一滩,流满了地板,从闷闷的哼吟,渐渐没了声息。
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山奴爱她,就算她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充满了肮脏与腐臭的躯壳,也依然爱着她。
卑微至死,才敢借着宽大的袍袖牵了她的手,带着他自己浓稠火热的鲜血,与她十指相扣。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背叛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礼拜五之后就要日更了,(*^__^*) 嘻嘻
第7章 让我抱抱
乐云坐在桌边,有些出神的看着还因为她不经意的靠近,僵在原地没回过神的山奴。
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自私的再把他留在身边。送走乐雨,她这一次打算选的路,要是有了山奴,就能多一成活下来的把握,但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就迅速被乐云掐断了。
山奴想要的情,于经历过前生种种的她来说,根本给不出。而现在的她,就算是重活了一次,内里也还是一具散发着腐臭的行尸走肉,没必要拖累着任何人和她一起腐烂。
乐云收敛了不该有的思绪,开口吩咐道:“把我让你准备代替乐雨的尸体,弄进来。”
山奴领命开门出去,不多时就抱着一具男尸进来。乐云撇了一眼,尸首身体随着山奴走动摇摆,明显是新尸,“这是……”
“回郡主,就是方才马车旁边那人。”山奴站定在离桌子几步远的地方答道。
乐云站起身,向前凑近几步仔细看了一眼,看衣着是他们府中的粗使,可晚间她已经命丫鬟传令,府中所有人不靠近世子院,乐雨的院子后面就是王府后门,得了令还专门晃过来,十成是根钉子,死的算不上冤枉。
乐云指使着山奴把尸体放床上,这人的身形和乐雨比起来有些略矮,但是火烧之后,尸体佝偻缩小很正常。
她在床头匣子里找了一块儿乐雨经常佩戴的环佩,扔上床。这才开诚布公的和山奴说实话。
“我不瞒你。”乐云说:“我父亲现在已经死了,获的是通敌叛国,企图谋逆的滔天大罪。”
“天一亮,整个亲王府都要株连,你趁着我的腰牌还管用,自己置办东西逃命去吧,有了钱,过了今夜,挖去你心口乐氏刺青,你从此就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隶。”
乐云说完朝着山奴挥了挥手,就不再看他。端着烛台走到乐雨的床边,将蜡烛倾斜,点燃了被褥,又转到书房,点燃了铺陈在书桌上的宣纸书籍,火势开始蔓延,爬过书架,舔过屏风,又快速窜上了油纸窗扇,屋子里很快就浓烟滚滚。
乐云端着烛台四处点火,火光中脸上的笑意渐深,从书房转回里间,见山奴竟然还杵在原地没走,顿时恼火大吼:“怎么还不滚?!”
“山奴不走。”山奴直勾勾的盯着乐云,执拗又决绝,“主人不走,山奴不走。”
乐云扔了烛台破口大骂,完全没有一丝世家小姐该有的淑女端庄可言,恶言出口,字字诛心,“你算个什么下贱玩意,也配跟我一起死?赶紧给我滚!少在这碍我的眼!”
山奴垂下头表情看不真切,却没有依言离开,而是“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乐云被烟呛的直咳,屋子里各种东西烧焦的气味混合弥漫,令人几欲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