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克莱恩,听到这样的话语眼神中也不禁闪过一丝愕然,他的确有所隐瞒,但是她…未免也太过敏锐了吧?一般人得知这样的消息起码会先觉得震惊,而她已经开始冷静地分析起一切,并寻找到了其中的“漏洞”。
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苏绿紧接着又问:“如果他真的想找到我,压根不需要花十三年吧?为什么现在才想到来找我?”
青年解释说:“直到最近,才有人找到当年那位潜逃的卫兵,他…”
“这不是理由!”苏绿站起身,逼视着对面的青年,虽然她的身高不及他,气势却丝毫不逊,“你手中的那只瓶子,是某种魔法物品吧?身为国王,当然可以驱使魔法师,那么找到一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想必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这么做?”事关自身今后的安全,她不得不谨慎,总不能再把某人叫出来救命吧?如果真遇到这种情况,就说明之后的生活一点都不·美·妙,再增长时间只是对她的折磨而已。
而同时,她原本想等这家伙全部说完后再催眠确定一次。但现在看来,如果这家伙再不老实点配合点,她就只能直接催眠伺候了。
公爵大人深深地注视着可以说是“咄咄逼人”的女孩,蓦然微叹了口气:“公主殿下,我觉得自己可以把手中的药水给丢掉了。您如果不是陛下的亲生女儿,那么我也许该放弃剑士之路,去当一位魔法师。”
“所以?”
“您赢了。”他单手贴在胸口优雅地躬身,“我愿意将我所知的部分告诉您。”克莱恩所知的部分,也就是国王告诉他的那一部分。简而言之,直到国王召见他之前,这家伙压根不知道陛下在外面还有一位女儿。
而后,又一大波狗血朝苏绿泼来。
就是国王的其他孩子,因为互相争斗而全·部·死·光·了。眼看着继承权就要旁落到某位他一直不太喜欢的贵族身上(这部分克莱恩没有直说,为苏绿猜测),这位尊贵的王终于想起十几年前他还有一位生死未明的孩子,于是立即找人探查起来。这一查之下,得到的结果是令人惊喜的。
这孩子还活着,所以,克莱恩公爵跟随某位宫廷魔法师的指引找来了,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位“仅存的硕果”给带回去。
“听起来倒是很合理。”
紧接着,她用精神催眠确定了一次。事实证明,这位公爵做到了说话算数,没有任何欺骗或者隐瞒的部分。这让苏绿对他的印象稍微好了5点,目前好感度是-995。
某种意义上说,她简直是被一颗金苹果给砸中了。
可惜,这颗苹果是有毒的。
苏绿已然明白为什么公爵随身带着的会是全副武装的军队,因为他早已预料到之后可能面临的危险。而如果坚持不离开,不仅是她,也许子爵一家和这座庄园中的所有人都会因此陷入危险中。
为了避免这一点…
“走吧。”
“殿下?”
“你接下来不就是想劝说我尽快上路吗?”苏绿提着裙摆,走到青年神前不远处,“现在可以省了这番功夫。”
克莱恩:“…”他微叹了口气,单膝跪下,“如您所愿。”
“不需要因为我的话就仓促上路,对于这件事我只是生手而已,所以接下来的路程由你安排,我不会干扰。”
“…感谢您的英明。”
青年由衷地道谢,却不知,眼前的女孩心中正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不算好的事——如果路上遇袭,那么她这位“公主殿下”也许正好可以顺理成章地脱身也说不定。
王城?
王位?
不好意思,她可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二更
次日清晨。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风雨兼程赶路的卫兵们经过一夜的休整,全部重新恢复了抖擞的精神。说到底,他们中武力值最低的也达到了五级剑士的程度,哪怕半个月不睡觉也完全可以挺住,之前那种匆忙的旅程并不是什么大事。
而当苏绿则换上了子爵一家“奉上”的新衣服,登上了公爵临时征调来的马车。虽然他很惭愧地说“委屈了殿下”,但就苏绿的眼光来看它已经很豪华了。
让她感叹的是,等级制度果然深入人心。
在得知了那样一个消息之后,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哪怕是身为贵族的子爵与子爵夫人,也同样如此,虽然后者目光依旧亲切,却远不像过去那样自然,也许再相处下去她们能恢复以往的关系,但可惜的是,现实并没有留给她那么多的时间。还是孩子的弗恩少爷对这件事处于半懂半不懂的情形,他站在母亲身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完全换了一身打扮的“玛丽姐姐”。
“公主殿下,该动身了。”公爵在苏绿身边轻声说道。
她点了点头,在青年的搀扶下,顺利地踩到了车辕之上。
就在此时——
“玛丽!!!”
她突然听到这样一声大喊。
本想进入马车的苏绿下意识站直身体,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那里,有一位金发碧眼的男孩。他双手撑住膝盖,看起来气喘吁吁,衣物有些散乱,看起来简直像刚打了一场架。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几名骑士沮丧地叹了口气。毫无疑问,他们原本是想拦住阿尔德的,却不知为何没有做到。
男孩喘着粗气,看向站在马车上的女孩。
她看起来离他那么远,即便用尽全力地伸出手,也压根碰不到一根发丝。
她穿着一件白色丝绸质地的华美长裙,他听别人说过,这种质地的衣物,他的父母辛苦工作一辈子也买不来半件。
她的身边站着另一位身穿黑色骑装的青年,他看起来姿长相英俊态优雅,身为剑士,阿尔德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
他们…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他什么也不是。
但是。
即便这样…
即便是这样!
男孩固执地走上前,翠绿色的眼眸满是恳求与期望地看向女孩,他大声地喊道:“玛丽,可以带我一起走吗?”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想待在她身边。这样的愿望也许实在太过奢侈,但是…但是不做的话怎么知道不会成功?!
苏绿因为讶然表情在一瞬间浮现出了变化,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早就知道这孩子很依赖她,却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个程度。不得不说,她虽然总是对他很严厉,其实还是挺喜欢这个孩子的,只是,小狗就应该在广阔的天地中甩着尾巴撒欢,而不是被关在那黄金制造的满是猛兽的牢笼中,在失去自由的同时终日面临危险。
那不是他该面对的事情。
克莱恩看了眼男孩,又看了眼似乎在沉思着的女孩,轻声说道:“公主殿下,如果您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苏绿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走吧。”
青年:“…”
男孩的脸孔瞬间苍白,他再次前进了两步,只是这一次,脚步明显地踉跄了起来。他喃喃地问:“玛丽…为什么?”他会很听话的,绝对不会给她添麻烦,还会很努力地学习知识、锻炼武技,还会…心中有许多许多话想要对她说,但是,在那沉静而淡漠的目光中,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又或者是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他从来没有办法改变她的心意。
就像他明明都这么努力了,那对双黑的漂亮眼眸中,却始终还是没有映照出他的身影。
“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苏绿俯身进入了马车之中。片刻后,声音传来:“走吧。”
“是的,殿下。”
马车,就这样驶出了子爵的庄园。
乘坐在其中的苏绿,也就这样离开了这些人的生活。
临走前,克莱恩看了眼依旧站在原地的男孩,根据得到的资料,他很清楚二者之间的亲密关系。事实上,公主殿下这么做完全不出乎他的意料,因为…她和陛下是那么的相像,失去用处的物品就从来不会再放在心上。她是未来的女王,注定不会与这个孩子的人生再有什么交集。所以,这个决定也许是最合适的选择也说不定。
不止是他,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隐约觉得“玛丽…或者说公主殿下过于无情”,但同时又隐约认同了她的这种选择。对此,苏绿不知道,或者说,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因为她不是为其他人而活。
做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那就够了。
她当然可以温柔地抚慰阿尔德,告知他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但这样做的话,一来恐怕会让他更想跟着自己也说不定;二来,如果让别人看出她“很在意”这个孩子,就算留在这里,他的生命也许依旧会面临某种威胁。
既然如此,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干脆地斩断一切,让所有人看到她毫不留恋的一面。
当然,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不是因为她是什么牺牲自己挽救他人的圣人,只是苏绿觉得这样很方便,很符合她的心意,仅此而已。
但苏绿所没想到的是,她到底是低估了阿尔德的决心。
在她离开后的第七天。
男孩收拾好了自己简单的行李,同样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一直教导阿尔德并对他寄予厚望的瓦勒骑士紧皱着眉头:“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应该知道对于骑士来说,任性是不该有的品质。”
阿尔德轻轻点头,仰望着这位一直很尊重的长辈,回答说:“是的,我知道。”
“那么你就不该做出这么愚蠢的选择。”他之前为了防止这孩子做错事,特意让人将其看住,没想到阿尔德还是跑了出来,现在更是…
男孩捏紧手中的行囊,如此回答说:“也许的确愚蠢,但我无法克制心中的向往。”
“你要去王都?”
“是的。”
“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样?你见不到她的!”那是一位公主,居住在华衣美食的宫殿之中!而他只是一位平民,只能穿着最普通的衣物站在墙外,哪怕双眼望到瞎,也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
虽然如此想,瓦勒却没有将其直接说出,因为实在太过残忍。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阿尔德的眼眸依旧明亮,似乎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语而熄灭希望,“我问过昆汀爷爷,他说,玛丽她不久后也许会选拔骑士。”
“…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和你竞争吗?”
“我知道。”男孩的声音坚定。
“你知道也许那位置已经内定了吗?”
“我知道。”
“你知道自己百分之九十九会失败吗?”
“我知道。”
“你知道到时候哪怕你回来,庄园也不会二次接纳你吗?”
“我知道。”
“你知道自己到时候就真的没有容身之所了吗?”
“我知道。”
“你…”
“可是那又怎样,”男孩单手贴在胸口,神色没有一丝动摇,“您曾经教导过我们,所谓的骑士,就是要遵循自己的‘骑士道’,并一路笔直地走下去,哪怕遍体鳞伤也绝不改变志向。如果仅因为挫折就退缩,那么我们就再也无法成为真正的骑士了。”
“…你的骑士道是什么?去追寻永远追不到的那一朵彩云吗?”
“她不是云,是光!”阿尔德微抬起头,目光与远方的天空相接,轻声回答说,“无论白日黑夜,无论晴阴雨雪,永远照耀我身。我时时刻刻都能看到、感受到她的存在,所以永远不会迷失道路。而我所能做的,就是竭尽可能地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就算你能成为她的骑士,又怎么样?”瓦勒深吸了口气,一方面为男孩的固执动容,另一方面又为他深深地担忧,“你们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可能?”阿尔德微微一怔,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还不明白吗?就算你成为了她的骑士,也就永远止步于此了。她是一位公主,将来更可能成为女王,而她的丈夫,必然是一位贵族!看到公爵大人了吗?他那种人才有资格娶她!而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
“…”
“除非…”
“除非?”
瓦勒苦笑:“除非你能成为一名剑圣,到那时你们之间的阻隔也许才会消失。”他摇了摇头,为这不可能的事情感到可笑,“如果成为剑神,所有国王都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女儿献给你。但是,哪怕你有一天真的能做到,她恐怕也早已经老死了。”普通人的生命是那样的短暂。
“玛丽不会死的!”
“…”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阿尔德知道,玛丽很厉害,很强大,她有着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力量,所以,也绝对不会轻易死去!
最终,在其余人或嘲笑或感慨或担忧的情绪中,阿尔德离开了。
临走前,他灿烂地笑着向送自己的瓦勒骑士告别:“谢谢您。”
不知为何,瓦勒突然觉得男孩的笑容让自己心中涌起了更多担忧的情绪,就好像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一样,但这只是一种隐晦的直觉,完全不知其因何而生。
被这种情绪驱使着的骑士大人下意识问道:“为什么谢我?”
阿尔德再次一笑,挥着手向他告别。
——感谢他从那么多孩童中选拔了自己,这样他才有机会与玛丽见面。
——感谢他这段时间以来对他的严厉与关爱。
——感谢…他告诉了他一件重要的事情,一件他一直以来从未发觉的事情。
原来…
是喜欢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哎嘿嘿,更啦~以及,小初初亲发了两张阿尔德的图图给我,一张上色一张未上色,很可爱的XD
感谢小夏天的地雷XD
第49章 老迈的国王+睚眦必报的公主
一更
与此同时,苏绿正在前往王城的路上。
虽然之前有想过借此脱身,但令她失望的是,这个计划似乎注定不能成功。
克莱恩公爵带来的卫队虽然人数只有一百来人,实力却异常地强悍,在加上他本人的英明指挥,一路上的确遇上了几次敌袭,但都被自然地化解了。而苏绿也不会仅为了自己脱身,就将这么多人一起拖入地狱,这明显不符合她的思维模式。再加上,她对于“离开队伍”这件事并没有什么迫切的需求,反正到哪里生活对她来说区别不大。而且,遭遇的袭击越弱,就说明她新多出的那位便宜“父亲”掌控力越强,她去王城的安全性就越大。
所以完全没必要自己作死。
克莱恩是位很体贴的绅士,因为担心“公主殿下一个人乘坐马车会觉得无聊”的缘故,他买了许多这个年纪女孩爱看爱用爱玩的物品,当然,全部价格不菲。而后一股脑地将它们送进了马车之中,在发觉苏绿明显对书籍更感兴趣后,更是大肆采购了不少。
考虑到在车上看书太伤眼的缘故,苏绿在马车行驶时几乎都在锻炼精神力和技能,而休憩的时光则用来看书。锻炼身体的事情暂时就没再做了,虽然她不觉得公爵会猥琐到派人监控她的房间,但小心总无大错。
日夜兼程之下,半个月后,她终于进入了王城,进入了王宫,以及,即将见到那位与玛丽有着血缘关系的年迈的国王。
一路将她护送到书房门口的克莱恩单手贴在胸前,最后朝她行了个礼,轻声说:“公主殿下,国王陛下在里面等您。”
苏绿微微颔首:“谢谢。”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王宫中的气氛,大概是统治这个国家的王一天比一天老朽的缘故,连他所居住的地方都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没有一丝活力,身处其中只让人觉得压抑。而大约是有关于“国王的最后一个孩子”的消息已经传出的缘故,沿路走来时那些注视着她的目光,也让苏绿很不喜欢。
“那么,请允许我告退。”
说完这句话后,一路尽责护送“公主殿下”的青年躬身后退下。
而苏绿则抬起手规律地敲了几下门,等待了片刻发觉没有得到回应后。她不算礼貌地直接将手放到雕饰华美的金制门把手上后,微微一拧,门便应声而开。
她提着深紫色的裙摆缓步走入——一路上她所穿的都是这种较为轻便的裙式骑装,而今天公爵则暗示她可以换上宫廷式裙装,只是,那层层叠叠的华美长裙让苏绿觉得穿上后的自己一定会变成一个一点也不漂亮的大蛋糕,于是毅然地拒绝了,最终还是穿上了身上这件。
微卷的长发也只是简单挽起,装饰着无奈的克莱恩特意让人去店铺买来的纱质花朵——它的花瓣以紫色的薄纱制作而成。据说这种材料名为“雪纱”,来自隔着大海的一个遥远国度,是一种天然的魔法材料,无论使用多久都不会沾染上灰尘并且洁净如新。除此之外,在光下仔细看,它会闪烁出点点星光,美丽异常。而花蕊则是透明的,由从未使用过的魔晶切割而成,这种行为无疑是非常浪费的,但王都的贵族们似乎就喜欢这个调调。
除此之外,似乎完全把握住了她装扮喜好的公爵大人还送给了她一条链坠有些类似于琥珀的银色项链,只是琥珀的外壳却是无色透明的,里面密封着一只雪色的蝴蝶,身上有着浅紫色的漂亮纹路,令人惊异的是,它还活着,在链坠中翩翩起舞。
苏绿没怎么推辞地就接受了这些赠礼,而后半开玩笑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可以将这些纳入路费之中,之后找国王陛下一起报销,我想他应该不至于会抵赖。”
克莱恩:“…”虽然不太理解“报销”的意思但也大致猜到的他万分无语之后,回答说,“殿下您无需介怀,这些礼物我还是送得起的。”
对此,她只想说——万恶的有钱人。
进入房间后,苏绿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位国王恐怕是位无可救药的自恋狂。
原因无它,墙壁上居然全部挂满了他年轻时的画像。
为啥知道?
因为那张脸和玛丽的非常相似。
至此,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克莱恩在见到她的瞬间就确定了一切。即便是她,也不会怀疑这神奇到了极点的血缘关系。
上了年纪的老人爱走两个极端,要么将屋子装饰地极度简单,要么相反。
这位国王陛下毫无疑问是后者。
屋中的摆设异常精致华美,柔软到了极致的地毯几乎让她的整双脚都陷了进去。除去充满了审美、文化和经济价值的家具与装饰品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画像以及…猎物,或者应该说是已经死去的猎物,它们被切割下的头颅后经过精细的制作程序后,遍布了这件书房的各处,让它的风格变得十分怪异。
但并不是不可理解,越是感受到力量流逝的老人,便越是容易怀念起年轻时的强势。
“你觉得怎么样?”
一声苍老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苏绿下意识扭头看去,心中却一点也不吃惊,事实上,在这位老人从右侧某个书架的后面走出时,她就已经凭借越发敏锐的精神力发现了他,只是没有戳破而已。
真正见到后,她发现自己也许该重新对这位国王陛下重新下个定义。
他的确年迈,穿着华美宫装的身躯略有些瘦弱,行走间身形有些颤颤巍巍,双手也微微颤抖,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证明着,这位老人命不久矣。他的脸孔上满是皱纹与老人斑,头发与胡须都已苍白,整个地膨胀开来,像极了走向末路的雄狮。但他的眼睛却非常有神,如同翱翔在高空中随时准备捕捉着猎物的鹰隼。
见她没有回答,老国王再次开口问道:“你觉得怎么样?”说话间,他整齐而洁白的牙齿露出,就年纪而言,这堪称不可思议,但考虑到这个世界有着无数神奇的力量,也就可以理解了。
苏绿觉得,只要他愿意,可以用牙齿撕裂任何一人的喉咙。他办得到,且有勇气去办。
但是,这其中一定不包括她。
所以,苏绿镇定地回答说:“你指的是什么?这间房屋,还是…你本人?”
“用‘你’来称呼一位国王和一位父亲,你不觉得太失礼了吗?”
“真抱歉,我直到最近才知道我居然有一位身为国王的父亲。”苏绿微笑着回答说,“一直身处下层的我,实在没有机会学习礼仪。”
老国王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苏绿的双眼:“你是在向我抱怨吗?”
苏绿毫不怯场地看了回去:“是又如何?”
对视了片刻后。
前者蓦然“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他笑得似乎很开怀,又有点神经质:“很好!很好!不愧是我的女儿。”笑声渐渐停息,他敛起笑容,注视着苏绿的脸孔,“命运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在我的孩子中,你是唯一一个不在我身边长大的,却是最像我的一个。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这就是血缘的奇迹吗?”
“也许。”她对此不置可否,长相当然是玛丽的,但性格却是她自己的,而且——她不缺爹。
“好了,我的女儿,既然你别无选择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老国王抬起同样布满了纹路与老人斑的双手,像是在摊开,又像是在预备做施舍,“我的生命,还是这个国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声线压低,充满了难言的诱惑,“你将可以得到一切。孩子,为什么不表现地更开心一些?”
苏绿冷静地回答说:“在那之前,我将失去什么?”
“哈!哈哈!”老国王再次大笑出声,“是的,你当然必须失去!即使身为国王,也不可能随心所欲。但是,你没有选择,因为你已经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为什么我会成为唯一?”
提到这个问题,老国王的表情失神了一瞬,他放下双手,叹了口气:“啊,孩子,你非要在一个年迈老人的心口捅上一刀吗?这样实在太过残忍了。”
“…”这种时候就开始倚老卖老?
也许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老人的精神不像刚才那般亢奋,老朽的气息也重新将其笼罩,他微叹了口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去吧,我的女儿,去看看这个国家,然后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一个王,必有所求。什么都不想要的,其所得到的也必然是一片荒芜。去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绿也知道这场对话已经无需再继续下去了,于是她提了提裙摆,行了一个晚辈的礼节后,转身走出了书房。
虽然可以用精神催眠得到更多相关的讯息,就像她曾经对克莱恩所做过的那样,但她明显不打算如此。
因为这间书房不像子爵的书房,她对这里很是陌生,天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可以记录影像的魔法物品,到时候只会带来麻烦。
事实上,她的选择无疑是明智的。
因为在她走后不久,老国王脸上颓然的神色一扫而空,他转过头,看向自己之前走出的地方,轻声说:“你觉得怎么样?我的最后一位孩子,她是否有成为王的潜质?”
片刻后,他又喃喃低语:“好吧,接下来,让我们来仔细地观察一下她吧。”
二更
在那之后,苏绿再也没有见过老国王。
当然,她认为这实在毫无必要,因为他们之间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如果她是真正的玛丽,也许还会想和父亲联络下感情,但很可惜,她不是。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混吃等“走”的过客而已。
但不可否认,对方似乎对她抱有某种“期待”。
比如说,在入住王宫的第二日,一路护送她前来的克莱恩公爵变找上了门来,顺带带来了国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