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主送走宋氏,便叫上顾伽罗,婆媳两个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商量事情。
“…香儿,家里的情况大大抵就是这样。国公府的田产、铺面全都没有了,现在的吃用全都是我们几个的嫁妆。”
清河县主难掩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将家里的现状说了说。
她这么说,倒不是暗示顾伽罗将自己的嫁妆也交出来,只是想让顾伽罗心里有个底——齐家已经败落了,吃穿用度再难恢复往日的份例,她在齐家,注定要吃些苦头!
顾伽罗缓缓点头,这些她早就打听清楚了,心里也有了准备,“母亲也无需着急,待父亲和大爷回来,家里有了支撑门户的男人,一切也就好了。”
齐家之祸,究其原因与齐令先父子并无直接关系,圣人对齐令先非常器重,否则也不会在齐家落罪的情况下,还准许齐令先戴罪立功。
如今齐令先父子还在西南,那边大局已定,但还有一些流寇和前朝梁王的匪兵流窜,倘或齐令先和齐谨之能荡平流寇,剿灭梁王的匪兵,圣人一时高兴,或许还会有所封赏。
即便没有封赏,父子两个在圣人那儿挂了号,清河县主再稍稍活动下,没准儿就能给他们谋个新差事。
如此,齐家就有了复兴的机会。齐家的困境也能逐渐摆脱。
顾伽罗对此很有信心,不过,齐家现在没有什么营生。齐家的主子们却还需要大把的银钱花用,这也是个事实。
顾伽罗掰着手指算了算:
大长公主重病,看病吃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其二,齐令源父子在诏狱,时常需要打点,虽然花用的是东府的银子,但东西两府没有分家。现在更是用一个账房走账。东府的银子说到底也是齐家的钱;
其三,齐勉之被赐婚,婚期定在了来年春天。聘礼、婚礼等费用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除了这几项大宗,还有日常的花用,零零总总加起来。每个月也要五六百两银子。
五六百两银子,对于曾经的齐家来说不值什么。但对于现在的齐家来说,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清河县主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四下里的年礼。亲戚间的往来,又是一大笔银子呢。”她的嫁妆已经贴补了三分之一,再这么下去。剩下的那些也保不住。
清河县主倒不是心疼这些银子,而是觉得用自己的钱养活仇人。太过心塞。尤其这些仇人丝毫没有‘吃白食’的自觉,还摆出一副大爷的模样,动辄说什么‘过去如何如何’、‘在国公府的时候怎样怎样’之类的话,处处都要求跟过去相比。
清河县主很想说,过去国公府只田产、铺面这几项的收入,每个月就有几千两银子,可现在呢,一点儿进项都没有,花钱却如流水一般,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顾伽罗想了想,悄声问道:“母亲,我记得齐家还有祭田——”
清河县主眸光闪烁了下,“嗯,齐家一共置办了一千顷的祭田。”
顾伽罗道:“一千顷?也不少了,当初先祖们置办这么多的祭田,为的就是预防有这么一天。如今齐家出了事,那些祭田也该发挥作用了。母亲,不如拿出三分之一的祭田,暂且卖掉,换几个铺面,以便维持家里的日常开销。”
清河县主挑眉,“祭田是家里的根本,旁人就不用说了,单是大长公主就不会同意的。”祭田是东西两府的共同财产,而在贪财的大长公主眼中,那些祭田早就是她的囊中物,她绝不会同意有人染指。
顾伽罗缓缓一笑,道:“人才是根本,现在家里都过不下去了,人眼瞅着就要饿死了,留着那么多田产做什么?”
清河县主眼中带了一丝笑意,她已经明白顾伽罗这话的意思了。不过她还是笑着说道:“你的意思是?”
顾伽罗伸出白嫩的手指在炕桌上划了划,直白的说道:“齐家早就不是国公府了,没必要再摆着国公府的架子,从即日起,份例减半,一应开销也都做适当的削减。”
清河县主终于笑了,接着顾伽罗的话头,说道:“如果有人不同意,那就卖祭田,总不能守着大片的田产,一家人却要忍饥挨饿。”
家里花销最大的就是大长公主,仗着自己辈分高又有病,每日里都要燕窝、人参、海珍、鲜果,她一个人的吃用,就能抵得上大半个齐家所有人的花销。
清河县主嫁妆丰厚,也不是供不起,但还是那句话,清河县主凭什么要花自己的钱供养一个仇敌?再者,大长公主即便吃自己、住自己的,却仍不会念她半分好,清河县主又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顾伽罗点头,她也不是舍不得嫁妆,但这钱必须用到刀刃上,顾伽罗不想白白供养一群不知感恩的小人。
婆媳两个商量了一番,清河县主心情好了许多,不得不说,顾伽罗这个儿媳妇的回归,对她而言还真是个帮手呢。
次日,清河县主便去了趟大长公主所在的春晖堂,将家中窘困,不得不变卖祭田的事儿说了说,大长公主自然不同意,还义正词严的将清河县主训斥了一番,直骂她是‘败家老婆’。
清河县主也不恼,只委屈的说道:“不卖祭田也成,家里的花用就要适当的削减了。”
大长公主思量再三,还是同意了削减花用。
自此,齐家才真正的跟黔国公府撕撸开来,开始了‘平民’生活。
但东府却不会就此放过清河县主,份例削减的第三日,宁氏便兴匆匆的来寻清河县主:“大嫂,大嫂,好消息,好消息,我们老爷和勤哥儿,终于有办法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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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极品
“赎买?”
清河县主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问道:“诏狱里的犯人也能赎买?”
大齐律规定,只要不是谋逆的大罪,凡是违反律法者,都可以按照罪责轻重赎买。
但,锦鳞卫不同,它有独立的政法和监狱,成立五六十年了,还从未有过被成功赎买出去的人犯。
宁氏有些不高兴了,什么‘人犯’,马氏说话也忒难听了,她们家老爷和勤哥儿不过是暂时关押在了诏狱,岂能跟那些粗鄙、卑贱的犯人一样?
不过,今天她还有事求马氏,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不会表露出来,仍堆起笑容,道:“一般情况下,人一旦进了诏狱,除非皇命特赦,都不能赎买。但我们老爷和勤哥儿不同,他们的案子已经了结,圣人也已经做了处罚…勉哥儿去打听过了,似老爷他们这样的,只需花上些许银子,便能放出来。”
清河县主眉眼不动,心说话,这倒也有可能。圣人之所以一直关着齐令源父子,主要是觉得他们办的事太可气,想让他们多吃些苦头。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圣人和齐令源这一支的关系非常不好。
说到这里,咱们有必要讲一讲齐家的陈年旧事。
三十多年前,太宗在位,大长公主与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靠着大长公主的权势,齐铿又是兄长,顺利从齐子孺手上接过了平西侯的爵位。
又过了几年,齐铿、齐锵相继过世,爵位传到了齐令源头上。齐家东府便牢牢的压在了西府头上,大长公主对西府更是正眼都不瞧一下,整个西府险些被人踩到了泥里。若不是齐令先手上还有西南大营的一半兵权。或许西府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饶是如此,西府被大长公主打压的厉害,家里的孩子也接连夭折。那时清河县主刚刚过门,头几个孩子都没能站住,要么是她孕期思虑过甚而伤了胎儿,最终导致孩子早产夭折,要么就是出了‘意外’。
当然清河县主也不是省油的灯。第一个孩子‘意外’夭折。她没用半个月就查清楚了背后黑手,万分愤恨下,她毫不手软的反击了。
宁氏已经满周岁的嫡长子。没两天便‘不慎’落入了水塘,当场溺毙而亡。
大长公主心疼得直接昏死过去,清醒后,查都不查就要定清河县主的罪。指挥公主亲卫捉拿清河县主。
清河县主自然不会束手就擒,齐家以武传家。齐令先去西南驻守前,给家里留了上百‘家丁’。
大长公主的亲卫和清河县主的‘家丁’在齐家大宅对峙,争战一触即发,气氛非常紧张。连五城兵马司都惊动了,最后更是把官司打到了御前。
大长公主在皇室中的地位尊贵,她的性情也极为骄纵。连皇后、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反而跟太宗的宠妃高贵妃甚是亲厚。太宗和高贵妃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一向偏袒东府。
皇后和太子虽然居于劣势。却占着正统,暗中联系四大国公府中的赵国公府、英国公府,以及几位大学士,借着齐家的案子,力压了高贵妃一回。
太宗有心偏袒妹妹和外甥,但他也不能真的将西府彻底打死,毕竟西府后头站着好几个国公府呢。
最后,太宗各大五十大板,将齐家两府的内斗含糊过去。
自此东西两府势如水火,如果不是为了西南大营,两家早就直接分家,老死不相往来了。
如此又过了几年,太宗老迈,太子与蜀王的夺嫡之争达到了白热化的境界。齐令源鼎力支持蜀王,与当今圣人是死对头,与大长公主一起,没少给当今添堵。
而齐令先却坚定的站在了还是太子的当今身后,与东府继续死磕。
后来圣人在安王为首的宗室,以及顾崇为首的四大国公府支持下,最终登上了皇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人坐稳了宝座,便开始清算,随便找了个借口,直接抹了齐令源平西侯的爵位,转而封齐令先为黔国公。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齐家东府衰落,西府兴盛,齐家的内斗进入了新的阶段。
但圣人对齐令源这一支,却是打从心底里厌恶,如不是不想背负一个刻薄宗室、虐待姑母的罪名,他早就夺去大长公主的诰封了。
如今,好容易抓到了齐令源父子的错处,圣人若是不好好修理他们一番,那才是奇怪呢。
“哦?竟有这等‘好’事?”清河县主不动声色,手指轻轻摩挲着肘下迎枕的纹路,问道:“只是不知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直白些,清河县主想知道,要将齐令源和齐勤之赎出来,需要多少钱。
但心里却默默的算着,如果圣人有心磋磨齐令源这一家,即便是准许‘赎买’,定然给出一个极高的价格。
果然,宁氏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的说:“每人三万两银子!”
“什么?三万两,每人?!”
清河县主猛地坐起来,定定的看着宁氏,一个人三万两,两个人就是六万两啊。
六万两,不是六十两,六百两,而是六万两哪。这么大一笔钱,就是齐家还是国公府的时候,也轻易拿不出来呀。
更不用说现在齐家什么都没有,慢说是六万两,就是六千两,清河县主也掏不出来!
宁氏陪着笑脸,搓着手道:“是呀,只需六万两银子,老爷他们便能回来了。大嫂,我知道家里现在没这么多钱,可、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父子在诏狱受苦啊。过去是没有门路,咱们想使劲也没地方使,如今总算有个明确的法子,难虽难些,好歹也要试一试啊!”
宁氏往前凑了两步。作势要给清河县主下跪,“大嫂,弟妹求您了,救救我们老爷和勤哥儿吧。”
清河县主没有说话,更没有去搀扶宁氏,只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看着她。
宁氏下蹲的动作一顿。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马氏的眼神很犀利,仿佛早已看穿了她的算计。宁氏甚至觉得,自己在马氏眼中就是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清河县主缓缓说道:“弟妹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哈,六万两银子?账房的账面上最多不超过二百两,那还是我刚刚从嫁妆铺子上抽回来的红利——”
宁氏的老脸涨得通红,但还是忍着心底的羞耻感。提醒道:“我也知道大嫂这些日子为了家里耗尽了心力。那什么,不是还有谨哥儿媳妇吗。她既回来了。多少也能帮帮大嫂啊!”
宁氏的小算盘打得很精,齐家两府的太太、奶奶加起来,一共也就那么几个。自齐家出事后,大家的嫁妆也耗费得差不多了。偏在这个时候。顾伽罗回来了,顺便也带回了一箱箱的嫁妆。
旁人不知道,宁氏对顾伽罗的家底却很是了解。当初大长公主要算计顾氏。借罗氏的手抢了顾伽罗的一个西洋铺子,只那一个西洋铺子就值两三万银子。
而似这样的铺子。顾伽罗手里有好几个。
六万两银子,对现在的齐家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可对于顾伽罗,绝对是九牛一毛!
宁氏暗自拨着算盘,脸上不由得也带出了几分。
清河县主瞧了,无比厌烦,她缓声道:“谨哥儿媳妇刚回来,家里的事她还都不上手,管家什么的暂时也不用她。而银子的事,说到银子,弟妹,这个月东府好像还没有上缴家用啊。家里用钱的地方多,来年还要给勉哥儿操办婚事,没了银子可不成。”
清河县主定定的看着宁氏,心里冷笑:我不愿跟你一般见识,整日里为了几两银子吵闹,如此反倒纵得你不知分寸了。好,你既然算计我儿媳妇的嫁妆,我就让你不能顺顺当当的娶儿媳妇!
宁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马氏什么意思?这是拿勉哥儿的婚事威胁她吗?
清河县主根本不怕宁氏的黑脸,反而直直的对视过去,最后宁氏先挪开了视线。
只听宁氏讪讪的说道:“这、这几日忙着老爷他们的事儿,我一时忘了,大嫂放心,待会儿我就命人将银子送来。不过,赎买那事儿——”
清河县主道:“这事儿太大了,我也做不了主,弟妹还是去跟大伯母商量一下吧。正好这两天大伯母的病好了许多,昨儿我还看到她教训小丫鬟,想来应该有精力帮源大兄弟和勉哥儿做主!”事情关乎大长公主的儿子、孙子,理当由她出血!
清河县主很清楚,圣人褫夺了平安的公主诰封,但平安的私产却没有查抄。平安做了六十多年的公主、侯府太夫人,手里的梯己绝对不菲。只是平安素来吝啬,守着金山却不肯拿出来花用。
前些日子,大长公主借着生病,装糊涂躲了过去。
这次,清河县主却不想让她再躲了。
宁氏一怔,清河县主素来不计较这些,今天怎么变得斤斤计较了?还让她去找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手里的钱,岂是那么容易往外掏的?
宁氏和平安做了近三十年的婆媳,对婆婆的脾性最是清楚,如果她真去找大长公主,大长公主非但不会给,反而会逼着她变卖嫁妆去救人!
这、这可不行,剩下的那些嫁妆是宁氏最后的家底了,她可不想轻易的舍出去。
宁氏敛住笑容,满脸不忿的说道:“大嫂不想帮忙直说就好,又何必东拉西扯?婆母的身体不好,我们做晚辈的不说敬着,竟是还要事事劳烦她?”
丢下这句话,宁氏甩袖便走。
清河县主:“…”极品哪!
第006章 瞧这一家子
“呼~~好冷啊!”
小丫鬟慧芬挣扎着从暖和的被窝起来,一边丝丝抽着冷气,一边哆哆嗦嗦的穿上衣服,嘴里还不住的嘀咕:“这天儿真冷啊,还不到十一月呢,就落了雪,外头更是滴水成冰。哎哟,屋子里也不暖和,瞧我这袄子都快冻成冰疙瘩了。”
“今年这天确实冷得邪乎,”同屋子的慧香等人也纷纷附和,无比眷恋的离开被窝,穿衣,梳洗,准备开始一天的活计。
“唉,天冷是没法子的事,可、可咱们这屋子里也忒冷了些,这么多人只给一个炭盆,炭也给的少,不到半夜火就灭了,整个屋子里都冷风朔气的。”
慧芬穿上冰冷的棉鞋,扫了眼炕前早已熄灭的炭盆,忍不住抱怨道:“还是在府里好,旁的不说,至少不会挨冻啊。”
而这倒霉的齐家,果然落魄了,竟是连一盆炭都舍不得。
“作死的小蹄子,又在嚼舌头了?”夏荷从外面进来,正巧听到慧芬的话,低声骂道:“一早起来不说赶紧去伺候大奶奶,却有功夫在这里扯闲话?”
慧芬赶忙围上来,陪着笑脸:“夏荷姐姐,我、我这不是为咱们大奶奶抱委屈嘛,呆在家里好好的,作甚非要来这里受苦——”
“呸,越说你还越来劲了?主子也是你能编派的?”夏荷横了她一眼,继续训道:“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还有你们几个,这种话不许再说。如今大奶奶是齐家的大奶奶,咱们便是齐家的奴婢,做奴婢的。哪有议论主家的道理?今个儿是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如果以后谁再敢胡说,我便直接告诉冯妈妈,请冯妈妈好好教教你们规矩!”
一番话训得在场的几个小丫鬟全都低下了头,谁也不敢再说一句。
夏荷见状,又缓和了语气。叹道:“你们且知足吧。齐家不比过去,现在阖府都在削减用度。就是清河县主那样尊贵的人,身边也只留了四个大丫鬟和四个二等丫鬟。其它的竟全都裁撤了。咱们大奶奶是做人儿媳妇的,断不能越过婆母,大奶奶把你们留下已经是逾矩了,你们不说感激大奶奶。却还在这里嚼舌头。”
说着,夏荷不禁加重了语气。“之前大奶奶留着你们,不过是看在你们还算乖巧的份上,自己掏私房钱养着你们。可如果你们不懂规矩,嘴上没个把门的。给大奶奶惹了祸,你、你、你——”
夏荷用手指一一点着几个三等丫鬟,冷声道:“就别怪大奶奶不留情面。将你们全都打发出去!”
打发出去的丫鬟,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齐家再苦。也比寻常富裕人家强些,慧芬等一干小丫鬟这才知道怕了,纷纷应声,小脸上也没了之前的埋怨、不甘,一个个屏声敛气,乖巧如鹌鹑般出了倒座,各自干自己的差事去了。
慧芬被训了一回,虽觉得怕了,但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怏怏的来到大厨房,没精打采的跟烧火丫头说道:“我们大奶奶要洗漱了,我来取热水!”
烧火丫头赶忙点头:“有有,大奶奶的水马上就得了,还请姐姐稍等片刻。”
慧芬点点头,随意的在厨房看了看,目光掠过烟熏火燎的厨房,最后落在一排炖着小砂锅的联排灶上。
她的眼睛陡然瞪得溜圆,手指指着一个尚未盖上盖子的砂锅,颤声道:“那、那是血燕?”昨儿大奶奶命她从私库里取了两块上好的血燕送到厨房,专门给清河县主炖了些燕窝粥。
随后,慧芬来取粥的时候,总觉得粥里的血燕数量有些不对劲,似是少了许多。
这会儿看到灶上炖着的粥品,慧芬脑中闪过一个有些离奇的想法。
不过她还是不想把事情想得太遭,试探的问道:“这是给县主炖的?”
灶前站着的黑胖厨娘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僵硬的笑了笑,“不、不是,是给大长公主炖的燕窝粥。那什么,大长公主每天都要吃一盅,府里的人都知道。”
一边说着,那厨娘还一边悄悄挪动了一下,用身体挡住了那砂锅。
慧芬总觉得不对劲,明明前两天冯妈妈还说清河县主裁减了家里的用度,大长公主的一些不必要的补药也一并裁撤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貌似这燕窝粥也在那些补药的行列里。
慧芬正琢磨着,外头颠颠跑来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的丢下一句:“我们姑娘要沐浴,命我来取热水,哎呀,真巧,这些热水刚刚好,我们拿走啦!”
烧火丫头大急,正欲说话,那小丫鬟很是爽利,招呼同伴,直接拎起灶上的两个大紫铜水壶便走了出去。
“哎哎,那是我们大奶奶的水!”
慧芬回过神儿来,却发现灶上已经空空如也,赶忙追了出去。
那两个小丫鬟头都不回,喊了一句:“那就再等等嘛,不就是一壶热水,大奶奶也跟我们姑娘争?”
慧芬被噎了一下,什么叫‘争’,这明明就是她们大奶奶的热水。还有,一个姑娘家的,哪有大早晨就洗澡的?
烧火丫头心里惴惴的,赶忙赔笑脸说道:“姐姐别急,灶上的火很旺,我再给大奶奶烧水。您且再等等。”
慧芬心里憋着火,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不急?我能不急吗?我们大奶奶还要去跟县主请安,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吗?”
烧火丫头那个苦逼呀,她当然担待不起,可问题是,齐家就这么一个厨房,烧水的也就几个灶口,偏家里的主子都是讲究的人,每天十二个时辰连续不断的烧水,也供不上主子的需要。
尤其是早上,主子们都赶时间,个个都火急火燎的。每天为了热水,那些来提水的小丫鬟不知要闹多少回,发展到后来,除了大长公主和清河县主的水没人敢抢之外,其他人的,那些小丫鬟见了热水就抢,两边若是遭遇上了。便是一场斗嘴置气。
大奶奶刚回府。她院子里的丫鬟不知道厨房里的情况,被人抢,也属正常。
烧火丫头迭声谢罪。趁着烧水的当儿,不着痕迹的将府里的某些事(当然是厨房里的事)跟慧芬说了说。
慧芬咋舌,“竟乱成了这样?”一点儿规矩都没有,齐家好歹也是国公府啊。怎么几个月的功夫就变得跟暴发户一样没规没距的。
烧火丫头看了看左右,低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原来在国公府,大长公主、源大太太、清二太太以及县主院子里都有小厨房,热水什么的根本不用大厨房。现在却…”一家子老小都挤在一个宅子里,锅勺碰锅沿的情况在所难免啊。
慧芬叹了口气。再一次深刻体会到齐家败落的事实。沉默片刻,她又问道:“方才那是哪位姑娘身边的人?”被人抢了先,慧芬不怨别人。谁让自己手脚慢呢。可对方到底是谁,她好歹心里有个数吧。
烧火丫头的眸光闪烁了下。偷眼看了看厨房里忙活的厨娘和管事们,小声道:“姐姐是个和善人,我也愿意跟您这样的人交好。好叫姐姐知道,小丫鬟叫瓶儿,是慧大姑娘院子里的人。”
慧大姑娘?东府宁氏的嫡长女齐慧之?
慧芬默默在心底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然后又问了烧火丫头一些府里的事儿。
好一会儿,热水烧好了,慧芬想起冯妈妈的交代,觉得烧火丫头是个可用之人,悄悄塞给她一个荷包。
烧火丫头大喜,匆忙将荷包藏到袖子里,然后异常殷勤的帮慧芬提水,嘴里还说着:“姐姐放心,以后大奶奶再用水,姐姐只管来找我。”
慧芬笑着应了一声,垫上帕子,拎着一大壶热水往沉香院赶去。
回到院中时,天际边泛起一抹光,正房的灯亮了起来。
慧芬不敢耽搁,赶忙将热水送了进去。
“怎么这么晚?”夏至接过紫铜壶,低声训了她一句。
慧芬心里委屈,不过她也很懂得说话的技巧,借着回禀事儿为由,将从烧火丫头那儿打听来的齐家事说了说。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但却将齐家厨房混乱的现状仔细讲了一遍,夏至聪慧,当下就听明白了,好笑的伸手戳了戳慧芬的额头,笑骂了句:“小机灵鬼!好了,今个儿的事不怪你,下去吧。”
慧芬被戳得有些疼,却很高兴,夏至姐姐可是大奶奶看重的人,若是能跟夏至姐姐交好,以后自己的日子能好过许多呢。
卧房里,顾伽罗准时起床,紫苏、紫叶几个一等丫鬟服侍她穿衣、梳妆。
顾伽罗换了一身杏红色的夹棉长袄,坐在妆台前,紫苏拿着一柄白玉半月梳,轻轻的帮她梳理头发。
冯妈妈掀帘子走了进来,躬身立在近前,低声说道:“齐家各房主子的事儿,我都打听清楚了。”
顾伽罗微微颔首,指了指身边的鼓墩,道:“妈妈坐下说吧。”
冯妈妈谢了座,坐在鼓墩上,缓缓道来:“齐家现在住着的这栋宅子,是七进的大宅,分东西两路,中间隔着个花园子,东府的人住着东路,西府则在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