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定定的看着丈夫,缓缓的说着:“这样的功劳,如果不奖励,反而还要打压,旁人不敢非议圣人或是朝中重臣,却不会放过老爷您。”
“可,可齐家谋逆是真啊。”
崔夫人所说的这些,孟布政使何尝想不到?
但他是一家之主,必须要为阖家上下的安危考量。
再者,孟家几十代清名,从未跟反贼扯上关系,他实不想因自己而让家族的名声蒙尘!
“谋逆的是东齐,与西齐何干?”
崔夫人分得非常清楚,她眼底清澈明亮,“如果圣人也觉得西齐是反贼,锦鳞卫早就出动了,哪里还会让老爷您这般纠结?”
“或许——”孟布政使已经被被孟夫人说动了,但他还是不敢轻易下决定。
崔夫人嗤笑一声,“老爷,您就别说什么圣人或许一时顾不上之类的话,这话连您自己都不信。事涉反贼,如果西齐真的有罪,就算齐谨之远在天边,圣人也会想办法把人押回京城问罪。”
崔夫人抖了抖手里的邸报,很是笃定的说道:“可是这里面却只字未提,老爷更没有收到任何有关罢黜齐谨之的公文,由此可见,圣人对西齐并不打算一竿子打死。”
孟布政使没再说话。眼中仍带着几分犹豫。
崔夫人放下邸报,忽而问道:“老爷可还记得,两三个月前,京中的御史蜂拥弹劾齐谨之,可圣人却都将弹章留中不发?”
孟布政使眸光一闪。
崔夫人又道:“老爷,政事妾身不懂,然妾身却听过一句市井俚语‘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老爷您没有‘推荐’他之前,他就已然去了乌蒙。老爷,您说他为何这般做?”
底气足呗!
人家京中有靠山。所以才敢做寻常官员不敢做的事!
孟布政使恍然,“大师竟这般看重他们夫妇?”那位可是连金銮殿都敢闯的主儿,如果她真的十分看重齐顾氏,慢说是齐谨之与造反无关了。就算是他牵扯其中,那位主儿也敢把人保下。
崔夫人抿了抿唇角。从茶碗里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孟布政使的眼睛陡地睁大,惊疑的看着她。
崔夫人轻轻颔首,“老爷。宁可信其有吧,总好过明明提携了、却因着一时的失误而得罪了人,万一被那位主儿记恨上了。咱们就太冤了!”
孟布政使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缓缓说道:“有道理。夫人说得有道理,我且再等几天。”
崔夫人见他听进了自己的劝说,便没再说什么,挥手将桌面上的水渍抹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她在京中留了几个眼线,否则他们一家远在西南,得罪了贵人还不自知哪。
…
“大奶奶,孟主簿和周先生求见。”紫薇低声回禀道,头一直低垂着,根本不敢抬眼去瞄主子手中的东西。
顾伽罗合上信纸,眼角的余光瞥到紫薇拘谨的模样,只挑了挑眉梢。
自从郑彪的事情爆出来后,家里的男女奴婢都变得分外小心,唯恐自己哪里逾矩了招惹主子的不满。
紫薇、紫苏几个大丫鬟也有点儿战战兢兢,连一向大咧咧的慧香姐妹也收敛了许多。
没办法,她们都不是跟小姐一起长大的心腹之人,彼此间根本做不到心意相通。
还是谨守下人本分,好好做事,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主子自然能感觉到她们的忠心。
所以,紫薇不再僭越的问一些私密的话,对于顾伽罗的信件和书籍,除非主子有吩咐,否则她绝不敢沾手。
顾伽罗很满意,她需要时间来观察这些人,如果她们能经过这次的考验,她或许能更加放心的留她们在身边。
“有请!”
顾伽罗来到外间,罗汉床前架了一道屏风。
孟复和周文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隔着屏风欠身行了个礼。
“孟主簿和周先生无需多礼,请坐吧!”顾伽罗客气的招呼道。
两人也不推辞,分别在下首的官帽椅上坐了下来。
顾伽罗问道:“两位前来,可是外头有什么要紧的事?”她现在是代齐谨之打理乌撒的事务,哪怕是前衙的公务,也须得经她的手。
孟主簿点了点头,身子微微前倾,沉声道:“孺人,最近外头有些风言风语,说县尊的叔父弑君谋反,如今已经被圣人判以极刑。”
顾伽罗不动声色的说了句:“这是事实。”她刚刚收到京中的来信,齐令源已经于七日前在菜市口问斩,同时被斩首的还有齐令清父子几个,以及齐家的女婿杨明义、外孙杨旻。
孟主簿嘴角抽了抽,心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事实,可问题是,外头有人借机兴风作浪啊。
还是周文渊了解顾伽罗的性情,没有继续绕弯子,直接说:“县中有人散布谣言,说县尊也是个不安分的人,他区区县令却跑到乌蒙指手画脚就足见其用心,还说县尊和鞑子有勾连,否则盘踞乌蒙三部的鞑子们怎么会轻易被县尊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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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 阴谋
“荒谬!”
顾伽罗毫不客气的骂道:“这叫什么话?莫非大爷去平叛还错了不成?难道那些没用的废物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不许旁人去做?无耻,恶心!”
这叫什么理论,齐谨之带着一百护卫拼死赶走了鞑子和乱兵,落到那些小人口中,居然成了与鞑子勾结的乱贼?
顾伽罗丝毫没有掩饰她的怒火,连连拍了几下小炕桌,愤愤的说:“‘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有鬼,所见皆鬼’,分明是说出这话的人心里龌龊、暗藏反心,所以才会看谁都是反贼!”
周文渊仿佛没有感觉到顾伽罗的怒意,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孺人,这次的谣言不可小瞧了。县尊在乌蒙最是关键的时候,如果谣言传到了乌蒙府,百姓们误会了县尊,有可能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县尊只带了一百护卫,一旦有什么变故,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人既然敢散播谣言,必然有胆量去乌蒙府兴风作浪,那边的百姓刚刚安定下来,有心人若是一煽动,百姓们没准儿就信了。
届时十数万百姓奋起围困府衙,齐谨之就是铁打的,他也撑不住啊。
而且,周文渊还担心,背后主使者,应该不仅仅是剑指乌蒙府,估计这乌撒,也有可能被冲击。
偏县城里只有一些老弱妇孺,县衙里也只有十来个衙役和后衙的数十护卫,与成千上万的百姓比起来,真真是水滴如汪洋啊。
顾伽罗闻言,暂停了咒骂,皱着双眉陷入了沉思。
孟复紧跟其上。缓缓说道:“还有一桩,除了百姓,乌蒙其它县城的县令、主簿等官吏们,或许也会受谣言蒙蔽,届时他们群起而弹劾县尊,也是件麻烦事呢。”
有句话孟复没说,那就是布政使、按察使这些个封疆大吏们若是信了谣言。以为齐谨之与京中反贼有牵扯。稍微压一压手指,就能让齐谨之寸步难行。
顾伽罗沉思良久,忽的问了句。“对了,前些日子大爷平定乌蒙两部的时候,曾经抓了一批鞑子奸细,如今那些奸细在哪里?”
孟复不解其意。但还是恭敬的回道:“刘捕头与西南大营的一位百户把那些奸细押解回了乌撒,如今都在县衙大牢里关着呢。”
顾伽罗有了主意。愈发详细的问:“一共多少人?确定都是鞑子?是否曾经为祸乡里?”
孟复似是明白了什么,抬眼看向前方,结果白绢绣富贵牡丹的屏风阻隔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共一百五十三人。都是鞑子,他们整日里在西南山间流窜,每到秋冬时节便会进城劫掠。死在他们手中的百姓不知凡几。”
换言之,这些人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悍匪。就是立时被处决了,也不冤枉!
顾伽罗放心了,沉声吩咐道:“明日午时将这些人押到东街场院斩首,然后在组织人分几个小队,敲锣打鼓的在周遭宣传,务必将这些鞑子的罪行逐一告诉百姓们,另外再将县尊在乌蒙府的种种安民举措详细说一遍。”
孟复和周文渊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话说,这顾大奶奶也是个狠人哪,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要了一百多个人的性命。
虽然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可问题是,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鸡、不是猪,顾大奶奶竟说杀就杀了。
就算是一百多只鸡,让一个女人做出全部杀掉的决定,那、那也够让人心惊的。
…孟复吞了吞口水,心里暗忖,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齐京观的夫人绝非寻常妇人哪。
“孺人此计甚好,我这就安排人去做。”
周文渊是摇笔杆子的,在京城的时候,还专门给酒肆、茶楼写过小说段子,讲故事、搞宣传是他的拿手活计。
顾伽罗的话一出,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好几种宣传的法子。
顾伽罗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别忘了把人头带上,我就不信,如此还会有人说大爷与鞑子勾结!”
好狠,不过却最有效!
孟复和周文渊齐齐打了个寒战,直到此时,他们才明白,为什么齐谨之离开的时候,会把县衙交给自己的妻子。
无关信任与否,主要还是因为顾伽罗合适,能担得起这副担子。
“是,属下明白!”
孟复抱拳答应了一声。
顾伽罗又询问了些县衙里的事务,“马家有什么动静?马仲泰可有出门?”
马家的势力被齐谨之‘炸’掉了近一半,按理说,他们早该找齐谨之报仇了,可这都过了快一个月了,竟丝毫都没有动静。
马家越是这般,齐谨之和顾伽罗心里越担心,唯恐他们背地里筹划更大的阴谋。
孟复道:“马家一切如常,三日前马仲泰出了一趟县城,傍晚的时候就回来了。回来后就继续在家里窝着。”
话说马宅现在只剩下一栋空宅子了,除了马仲泰和几个仆役,再无旁人,也不知道这人在空落落的大宅里龟缩着做什么。
顾伽罗眸光一闪,忽又问道:“谣言是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来的?是不是马仲泰回来以后?”
孟复陡地瞪大了眼睛,掰着手指想了想,而后点头:“好像就是从他回来后,大街小巷才满是县尊的流言。莫非真是他做的?”
这就说得通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马家虽然接连遭受打击,但根基还在。
若论县城里有谁能将谣言一夜之间散布得满城皆知,马家首屈一指啊!
顾伽罗确定了幕后推手反而淡定了,她摆摆手,“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咱们都要防着他。好了。不说他了,还是说怎样尽快平息谣言吧。孟主簿,周先生,大爷不在,衙内的一切事务就拜托两位了。”
孟复和周文渊起身,连声说‘不敢’。
送走了两人,下头人撤去了屏风。顾伽罗一个人坐在堂屋里想事情。
紫薇又凑到近前。低声回道:“大奶奶,萧先生求见。”
顾伽罗头也不抬的回了句:“让他进来吧。”
萧十三最初来拜会她的时候,打着帮她救齐谨之的旗号。
如今齐谨之平安归来。也不见萧十三告辞,反而像个忠心的侍从守在后衙附近,顾伽罗便隐约猜到了什么。
但自从上次阿卓来求她帮忙,却被萧十三误会。也不知萧十三是心里愧疚还是有事要忙,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来见自己。
今个儿忽然上门。估计是有什么要事。
果然,萧十三进门行了礼,也不废话便直奔主题,“大奶奶。小的刚刚收到京城的消息,有人指使御史上弹章弹劾齐大人,说他心怀不轨。一介小小县令竟越级跑到乌蒙去,分明就是另有所图。”
顾伽罗的俏脸一沉。喵了个咪的,姓马的混蛋这是要往死里阴齐谨之啊。
乌撒这边刚刚有了谣言,京城便有人弹劾,一官一私,一明一暗,好个双管齐下!
萧十三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咬牙声,知道这位大奶奶是气狠了,赶忙说:“不过大奶奶放心,主子已经将事情都压了下来,还言明,她愿意以性命为齐大人作保,齐大人绝不会造反!”
顾伽罗愣怔了下,大师竟、竟说出这样的话,这、这简直太…不知为何,顾伽罗的嗓子仿佛被什么硬块儿给堵住了,卡得她哽咽难言。
好一会儿,她才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喟叹了一句:“大师这般待我,我、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
萧十三很能理解顾伽罗的反应,换做谁被大师如此器重,也会心生感激。
他如实转述着妙真大师的话,“大师说了,只要大奶奶您好好的,就是对她最大的报答。对了,大师说西南不宁,担心您的安危,特意从她的皇庄中选派了二百精壮潜入西南。那二百人,虽不及齐家‘铁军’悍勇,却也会些庄稼把式,关键时候也能帮点子忙!”
顾伽罗已经不知说什么道谢的话了,大师赤城待她,她唯有心怀感激的收下。
缓缓点了头,顾伽罗道:“多谢大师,我、我定会保护好自己,他日回到京城后,再好好回报大师。”
萧十三很满意顾伽罗的回答,又提供了一个消息,“另外,齐勤之夫妇、齐勉之夫妇都顺利离开了诏狱。其中齐勤之已经和展家的人联系上,经过商讨,他们决定返回水西。而齐勉之夫妇则留在了京城。”
顾伽罗好不惊讶,他们四个能全须全尾的离开,原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是她没想到齐勤之居然还敢回水西,他就不怕一踏上水西的土地便会被安家的人追杀?
萧十三又道:“还有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东齐还有一条漏网之鱼,齐令源等人被行刑后,尸体全部被丢到了城郊乱坟岗子,贵府齐令先齐将军不忍他们曝尸荒野,特意求了恩典,将他们一一收敛。虽没有安葬到齐家祖坟,可也有了个正经的安身之所。然而,清点尸体的时候,发现好像少了一人。”
顾伽罗微惊,“谁?少了谁?”不知为何,她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萧十三迟疑了下,然后道:“齐令清的次子齐慎之。”
顾伽罗讶然,“居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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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2章 兵临城下
打发走了萧十三,屋内再无外人,顾伽罗挺直的腰杆陡然瘫软下来,她摊开双手,掌心早已一片滑腻。
她不是被‘齐慎之疑似诈死’的消息给惊倒,而是因为方才做出的那个决定。
一百多条人命啊,不是鸡、不知猪狗,而是活生生的人,顾伽罗长这么大,还从未下达过这样的命令。
虽然那些人不是她亲手杀掉的,可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心里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
她比不上齐谨之,齐谨之是纵横沙场的老将,杀人于他而言是一种达成目的的方法,是保护自己不被伤害的手段。
而对于顾伽罗来说,却是无奈之下的选择,而且这个选择让她非常痛苦。
用力闭了闭眼睛,顾伽罗努力劝说自己:情势所迫,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否则,乌撒会乱,乌蒙那边的大好局面也有可能毁于一旦,我、夫君还有许多无辜的百姓都会受到牵连。
谎话重复多了也就变成了真理,更不用说顾伽罗这话原也不是谎话。
反复在心里念叨了即便,顾伽罗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
就着瘫倒的姿势斜倚在罗汉床上,手指轻轻摩挲着迎枕上的绣纹,顾伽罗静静的思考着。
“来人,把刘虎给我叫来!”
顾伽罗缓缓坐起了身子,沉声吩咐道。
“是。”
门外廊下守着的紫薇闻言,赶忙应了一声,然后亲自跑出内院,去前衙寻找刘虎。
不多时。刘虎气喘吁吁的赶了来,草草的行了一礼,“大奶奶,您有何事吩咐小的?”
顾伽罗很干脆的直奔主题:“县衙的差役最近可安分?”
刘虎面粗心不粗,他当然明白顾伽罗话里的意思,顾伽罗问‘差役’,可不是指全部的差役。而是某几个形迹可疑的差役。
他仔细将那几人的最近状况回想了下。缓缓说道:“其他人都还好,唯有季六指前些日子出了趟城,说是老家出了些事。回去看看。在家里呆了半个月,直到昨天才回来。”
顾伽罗凝目想了想,忽问道:“我怎么记得季六指是汉人,他、他哪儿来的寨子?”
在乌撒。许多人口中的老家一般都是指下山归流前的山寨。
有的山寨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几栋破旧的茅草屋。
有的却依然繁盛。比如马家的马家寨,基本上家族中的绝大多数族人都在山上居住,唯有特定的几户人家进了城。
即便进了县城,在城内落户。他们也每年都要回山寨祭祖。
每次回去的时候,旁人问起来,他们便会回一句‘回老家’。
可问题是。季六指不是夷人啊。
对于这个问题,刘虎回答得相当干脆。“他的母亲是夷人,小时候曾经在外家的寨子里住过一段时间。”
顾伽罗挑眉,“他的母亲是苗人?”
刘虎点头。
顾伽罗恍然,这就能说得通了,难怪季六指对马家会如此忠诚。
“他果然回苗寨了?还是去了旁的地方?”
顾伽罗不放心的问道。既然季六指是马仲泰的铁杆心腹,如此关键时刻,绝不会无端出城,定是有一定的目的。
顾伽罗还有个想法,马仲泰既然要报复齐谨之,单单是制造几句流言、挑唆京中的几个御史上弹章,是远远不够的。他应该还有更大的阴谋。
听到这句话,刘虎咧开大嘴叉子笑了,豪爽的朝着顾伽罗竖了个大拇指,“要不怎么说是大奶奶呢,就是厉害,一下子就切中了要害。您猜得没错,那个瓜怂根本就没去苗寨,而是在城外虚晃一圈、钻山路去了益州。”
益州?
顾伽罗眯着眼睛想了想,她记得益州城外一百多里的山里藏着一支千余人的队伍。
据说原本是安南王府的私生子曹肃曹千户统领的人马,后来曹千户被宁太妃派去的人暗杀,麾下的人马便被分裂成了三部分。
最大一部分、约莫一万余人被宁太妃的人接管,放弃益州直接返回安南保卫王府,只可惜被水西大营的马将军打得七零八落,最后不知所终。
还有五六千人被曹肃的心腹所控制,避开益州转而去攻打一些偏远的小县城,如今正满蜀地的流窜作案,成为蜀地头号通缉的‘悍匪’。
最后还剩不到两千人则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百户夺得了指挥权,继续留在了益州附近,占据了一个山头当起了山大王,靠打劫过往的商贾为生。
当然,不管是‘悍匪’还是‘山贼’,他们都打着安南王府旧部的旗号,整日叫嚣着进京勤王,标榜自己是忠臣。
至于打劫什么的,则是成大事不拘小节。
顾伽罗将几条线索串联起来,很快就得到了一个猜测。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她嗤笑一声,“看来,咱们的马县丞要与那些反贼一起‘成大事’了。”
刘虎瞪大了眼睛,双手握成了拳头,“大奶奶,您的意思是姓马的想勾结那几波小贼去截杀大爷?”
这可不是小事,别看齐谨之现在貌似取得了不小的战绩,而事实上,他的处境并不十分安全。
别忘了,他身边只有一百多护卫。
他之所以能顺利入驻乌蒙,主要还是那些鞑子都撤出了乌蒙,剩下的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根本不是正规军的对手。
而且在此期间,还有水西大营的一个百户率兵帮忙。
现如今,那位百户见齐谨之暂时控制住了乌蒙,水西那边又战报不断,便领兵离开了乌蒙。
如果马仲泰此时勾结两拨逆贼一起围攻乌蒙,城中又有散播的谣言蛊惑百姓。那么齐谨之定会腹背受敌,届时,他们一行人就算没有被外头的乱兵所害,也有可能被不知情的百姓们围困而死。
好吧,现在顾伽罗及时出手,勉强破除了谣言。
可外头还有几千乱兵围城,以乌蒙的守卫力量。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弄到最后,齐谨之还是逃不开一个死字。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刘虎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立时飞到乌蒙。
顾伽罗也心急如焚,她尽量保持镇定,“刘虎,你能调动多少人马?”
县衙就留守了不足百人。加上衙役也只能凑足一百个,再加上齐谨之临时招募的乡勇。约莫有个三四百人。
顾伽罗心里算着,刘虎已经给出了答案,“靠得住的人,小的能调集二百五十人。”剩下的。都是些左摇右摆的墙头草!
二百五,好、好吉利的数字!顾伽罗已经没心情吐槽了,她认真的说道:“二百五十人就二百五十人。这样,刘虎。你即刻将人调集起来,准备好干粮和武器,明日傍晚时分就赶赴乌蒙。记住,如果大局实在无法控制,就先将大爷带回来。”
李虎肃容应声,“小的明白。”
顾伽罗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只要大爷平安无事,旁的,暂且可以不管。”
刘虎没说话,只用力点头。
…
次日清晨,县衙的差役便提着个铜锣,一边咣咣敲着,一边大声吆喝:“注意啦,大家都注意啦,县尊大人抓捕了一百五十三名鞑子,经审查,皆是罪大恶极、血债累累的罪人,为正法纪,县尊决定将这些鞑子全部斩首!”
“今日午时东街场院,县尊大人处决一百五十余鞑子,大家快来看哪!”
“杀鞑子啦!杀鞑子啦!”
“瞧热闹去啊,快去瞧热闹啊。”
乌撒县城仅有的几条道路上,几个小队不停的吆喝着。
对于华夏人来说,看热闹是一种天性,哪怕最近县城的气氛有些诡异,但百姓们听了外头的叫嚷声,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大门,悄悄探出头来。
杀鞑子?不是说齐京观和鞑子勾结,意图胡乱西南嘛?
齐京观怎么忽然又杀起鞑子来了?!
存着好奇,又想亲眼看看斩杀鞑子的好戏,午时还没到,东街场院上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堆人。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伸着脖子看着县衙方向。
距离午时还有两刻钟的时候,县衙冲出两队衙役,满脸横肉的侩子手怀抱鬼头刀,跟在队列中。
“呀,真要杀人啊。”
“瞧那侩子手,竟是浑身带着煞气,好不骇人。”
“啧啧,听说是齐大人从军队里带来的好手,不知砍过多少人咧!”
赶来瞧热闹的百姓们沸腾了,个个翘首以盼,等着好戏上演。
马仲泰隐在人群中,双目赤红的看着一队队的人走过,望着洞开的县衙大门,咬紧牙关,“好个毒妇,竟是与齐京观一样心狠手辣,不就是几句谣言嘛,居然要杀人?!”
一个黑瘦的人影凑到马仲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马仲泰神色一动,“消息属实?”
人影点点头,“没错,待砍完这些鞑子,刘虎他们便会出发。”
马仲泰扯开嘴角,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好,他们都走了才好,哈哈,这下子,我也要让齐谨之尝一尝痛失亲人的感觉。”
午时一过,刀斧手举起大刀,寒光闪烁,一百多个人头相继滚落,场院里顿时弥漫起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
就是那些本性彪悍的百姓们,也被这一幕震住了:一百五十三人,就、就这么都死了?!
看着地上恣意流淌的暗红液体,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于县衙的那对夫妇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傍晚,刘虎率领集结起来的二百五十人悄然出了城。
顾伽罗一夜都没有睡好,到了黎明时分,她才有了点睡意,但外头却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不、不好了,大奶奶,不好了,城外来了好多人,他们叫嚣着要诛杀乱贼齐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