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一切都是别人的错,这个世上只有她最无辜。
心里憋火,但李宝德家的却不敢表露,非但不能表露,她还要迅速开动脑筋再给袁氏支招,以转移袁氏的注意力,否则等她们回到西苑,袁氏定不会饶了她。
咬牙想了想,李宝德家的脑中灵光一闪,还真让她想出了个歪招,她凑到袁氏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袁氏双眼陡地一亮,旋即又有些担忧的说道:“冯老姨娘确实与老祖宗不和,可这些年来她一直被老祖宗死死的压着,让她出面,能把那孩子要出来吗?”
第027章 如鬼老妇
洪氏难产而死,是横死,且家中还有长辈,她的丧事不易大办。但谢嘉树并没有遵循这个旧例,一来是两人夫妻多年,二来是为了几个孩子,三来也是给漕帮洪家的体面,他竭尽所能的将洪氏的身后事办得隆重。
主人用心,下人们便会更加卖力,没用多久,灵堂便布置妥当,棺材也运了来。棺材木是洪氏的陪嫁,上好的楠木,虽不是极品金丝楠,但以平民的身份而言,用这种品相的楠木已是非常难得了。
一个月前,洪氏出了意外,她跟谢嘉树商量了一番,请了几个手艺极好的木匠,将那楠木解开做了棺材。
这棺材做得很是精致,雕工、款式都是上品,只是因为时间仓促,才刚刚上完三遍漆,洪氏便去了。
望着这崭新的棺材,谢嘉树心绪翻滚,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唉,他的娘子真的去了。拿袖子擦了擦泪,谢嘉树摆了摆手,示意下人们将棺材抬进灵堂。他看完了棺材,下达完指令,便立刻换上丧服赶往城中的城隍庙去设祭、哭祭。
另一边的产室里,洪氏已经被收拾妥当,因生产而凌乱的头发梳得整齐,发髻上插着洪氏最喜欢的整套赤金累丝首饰,脸上画了浓浓的妆,掩住了她惨白的面色和没有血色的唇瓣,双手微微叠放在身前,腕子上各套着几只她生平常带的赤金嵌红宝石的镯子,口中也按照丧仪给塞了一颗拇指头大小的珍珠。
重新装束完,洪氏看起来比方才好了许多,至少不是那么吓人了。
不多会儿,婆子们按照程序为洪氏小殓,即用绿绸将尸身自脚下开始包裹起来,连裹三层,最后再用白绸包裹。装殓完毕后,用门板抬着入了灵堂,停在正位,尸身下面铺上锦褥,上面覆着纸被,前侧安放香案,并在香案上点起一盏随身灯。随身灯又名‘引魂灯’,在古代的时候,但凡有丧事,人刚死的时候,都要点一盏引魂灯,用来帮助亡者魂灵往生转世。
洪幼娘没能找到新生的二少爷,很是沮丧,想了想还是去段氏跟前扮演孝女。
来到段氏暂时休息的厢房,洪幼娘并不敢多说话,她时刻牢记楚姨娘的话,深知段氏是个有手段的人,一般的小花样在她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与其跟段氏耍心眼儿,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装孙子,或许段氏看在她‘老实’的份儿上,不会苛责与她呢。
默默的站在段氏身边,洪幼娘不停的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按眼睛,以时刻保证她的双眼红肿且充满泪水。
“…”静静流了好一会儿眼泪,段氏才似是刚看到洪幼娘一般,哑着嗓子问道:“你方才去哪儿了?你姐姐去了,谢家忙着丧事,咱们虽是挚亲,可也是谢家的客人,不可胡乱走动。”
说到后面,语气愈发严厉,已经隐隐有斥责的意味儿。
洪幼娘下意识的心里一颤,不过她还是乖乖的挪到段氏身前,低眉顺眼的回话:“回母亲的话,儿、儿刚才瞧着下人们有些慌乱,便想帮姐姐分担些什么,猛地记起二少爷身边只有一个奶娘照顾,唯恐下人们照顾不周,怠慢了二少爷,所以就去东厢房瞧了瞧——”
话还没说完,洪幼娘便被段氏狠戾的目光吓住了,紧张的咽了咽吐沫,她不敢与段氏对视,虚浮的目光四处漂移。
“哼,你真是‘有心’了,”段氏冷哼一声,心里忍不住暗骂:果然是个不安分的,竟然也打起了她那个可怜的小外孙的主意,真和她那个贱婢亲娘一个德行,贱婢生的小贱种,就是贱!
洪幼娘被这一记冷哼惊得心里直哆嗦,她用力咬着牙,才忍住了跪下的冲动。好一会儿,她才讷讷的说:“女儿、女儿只是时刻牢记姐姐的吩咐,前两日与姐姐说话的时候,姐姐、姐姐还反复叮嘱、叮嘱女儿,说以后、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女儿保证好好伺候大少爷、大小姐和小少爷。”
洪幼娘越说越顺溜,反正那日她与洪氏闲聊的时候,屋里只有她们姐妹两个,洪氏到底说了什么,还不是她这个唯一当事人说了算?再者说,洪氏最后那一指太有说服力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她洪幼娘将嫁入谢家东苑做继室,就算此时她说些稍稍逾矩的话,段氏也不会真的太计较。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洪幼娘算是看清了,自己嫁入谢家,是洪氏的一厢情愿,可以说,在让洪幼娘进门这件事上,洪氏比任何人都积极。就算洪幼娘言语间有所疏漏,段氏也不会取消这个计划。
因为这件事是洪氏临终前唯一的心愿,段氏作为最疼爱女儿的母亲,断不会拂了女儿的心意。
想到这些,洪幼娘的底气愈发足了起来,腰杆子竟也不知不觉的挺了起来,目光拔高与段氏平视。殊不知她的这些表现,全都看在了段氏的眼中,只见段氏一双肿成桃子的眼睛微微眯着,掩住了眼底流动的精光。
“很好,既是你姐姐的吩咐,你就要牢记在心,”段氏拿帕子按了按鼻下,淡淡的说:“好了,我这里不必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是,女儿告退!”洪幼娘早就不想站在这里当丫鬟了,听到段氏的话,如蒙大赦,匆匆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背地里,她还亲自动了点手脚,洪氏虽不是她亲手掐死的,但她的死总归与她有关,头一次弄死了人,她很是不安,如今被段氏那仿若探照灯一样的目光审视了一番后,她愈发心虚,急需有人开导一二。
而那个开导她的最佳人选自然是楚姨娘。
快步走出东厢房,洪幼娘想立刻寻找亲娘谈心,不想迎头便碰上一行人。走在头里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妇,穿着绛紫色对襟立领缎褙子,花白的头发随便挽了个髻,只用一根赤金赤金寿字填青石簪簪着。这妇人的极为消瘦,个头也不高,远远看着就是个普通的老妇。
但洪幼娘却不这么想,洪元娘死了,谢家算是丧家,而这老妇却不换素服、顶着赤金的首饰就往里闯,单看这行头,就知道来者不善。
洪幼娘瞧着老妇一行人,脑中努力想着谢家的大小主子和来往频繁的亲戚,最后当她看清那人的面孔时,不由得吓了一跳——
“鬼呀…”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提醒她,洪幼娘险些将心底的惊呼喊出来。
说实话,作为一个从无神论的过度穿来的人,她不应该在大白天就生出这样的怀疑,实在是、实在是面前这老妇的面容太可怕了。
一张巴掌大的脸上,不见半点儿肉,仿若一粒风干多年的核桃皮,岁月留下的痕迹沟壑纵横,一双细长的眼睛没有半分生气,空洞而无神,若不是看到她还能走路,人们定会以为她是一具尸体。
然而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这张满是褶子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疤,刀疤非常多,形状各异,连鼻子上都有。看着刀疤的形状和颜色,估计受伤足足有三四十年之久…
第028章 又学一招
“你是洪氏的妹妹?”就在洪幼娘被吓得心肝儿乱跳的时候,那个如鬼般的老妇忽然开口,用一种极沙哑的声音冷冷的说道:“…听说洪氏死了?”
且不说老妇说话的内容是怎样的不客气,单是她这‘独特’的嗓音就够惹人胆颤了,怎么形容呢,这声音仿佛是砂纸用力摩擦玻璃而发出的声响,虽然不是非常尖利,却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洪幼娘忍着捂耳朵的冲动,微微欠身,“回冯老姨奶奶的话,我确实是洪家二娘,姐姐也于一个时辰前去了。”她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个面容枯槁如厉鬼、浑身都没有半分人气儿的老太婆不是旁人,正是曾经在谢家风光一时、险些逼得正妻谢家老祖宗下堂的冯姨娘。
说起这位冯老姨娘也确实是个人物,未嫁入谢家前,曾是金陵最大一家**有名的清倌儿,人长得美艳绝伦,琴棋书画等才艺更是信手拈来,堪称金陵的第一花魁,谢家老太爷行商路过金陵时,对她一见钟情,直接砸下几十万两银子才把美人娶进门做了妾。
冯老姨娘不止才貌双绝,心机也非常厉害,进门没多久,便压得谢家正头娘子万氏喘不过气来,更是暗地动手害得万氏怀了四五个月的身孕给流掉了。万氏虽侥幸逃过难产这一劫,却也因此伤了身子,眼睁睁看着冯老姨娘抢先给谢老太爷生下了庶长女。
幸而万氏也不是个真正软弱的女子,吃了冯氏的大亏后,她关紧门户,除了自己院中的事务,什么都不管,只一心调理身子。
足足调理了三年,才又怀上了身孕,巧的是,冯氏也紧跟万氏之后有了身孕。也正是冯氏有了孩子,她担心万氏伺机报复,暂时收敛了性子,学着万氏的模样闭门养胎,谢家的内宅才有了暂时的安宁。
几个月后,万氏终于生下嫡长子谢亨,谢老太爷虽偏宠冯氏,但对于第一个儿子他还是非常喜爱的,连带着,对发妻也好了几分。
万氏抓住时机,趁着夫妻关系有所缓和、冯氏又即将临盆的当儿,重新将谢家内宅的大权夺了回来,因为重新掌握了谢家大宅,万氏很轻松的在冯氏生产的时候动了点儿手脚。
只是冯氏母子命大,硬是撑了过来,饶是如此,冯氏所出的儿子谢利还是身体先天虚弱,养到十四岁的时候便因着一场风寒就死了。
而冯氏也落入了万氏手中,任由万氏磋磨。
谢家大宅内的妻妾相争足足进行了十几年,最后以万氏母子的胜利而告终。
自谢利早逝之后,冯氏便有些消沉,如今更变得有些孤僻怪异。对于万氏所出的子女,冯氏从骨子里憎恨,哪怕洪氏母子承继到谢利名下,她依然瞧他们不顺眼。
所以,提及刚刚咽气的洪氏时,冯氏才会如此的不客气,甚至还带来几分幸灾乐祸,听她那语气,仿佛等这一天许久了。
“哦,是吗,真是不容易呀,从一个月前就吵吵着不好了,直到现在才死,哼,你姐姐这命也够硬的,你说是也不是!”冯氏眼中满是怨毒,阴阳怪气的对洪幼娘说道。
“…”洪幼娘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借口,双手不安的揉搓着帕子,傻傻的站在那里不说话。
“哼,又是个没用的,”冯氏撩起松弛的眼皮瞪了洪幼娘一眼,那目光带着几分不怀好意,且洪幼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冯氏看她的眼神很古怪,就想、嗯,就像是打量一件商品。
等等,难道这个鬼脸老太婆听说了洪氏的计划,知道她洪幼娘要嫁入谢家做继室?一想到这个可能,洪幼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谢家东苑是过继在谢利名下的,而冯老姨娘是谢利的亲生母亲,虽然这些年她被万氏打压得只能窝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苟延残喘,但她若真想找东苑的麻烦,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吧,冯老姨娘训诫东苑的主人们,也不算逾矩,毕竟她是东苑这一支的长辈呀。
很显然,冯老姨娘也明白自己在东苑的地位,所以在这里才会如此大言不惭,话里话外都一副不把洪氏放在眼里的样子,“对了,她拼死生下的那个小子呢。这孩子虽然命硬了些,一出世便克死了自己的亲娘,但好歹也是我二郎(指谢利)的孙子,我这个曾祖母于情于理都要来瞧一瞧!”
洪幼娘忍了忍,原想直接告诉冯老姨娘,但思量再三,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虽然她同样厌恶洪氏,但她也绝不可能与冯老姨娘成为盟友。
既然不是朋友,她又何必跟她废话?想到这里,洪幼娘不再耽搁,微微欠身,“姐姐去了,我伤心欲绝,精神也有些不济,就不陪冯老姨奶奶说话了,还请老姨奶奶见谅!”
说罢,她根本不等冯氏回应,直接站起身子,转身便朝外走去,不想,刚走到院门口便碰到了一个身着石青色素面圆领褙子的中年妇人,洪幼娘一怔,这个妇人她认得,正是老祖宗身边的得力婆子史妈妈,也就是她把二少爷带走的。
洪幼娘之所以认得史妈妈,还是那日她陪洪元娘说话的时候,史妈妈正好奉命来给洪元娘送东西,两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两人对彼此都存有印象,是以洪幼娘认出了史妈妈,史妈妈也认得她。
只见史妈妈微微欠身,轻声道:“给亲家二小姐请安,咱们老祖宗有请!”态度竟出奇的好,比两人初次见面时还多了一两分敬重。
洪幼娘一怔,她来到谢家也一段时间了,除了初到那一日跟着段氏去跟老祖宗请了个安之外,就再也没有见到这位谢家最大的BOSS。两人根本就没什么交集呀,那位老人家怎么会想见她?
心里虽疑惑,但洪幼娘还是恭敬有礼的回话:“是!”
说着,洪幼娘便快步走到史妈妈身侧,准备跟她一起去延寿堂。冯氏见这两人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顿时大怒,尖声道:“好个刁奴,好个没教养的庶女,你们眼里就没有主子吗?”
被人骂做‘刁奴’,史妈妈一点儿都不恼,脸上还是那副淡定的浅笑,只见她毫不客气的横了冯老姨娘一眼,凉凉的说道:“这个院子里的女主子正在灵堂,老奴不知哪里又来个了主子?还有,冯老姨娘既然知道何为尊卑,就不该这身打扮进来。”竟是直接讥讽冯姨娘也不过是妾,算不得真正的主人。
说着,史妈妈故作恍然的轻拍了下额头,“是了,冯老姨奶奶上了岁数,难免糊涂、有所疏离,可恶的是服侍您的那些贱婢,竟然连起码的规矩都忘了。来人呀,还不把那几个眼里没有‘主子’的贱婢拖下去每人杖责二十大板?”
“是!”
史妈妈的话音方落,门外便奔进来几个壮硕的婆子,她们直接跑到冯老姨娘身前,老鹰捉小鸡一般将冯氏身侧的两个丫鬟架起来,毫不怜惜的一路拖拽着出了院门。
“你、你大胆!”冯老姨娘几乎要被气疯了,她没想到史妈妈一个奴婢竟然敢这么对自己。是,这些年万氏对她非常不好,可似今天这般不给她面子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史妈妈冷冷一笑,道:“老祖宗说了,冯老姨奶奶若是有什么意见,大可直接来延寿堂当面问询。”
说完这句,史妈妈便再也不理冯老姨娘,领着洪幼娘便朝延寿堂走去。
路上,洪幼娘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悄悄问史妈妈:“…冯、冯老姨娘这般不省事,当初老祖宗为何——”说到这里,她便又停住了,因为这毕竟是谢家的隐私,她一个外人实在不该多舌。
史妈妈眉峰微微向上一挑,她没有直接回答洪幼娘的话,而是用自言自语的口吻道:“呵呵,炖刀子割肉,不见血却疼入骨髓。”
洪幼娘一凛,忽然间明白了,暗道自己又学了一招。但很快突然觉得后脊背发凉——啧啧,谢家老祖宗才是个狠人呀!
第029章 万氏手段
为什么说万氏狠呢?她明明有机会要了冯氏的命,她却没有动手,这哪里狠了,根本就是妇人之仁嘛。
其实不然,洪幼娘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万氏的心思:是,万氏确实没有要冯氏的命,然而她却夺走了冯氏最引以为傲、也是最吸引谢老太爷的东西——倾国倾城的容貌。
话说当年万氏趁着谢老太爷外出行商不在家,指挥一群刚刚训练出来的粗壮婆子,直接冲进冯氏的小院,当着她一双儿女的面,亲自操刀,在冯氏那张美艳的小脸儿上接连划了十几刀。
十几刀,听着数量不是特别多,但也要看分布在什么样的位置上。要知道冯氏的脸儿也就巴掌大小,是最惹人怜爱的细长瓜子脸。结果呢,就在这么小的地方,万氏硬是一刀一刀的割出了十几个伤疤,连鼻子、嘴唇这些地方都没有放过。
似冯氏这样的美人儿,脸上有一道疤就足够毁容了,别说这十几刀了。且万氏砍完了人,也不让人医治,锁到柴房里足足拖了三四日,见冯氏因伤口感染而高烧不退、差一点儿就要咽气,万氏这才命人请了个医术不咋地的游方郎中。
那郎中不愧自己‘半吊子’的美名,拿出一堆所谓的‘祖传秘方’,硬是将冯氏一张布满伤痕的脸弄得只有更惨没有最惨。
几个月后,谢老太爷从盐池运了一船又一船的食盐,高高兴兴的回到家中时,迎接他的便是一张白日见了也要喊‘鬼啊’的刀疤纵横的鬼脸。
据谢家老资格的妈妈说,当时谢老太爷捧着精心给爱妾搜罗的珠宝、布匹来到冯氏的小院时,看到冯氏后便立刻吓晕过去,昏睡的时候还不住的发出惊呼:“娘呀,有鬼啊…”
谢老太爷昏死过去后,冯氏又是羞愤、又是伤心,直接也厥了过去。
闻讯赶来的万氏见此情况,却高兴的掐腰只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昏睡了半日,谢老太爷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苦药汁子,终于醒了过来,醒过来后便捉着心腹管事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管事支支吾吾的将冯氏的遭遇说了一遍,谢老太爷心疼得‘嗷’的叫了一声,眼皮子一翻,他又闭过气去。
足足折腾了一夜,谢老太爷才悠悠转醒,这次他清醒后,捶着床板让人把万氏这个毒妇捉来。
捉?
开毛玩笑呀,整个谢家大宅都牢牢攥在万氏的手里,谢老太爷也渐渐上了岁数,而万氏的儿子已经开始学做生意,都是谢家的主子,一个日落西山,一个却如旭日东升,就是再笨的下人也知道该怎么选择呀。
再说了,万氏的娘家可不是摆设,万氏又没有什么大罪,七出之条更是一条都不沾,你谢万金凭什么‘捉’人家?
什么,你说万氏善妒?对侍妾不慈?
对不起,亲,冯氏所出的一双儿女都活得好好的,除了冯氏之外的所有姬妾都平安无恙,就是冯氏,除了一张脸被毁了外,人也活着,这种事儿即便到了公堂,也没人会指摘万氏妒忌。
什么,你说她不该惩戒冯氏?
不好意思,亲,冯氏是侍妾,而万氏是主母,主母‘教导’侍妾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人家又没有要侍妾的命,对吧?!
对,对你个大头鬼哦。谢万金气得火冒三丈,见到被下人小心翼翼请来的万氏,二话没说,直接将手边的药盏丢了过去。
万氏微微一偏头,药盏擦着她的耳边飞落在地上,碎成了粉渣渣儿。
万氏看也没看,抄着双手站在榻前,笑眯眯的看着满脸通红的谢万金,柔声道:“哎呀,我的老爷嗳,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毒妇,你个毒妇,做下那等狠毒之事,居然还有脸问我怎么了?”谢万金见万氏居然还敢躲开,胸中的怒火更胜,也不管是什么东西,抓在手里就砸向万氏。
万氏也不恼,枕头飞过来了,她微微侧身,被子砸过来了,她稍稍换个地方…反正不管谢万金如何发泄,人家就那么不咸不淡的应付着。
最后倒把原就年迈体弱的谢老太爷累得够呛,赤脚站在地上,气喘吁吁的伸手指着万氏,嘴里还骂着:“毒妇,蛇蝎心肠的毒妇,你竟这般毒害我的阿琴,我、我要休了你!”
万氏终于开口了,只听她凉凉的说道:“哦?休了我?妾身犯了何错?不孝?夫君怕是忘了吧,我可是为公婆守过三年孝的。无子?呵呵,我儿谢亨如今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满扬州城谁不称赞?妒?夫君您有名分的侍妾四五个,没名分的通房七八个,哪个妾身不是照顾得好好的?还有你的一双庶出儿女,妾身也是当做亲生骨肉般疼爱…”
万氏一条一条的跟谢万金掰扯,说道最后,谢老太爷自己都没话说了,只反复的说:“你对阿琴那般狠毒,这还不算‘善妒’?”
万氏微微歪了歪脑袋,不解的说道:“老爷不是常说您是真心喜欢冯氏吗?既是真爱,那就应该无所顾忌,更不该计较那一副臭皮囊。阿琴又没死,老爷只管继续宠爱于她。妾身发誓,从今以后绝不会动冯氏一根手指头。这样还不成吗?”
当然不成!
谢万金的胸脯剧烈起伏,可被万氏这通话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其实,就大周朝的律法和风俗而言,就算万氏真的把冯氏打死了,也只能落个‘悍妇’的恶名,旁人或许会背地里非议几句,但绝对上升不到‘休妻’的程度。
反倒是谢万金,如果他真的休妻,才会被世人所嘲笑——宠妾灭妻呀,商家果然没规矩呀…等等等等。若是旁的盐商大可不比在意世人的态度,可谢家不同,他们家的祠堂里可是供奉着‘义商’的御赐匾额呢。
谢万金气了个半死,最后还是没能把万氏怎样,至于冯氏哪里,他自是心疼不已,命人送去了不少珍贵物件儿,又将冯氏所出的谢元娘、谢利两个孩子叫到跟前,悉心安抚了一番,又反复叮嘱,让他们不要在意冯氏的脸,正所谓‘儿不嫌母丑’嘛,他们该怎么孝顺姨娘还应该怎么孝顺。
至于他自己…呵呵,自那以后,谢万金便再也没有去见过冯氏,更不用说继续‘宠爱’与她。且一提到冯氏,谢万金脑中不再是那张美若桃李的娇颜,而是那张布满紫红蚯蚓的恐怖鬼脸。
万氏这一招,不止让冯氏失了宠,还毁了她在谢老太爷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形象。
第030章 段氏算计
洪幼娘来到谢家后,便有意识的打听谢家的一切,这则往事便是从服侍她的谢家小丫鬟嘴里听来的。
“谢家这位老祖宗真狠啊,”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洪幼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作为一个从和平年代穿来的平凡女子,除了偶尔在影视片上看到一些脸上带疤的人外,在现实生活中,她还真没怎么见过这种破相的人。而冯老姨娘更惨,万氏在她脸上留了可不止一道伤疤呀。
一想到冯氏满脸都是刀疤,洪幼娘哪怕没有亲眼见到,也直觉的恐怖。今日瞧了真颜,她更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底往上冒。
心里第N次的嘀咕,万氏真是太狠了。洪幼娘知道,其实冯氏这样还不如死了呢,如果她那时死了,那么她留在谢老太爷心中的形象定是完美的,回忆也是甜蜜的。
或许因着这份完美、这份甜蜜,谢老太爷会将对冯氏的怀念、歉疚等感情连本带息的转移到冯氏所出的一双儿女身上,依着他往昔对冯氏的宠爱,再加上对万氏的怨恨,没准儿还会把家产传给庶子谢利呢。
可万氏偏偏留了冯氏一条命,并且万氏发现谢老太爷不愿见冯氏后,她还故意让冯氏在身边伺候,逼着她在谢老太爷跟前晃悠,每每都把老爷子气得拂袖而去。虽然往往弄得万氏也见不到丈夫,可她根本就不在乎,反正她有儿有女又掌握谢家大权,就算没有丈夫的疼爱也不会动摇她的地位。
万氏不稀罕谢万金,反而觉得能‘恶心’一下这对狗男女,她更开心。
所以,在万氏的不时‘提醒’下,冯氏那张鬼脸在谢老太爷心目中愈发深刻,发展到后来,谢老太爷已经忘了过去的冯氏是怎样一个美艳无双的大美人,而是潜意识里便把她当做一个鬼脸丑妇。
可以说,万氏对冯氏的毁灭,绝不是肉体,而是精神上的彻底摧残。而且,万氏的手段不止于此,在成功毁掉了谢老太爷对冯氏的宠爱后,她再次出手,将冯氏最大的希望和依靠——儿子谢利无声无息的解决掉了。
万氏最狠的地方还体现在,她命人弄死了谢利,且让冯氏非常清楚是自己动的手,却不留一丝把柄,只把冯氏逼得差点儿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