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嫁妆单子,按照太太的吩咐,一共抄录了两份,一份交给大小姐,”洪兴家的把匣子交给身侧的小丫鬟,然后自己打开匣子,从最上面抽出两个封好的信封,每个信封都鼓鼓的,显是装了不少纸张。她将一个信封交给谢向晚,不等谢向晚说话,她又恭敬的双手捧着另一个信封来到陈夫人面前:“这一份则烦请陈夫人保存。”
“唉,这原本是贵府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实不好插手,然我与阿沅相交四五载,总归要为她做些什么,其它的事儿我有心无力,但帮她收藏些东西,还能勉力为之,”陈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信封,冲着老祖宗和谢嘉树祖孙两个微微一笑,道:“两位也知道我和阿沅的情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见谅’,陈夫人一点儿都没有担心对方误会的样子,坦然的将密封好的嫁妆详单收了起来。
“陈夫人太客气了,您能这样待元娘,是元娘的福气,我们只有高兴的,哪里还会怪罪,”老祖宗和谢嘉树忙欠身,嘴里更是说着感谢的话。
其实,洪氏的嫁妆单子洪家、谢家都各有一份,洪氏特意又誊抄了两份,还故意将其中一份交给知府夫人保管,为得是预防东苑续娶的太太或是谢家的某些人会染指,而这个‘某些人’的范围内,并不包括老祖宗和谢嘉树。
谢向晚是谢家的女儿,洪氏的嫁妆交给她,又不是便宜了外人,两位谢家人都不会眼红,更不会起歪心思。
虽然洪氏当年是十里红妆嫁入谢家,她的嫁妆非常丰厚,但谢家四代盐商,子嗣还单薄,五六十年的积累全都传给了谢嘉树。谢嘉树手中的钱财之多,绝对超乎世人的想象,所以他也好、老祖宗也罢,真心没把洪氏的那点儿嫁妆看在眼中。
所以,祖孙两个非常清楚,洪氏这一招防的不是自己,也就称不上生气不生气了。
这些陈夫人也心知肚明,所以她才没有拒绝洪氏的请托。收下这份嫁妆单子后,陈夫人的任务便结束了,她跟老祖宗寒暄了两句,又跟洪氏夫妇打了招呼,便以家中有事为由,领着两个小少年离开了。
两个小小少年临行前,不约而同的看了呆愣愣抱着个大信封的谢向晚一眼——
一个在心里嘀咕:这小丫头哪里‘不凡’了,整个一小呆瓜呀;另一个则暗暗咋舌:看不出来呀,这小丫头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身家,洪家是漕帮,豪富程度不亚于盐商呀。洪氏身为漕帮大小姐,她的嫁妆定少不了,谢家这个小丫头单靠这份嫁妆,就能过得极好呢。唔,回头悄悄跟陈伯母身边的侍女打探一下,看看洪氏的嫁妆到底有多少!
送走了陈夫人一行人,谢家和洪家的人坐下来继续商量事情。
分派完了嫁妆,接下来便是东苑的产业,当初谢嘉树为了兼祧两房,提前将谢家的产业一分为二分别交给了洪氏和袁氏。
原本,洪氏死了,东苑又有了续娶的新太太,而这位新太太还会为谢嘉树生儿育女,她生养的这些儿女也是东苑的孩子,同样享有东苑财产的继承权。此刻,洪氏并没有权利将东苑的所有财产分割,但她还是做了些安排。
“这是燕州五百顷良田的地契,这是扬州十八家商铺的契书,这是京城大宅地契…”洪兴家的又从匣子里拿出一大叠契纸,一一展示给在场的诸位看,而后她继续道:“太太说了,大少爷是嫡长子,遵照礼法,应当分得七成的家产,剩下的平均分给其它的少爷。”
这个‘其它的少爷’,自是包括谢向安以及继室所出的儿子。
洪氏的这个安排,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错来,但是细细一想,就会发现问题。
因为洪氏分割的只是东苑账面上的产业,至于谢嘉树私下里交给她的那部分,却只字未提。很显然,这笔产业洪氏不准备让‘外人’沾手,而是要平均分给她的三个儿女。
对此,谢家祖孙两个、洪问天夫妇二人都很明白,但他们都有志一同的表示了同意——当初谢嘉树之所以把自己的私房多分给洪氏一部分,为得就是补偿她,如今她死了,这份补偿也理当由她所出的儿女继承。
至于其它的孩子,谢嘉树有着绝对自信,谢家富可敌国,只要是他的孩子,他都不会亏待了。当然,洪氏所出的子女是他最看重的(因为他潜意识里还是把洪氏当做嫡妻,而她所出的子女便是他的嫡长子、嫡长女),多得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分割完产业,便是东苑庶务和仆役的安排。
“太太当时没想到二小姐会百日内进门,便临时吩咐奴婢,暂时代理内宅的琐事,另外还想请老祖宗身边的刘妈妈过来指点奴婢…”洪兴家的嘴里说着‘没想到’,但还是把洪氏之前的安排说了出来,她的意思(或曰洪氏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不管小洪氏什么时候进门,最初的三五年间,绝不给她管家的机会。
老祖宗在内宅混了一辈子,一听便明白了,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嗯,丹桂在我身边服侍了三十多年,是个极能干的,让她和你一起打理家务,倒也稳妥。”她对洪幼娘没啥好感,但一想到这个小洪氏以后将是大郎(指谢嘉树)的妻子,老祖宗也不想她太不像个样子,便想趁机打磨打磨她。
唔,相信只要小洪氏是个聪明的,她就该充分利用这几年的功夫,好好学习,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东苑的仆役,暂时不动,该干什么的还是去干什么。
见洪氏将身后事安排得妥妥的,谢家上下没有异议,洪问天夫妇深觉欣慰的同时,也都纷纷表示赞同。至于洪幼娘会不会受委屈,段氏淡定的表示,她毫不在意。
而洪问天呢,还是那句话,两个女儿,他更疼爱自己亲自养大的那一个。为了心爱的长女,小女儿受点儿委屈就受吧,再说了,能嫁入谢家这样的望族,对洪幼娘来说,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稍微受些磋磨,就当是老天对她的历练了。
就这样,东苑的未来就此决定,至于以后的事态发展会不会遵循洪氏的意愿,那就不是在场人能左右的了。就是谢向晚,她也不敢保证他们兄妹三人会一帆风顺。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自从以后,她便是一枚手握巨额财产的小富婆…
第041章 不简单啊
又是一年早春时分,清晨,天际边刚刚泛出一丝光亮,谢家大小姐所居住的天香院便有了点点亮光。
天香院位于东苑正院东侧,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说是小,那也是相对而言,比起延寿堂、正院而言,它确实小了些,可与一般的庭院相比,却足足大了一圈儿。天香院有五间正房,两侧各两间耳房,还各有三间厢房。
正房的正中三间是客厅,东侧是谢向晚的卧房,西侧则是书房。
东侧的耳房与卧房相通,是谢向晚的大丫鬟值夜时所住的房间,此刻,耳房里已经燃起了烛火,青罗正领着两个七八岁的小丫鬟给主子熏衣服,准备今日要穿戴的配饰。
“弹墨,今儿是大小姐出孝后头一次去给老祖宗请安,这衣服也是刚做的,你一定要仔细些,切莫出了纰漏,知道吗?”
青罗再一次细细的翻看了一遍给谢向晚准备的首饰、荷包等小物什儿,当她的目光落在熏笼上的簇新衣裙时,忍不住再三叮嘱。
“青罗姐姐,您就放心吧,”从昨日就被拎着耳朵反复叮嘱,小丫鬟弹墨几乎就要把青罗的话倒背如流了,接下来青罗姐姐一定会说:“今儿太太和西苑两位也会去给老祖宗请安,切莫让她们寻到什么不妥,伺机笑话咱们大小姐…”
果然,就在弹墨暗自腹诽的时候,青罗第N次的絮叨:“…切莫让那几位瞧了笑话,咱们大小姐为先太太守孝三年,整日在家中静心读书、抄经,除了年节里再也不肯出去半步…这才三年呢,扬州城都快忘了咱们大小姐观音童女的美名了。”
而西苑那位却整日吹嘘二小姐如何聪慧、如何孝顺,只把谢向意吹成个小才女。
呸!青罗默默在心底啐了一口,暗道,不就是会背几首诗、会写几个字吗,我们大小姐三岁的时候就做得比二小姐好,结果,二小姐趁着大小姐闭门守孝的时间,竟硬生生被西太太(西苑谢太太袁氏,被东苑的下人们简称西太太)捧成神童才女,真真不要脸。
如今大小姐终于出孝了,也好让你们瞧瞧,什么叫真正的才女。
不只是青罗心里憋着这么一口气,就是从京城来的两位教养嬷嬷,也都暗暗较着劲,临近出孝这一两个月间,她们对谢向晚的要求愈发严格,力求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能透出优雅来。
当然,谢向晚本身的表现就非常好,过去三年里,在旁人看来,她是关紧门户一门心思的为母守孝,当然事实上她也确实在为洪氏守孝,但在守孝的同时,她也在努力的跟着两位嬷嬷学习,顺便也在拼命的消化、融合谢离的记忆。
幸好谢向晚本身就是个聪明的,且身边又有见多识广的嬷嬷指点,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她便将谢离一辈子的记忆消化了三分之一,才艺、知识什么的也都慢慢被她学了大半,这时的谢向晚,虽然只是个六岁的小萝莉,但琴棋书画样样熟悉,品茶、调香、插花等淑女技艺也都通晓一二,武艺、马术、蹴鞠、泅水等体育课程也在偷偷的练习中…可以说,过去的三年,谢向晚过得无比充实,整个人也有了脱胎换骨的蜕变。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小家伙从一个浑身散发着奶香的小屁孩,变成了个上下透着灵气的娇美小萝莉。
是的,谢向晚长得非常漂亮,小家伙很会长,五官都是踩着父母的优点,再加上眉间那仿若神来之笔的朱砂痣,硬是将小家伙的气质提高了好几个档次。饶是她相貌精致得不可思议,也没人说她是‘祸水’。
就是小洪氏也必须承认,谢向晚这个臭丫头太有福气了,一个小屁孩儿美成这样却不见半分‘妖媚’,反而带着几分仙气儿,每每见了她,小洪氏心中就算无比想让这个死丫头消失,她也说不出半句挑衅的话。
当然她也不会这么傻,更不敢。
三年前,大洪氏的七七一过,谢家便按照约定将小洪氏迎娶进门。婚礼办得很是寒酸,至少在小洪氏看来,这场婚礼简直比纳妾强不了多少。但她却吸取了之前的教训,非但没有抱怨,反而很是懂事的对谢家、洪家的人表示‘理解’。过门后,更是严格恪守‘约定’,从不往谢嘉树跟前凑,更不轻易招惹谢向荣、谢向晚两兄妹,也不过问东苑的庶务,每日准时赶往延寿堂服侍老祖宗,老祖宗乏了,她就去东厢房看谢向安。
这个‘看’绝对的写实,因为她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谢向安的奶娘和几个大丫鬟照顾他,一点插手的意思都没有,更没有主动去抱他。
但,这也不是说小洪氏不关心谢向安。谢向安是早产儿,且出生时还遭遇了难产,虽然勉强生了下来,但身子骨却极虚弱,饶是被一群人悉心照看着,他还是三不五时的病上一场。每当谢向安生病的时候,小洪氏都会默默的守着一边,煎药、喂药的事儿她不敢插手,但却日夜不休的守着榻前,直到谢向安痊愈,她才放心的去休息。
整个过程,小洪氏没有半分的勉强,也没有丝毫的作伪,看她焦虑的眼神、心疼的表情,就是谢向安的奶娘洪氏都渐渐对她改变了看法。要知道,洪氏可是大洪氏从洪家带来的心腹,她对小洪氏的戒心非常重,可就是她,也被小洪氏的言行‘感动’了。
三年呀,小洪氏足足坚持了三年,且从没有做过丁点儿对谢向安不好的事儿,更没有主动勾搭过谢嘉树,仿佛她嫁到谢家,就是为了照顾谢向安,其它的她并不在乎。
别说是奶娘洪氏了,就是老祖宗亲眼瞧了小洪氏的表现后,也不禁有些心软,这两天总在想,阿元已经去了三年了,大郎一年半前去了燕州,错过了与小洪氏圆房的吉时,下个月他就要回来了,是不是该给他们安排一下了呢。
不得不说,小洪氏过去几年的表现确实不错,让许多人改变了对她的看法,但也有例外,那就是大洪氏的铁杆儿心腹洪兴家的,以及咱们的大小姐谢向晚童鞋。
“这个女人不简单!”谢向晚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她可没忘了母亲临去前那古怪的表情,而且吧,谢向晚最喜欢换位思考,她发现,如果她在小洪氏的身份和处境上,她也定会‘蛰伏’,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和靠山前,绝对不会让人抓住任何把柄,就算要报复,也要等自己站稳脚跟、有绝对的筹码后再进行。
谢向晚非但没有对小洪氏放松警惕,反而愈发忌惮这个女人——能忍到小洪氏这个地步,还能做得甘之若饴,真心不简单呀。更不用说小洪氏那时才十六岁,就能有如此城府,让人不得不防呀。
换上簇新的衣裙,谢向晚顶着两个可爱的小鬏鬏,噙着萌萌的笑容,缓步走出了天香院,迎着晨曦的光亮,一路朝延寿堂而去。
第042章 萌萝出击
“大小姐来了!”门口的小丫鬟看到谢向晚一行人进来,一面恭敬的行礼、打帘,一面向里面通传。
“老祖宗可起来了?”谢向晚站在廊下,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下时辰,轻声问着。
就在这时,屋里走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丫鬟,只见她穿着谢家丫鬟的统一服饰,即鹅黄色的立领窄袖小袄,外罩青缎掐牙比甲,下配一条水红色长裙,不过这个丫鬟比普通丫鬟戴的首饰要好些,鬓间竟簪了一支小巧的赤金点翠花簪,显见是个在主人面前是个极有体面的丫鬟。
谢向晚认得这个丫鬟,她是老祖宗身边的二等丫鬟,名叫碧玺,是谢家的家生子,几年前选进延寿堂当差,因她本分、稳重,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很是喜欢,偶尔还会在老祖宗面前提上一提,时间久了,老人家也就记住了这个伶俐的小丫鬟。恰巧两年前,前一任碧玺到了婚配的年纪,被老祖宗放出去许了人,二等丫鬟的名额便空出了一个,老祖宗也没有多想,就把这个小丫鬟提了上来,成为新一任的‘碧玺’。
没错,老祖宗在谢家四五十年,身边的一等丫鬟、二等丫鬟换了不知道多少茬,但名字却是固定的,一等丫鬟的名字分别是:琉璃、珍珠、翡翠和玛瑙,二等丫鬟则是:碧玺、水玉、珊瑚和玳瑁。旁人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而换到老祖宗身上则是铁打的名字流水的丫鬟。
“哎哟,是大小姐来啦,快请进来,方才老祖宗还念叨您呢!”碧玺冲着谢向晚行了礼,笑盈盈的招呼着。
谢向晚微微颔首,跟着碧玺一起进了正房。进了门,一股暖烘烘的热气迎面扑来,眼下虽已入春,但温度还低,所以谢家主人房内的火盆都还燃着。尤其是老祖宗这儿,她上了年纪,身边又带着个三岁的小娃儿,一老一小的最受不得春寒,是以这屋子里的温度比谢向晚房内还要高上几度。
“妙善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昨儿您睡得可安好?”
谢向晚看到斜倚在罗汉床上的慈爱老妇,熟稔的行礼问安。
“好好好,老祖宗好着呢,快起来,这孩子就是懂事,”老祖宗刚梳洗完毕,正准备用早饭,见小曾孙女儿来了,忙笑眯眯的冲着她招手。
谢向晚没有立刻扑向老祖宗,而是又冲着立在罗汉床侧的年轻美妇行礼,“妙善给太太请安,太太/安好!”
“大小姐免礼,”被谢向晚‘拜了’三年,小洪氏还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她微微侧身,只受了半礼。
见此情况,谢向晚的眸光闪烁了下,心道,小洪氏这是演戏呢演戏呢还是演戏呢。她想干嘛?想表现自己多么守礼、多么谦卑,还是想反衬谢向晚这个原配所出的嫡长女有多么的嚣张?
心里冷笑两声,谢向晚面上却丝毫不显,眉眼弯弯的扑向老祖宗,爱娇的说:“老祖宗,妙善一大早就来给您请安了,早饭也没用,这会儿肚子都咕咕叫了,您听——”
说着,她还故意冲着老祖宗嘟了嘟嘴儿,白胖小手揉着肚子,一副好委屈的小模样儿,配上她精致的五官,简直可爱到爆。
老祖宗顿时乐得眉开眼笑,伸手戳了戳谢向晚白嫩嫩的额头,道:“你这孩子,头前儿还说自己是大孩子了,结果一转眼儿就跟我这儿撒娇,行啦,老祖知道你孝顺,老祖可舍不得咱们家妙善挨饿,走,老祖带你去吃好吃的…”
老祖宗一边说笑着,一边作势要起来,小洪氏眼明手快,抢在琉璃动手前便赶到老祖宗身边,恭敬的扶起她。
琉璃被抢了差事,也不恼,而是熟练的蹲下/身子给老祖宗穿上鞋子。很显然,琉璃这个一等丫鬟已经很习惯被小洪氏‘截胡’了。
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表示,小洪氏已经成功的让延寿堂的奴婢们习惯了她的存在,而她也在一步步的融入进了老祖宗的生活中。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西苑太太和二小姐来了!”
听到通传声,老祖宗的身子微微一顿,她冲着身侧使了个眼色,然后扶着小洪氏的手又坐了回去。站在一旁的玳瑁会意,忙出去迎接。
不多时,袁氏、谢向意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妾身给祖母请安!”袁氏盈盈下拜,姿态端得优雅,声音也透着柔婉。
“蓁蓁给老祖请安!”谢向意已经四岁了,小家伙被喂养的极好,圆滚滚、白嫩嫩,人长得也不坏,虽比不上谢向晚精致绝伦,但也是萌妹纸一枚,套在一身大红洒金的袄裙中,活似年画里的喜庆娃娃。
蓁蓁是谢向意的小名,当初袁氏为了彰显自己比洪氏有文化,特意取了这么个名字,取自《诗经》:“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当然,除了袁氏喜欢诗经外,蓁蓁二字的寓意也不错——繁茂,一来是希望谢向意能健健康康,二来也是期盼她袁氏能子女繁茂。
只是袁氏没想到的是,洪氏没有给谢向晚起小名儿,反倒是由山光寺的高僧给赐了个如此有来历的名字。妙善,哼,你咋不直接叫三公主呢。不能怪袁氏心里泛酸,实在是‘妙善’这个名字乃是观音菩萨出家前的俗名呀。若不是谢向晚有观音童女的名声,她还真压不住‘妙善’这两个字咧。
抬眼看到死对头一身光灿的站在面前,袁氏的心里习惯性的又冷哼了一记,不过她眼角的余光瞥到恭敬肃立的小洪氏时,不由得唇角上扬,笑眯眯的道:“今儿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原想着能比妹妹早来一回,不想又被妹妹赶在了前头。”
当初因着比洪氏晚进门,袁氏被迫叫了洪氏两年姐姐。如今洪氏的庶妹进门,小洪氏却是比袁氏晚进门,按照所谓的‘先来后到’,袁氏毫不客气的以姐姐自居。
而小洪氏呢,正是锁着尾巴‘蛰伏’的关键时刻,对于袁氏的挑衅,她只默默记在心里,并不敢出言辩驳。再加上老祖宗和谢嘉树听了袁氏的称呼后,也没有纠正,似是默许的模样,小洪氏见状,愈发不敢轻易出手了。
含糊的应了一声,小洪氏微微弯腰,正欲提醒老祖宗用饭,不想袁氏却不肯放轻易放过,当年她是想与小洪氏结盟来着,还私下里给小洪氏提供了不少信息,结果她没想到的是,小洪氏竟然是个软蛋,被洪太太段氏一个下马威吓破了胆子,嫁入谢家后,除了装孙子就是自甘下贱的做奴婢,半点儿当家太太的样子都没有。
别说让她对付谢向荣兄妹三个了,就是让她拿回东苑的管家权,小洪氏都办不到。
袁氏最看不过这样的废物了,所以,两年前她便打消了跟小洪氏合作的念头,反而时不时的在老祖宗或是下人面前踩她一踩——小洪氏可是东苑的当家主母,她被打脸,整个东苑都跟着没面子呀。
今日正巧是谢向晚出孝后第一次公开露面,袁氏更不想错过这个碾压东苑的机会,就见她笑容不减,语气却带着几分凉意的说道:“自古讲究长幼有序,咱们谢家又讲究个先来后到,当年我每每见了洪姐姐,可都是以‘礼’相待的哟。”她刻意加重了‘礼’字的读音,竟是要让小洪氏向她行礼。
小洪氏面皮顿时臊得通红,她知道,她今日若是行了礼,以后就甭想在袁氏面前挺起腰杆了。
可不行礼,似乎又说不过去,因为袁氏说的没错,不管她心里怎样嫉恨洪氏,每次见了洪氏,袁氏都是先行礼问好的。
小洪氏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老祖宗,不想老祖宗似是没看到她与袁氏的相争,竟身子一歪,倚在靠枕上眯起了眼睛。卧槽,好你个老妖婆,老娘在你跟前当了三年的奴婢,前前后后的伺候你,说句被人说烂的话,我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竟连一句话都不帮我说?!
就在小洪氏急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一直静默不语的谢向晚却突然开口了——
“此言差矣!”
第043章 各有计较
话音方落,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谢向晚,就连眯着眼睛假装打盹儿的老祖宗也睁开了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板着小脸的小曾孙女。
“哦?我哪里说的不对?”被个小毛丫头当众说‘差矣’,袁氏的脸色很难看,语气也有些不善,“大小姐你年纪小,当年的事儿你不知道,所以有些话,小孩子家家的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说到后面,竟是有些训诫的意味了。
谢向晚一点儿也不恼,继续端着认真的表情,回道:“我年纪虽小,可也知道些道理。老祖宗,我曾听大哥说过,父亲为了家族繁茂,亦是为了先二老太爷的香火承继,兼祧两房,将我们东苑这一支过继给了早逝的二老太爷,可有此事?”
老祖宗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很显然,她似是已经想到了曾孙女儿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缓缓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谢向晚微微一笑,目光直视袁氏,脆生生的说:“而您呢,则承继大老太爷这一支,对吗?”
袁氏皱了皱眉,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可又有些不确定。毕竟眼前这个小丫头才六岁呀,就算再聪明又能聪明到哪里?她还真能想到那些?
小洪氏听闻此言,终于反应过来,艾玛,对呀,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谢嘉树是兼祧两房呀,东苑是二房,而西苑则是大房,按照宗法,两苑的太太都是正室,虽拥有同一个丈夫,彼此间却是堂房妯娌的关系,根本不存在谁大谁小、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的问题啊。
当初谢家以‘先来后到’、‘长幼有序’为借口,小小的压了袁氏一回,逼着她唤了洪氏两年姐姐,其实是在变相的表示对袁氏嚣张的不满,以及对洪氏大度谦让的补偿。为的就是让袁氏明白,就算是兼祧两房,你也是后进门的,虽也是正妻,却要矮洪氏半头。
如今洪氏去了,小洪氏进门,袁氏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结果却没想到谢向晚一个六岁女娃儿会用宗法说事儿。偏这个宗法吧,很是微妙,你不在意的时候真心没人注意,可当你真把它拎出来做借口的时候,却又端得‘义正词严’。
思及此,小洪氏终于笑了,好心的替袁氏回答:“大小姐说的极是,‘大嫂’,您说呢?”
小洪氏故意将‘大嫂’两个字咬得极重,看向袁氏的目光也满是戏谑。
“…”对,对你个溜溜球,袁氏用力咬着后槽牙,心里暗骂不已,他娘的,当年被洪氏逼着叫姐姐的时候,怎么没人说她们两个是妯娌呢?!
意识到被谢家人坑了,袁氏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看向老祖宗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凌厉——都是这个老不死的,当初要不是她坚持,自己怎么会傻呵呵的叫了洪氏两年‘姐姐’?
小洪氏见袁氏有些失态,愈发高兴,她上前跨了一步,故作姿态的敛衽行礼,嘴里直说:“大嫂,弟妹给大嫂请安了,大嫂安好!”一句话竟唤了三声大嫂,唯恐旁人听不到。
“…好,弟、弟妹多礼了,”袁氏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旋即对着老祖宗道:“孙媳妇那儿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蓁蓁,你留下来服侍老祖宗,可好?”这个鬼地方,她真是一刻钟都呆不下去了,更不想面对谢向晚那张灵气十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