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外头便进来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盏药。
赵氏接过药,走到床前,“阿家,药好了。咱们吃药吧?”
万氏横了她一眼,抬手就将药碗打翻。
“阿娘~”
“阿婆~~”
王鼐几个惊呼出声。
赵氏不急不恼,拿帕子擦了擦洒在手背上的药汁,淡淡的说:“阿家病了,手脚没有力气,拿不稳洒了药,这没什么。”
她扭头对小丫鬟说:“再去取一碗来。”
小丫鬟答应一声,赶忙退了出去。
“疼~哎哟,我的头好疼,心口也疼得厉害!”万氏不理赵氏,只一味的喊疼。
王鼐和王鼎以为是真的,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
不多时,小丫鬟又端了碗药过来。
赵氏接过药碗,再次给万氏喂药。
啪~~
万氏又把药碗掀翻了,这次她还故作生气的喊道:“不孝的东西,我就是病死了,也不吃你喂的药!”
这,是明晃晃的打脸啊!
王鼐听出老娘这是话里有话,几步窜到近前,一把推开赵氏,“你且退开,没得在阿娘面前惹阿娘生气!”
王鼎第一次对长嫂生出了不满:“阿嫂,您先避一避吧。”身为儿媳,竟不孝婆母,实在是太不该了。
连素来畏惧赵氏的王怀恩也向赵氏投去了责怪的目光。
一时间,赵氏竟成了王家儿孙嫌弃的对象,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王怀瑾想要上前,却被赵氏眼神制止。
唯有万氏的那些心腹婆子看到自家主子给赵氏“下马威”,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当年她们跟着老夫人灰溜溜的回了梁州,府里下人们没少背地里笑话。
如今她们回来了,嘿,第一天就让赵夫人难堪,她们觉得,只要老夫人能继续这样拿捏赵氏,她们以后在王家还能像过去一样有体面。
几个婆子正YY着呢,赵氏的眼睛已然扫了过来。
她看得明白,这几个刁仆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显然,万氏的这出戏,这些人是知情的,更有甚者,她们还是挑唆者。
既是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你们几个——”
赵氏一指那几个婆子,冷声道:“是怎么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病得这般严重,怎的也不往府里送信?竟硬生生让老夫人熬着?”
几个婆子愣住了,不明白赵氏怎么就找寻上自己了,这一愣不要紧,错过了“求饶”的最佳时间。
赵氏根本不给她们反应的机会,直接吩咐道:“来人,将这几个刁奴拖下去,罚她们在院子里跪着,老夫人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让她们起来!”
“老、老夫人救命啊!”
几个婆子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求救。
还有两个机灵的,转而去求赵氏:“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赵氏不为所动,一声令下,十几个粗壮婆子从外面涌进来,拧住几人的胳膊,飞快的将几人推出了寝室。
“赵氏,你、你要做什么?当着我的面罚我的人,当我是死人吗?”
万氏气坏了,她装病是为了拿捏赵氏,可不是为了连累自己人。尤其是赵氏当着她的面儿惩罚人,这、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一时情急,万氏竟忘了装病,猛地坐了起来。
妙仪在一旁急得不行,几次想上前按住万氏。
赵氏却似没察觉万氏的异常,隔着床榻几步远,淡淡的说:“阿家,您还病着呢,可不敢生气。不过是几个刁奴罢了,她们服侍得不尽心,这才累得阿家生病。阿家素日待她们亲厚,不忍责罚,我却是不能放纵。”
“你、你——”万氏抖着手指,油乎乎的胖脸气得通红。
估计赵氏再激她一激,她定会不顾“病体”,直接跳下床来跟赵氏厮打。
妙仪见状不好,再次轻咳几声。
万氏听到妙仪的声音,这才想起她们的计划,刚要迈下床的腿收了回来。
赵氏冷冷的看着,嘴角依然噙着和煦的笑容。
“好啊,赵氏,我才离家几年,你就这般霸道?我的人,你说罚就罚,你哪里是罚她们,分别就是打我老婆子的脸!”
万氏嘴里骂个不停,却见赵氏不为所动,想起自己还有儿孙,赶忙对王鼐叫道:“狗儿~~”你个不孝子,就这么看着你婆娘欺辱你阿娘?!
王鼐反应过来,对啊,阿娘不想看到赵氏,赵氏不说乖乖的退出去,居然还敢打母亲的人,这也太过分了!
王鼐转身要跟赵氏理论,迎头却看到她冰冷的双眸。
王鼐不禁打了个寒战…
第069章 奇怪(一更求订阅)
说实话,现在王鼐对赵氏是又恨又怕,其中怕的成分更大一些。
过去这三年,虽然他一直酗酒,但大脑偶尔是清醒的。
清醒时,他就会不停的琢磨。
想来想去,王鼐终于明白了,不管是救驾不成反被伤,亦或是老娘被驱逐回老家,还是最后的丢兵权…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里都有赵氏的影子。
更有甚者,她就是幕后黑手!
意识到这一点,王鼐只觉得下身飕飕的冒冷气——这女人,太狠!
如果可以,王鼐绝不想扛上赵氏。
怪只怪今天多喝了二两酒,又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阿娘,一时间血气上涌,这才斥责了赵氏两句。
这会儿被赵氏森冷的目光一扫,王鼐的酒都吓醒了。
他干咽了一口唾沫,呐呐道:“那、那什么,刁奴确实可恨。”
万氏傻眼了,这跟她的剧本不一样啊。
狗、狗儿怎么就怂了?
“阿娘,您在路上生了病,可不就是下人们服侍得不周到嘛。”
王鼐讪讪的躲开赵氏的视线,转回床前,低声跟母亲说:“她们既做得不好,就当受罚。按我说,夫人还罚得轻了呢。”
说着,王鼐似是来了底气,扬声对外吩咐道:“给她们每人顶一盆水,哪个的水洒了,再多跪一个时辰!”
万氏眼前一黑,头一歪,晕了过去,这次是真的。
“阿娘~”
“阿婆~~”
众人又是一番忙乱,还是赵氏冷静,指挥丫鬟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
咳、咳咳~~
万氏被折腾醒了,睁眼便看到赵氏那张可恨的脸,她顾不得体虚,伸手抓起一个枕头朝赵氏丢了过去。
赵氏闪身躲开,枕头砸在了地上。
万氏气急,抖着手指头指向赵氏:“滚,你给我滚!”
赵氏不气也不恼,反而一副“你生病了,情绪不好,我理解”的宽容模样,“阿家病得不轻,吃了药,好生歇息吧。”
王鼐赶忙陪笑:“娘子且去忙吧,阿娘这儿还有我们呢。”
王鼎也连连点头,他刚才真是魔怔了,竟然敢跟阿嫂置气。
王怀恩则缩在了角落里,唯恐被赵氏看到。
王怀瑾则走上前,关切的问赵氏:“阿娘,您没事吧?”
赵氏对王怀瑾笑了笑,微微摇头,而后转身敲打满屋子的奴婢,“好生伺候太夫人,如若再有什么不妥,外头那些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万氏的大丫鬟和几个得用婆子纷纷低下头,缩着肩膀,急声应道:“是!”
万氏更生气了,她再笨也听得出来,赵氏在威胁她呢:亲爱的婆婆,你如果再作妖,我就继续罚你院子里的人!
一口气梗在喉间,万氏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妙仪见状不好,顾不得暴露身份,挤上前给万氏顺气。
赵氏却看都不看妙仪一眼,抬步便出了寝室。
呼、呼~~
万氏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好一会儿,她才恢复过来。
“你、你,还有你,”一根手指将儿子孙子都点了一个遍,“你们也都滚。没用的东西,我真是白养你们了!”
王鼐等人被骂得面皮儿发紧,见老娘实在气得狠了,又不敢多说什么,唯恐惹得老人家更加生气。
王鼐和王鼎对视一眼,兄弟两个慢慢点头。
而后,便带着各自的儿子走了出去。
“太夫人,别生气了,”妙仪待众人出去后,坐到了床边,柔声劝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忍什么忍,你没看到吗?赵氏刚才多嚣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万氏胸脯剧烈起伏着,“你这个办法到底有没有用?我看姓赵的根本不在乎啊。”
她装病,唯一心疼的就是她的儿子和宝贝大孙子,其他人,似乎并不放在眼里呢。
赵氏更是理都不理,看她张狂的样子,也不像能被拿捏。
妙仪沉默了片刻,方缓缓说道:“赵夫人确实与我想得有些不一样。”
她是真的没想到赵氏这般硬气,或者说,她低估了赵氏在王家的地位。
刚才妙仪看得分明,整个王家,包括王鼐和王鼎兄弟两个,谁也不敢跟赵氏对抗。
“那、那我该怎么办?还装病吗?”
万氏有些焦急,原以为能一回来就给赵氏一个下马威,日后也好在王家重新树立威信。
结果却被赵氏反手打了脸,弄得自己更没面子。
万氏不想也知道,只要今天的消息传出去,王家的下人,乃至那些小辈们,背地里还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妙仪想了想,道:“无妨,赵氏强势,咱们避其锋芒也就是了。”
万氏没听懂。
妙仪向前探了探身子,低低的跟她解释了一番。
万氏半信半疑,“这样能行?”
失败了一次,万氏对妙仪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妙仪笃定的说,“放心吧,这次一定可以,您只需要按我说的办。”
下午,李氏得到消息,匆匆从娘家回来。
顾不得回自己院落,进门第一时间便来到了福寿堂。
一进院门,李氏便呆住了。
院中,大太阳下,五六个婆子正跪在滚烫的青石地板上,她们满头大汗,老脸涨红,身子摇摇晃晃,双手还举着个铜盆,盆里装满了水,她们每晃动一下,盆里的水便洒出来一些。
李氏眼尖,认出了这几人是婆母的心腹。
她不禁有些纳闷,好好的,婆婆罚她们做什么?
心里藏着疑问,李氏急促的脚步放慢了。
“老祖宗,二夫人来了。”门口廊下跪着的小丫鬟脆生生的通报道。
屋里的万氏刚刚睡了一觉,正斜靠在床头吃燕窝粥,听到这话,闲闲的说了句:“老二家的,进来吧!”
李氏在门口应了一声,整了整衣服,抬步走了进来。
“阿家,一路辛苦了,听说您病了,身子怎么样?要紧吗?”
李氏规矩的行礼,然后一连串的问题问了出来,语气很是关切。
“死不了!”万氏却丝毫都不领情,淡淡的扫了李氏一眼,见她穿着外出的衣裳,随口问了句:“你出去了?”
李氏知道万氏不喜欢自己,有些局促的垂下头,低低的回道:“天气太热,我阿娘中了暑气,昨儿跟阿嫂禀明了情况,我便去娘家待了两日。刚刚听说阿家您回来了,我就——”
她可不是故意不在府上等候,实在是万氏自己回来得太突然。
万氏摆摆手,她才不在乎李氏去了哪里。
说起李氏,万氏对她的感觉很复杂。
当初逼着李氏“过继”王怀恩的时候,万氏还觉得李氏是个好的,王家多少委屈了她。
但等到赵氏提出过继王怀瑾时,万氏不但恨上了赵氏,还迁怒到了李氏头上——你个没用的,赵氏想过继你儿子,你都不知道拒绝啊。哼,看你分明是想要安国公的爵位,所以才痛痛快快的答应了过继。
这就是万氏的脑回路,旁人怎么做都有错,只有她才是对的。
王怀瑾的世子之位越坐越牢靠,万氏对李氏的怨念也就越深,后来发展到:如果不是李氏生了王怀瑾,赵氏没准儿就过继王怀恩了,说到底,都怪李氏!
有了这样的想法,万氏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给李氏。
李氏也习惯了,左右她的儿子是世子,她的孙子也将承袭安国公,自家得到了实惠,万氏给她点儿脸色瞧,又不掉块肉,她忍忍也就是了。
“太夫人,这就是府上的二夫人吧?”
妙仪见气氛有些尴尬,上前来打圆场。
李氏这才发现寝室里还有个外人,抬眼上下打量妙仪:年纪不大,一身道袍,面容清秀,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便是个灵透的人儿。
“老二家的,这是我特意从道观请来的妙仪女冠。”
万氏给两人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妙仪,这是我们王家的二夫人,娘家姓李。”
“李夫人安好!”
妙仪浅笑盈盈的跟李氏见礼,姿态很是优雅,若不是她头戴道冠、身穿道袍,单看她的言行举止,旁人还会以为她是哪家的官家小姐哩。
李氏自己重规矩,对讲规矩的人天生有好感。
尤其方才妙仪还帮自己缓和气氛,李氏更觉她顺眼,微微颔首还礼,“女冠有礼了。”
“早就听闻骠骑将军府有两位夫人,一位端庄娴雅,一位贤良淑德,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
不同于在赵氏面前的默不作声,妙仪对李氏绝对称得上热情。
饶是李氏对妙仪有些好感,对她的这种热情,也不禁心生诧异。
这位女冠,似乎对她分外友好,甚至还带着一丝讨好,奇怪!
李氏跟万氏寒暄了几句,便被不耐烦的万氏打发出去了。
李氏一路回到萱瑞堂,刚进院门,就碰到了匆匆往外走的王怀瑾。
“二郎!”李氏满眼惊喜。
王怀瑾脸上有些阴郁,但看到李氏后,顿时关上一副笑容。
“阿、阿婶,您回来了?外祖母可安好?”王怀瑾关切的问道。
殊不知,他那一声“阿婶”似利刃一般,直接插在了李氏的心头,她的笑容也消失了。
“二郎,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你又何必——”李氏有些抱怨。
王怀瑾却一板一眼的说:“阿婶,礼不可废。”
他,早就被亲生父母抛弃了,对着李氏,他实在喊不出那声“阿娘”。
“你~唉,罢了,”李氏本能想训斥两句,想到回娘家时父兄对她的告诫,她又咽了回来。
父亲说得没错,她当年是太心急了,结果伤了孩子的心。
如今想挽回,只能徐徐图之。
“你外祖母中了暑,头晕得厉害,也没什么胃口,还是阿唐孝顺,派人送了些瓜菜、药材过去,你外祖母都用了,说很好,还说要谢谢阿唐呢。”
李氏缓和了语气,甚至故意夸奖唐元贞。
果然,听了这话,王怀瑾皱起的眉头松了开来,嘴边还有了一丝笑意,“外祖母喜欢就好,瓜菜、药材什么,家里有的是,待会儿我就跟娘子说,让她再送一些过去。”
“不用,不用了,有那些就足够了,”
李氏摆摆手,觑了眼王怀瑾的脸色,略带担心的问道:“怎么了?我看你神色不太对,莫非有人给你气受了?”
王怀瑾伸手抹了把脸,叹道:“阿婆病了,阿、阿叔很是忧心,便叫我过来说了几句话。”
然而却是话不投机。
王鼎怪王怀瑾只顾着讨好赵氏,却不孝顺长辈。
王怀瑾实在不知该说什么,福寿堂那一幕他看得清楚,分明就是阿婆装病借以给阿娘脸子看,甚至还想拿捏阿娘。
若是论“孝顺”,王怀瑾最该孝顺的也当是赵氏。万氏,毕竟隔了一辈。
再者,长辈慈爱,晚辈才会孝顺,万氏的做派,真心没有半点“慈爱”可言。
但是这些话王怀瑾并没有跟王鼎说,对于一个愚孝的人来说,哪怕天底下的人都有错,他的亲娘也不会错。
王怀瑾低头任由王鼎训斥。
王鼎越说越没意思,最后一挥袖子,说了句:“她到底是你阿婆,你必须尊敬孝顺。今天我就说这些,你回去好生反省反省!”
“反省?我真的不知道该反省什么?”
王怀瑾回到朝晖院,跟唐元贞诉苦,“难道明知道长辈在胡闹,也要顺着、敬着?”
今天唐元贞忙着安顿王家的来人,没工夫去福寿堂,所以并不知道那里发生的闹剧。
听完王怀瑾的复述,她拧眉想了好久,方喃喃道:“好端端的,阿婆作甚要装病?”
王怀瑾摊手,“我哪里知道?唉,估计以后的日子,家里甭想太平了。”
阿婆带了这么多亲戚、族老还有什么耆老来,目的很明确啊,约莫是惦记上他王怀瑾的世子之位了。
唐元贞颇为赞同,点头道:“以后咱们按规矩行事也就是了。”
傍晚,唐元贞到底抛不开心头的那抹疑惑,用过暮食后,特意去了趟寸心堂。
寸心堂,正房。
赵氏正拿着一封信,表情有些怪异。
唐元贞按下心底的话,先给赵氏行了礼,而后好奇的问道:“阿娘,谁写来的信?”
赵氏冲着她招招手,“过来坐,你也来看看。呵呵,我真是年纪大了,不太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
唐元贞更好奇了,写信的这位到底是谁,竟让赵氏说出这样的话来。
唐元贞跪坐在赵氏身边,接过信纸,一目十行的扫过,看到最后的落款,她也不禁露出怪异的表情:“这、这——”
第070章 柳妹妹一进安国府(二更求月票)
信是随柳家送给王怀淑的贺礼一起送来的。
这没什么,柳家是王家的姻亲,平时就有信件往来。
可问题是,这封信不是王怀媛写的,也不是她的女儿柳佩玉写的,而是出自庶女柳佩玖之手。
更令人惊奇的是,柳佩玖今年才五岁!
难道这又是一神童?
望着信纸上十分稚嫩的笔迹,唐元贞不知该如何评价,只能用怪异来形容。
最怪异的是,柳佩玖居然瞒着王怀媛,直接给京城的赵氏写信,信的内容还这般惊悚。
什么王怀媛前年夭折的儿子是被人害的;
什么王怀媛身子骨不好是被人下了药;
什么柳佩玉也跟着受了连累,小小年纪便整日与药为伍…
许多胡言乱语,唐元贞看着都觉得好笑。
她真想撬开柳佩玖的小脑瓜看看,这孩子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柳佩玖当赵氏是死人吗?
王怀媛出嫁,赵氏会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唐元贞是在王怀媛出嫁后才嫁入王家的,但也隐约探听到,当时赵氏虽在京城,可还是给女儿选了极稳妥的陪房。
另外,陪王怀媛嫁过去的奶娘、丫鬟和管事娘子,也是赵氏精挑细选的。
真当王怀媛是无人管的小可怜吗?
如果真是这样,王怀媛怎么可能在柳家站稳脚跟?
还下毒、下药,皇家都不敢这么弄,小小一个柳家,难道比皇宫还要复杂、黑暗?
“信里还说呢,让我最好把大娘母女接回京城,或者派个德艺双磬的大夫过去,否则,我就可能见不到大娘了。”
赵氏好笑的摇了摇头,不过,她倒没有责怪柳佩玖。
因为赵氏在信的字里行间明显感觉到柳佩玖是真的在乎大娘母女,是真的关心她们的安危。
行事略有不妥就不妥吧,至少本意是好的。
唐元贞也觉得好笑,她又仔细将信看了一遍,然后正色道:“阿家,虽然满篇都是孩子话,但有一句话却说得极为在理,咱们确实该把阿姊她们接回来了。”
赵氏微怔。
唐元贞迎着她的目光,继续道:“阿姊出嫁十多年了,从未于归,过去离得远没法子,现在柳家阖家都在豫中,距离京城只有数百里,官道畅通,来回很是方便。”
赵氏与唐元贞对视片刻,笑了,“就知道你心疼大娘,罢,我也不是大娘的后母,你个做弟妹的都表态了,难道我还要拦着不成?”
唐元贞忙笑着说,“阿家又说笑了,您若是后母,世间就再无亲娘了。”
当初赵氏和圣人在京中为质,多么艰难的环境,却还想方设法的给千里之外的女儿选择可靠的仆役、积攒嫁妆,赵氏对王怀媛绝对是一片慈母之心啊。
说完了信的事情,唐元贞又回禀了白天的差事。
“那几家亲戚拖家带口的,不好住在客舍,我便将他们安置在了后巷。几位族老和耆老则在前庭的客舍。”
赵氏点头,不甚关心的说:“一切就按你的意思安排。他们,呵呵,可不是来做客的。”
既然说到了这里,赵氏就忍不住提醒唐元贞:“派人多留意一下,他们约莫是冲着爵位来的。”
唐元贞正好不知该如何询问万氏的事,听赵氏主动提起,便试探的说:“阿家,阿婆的病,似乎——”有问题啊。
“装的!”赵氏满脸嘲讽,“三年不见,福寿堂那位居然也学会了装病。只是道行太浅,也就骗骗王鼐、王鼎一对傻子。”
唐元贞又问:“好好的,阿婆为何装病?莫非也跟爵位有关?”
唐元贞倒不是多在意安国公的爵位,她是不想任由万氏、王鼐胡闹:喔,你们想过继就过继,想换人就换人,你们当自己是皇帝老子嘛?
就算是皇帝,也有被大臣“劝谏”的时候呢。
唐元贞不在乎爵位,她只在乎王怀瑾。
可以想象,一旦万氏正的闹起来,受伤害的极有可能是王怀瑾。
毕竟王怀瑾也是万氏的亲孙子,却被如此偏心的对待,王怀瑾如何不伤心?
赵氏见唐元贞眼底闪过激愤,很是理解她的感受,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王家有她赵氏,就绝不会让万氏随意蹦跶。

次日,福寿堂里一片慌乱。
“太夫人发热了!”
“来人呐,快去请将军和夫人。”
“快、快~~”
王鼐难得没有喝酒,接到下人的回禀后,第一时间便赶到了福寿堂。
王鼎第二赶到,李氏紧跟在他后面。
随后,赵氏、王怀瑾夫妇、王怀恩夫妇,以及几个孙辈儿也都悉数到场。
乌鸦鸦一群人,将整个寝室挤得满满当当。
王鼐、王鼎兄弟两个跪在榻前的脚踏上,一人拉住万氏的一只手。
万氏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只吧嗒吧嗒的流眼泪。
故意熬了一宿,万氏的脸色终于不再是红光满面,而是带了些疲倦和虚弱。
“狗儿,二牛,你们以后要好好的。”万氏哽咽的说。
见惯了母亲张牙舞爪、满地打滚的强悍模样,兄弟两个第一次看到老人家如此病弱的模样,心就跟刀绞一般,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阿娘,阿娘,您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的身子骨好着呢,定能长命百岁。”
王鼐老泪纵横,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寡母一个人养大他们兄弟的艰辛。
王鼎跟着哭:“是啊,阿娘,您不过是旅途劳顿,累到了,看了太医,吃了药,定会没事的。”
“狗儿,二牛,阿娘的身子阿娘自己知道。”
万氏满脸横肉的脸上难得挤出慈爱的表情,柔声说:“你们当阿娘这次火急火燎的进京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见不到你们——”
“阿娘~~”
兄弟两个不想听母亲说“将死”的话,赶忙出声打断。
“好、好,我不说这些了,”
万氏拉着两个儿子的大手,眼眸中闪现追忆的光,“想当年,你们阿爹去的早,族里几个黑心肝的还想夺咱们家的房子和田,阿娘被逼得没办法,咬牙拿着菜刀跟他们拼命,这才保下了那点子薄产。”
妙仪跟她说过,在儿子面前撒泼可以,但必须让他们知道,自己亲娘不是天生的泼妇,而是为了他们硬生生被逼成了泼妇。
唯有这样,儿子们才会更心疼。
果然,听万氏这么一说,王鼐和王鼎脑子里的记忆开始被修整。
仿佛在他们亲爹还在的时候,他们家阿娘也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奈何生活艰难、族人逼迫,这才一步步成了众人嫌恶的刁妇、泼妇。
“那个时候日子过得苦啊,常年吃不到一顿饱饭,”万氏继续回忆当年,“幸好我有两个孝顺的儿子,哪怕在外面掏个鸟蛋,也知道捧回来让阿娘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