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丢,还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大白啊,多吃点,长得壮壮的陪我玩儿。小白,你太瘦了,更要多吃,否则就要被大白比下去了。”
两只鹅崽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唐宓的话,边吃边点头,嘴里还发出细嫩的叫声。
唐宓更高兴了,拉着赵氏的袖子,“阿婆,你看你看啊,大白和小白多听话。”
赵氏听着唐宓的童言童语,看着两只雪白可爱的鹅崽,顿觉心底的烦闷也消散了不少。
她甚至觉得,就这么和小孙女一起蹲在台阶上喂鹅,也是一件很欢乐的事情。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而过,烦恼却似打不死的小强一般,不停的来骚扰赵氏。
用过午饭,赵氏陪着唐宓睡午觉,刚刚小睡了一会儿,阿云便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赵氏睡眠很浅,稍微有点儿动静便醒了。
她睁开眼,目光落到阿云身上。
阿云扫了眼榻上的唐宓。
小家伙摊手摊脚,身上穿着白色细棉布的小褂和小裤,盖着薄薄的锦被,小嘴儿微微开合,细细一听,还有小呼噜声。
啧,睡得真香!
阿云不敢吵醒唐宓,附到赵氏耳边低语:“夫人,三娘(王怀淑)回来了,特意来给您请安。”
赵氏微微蹙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派去接王怀淑的人昨儿下午就出发了,城郊的庄子不远,最快昨天晚上就能回来,最迟也是今天上午。
这都过了大半天,人怎么才接回来。
阿云表情有些为难,但在赵氏灼灼的目光下,她还是低声回道:“三娘、三娘不是跟着府上的人回来的,而是、而是被、被李家四郎君送回来的。”
“哪个李家?”赵氏的心猛地提起来,不是她猜想的那个人吧?
阿云苦着一张脸,“就是崇仁坊李家。”一个明明是士族门阀,却不受新朝待见的世家。
赵氏闭了闭眼,“怎么回事?李其珏怎么会跟三娘凑到一起?”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却不愿相信王怀淑已经蠢到了这种地步。
就算没有蠢到家,她眼睛也瞎了吗?
李其珏今年都三十多了,年龄足足大了王怀淑一倍还多啊。
还有,当年李其珏“杀妻”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连京郊的人都听说了,赵氏就不信王怀淑没听说过。
“…三娘在庄子上的时候,每逢初一、十五便去西山的清凉庵给老夫人祈福。昨儿十五,三娘照例去了清凉庵,不料刚走到山脚下就崴了脚,正好遇到去城外赏月的李家四郎君——”
阿云说不下去了,因为赵氏的眼神实在可怕。
赵氏从牙缝挤出一句话:“她竟跟李其珏过了一夜?”
阿云赶忙摇头,“不、不是,李家四郎君把三娘送回了庄子,却耽搁了回城的时间,三娘便邀请李家四郎君在庄子的客舍住了一宿。半夜,三娘忽的发起烧来,李家四郎君连夜去请了大夫,直到中午,三娘的病才好些。三娘惦记着要回来,李家四郎君不放心,便、便亲自把三娘送回将军府。”
赵氏深深吸了一口气,“李其珏呢?”
她才不信李其珏会这么好心。
王怀淑不过是个未及笄的黄毛丫头,长得也不十分出挑,出身更是——
唯一的优点,就是王怀淑有个身居高位又手握重兵的阿爹。
李其珏,莫非看中了这一点?
“二郎君(王鼎)正陪着说话,将军也知道了这事儿,正往回赶呢。”
阿云见赵氏气得不轻,赶忙上前给她顺气。
赵氏推开阿云的手,冷冷的说道:“三娘既然这么有主意,连夫君都自己找好了,约莫我这个嫡母对她也没甚用。她很不必惺惺作态的来跟我请安,让她走吧。”
阿云听出赵氏话里的意思,竟是不再管王怀淑了。
她有些担心,怕夫人真的撒手了,会被老夫人和将军责怪。
赵氏却制住她的话,一扬下巴,“去吧!”
阿云不敢再劝,只得退了出去。
“阿婆,不生气!”
一只白嫩的小手抚上赵氏的胸膛,帮她轻轻的顺着气。
赵氏低头一看,正好对上唐宓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眼底满是关心与担忧。
赵氏心里暖暖的,伸手抱住胖乎乎的小丫头,“阿婆不气,为了不相干的人,不值得!”
乍闻王怀淑办的蠢事,赵氏确实有些恼火,她不是担心王怀淑会被李其珏坑了,而是怕连累王家。
本来她就没想给王怀淑找个如意郎君,但、但李其珏绝对不行,这样的人,会把王家拖下水。
现在赵氏不在乎王家的名声,因为她还需要王家更糟一些,这才有利于她的计划。
但,王家到底是她后半生要生活的地方,她还不想王家一烂到底。
唔,看来她的计划需要调整了。
…
傍晚。
王鼐喜滋滋的进了寸心堂。
赵氏权当没有看到他高兴的模样,像往常一样跟他寒暄。
王鼐却急于把“好消息”分享给赵氏:“夫人,王家又有喜事啦。”
赵氏挑眉,“什么喜事?”
王鼐似乎没有发现赵氏的冷淡,继续说道:“是三娘。哈哈,这丫头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让李家的郎君上门求娶。啧啧,那可是赵郡李氏啊,八百年名门望族,而且还不是旁支庶出,是正儿八经的嫡支嫡出哩。”
赵氏淡淡的问:“哦?竟有此事?只是不知是李家的那位郎君?”
王鼐搓着手,兴奋得不知所以,“是李家四郎君。三娘嫁过去虽然是继室,但也是正头娘子。且李家四郎君膝下无子,三娘嫁过去和原配娘子也没什么区别。”
王鼐被那个“李”字冲昏了头脑,全然忘了李其珏不是没有儿女,而是被他“大义灭亲”了。
赵氏满眼讽刺,提醒道:“李家四郎君,名声似乎有些不好——”
王鼐摆摆手,“哎呀,不过是坊间流言,根本不可信。李家,八百年望族,最讲规矩、礼法,四郎君怎会办出杀妻灭子的事?都是一些寒门庶族看不过李家煊赫,故意泼的脏水!”
赵氏还是一副“慈母”的模样,担心的说:“无风不起浪,将军,此事关乎三娘一生的幸福,咱们是不是细细查访一番,然后再做决定?”
“查什么查?赵氏,你怎么就见不得三娘好呢?”
王鼐终于不耐烦了,他一进门就看着赵氏的表情不对劲,听她说了几句,愈发觉得赵氏用心不良。
哼,果然和阿娘说的一样,赵氏就是个面甜心苦的货色。
“我、我怎么见不得三娘好?谁家说亲事,不多方打听的?”赵氏也“急”了,腾地站了起来。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三娘的事,以后你就不要管了。这件亲事我已经允了!”王鼐摆出一家之主的姿态,强硬的说道。
赵氏等的就是这句话,冷冷的说:“妾身谨遵命!”
第045章 无视
时隔两年,再次站到花团锦簇的花园里,王怀淑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事实上,王家也确实与她离家前变得不同了。
赵氏主持中馈,王家表面看着依然混乱不堪、毫无规矩,王怀淑却敏锐的发觉,王家“乱”的只有福寿堂、西园,至于寸心堂和朝晖院,则如铁桶一般。
杨姨娘过去留在主院的心腹,全都被清理了出来。
就连王怀淑重生后,万般小心才通过万氏安插到主院的钉子,也全都被一一清除。
要知道,这几个钉子十分隐蔽,当年算计唐氏的时候就是启用了其中一枚,唐氏查了那么久,也只是查到了外线的小喽啰,真正得用的人仍旧好好的待在主院。
这是王怀淑最引以为豪的——谁说唐元贞聪明?哼,还不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如此隐秘的人手,竟然被赵氏都挖了出来,然后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这让王怀淑气愤之余又有些害怕。
赵氏果然不好对付。
而且她对上赵氏有个天然的弱点,即身份。赵氏是她的嫡母,不管赵氏怎样对她,她都不能明着反抗,否则就是“不孝”!
在古代生活了两辈子,王怀淑最痛恨的便是这个“孝道”,可偏偏绕不过去。
她只能忍着。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忍!
在庄子呆了两年多,王怀淑每天都在反省自己重生后的一言一行。然后她发现,自己太想当然了,以为重生了,知道所有后续剧情,便有了先机。
惟独忘了还有“蝴蝶反应”这一说。
其实,早在唐宓没有夭折、健康活下来的那一刻,王怀淑就该想到的。
可她偏偏没有。
随后,王怀恩从大房长子变成二房庶长子,这也是前世没有的事。王怀淑却只顾着想办法算计唐元贞,全然没有留意。
直到王怀瑾一家过继到寸心堂,王怀淑才有所警醒。
但仍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她的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是穿越重生女,先天就比别人有优势。
在这种莫名的良好自我感觉驱使下,王怀淑做出一件又一件的蠢事,最后被赵氏一句话就打发出去。
被人硬塞进马车的那一刹,王怀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过错。
接下来,便是日复一日的反省、思考。
两年多过去了,王怀淑从内到外的蜕变着,也找到了自己今生要走的路。
“…名声毁了,可以洗白。李家,将是我新的舞台。”
王怀淑当然知道李其珏“杀妻灭子”的传闻,也知道李家是个大泥坑,但她别无选择。
因为除了李家,还有哪个门阀豪族愿意娶一个寒门庶女做正妻?
李其珏污名在外,却姓“李”,单这一个姓氏就足以“傲王侯”。
王怀淑出身不好又坏了名声,却有个手握重兵的国公阿爹,某些时候,兵权比什么都管用!
王怀淑选中李其珏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报仇——当日唐宓抓周,正是那个该死的李家二娘挑起事端,这才让她在人前受辱。
哼,李二娘,你不是仗着世家女的出身鄙视我嘛,那我就嫁入李家做你的长辈!
王怀淑真想看看,他日自己嫁给李其珏,在李家再次看到李二娘时,李二娘会是什么反应。
至于唐元贞…王怀淑决定先放一放,待她顺利出嫁,有了与唐元贞对等的“身份”,她再揭发不迟。
没错,就是揭发。
唐元贞有空间,这确实很便利,可一旦被人察觉了,那就是她的催命符。
王怀淑表示,她很期待看到唐元贞被人当成妖怪活活烧死的场景!
就在王怀淑满脸快意的畅想时,耳边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
王怀淑转过头,迎面就是一直花花绿绿的大鹦鹉。
“日安,美人儿!”
鹦鹉扑闪着翅膀落在水榭的横梁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怀淑,忽然开口说话。
被人,哦不,是被鸟夸赞“美”,哪怕明知道这只鸟是唐宓饲养的,王怀淑还是有些开心。
唔,这小畜生眼光还不错。
王怀淑的贴身丫鬟如意赶忙拍马屁,“三娘,都说动物的直觉最敏锐,虽然是只扁毛畜生,却难得的眼明心亮呢。”
王怀淑挂着浅浅的笑,没说什么,但表情十分受用。
她甚至端起桌上的一碟子点心,冲着鹦鹉招手。
那鹦鹉偏了偏头,黑豆一样的小眼睛转了转,忽的又说了句:“面如桃花,心似蛇蝎!”
王怀淑的笑容顿时碎了,手里的碟子摔在了地上。
如意气急败坏的冲着鹦鹉骂着:“好个嘴贱的畜生,真真好大的胆子。你给我下来,看我不把你的毛拔光!”
说着,如意还抄起角落里用来扫灰的拂尘,朝鹦鹉狠狠的抽去。
鹦鹉站得高,根本不惧小丫鬟的恐吓,歪着小脑袋,“嘴贱,嘴贱,你嘴贱!”
如意气结,不停挥舞拂尘:“你才嘴贱,更该死!”
“该死,该死,你真该死!”鹦鹉继续学舌。
等到唐宓领着两只鹅崽追来的时候,如意已经喊得嗓子都哑了,望着鹦鹉直跳脚。
“…”(⊙o⊙),这是个什么情况?
唐宓如花朵般粉嫩的小嘴儿张成了O型。
阿姜紧跟在唐宓身后,见到这幅场景也是楞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先冲着王怀淑屈膝行礼:“见过三娘!”
然后,阿姜又对着鹦鹉道:“小翠,你干什么呢?小三娘找你找了半天,还不赶紧过来!”
唐宓醒过神儿来,跟王怀淑问了个好:“姑母安!”
王怀淑被鹦鹉气得够呛,这会见到正主,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鹦鹉不过是个学舌的畜生,它懂什么?还不是有人教的?
至于什么人教,那就更好猜了,除了唐氏母女,再无他人!
唐宓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恶意扑面而来,不由得倒退好几步。
阿姜也发现了,闪身站到唐宓身前,戒备的说:“三娘,这只鸟儿是我们家小三娘豢养的,刚开始学说话,不知道好赖,倘或这小畜生言语冒犯了您,还请您见谅!”
王怀淑的脸色更难看了,正欲发难,忽的身后传来嬉笑声——
“猫儿,听说你的鹦鹉会说话啦,快拿过来让我瞧瞧!”
王怀淑扭头一看,见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李寿李十八郎,她未婚夫的堂房侄子。
王怀淑蹙眉,李十八虽然姓李,但和李家并不亲近,甚至因着母亲的缘故,对李家有些敌视。
“十八哥哥,你来啦!”
唐宓不想跟王怀淑多呆,飞快的转身去找李寿。
阿姜看了王怀淑一眼,没说什么,只略略欠身,便跟着唐宓一起出去了。
站在横梁上的鹦鹉见状,也扑扇着翅膀追了过去。
如意还想追,“小畜生,给我站住!”
王怀淑大喝一声:“如意,还不嫌丢脸?”
她这一嗓子,整个花园子都能听到。
李寿却偏偏没听到,仿佛没有看到王怀淑这个人,连个招呼都不打,拉着唐宓的小手,一边说一边笑着走过水榭。
那只嘴欠的鹦鹉在飞在半空中,嘴里还叫着:“吃好吃的,好吃哒!”
唐宓路过水榭的时候,小心的觑了王怀淑一眼,见她满眼怒火,忍不住缩了缩小身子,整个人都藏在了李寿身后。
李寿却不管这些,牵着唐宓,目不斜视的朝寸心堂走去。
至于王怀淑,他名义上的未来堂婶,被他彻底无视了…
第046章 进击的赵氏(一)
被鹦鹉骂、被人无视,王怀淑肺都要气炸了。
但山庄的两年生活,让她学会了隐忍。
拂去衣裙上的点心碎屑,拍了拍手,吩咐丫鬟把水榭地上的点心、碟子碎渣清理干净,王怀淑面沉似水的朝福寿堂而去。
福寿堂里很热闹。
万氏高坐主位,一人就占了一席,两侧的席上则坐满了来自梁州的亲友。
王家是新贵,正努力朝世家靠拢,彼时的世家讲究的是崇尚魏晋古风,平日里穿着宽袖长袍,家里的摆设也多为矮足家具。
王家自是有样学样。
但万氏和她的老姊妹、老妯娌们却十分不习惯。
万氏一如既往的盘膝坐在膝上,身子靠着凭几,倒也舒服。
而梁州的众亲友们,有的盘膝坐着,有的则将两条腿耷拉下来垂足而坐…姿态很是随意,味道也略有些重。
没办法,坐这种矮榻,需要脱鞋。
万氏还好,多年养尊处优,脚上并没有异味儿。
梁州来的亲友们就、就不那么讲究了,衣服、袜子是王家新给做的,分送给她们的时候还给熏了香,但耐不住她们常年陋习,硬是把新衣服、新袜子穿出了“味道”。
王怀淑站在门口,用帕子掩着口鼻,扭头对小丫鬟吩咐道:“多拿几块熏香点上。另外,再上些果盘。”好好遮一遮那股子咸鱼味儿!
不是她鄙夷农村来的穷亲戚,实在是她们的卫生习惯太糟糕了。
王怀淑刚吩咐完,就听到里面有人咳嗽,然后噗的一声,一团浓黄的粘稠液体便被吐到了铺着精致竹丝凉席的地板上。
王怀淑险些吐出来。
那位吐完痰的老妇随意的抹了把嘴,继续跟万氏说得口沫横飞:“…弟妹啊,不是我说你,你对媳妇们也太宽纵了。谁家长辈来了,晚辈不在下头伺候?”
她是万氏的堂房妯娌,算是众亲戚中和王鼐一家关系最近的。
又加上是长辈,说起话来分外有底气。
万氏摆摆手,“她们倒是想来伺候的,被我打发了。咱们老妯娌说话,她们杵在这里不方便。”
万氏尽量不去看那张被浓痰“玷污”的凉席,嘴上应付着堂嫂的话,心里却疼得直抽抽:败家婆娘,你以为这是你们那土坯屋的黄泥地咧,张嘴就敢吐?蜀地进贡的精品竹丝冰席,只这么一张,就足够你们一家子好几年的嚼用哩!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让我说啊,你就是太心善了。”
那位堂嫂满不在乎的翻翻眼皮,说话说得嘴边都有了白沫子,“还有管家的事,你怎么也让儿媳妇插手?在咱们老家,家里的钥匙、粮食不都是让婆婆拿着?”
不管家,不控制着口粮,如何拿捏儿媳妇?
现在王家发达了,家里可不只是几袋子杂粮和几串铜钱,瞧瞧这一进又一进的房舍,还有满屋子的金银器、摆设…啧啧,这么多家当,万氏居然就放心的让儿媳妇掌管?
王家堂嫂的一双三角眼细细的在堂屋里扫来扫去,被那金灿灿、银晃晃的东西烧得眼热,恨不得走的时候摸上几件。
“大嫂说得是,三嫂啊,你家的两个儿媳妇和几个孙媳妇确实有些不像话。”
接话的是坐在另一边的老妇,生得很是肥硕,花白的头发,黝黑的脸膛,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印刻在脸上,一看便是常年在户外劳作的农妇。
身上穿着新做的姜黄色丝绸衣裙,与她的气质十分不相符。
老妇似乎也不太习惯,怎么坐都觉得别扭,最后干脆拿出在家坐炕头的架势,一脚坐在屁股底下,一脚垂下,整个上身前倾,毫不客气的说道:“咱们王家不比从前,狗儿可是堂堂大将军咧,咱们王家祖上十八代都没出过这么大的官。赵家妮子不过是个山里的野丫头,能嫁给咱们狗儿,是她祖上冒了青烟,是天大的福气咧。她不说好好的孝顺长辈、伺候夫君,居然还跟咱们这些长辈摆架子。”
说到这里,老妇立起一双老眼,“我呸!都是十里八乡的,谁还不知道谁啊?一个六亲死绝、爹娘皆亡的扫把星,过了几天富贵日子,就张狂起来了?”
“就是就是,弟妹啊,赵氏确实不像话。咱们来了这些天,她每天过来请安,却从不跟咱们这些长辈见礼,真是太没规矩了。”
“可不,咱们是穷,可到底是一家亲戚,俗话说‘皇帝家还有三门穷亲戚’哩,人家皇帝也没像她这么大架子啊。”
“要我说,最不像话的还是你家的那个孙媳妇。不就是世家女嘛,有什么了不起?嫁夫随夫,她现在可是咱们王家的儿媳妇,娘家再显赫,只要进了咱王家的门,就得按咱们王家的规矩来!”
“说得就是这个理。不管是赵氏、李氏还是唐氏,如今都入了咱们王家的门,拜咱们王家的祖宗,那就得遵守王家的规矩。”
几个王氏族人说得十分热烈,吐沫星子都喷到了半空中。
她们就是看不惯王家豪富,王家的媳妇们都过得安逸、顺遂。
直娘的,都是王家的媳妇,凭甚自己在土里刨食、伺候一家老小,而万氏婆媳几个却丫鬟环绕、吃香喝辣?
将赵氏、李氏、唐氏等几个王家媳妇轮番数落一遍,众人得出结论:“弟妹(三嫂)啊,你得给她们立立规矩啊。”
但习惯已经养成,重新立规矩似乎不太容易。
众人又纷纷出主意,“要我说,先给她们点颜色瞧瞧。等她们知道了长辈的厉害,再给立规矩不迟。”
“没错,我想着不如到二十四那天,弟妹你就当着所有客人的面儿,好好的问一问赵氏,”
王家堂嫂的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光,不怀好意的出着馊主意:“问问她知不知道什么是孝道?什么是为妻之道?看看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还敢不敢跟长辈犟嘴。”
“哎呀,这可是个好主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扯下赵氏的脸皮,看她以后还敢张狂不?”
“对、对、对,就该这么办!”
王怀淑在外面听得只想扶额,这都是一群什么人?
你们想撺掇万氏找寻赵氏的麻烦,这没什么。可你们想在八月二十四日这天让万氏闹事,这、这就有些——
万氏大寿,预防别人闹事还来不及。
你们倒好,居然没脑子的撺掇万氏自己找茬。
是,当着众人的面儿数落赵氏,赵氏固然没脸,但万氏你这个寿星脸上就光彩?
再者,赵氏不是梁州乡下那些王家的儿媳妇,可以任由婆母揉搓。
赵氏堂堂一品夫人,走到外面去,连公主、郡主都要恭敬的喊一声“阿婆”,你们这些土包子就敢“灭”赵氏的“威风”?!
更让王怀淑想晕倒的是,万氏让众人这么一说,竟有些意动。
万氏这次倒不是冲着赵氏,而是想当众“问一问”唐氏。
唐氏几天前围了西园,砸了王怀恩的家,还用西征名额做交换,力逼着王鼐惩戒小万氏和王令佩…这一桩桩,着实让万氏恼恨不已。
最令万氏生气的,是唐元贞还指使刁仆当众掌掴楚氏,随后更是驱逐了楚家人。
楚家,是她万氏请来的客人,而楚氏更是她万氏看重的人,唐氏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把人赶了、打了,她分明就是没把自己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万氏一生气,不由得又想起了两年前唐宓出生的时候,唐元贞也是丝毫面子都没给。
说杖毙奴婢就杖毙奴婢,说把黑猫抓起来就抓起来,再加上“过继”一事——
零零总总的事情,让万氏觉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被唐元贞冒犯,偏偏碍于她的身份,万氏不能有所行动。
长此以往,万氏觉得自己在王家的地位都将受到影响,不再是那个一言九鼎的王家老祖宗。
尤其是唐氏砸了王怀恩的家、驱逐了楚家人之后,下人们对万氏、王怀恩以及唐氏的态度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万氏很不喜欢!
她,必须要好好惩戒一下唐氏!
…
“哦?她们果真是这么说的?”
赵氏斜倚在隐囊上,一手端着白瓷盅,另一只手拿着调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燕窝粥。
“好叫夫人知道,她们确实这么说的,而且老夫人似是被说动了。”阿云立在榻前,低声回禀着。
“老糊涂!”赵氏低低的骂了一句,思忖半晌,幽幽的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再过些日子,现在看来,不能再任由她闹下去了!”
计划执行得很顺利,是时候收网了!
第047章 进击的赵氏(二)
傍晚,唐元贞来寸心堂给赵氏回禀差事,顺便把在这儿疯玩了一整天的唐宓接回家。
“阿家,这几日客舍有些热闹。”唐元贞斟酌着措辞,轻声说道。
唐宓坐在赵氏身边,正闷头玩着鲁班锁。
不得不说,这次二九兄送给她的玩具颇有些难度。
唐宓研究了好几天,方有了点感觉,但还是没能彻底解开。
不过这会儿,听到阿娘似是话里有话,她的小耳朵piu的一下就竖了起来。
赵氏察觉到唐宓的小变化,不禁有些莞尔: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心里有什么事儿都会摆在脸上,仿佛一池清可见底的泉水,又如同那晶莹剔透的水晶。
有时看到唐宓那干净、纯粹的小脸儿,赵氏觉得自己的心都阳光起来。天知道,她的内心是怎样的冷硬、阴暗啊!
所以,赵氏越来越喜欢和唐宓在一起。
爱屋及乌,赵氏对唐元贞也愈发和蔼,听出她话里的另有所指,赵氏笑道:“不过是一群贪心不足、心思不正的无知村妇罢了。尽管让她们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