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小心的端起药碗,用羹匙轻轻撩动,片刻后,用手背贴在碗上试了试温度,确定不是很烫,这才拿着羹匙给柳氏喂药。
柳氏一勺一勺的吃着,每吃一口,眉头就忍不住皱一下。
苦,真是太苦了!
唐宓心说话,你这样喝当然苦了,何不干脆些,直接一碗喝光,就是苦,也就苦那么一下子。何必这般拿腔作势?
萧氏喂完了药,又打开甜白瓷罐儿,捧着罐儿送到柳氏近前。
柳氏伸手捻出一颗蜜饯,放到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蜜饯的甜味儿冲淡了嘴里的苦涩,柳氏的表情好看了些。
“阿唐!”柳氏突然开口了。
唐宓赶忙应了一声,“阿婆,有事您只管吩咐。”
柳氏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底事情太多,我又受了伤,需要静养,家里的事儿,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唐宓挑眉,怎么,这是要拿走她的管家权?
柳氏一指萧氏和顾氏,“这样吧,家里的事先由你婆母和你二婶料理,你到底年轻,经历的事少,给她们打个下手吧。”
第367章 还有隐情?
让萧氏和顾氏管家,她唐宓负责打下手?
哼,柳太夫人还真不客气!
唐宓心中冷笑,隐约有了猜测:约莫是她管家管得太顺了,几天的功夫就站稳了脚跟,柳氏怕大权旁落,这才借着这次的事情收回管家权。
不过,也无所谓。
唐宓本来就对管家没有什么兴趣,她不是个爱揽权弄事的人。之所以肯接手,不是为了享受那种前呼后拥的感觉,更多的是责任。
没办法,谁让她的二九兄是李家未来的家主呢。
这会儿柳氏要收回管家权,唐宓没有丝毫的眷恋。
至于打下手,呵呵!
“阿婆说的是,我到底年轻了些。”
唐宓顺着柳氏的话,柔声说道:“娘子和二婶管家,自是千好万好。待会儿我就把账册、对牌和花名册全都带过来,跟娘子和二婶好生交接一番。”
打下手什么的,唐宓连提都不提。
柳氏眸光闪烁了一下,暗地里颇有些意外:唐宓被夺了管家权,竟没有半点不喜?
柳氏以己度人,分外不能理解唐宓的表现。
想当年她刚接手管家,便感觉到了那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感觉。
说实话,那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李家上下几百口人,除了翁婆和丈夫,整个家族便是她说了算。
那些自持老资历的世仆,对她各种讨好、谄媚。说句不雅的话,哪怕是她不小心在人前放了个屁,也有丫鬟婆子争先恐后的抢着“谢罪”,说那个屁是自己放的。
李家的族亲们对她也是诸多巴结,其中有她同辈的妯娌、大小姑子,结果她们对她却像主人般敬畏。
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人人恭维。
柳氏享受这种快意的同时,曾经想过,如果有人想夺走她的这些权利,她定会跟那人不死不休。
柳氏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丢了管家权,自己将会怎样?
也正是因为柳氏习惯了掌控一切的感觉,所以至今都不愿意将管家权分出去。
哪怕自己老了,精神不济了,柳氏也死死抓着不放手!
可唐氏,居然一脸的不在乎!
“阿唐,你不要多想,我不是嫌你做得不好,”
柳氏假惺惺的说着,准备再试探试探,“这些日子,你的辛劳,阿婆都看在眼里。只是——”
唐宓满脸的理解,用力点头,“阿婆,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您放心,我绝没有任何想法。我是个小辈,家里有您,还有娘子和二婶,管家之事原就该由几位长辈掌管。”
她没有不舍,真的!
柳氏被噎了一下,现在她终于有点儿明白了,唐宓真的愿意交出权利!
顾氏的神色有些激动,她无端失了管家权,哪怕只是分管一部分,也让她十分舍不得。
如今婆母又重新委她以重任,顾氏高兴得心都要飞起来了。
嗯嗯,婆母说是让她跟萧氏一起管理,但萧氏根本就是个摆设,萧氏身份有多尴尬,难道她自己还不知道?
萧氏啊,顶多就是挂个名,具体负责管家的,还不是她顾氏?
顾氏却是想错了。
换做过去,萧氏确实会推脱,或者只挂个名,根本不会出面。
但,自从萧氏给老祖宗写了信,她的心态便发生了变化。
她不能再这么逃避下去了,过去她是为了儿女,不敢轻易跟李家撕破脸。顺着柳氏的意思,以自己身份尴尬为由,不敢接手李家中馈。
现在,她还是为了儿女。她的儿子要娶妻,女儿要家人,如果她继续窝窝囊囊,一双儿女根本就说不到什么好亲事!
既然跟老祖宗摊了牌,那么她就索性高调起来。
柳氏受伤,唐氏被迫退出,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萧氏眼底里满是战意,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改变。
唐宓感知敏锐,柳氏、顾氏和萧氏的情绪变化,她都清晰的感觉到了。
哎哟,三足鼎立啊,以后李家可就热闹了。
唐宓说到做到,等不及回桂院,她便命人将账册等物拿了来,还让阿周和阿苏跟萧氏、顾氏做交接。
到了掌灯时分,唐宓便将一切都交割清楚,并与顾氏、萧氏商量好,明日便由这两位正式管家。
全部交代完,唐宓又装模作样的立在榻前,低眉顺眼的装孝媳,亲眼看着萧氏、顾氏殷勤的服侍柳氏吃了暮食、入了睡,才跟王氏、小顾氏一起出了百忍堂。
顾氏和萧氏还有事商量,暂时没有离开。
唐宓估计,她们俩不是讨论明日管家的事,就是商定如何侍疾。
这,都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了。
回到桂院,简单的用了些饭,唐宓便进了净房洗漱、换装。
她穿着一身家常的齐胸襦裙,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靠着熏笼,让阿周帮她烤头发、按摩头皮。
房间里很静,只有炭火哔哔啵啵的响动,以及蜡烛偶尔爆个烛花的微声。
“娘子,有句话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阿苏在一旁跪坐着,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说!”唐宓头也没抬,整个人像个年糕一样贴在了熏笼上。
“娘子,下午咱们从顾家出来的时候,奴婢发现,马车并没有按照去时的路线走。”阿苏低声说道,眼底带着明显的惊疑。
唐宓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那时唐宓有些疲累,靠着车厢壁休息,其间还走了一会儿神,是以并没有发现异常。
“咱们去的时候,马车走的朱雀大街,”阿苏认真的说道,“但回来的时候,却走的一个小巷子。”
朱雀大街是京城的主干道,街面上巡逻的武侯和官差不是一般的多。
且庚辰之乱过去没多久,朱雀大街上还有虎贲时不时的过来查看。
层层护卫之下,朱雀大街比京城的任何街道都要安全。
唐宓去之前,特意规划了路线,为得就是确保出行安全。
结果,回程的时候,车夫无端改变了路线,还恰巧就在那个小巷子遇到了袭击。
这、这——
饶是唐宓冷静聪明,也忍不住开始胡乱脑补了。
莫非,今天下午的事,还有柳氏的手笔?
想到这个可能,唐宓有些坐不住了…
第368章 潜伏的敌人
买凶杀人,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内宅争斗了!
但很快,唐宓就自己推翻了这个猜测,柳氏实在不像是能办出这种事的人。
再者,柳氏可是这次事件中唯一受了重伤的人哪。
那些黑衣人如果真是柳氏派来的,那么他们应该不会一箭秒了柳氏的车夫,让柳氏陷入危险之中。
唐宓眯着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熏笼的纹路,她的大脑开始飞快的运转。
很快,她猜到了一个可能:柳氏确实在路线的事情上做了手脚,却被人钻了空子。那些黑衣人应该与柳氏无关。
唐宓有些无语,因为如果她的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柳氏、柳氏,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原本还觉得柳氏是受了她的牵连,现在看来,柳氏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碧色丫鬟服饰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特制的竹筒。
“娘子,黄一有消息传来。”碧衣女子躬身回禀道。
唐宓点点头,慵懒的从熏笼上抬起手,接过那只竹筒,解开,拿出里面的纸条。
“四娘啊,在李家可还习惯?”唐宓没急着展开纸条,而是跟碧衣女子聊起了天。
“习惯,桂院上下待婢子都很好。”碧衣女子,也就是黄四娘,原本是李寿豢养的暗卫,唐宓嫁入李家后,便被李寿送到了唐宓身边,顶着丫鬟的名儿,实则是女护卫。
与黄四娘一起的,还有黄六娘。
两人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很普通,就是那种丢到人群中便找不到的长相。
不过,别看她们长得不起眼,功夫却十分了得。
李寿曾经跟唐宓说过,她们两姐妹可以抵得上十几个唐氏客女。
唐家客女可是按照兵法操练出来的女战士,黄四娘和黄六娘能以一当十,足见其厉害。
今天下午遭遇袭击,唐宓之所以不担心,黄家姐妹便是她的底气。
只是,还不等黄家姐妹出手,隐在暗处的黄一他们便抢先出手了。
唐宓记得黄一他们还带走了一个活口,看来,他们已经拿到了口供。
展开纸条,唐宓细细的读了起来。
“竟是阿史那部的余孽?”
唐宓的眉头微微蹙起,庚辰之乱,除了造反的两王和诸世家,圣人还将阿史那部落彻底铲平。
阿史那王被俘,圣人为彰显其仁厚,并没有将他杀死,而是留在京城当吉祥物。
每每有重大场合,便会把阿史那王拎出来。
阿史那王在两军对垒中受了重伤,险些救不回来。
许是死过一次了,阿史那王格外惜命,再也没了宁可玉碎而慷慨赴死的勇气。
圣人不杀他,他满心感激,曾经的一代草原霸主,竟心甘情愿的为圣人做威震四夷的勋章!
阿史那王都这样怂了,阿史那部落应该已经不足为惧。
但李寿却谨慎的叮嘱唐宓,小心那些胡人。
因为,战后清理尸体和战俘的时候,李寿发现,其中并没有阿史那鹰的踪迹。
身为阿史那王的心腹,阿史那鹰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李寿跟阿史那鹰打过交道,觉得这人不会轻易认输,没准儿以后还会在大梁兴风作浪。
李寿的预感成真了。
唐宓坐直身子,将纸条从熏笼的缝隙塞进炭盆,纸条瞬间被炭火烧成灰烬。
而且唐宓的猜测也没有错,马车没有按照预定的路线走,确实是柳氏的手笔。
去顾家赴宴,整件事都是唐宓在负责。
从马车、出行到护卫,都是唐宓安排的。
如果在这期间出了事,唐宓就是直接负责人,必须为整件事买单。
如果受到惊吓或是被骚扰的是唐宓,呵,那这脸丢得就更大了。
柳氏心中有了这个想法,便立刻付诸行动。
她到底管家几十年,在李家,不管是人脉还是威信,都不是唐宓一个刚过门没多久的新妇能比拟的。
虽然有李寿在,李家的那些世仆不敢再找唐宓的茬。
可也仅止于不找茬。
当柳氏和唐宓的命令发生冲突的时候,大多数的奴仆还是会选择柳氏。
所以,车夫听了柳氏的命令,在回家的途中,悄悄改了道。
从安全的朱雀大街,转到了略僻静些的小巷子。
而在小巷子里,柳氏还命人安排了一些市井闲人、泼皮无赖,让他们好好的“招待”一下李家刚过门的十八娘。
柳氏的安排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她的人在寻找闲人泼皮的时候,不小心走漏了消息,恰巧被潜伏在市井的胡人得知。
李家十八娘是谁?
朝廷权臣、草原煞星李十八郎的妻子啊。
那些胡人没打算杀了唐宓,他们计划劫走她,然后跟李寿谈条件。
只可惜,他们忽略了李寿对唐宓的看重,根本没有想到,唐宓一个内宅妇人身边,居然有那么多身手了得、神出鬼没的暗卫保护。
唐宓没说话,静静的思考着。这件事,牵扯到了胡人,那么就不是她一个人能处理的了。
“四娘,你给黄一传信,让他继续追查这件事。”
黄四娘躬身应道:“是。”
见唐宓没有其它的吩咐,黄四娘悄声退了出去。
唐宓则命人准备纸墨笔砚,她要给李寿写信,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一夜无话。
次日,唐宓早早便起来了,先去榕院给萧氏请安。
榕院一概往昔的沉寂,天还没亮,三进院落便灯火辉煌。
丫鬟婆子来来去去,整个院子分外热闹。
唐宓一行人缓步进了榕院,见此情况,心中便有了判断:唔,看来在管家权的主导上,萧氏暂时击败了顾氏啊。
如若不是这样,榕院也不会这么热闹。
进了正院,唐宓的猜测便得到了证实:榕院的正堂里,站满了前来回事的管事娘子,萧氏高坐在主位上,跟前小几上摆着一排的对牌。
而董宫女手里拿着花名册,正对着册子点卯呢。
李敬薇也坐在萧氏身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母亲如何料理家务。
顾氏,呃,顾氏也在。她坐在主位的另一边,表情有些冷…
第369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唐宓给萧氏请了安。
照她观察,现在萧氏正忙着,约莫没工夫跟她闲话。
所以,行完了礼,唐宓就等着萧氏打发她回去。
然鹅,唐宓却失望了。
也不知道萧氏出于什么想法,竟让唐宓留了下来。
唐宓无法,只得坐在一旁,看着萧氏和顾氏处理家务。
除了日常的琐事,今天的议题增加了一条:昨日给太夫人赶车的牛二没了,他这属于“因公殉职”,根据李家的旧例,应该予以厚葬,另外抚恤其家人。
牛二?
就是昨天被黑衣人一箭秒杀的车夫?
唐宓微微蹙起眉头,昨晚黄一传给她的纸条里写得很明白,那个牛二是柳氏的心腹,亦是她计划的执行人。
黄一还注明,去坊间寻找闲人无赖的便是牛二。
而且,黄一调查牛二的时候,还查到了一些隐秘。
比如说,在柳氏的计划里,柳氏只是想找几个闲人阻挠一下唐宓的马车,让她在京城百姓们的面前丢丢脸,恶心恶心她。
那时柳氏对唐宓到底没有太大的冤仇,她从未想过真的伤害唐宓。
牛二却擅自做主,特意去找了坊间那些专做下流生意的泼皮,意图把唐宓及其侍女弄到平康坊的“酒楼”。
别误会,牛二可不是想请唐宓去吃酒,那些酒楼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酒楼,而是有胡姬的娱乐场所。
这也是阿史那部落的人能打听到这个消息的原因。毕竟那些泼皮专做下流生意,跟胡姬、妓子都十分熟悉。
至于牛二为何要害唐宓,原因也简单,他的老娘便是花房的主事,因为唐宓,被打了二十杖,整个腰身差点都被打烂了,估计没个一两年都好不了。
受重伤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那婆子因此而丢了花房的差事,直接把柳氏打发了出去。
柳氏身边的得用之人太多了,好的差事基本上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那婆子受伤又没了脸,花房的主事顿时就空了出来,还不等那婆子回到家里,花房那个坑里便有了新萝卜。
待日后,那婆子养好了伤,再回内院,即使柳氏惦记着她,她也回不了花房了。
而其它的职位,都有人占着,那婆子就只能等着。
这一等,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补上好差事咯。
就算勉强补了差事,也比不上在花房当差!
柳氏重视花房,花房里种植的全是名贵牡丹,一盆就价值不菲…作为花房的主事,那婆子能捞的油水不是一般的多啊。
所以,在那婆子及其家人心中,唐宓不只是害她挨了打,还断了他们一家的财路啊。
那婆子及其家人对唐宓绝对是恨到了骨头里。
牛二得到老夫人的命令后,不但严格执行,还加了自己的私仇,直接想把唐宓毁了!
这样一个人,在唐宓看来,那就是死有余辜。
李家却还要厚葬与他,还要给抚恤?
“按照旧例,赏他家一百贯的烧埋银子吧。”
萧氏翻了翻册子,指了指上面一处旧例,轻声说道。
顾氏掩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收紧,她真是没想到,向来低调的萧氏居然敢跟她抢管家的主导权。
柳氏让萧氏和顾氏一起管家,两个人里,总有个占主导地位的。
顾氏原以为萧氏会像过去一样,主动回避,所以她便故作大度的谦让了一句,“阿嫂居长,管家一事就全靠阿嫂了。我就给阿嫂打个下手。”
结果,萧氏非但没有谦让,反而一口应了下来,“弟妹既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氏当场傻眼。
萧氏又道,“以后议事,就到我的榕院吧。正院前厅原就是议事厅,用来回事再合适不过。”
顾氏听萧氏一条条安排得极为妥善,显是早就准备好的。
顾氏顿时火大,觉得是萧氏戏耍了自己。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且萧氏确实是长嫂,只一个尊卑,顾氏就争不过。
顾氏憋着一肚子的火,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今天早上气鼓鼓的来到榕院,眼见萧氏轻松自如的处理家务,根本不同她商量就做下决定,心中更加气闷。
眼角的余光瞥到安静坐在角落的唐宓,顾氏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阿唐,之前都是你管家,阿家也说了,现在让你帮忙。你来说说,牛二该如何抚恤?”
顾氏才不信唐宓真的舍得放弃管家权哩。
萧氏也看向唐宓。
唐宓勾了勾唇角,迎向顾、萧二人的视线,道:“管家之事,全听两位长辈做主。”
她,不搀和!
唐宓的态度,萧氏很满意。
顾氏却有些失望,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萧氏却抢先道,“好了,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阿唐,你且回去吧。”
“是。”唐宓应了一声,起身便告辞了。
回到桂院,唐宓又叫来黄四娘,“去,让黄一把牛二勾结闲人的证据找来。”
她一想到牛二那肮脏的计划,就觉得恶心,这样的人还能被当做“忠仆”厚葬,她着实不甘心。
“是。”黄四娘听出唐宓话语里的急切,不敢耽搁,赶忙出去传信。
另外,她看出一向好脾气的唐宓是真的恼了那个什么牛二,给黄一发完信息,又悄悄给京郊的李寿写了个纸条。
“娘子,庄子上送了新鲜的羊肉,您看中午怎么吃啊?”
阿韩从外面进来,喜滋滋的跟唐宓说道。
“哦,有新鲜的羊肉?”
阿娘说过,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生气也不能忘了美食啊。
再者,冬日正是进补的日子,羊肉什么的最是合适。
一想到田庄上养的羊,唐宓就觉得口齿生津。
“把羊肉冻起来,然后做成肉卷,中午咱们吃火锅。”
唐宓记得,她的嫁妆里,还有阿娘给她的几个铜火锅哩。
嫩嫩的羊肉放在外面冻起来,然后用特制的刨子轻轻一刨,便是薄薄的羊肉卷。
家里的高汤都是现成的,再调上蘸料,配上新鲜的蔬菜、豆腐、丸子…
那美味,想想就流口水啊。
呲溜——
阿韩摸了摸嘴角的口水,她可是吃过羊肉火锅的,那味道,啧啧,让人回味无穷啊。
唐宓见她憨憨的模样,顿时笑了起来,心里却有些遗憾:唉,这么好的东西,可惜二九兄不在家啊。
中午时分,食案上放着热气滚滚的铜火锅,火锅周围放着一圈的小碟子,碟子上放着羊肉卷、各色蔬菜、豆腐、鱼肉丸子。
唐宓拿起筷子,正欲开吃,门口却响起一记熟悉的声音,“我回来的正是时候啊…”
第370章 算账
“十八郎,你回来了?”
唐宓喜出望外,放下筷子,起身相迎。
李寿裹着一身的寒气,他将大氅解开,丢给丫鬟,用力搓搓手、搓搓脸,然后才就着丫鬟捧上来的热水洗了手、擦了脸。
他笑着对唐宓道:“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猫儿难得吃一次羊肉锅子,偏巧我就回来了。”
唐宓亲手递给他一碗热茶,“可不是,偏你腿长。快坐下,好好暖和一下。”
李寿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热热的茶汤滑入肠道,瞬间让他整个人都觉得暖暖的。
走到食案前,李寿坐到唐宓对面的位置上。
他探头看了看案上的一圈碟子,又嗅了嗅火锅里翻滚的高汤,“嗯,真香。这是岳母大人食谱上的佳肴吧。”
大梁也有类似火锅的吃法,不过用的不是这种小巧的紫铜火锅,而是略显笨重的铜鼎。
而且,大梁的羊肉铜鼎也没有唐氏火锅这么多的花样。
又是蔬菜、又是肉卷、又是丸子、又是各种豆腐,还有更加入味的蘸料,真是吃一次就能上瘾。
李寿自幼与王家交好,又跟王令仪兄妹是同窗,这些年没少在王家蹭饭,自然也吃过唐氏羊肉火锅。
啧,真真美味啊。
“庄子上刚送来的羊肉,最是鲜嫩,你快尝尝。”
唐宓将羊肉、丸子、豆腐等比较难熟的食材放进火锅,待滚一个开锅后,又将各色蔬菜、菌菇放了进去。
李寿自然不会客气,抄起筷子,夹起羊肉卷,不过他没有放到自己的蘸料盘里,而是先给了唐宓。
唐宓笑着吃了,也给李寿夹了一筷子。
夫妻两个明明可以自己吃,却非要相互喂食,吃个火锅也能吃出蜂蜜的味道。
火锅里的炭火燃得很旺,锅子的食材在奶白色的汤汁里翻滚,升腾起丝丝热气。
唐宓和李寿越吃越热,身上、鼻尖全都是汗。
“呼,好撑!”
火锅这种东西,吃过的人都知道,很容易吃撑。唐宓放下筷子,用温热的湿帕子擦了手和脸,很没有形象的靠在了隐囊上,精致的小脸上满是餍足。
“过瘾,真是过瘾啊。”
李寿的饭量比唐宓大得多,吃光了小碟子里的肉菜,又让丫鬟拿了些手擀面丢到锅子里,蘸着酱料,将面条全部吃完。
他长长吐了口气,满足的只想打嗝。
果然,在魔性的火锅面前,名士、淑媛也很难保持形象啊。
“你怎么回来了?”
唐宓已经隐约猜到了李寿为何归来,但还是问了一句。
李寿没说话,待丫鬟将食案撤下去后,他也歪倒在唐宓身边,一只手肘撑着腮,他静静的看着唐宓。
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猫儿,咱们从李家搬出去吧。安西侯府一切都收拾妥当,咱们随时可以入住。”
唐宓楞了一下,旋即问道:“好好的,为什么搬家?”
她的心里却震动了一下,她知道,定是李寿知道了那些污糟事儿,心疼她,所以才主动提出要搬家。
“这也是好好的?”李寿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放到唐宓身上,“先是花房陷害,接着又是黑衣人行凶,我竟不知,堂堂李家竟有这么多魑魅魍魉。”
他娶猫儿,不是为了让她受苦,更不是让她无端遭受陷害。
李家,远比他想象的龌龊不堪。
他实在不想让猫儿在待在这里了。
“黑衣人不是太夫人的手笔,”唐宓忍不住为柳氏辩驳了一下,“他们是——”
李寿抬起手,打断唐宓的话,“我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可这并不能抹杀她对你的恶意算计!”
行凶未遂就不是犯罪了吗?
如果不是他事前安排了暗卫,哪怕没有那些黑衣人,等待猫儿的将会是什么?!
平康坊!
呵,牛二那贱奴居然敢勾结泼皮,裹挟他的猫儿去平康坊的酒楼、伎馆?
一想到这些,李寿俊逸出尘的脸上满是杀意腾腾。
更多的,则是愧疚。
他放不开自己的姓氏,想要振兴自己的家族,所以明知道李家是个坑,也要住下来。
却生生连累了她的猫儿。
猫儿自落地后,就被岳父岳母娇宠着,长这么大,何曾受过半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