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王氏和小顾氏婆媳几个还在旁边看着呢,柳氏一向标榜自己公正无私,自是不能在小辈面前失态。
咬着牙,柳氏点头同意了唐宓的处罚意见,眼睁睁看着那婆子被拖出去,拉到院子里行刑。
幸好李家不是军伍出身,家里行刑的杖也只是寻常的木杖。
但二十杖打下去,也足够让人皮开肉绽了。
那婆子是柳氏的心腹,虽顶着个仆役的名儿,日子却过得十分舒坦,说句养尊处优都不为过。
多年富贵日子,那婆子养得是又白又胖,木杖落在厚实的屁股上,发出嘭嘭的闷响。
不多会儿,便青紫一片。
待二十杖行完,那婆子已经昏死过去,而她的身下则是一片暗红。
百忍堂的丫鬟婆子,只要不当值,都被叫来观刑。
亲眼看到太夫人的心腹被打成这样,众人的脸色都吓得惨白。
尤其是其它几个跟那婆子资历差不多的管事,神色晦暗莫名,内里更是心绪翻腾。
经此一事,柳太夫人在李家那牢不可摧的威信严重受损。
要知道,这只是太夫人跟十八娘的第一次交手啊,结果,人家十八娘啥事儿没有,柳氏却险些折损了一员心腹大将!
李家的仆役中,有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悄悄钻营,想方设法跟桂院扯上关系。
对于这些,柳氏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但猜也能猜到。
她脸色阴沉,两只眼睛冷冷的看着唐宓。
唐宓却似没有发现,继续恭敬的跟柳氏回禀家务。
“嗯,就按你说的办。”交了一回手,却惨遭落败,这让柳氏顿时清醒过来。
她,轻敌了!
唐氏不是萧氏,更不是顾氏,她是李家名正言顺的未来主母,事事都按着规矩办,身后又有丈夫全力支持,柳氏想找茬都不容易。
若是仗着长辈的身份磋磨唐宓,比如立规矩、侍疾什么的,估计也不行。
唐氏只是孙媳妇,与柳氏之间还隔着萧氏和顾氏呢。
柳氏真若有什么差遣,首当其冲的应该是她嫡亲的儿媳妇,而不是唐宓。
…思来想去,柳氏一时竟对唐宓有些无可奈何!
不行,我绝不能坐视唐氏在李家站稳脚跟。
柳氏暗自咬牙,脸上的怒色却渐渐退去,重新变回那个规矩端方、慈爱仁厚的长辈。
她甚至还殷勤的叮嘱唐宓,“明日顾家喜宴,咱们都要过去,出行之事繁杂而琐碎,阿唐啊,你可要多加注意。”
唐宓乖巧的应声,“是,儿省得。”
顾氏和王氏看到这般场景,却纷纷为唐宓担心。
因为她们太了解柳氏了,这位老祖宗可不是个肚里能撑船的大度之人。
唐氏害她失了颜面,她定不会放过唐氏。
眼前这慈爱的模样,不过是柳氏的缓兵之计、疑兵之法,她心里没准儿已经有了对付唐宓的新计策!
顾氏和王氏猜得不错,柳氏确实有了新的主意,不过,眼下不是发作的时候,她要找个最恰当的时机,给唐宓来个措手不及!
唐宓虽然不知道柳氏的想法,但她却清晰的感觉到柳氏周身散发的气息。
唔,似乎不太美妙哟。
唐宓暗生警觉,回到桂院后,更是一番忙碌。
次日,顾家嫁女儿,因着顾琰的关系,京中大半个贵族圈全都惊动了。
顾家门前车水马龙,各色马车将整个街区都堵得满满当当。
这是唐宓管家后,第一次出行,所以从车马、跟车丫鬟到侍卫,她都安排得很是稳妥。
到了顾家,唐宓虽没有达到长袖善舞,却也是稳重行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疏漏。
诸世家的女眷们见了,纷纷点头:这唐氏虽不是真正的世家女,却也不太差。到底体内流淌着一半的兰陵唐氏的血啊。
至于另一半属于粗鄙武夫王氏的血,则被世家贵妇们暂时忽略了。
见唐宓成功亮相,且表现不俗,王氏很是为她高兴。
顾氏和小顾氏姑侄两个虽不似王氏那般喜欢唐宓,但也不希望自家喜事出现什么差池。唐宓表现好,她们脸上也有光彩啊。
唯有柳氏,仍是摆着一副高贵慈爱的模样,对唐宓的表现既没有欣喜、也没有失望。
顾家虽是嫁女儿,但因着顾相位高权重,依然办得十分热闹。
黄昏时分,新郎来迎亲,一番热闹后,一对新人在顾家大宅举行昏礼。
众宾客观礼完毕,便纷纷离去了。
他们的身份,基本上是不惧怕宵禁的,可也不能这么多人一起违例啊。
唐宓坐在马车里,支应了一天,她也有些乏了。
靠在车厢上,唐宓眯着眼睛打起了盹儿,思绪则已经飘向了离京的李寿身上。
昨天李寿便销了婚假,现在距离除夕还有十来天的功夫,圣人的意思,原本是想让李寿待在京里,年后出了正月再去跟太子一起办差。
李寿却拒绝了。
要知道,太子如今还在京郊挖井、修水渠呢。
李寿作为臣子,也不能恃宠而骄啊。
所以,李寿昨天下午便离开了京城,跑去京郊跟太子汇合。
想到二九兄,唐宓又不由得想到了明年的旱情。
果然如王大妞所说,今年冬天是个难得的暖冬,如今已经腊月都过了一半,但始终都没有下雪。
天气太暖,地里的虫卵都冻不死,旱灾之后,蝗灾也不可避免了。
一想到这些,唐宓的心头就笼上了一阵阴云。
相较于这些事,李家的那些琐事又算得了什么?
与其跟柳氏、萧氏计较,唐宓还不如腾出时间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比如继续筹集粮食,以便明年灾情爆发后赈济灾民。
唔,老神仙已经按照王大妞所说的,用蝗虫进行了实验,发现这东西果然极有营养,人吃了非但无害,反而有益处。
另外,鸡鸭鹅等扁毛畜生也确实能消灭蝗虫。只要数量够多,相信也能在某种程度上抑制蝗灾。
唐宓一条条的想着,整个人也渐渐清醒起来。
忽然,嗖、嗖两记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紧接着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唐宓的身体向前扑去…
第364章 受伤了
“十八娘!”阿周和阿苏一手抓住车厢壁上的把手,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去扶唐宓。
唐宓反应很快,在身体被甩出去的那一刻,迅速抓住了把手。
“怎么回事?”
唐宓心里突突直跳,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十八娘,有、有刺客!”
阿周小心翼翼的撩开车窗帘子,偷眼往外看着。
正好看到几个黑衣人从墙上跳下来,几个起落便冲到了李家车队前。
之前的几记破空声是箭矢,不过给唐宓赶车的车夫是李寿精心挑选的,看着朴实得像个田舍汉,其实手上颇有些功夫。
冷箭从墙上射下来,车夫在第一时间便闪躲开来。
他躲避的那一刹,也不忘拉住缰绳,将马车停下来。
而前面几辆车的车夫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尤其是第一辆车的车夫,因为走在最前面,目标明显,率先被歹人一箭射穿喉咙,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马车的马没人控制,又受了惊吓,撒开蹄子便飞快的跑了起来。
第二辆车略好些,车夫只是受了轻伤,强忍着伤势,驱赶着马车向前跑去。
两辆马车在人群间横冲直闯,惊翻了一路的行人。
唐宓坐着的是第三辆马车,在第一阵的箭雨中受到的损失最小。
但,一番箭雨过后,那些黑衣人仿佛确定了目标,丢下前两辆车,直直的扑向唐宓这边。
“十八娘,奴、奴婢留在这儿拖住他们,您、您从这边先走吧。”
阿周发现那些黑衣人来势汹汹,紧张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但她还是壮着胆子,悄悄打开了马车的后车门,催促唐宓赶紧逃生。
“是啊,十八娘,您快些走吧。”阿苏也急急的说道。
“我不走。”唐宓摇头,见两个丫鬟都快急哭了,柔声安抚道:“放心吧,咱们不会有事的。”
果然,几个黑衣人逼近马车,打头的那人手都要摸上马车门了,忽然嗷的一声惨叫,整个人摔倒在马车前。
而他的眉间赫然插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刀。
“大家小心,有埋伏!”其它几人被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他们左右查看,试图寻找出凶器是从哪里飞出来的。
嗖、嗖、嗖!
又是接连几柄飞刀,噗通、噗通、噗通,几个黑衣人纷纷倒地。
除了一人是手臂受了伤,其它几人都跟第一个死者一样,被人一刀毙命。
几个穿着靛青色胡服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飘了过来,验看几个人确实死亡,这才拎着唯一的伤者又悄然离开。
车夫一直手持横刀的站在马边,看到这一幕也没有惊讶,反而沉声说道:“十八娘,已经没事了。”
唐宓略略松了口气,悄悄摊开手,掌心湿漉漉的全是汗。
虽然她确信十八郎派给她的暗卫会保护她,但危急时刻,她还是会紧张啊。
舒缓了一下情绪,唐宓道:“那咱们继续走吧。”
也不知道柳氏她们怎么样了,希望大家都不要受伤。
这些黑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柳氏几人是受了她的牵连。
唐宓不会圣母的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但到底不想别人因她而受到伤害。
哪怕是柳氏,唐宓不喜归不喜,也从未想过让她出意外。
车夫听了这话,赶忙答应一声,正要挥鞭走人,京兆府的差役和巡街的武侯赶到了。
也是,闹市之中,几个歹徒当众行凶,最后还闹出了人命,官府的差役若是不出现,第二天御史就能参得京兆自己辞官!
“这位娘子——”一个年老些的差役走到马车前,隔着车窗低声询问。
在京兆府当差,眼睛一定要好使,起码各种规制的马车要能认得清。
比如眼前这辆车,乍一看并不起眼,细细一看便会发现,马车的用料颇为考究,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而且差役们都知道,今天是顾相族中嫁女儿的好日子,京中不少权贵都去喝喜酒了。
眼前这辆马车的主人,极有可能便是其中之一。
能去顾相公家吃酒的人,身份也差不到哪里。
所以,哪怕马车前倒了一地的死尸,差役急着问询,也不敢对着马车里的人有半分不敬。
车夫却嫌不够,淡淡的插了一句嘴,“我们娘子乃安西侯夫人。”
可不是没有品级的“娘子”。
差役膝盖一软,差点儿给跪了。
安西侯?
赫赫有名的李家十八郎,比皇子还受宠的贵人?
“小的见过唐夫人。”差役赶忙行了个礼,愈发小心的说道:“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
唐宓没有开口,答话的还是车夫。
只见他沉着一张老实忠厚的脸,冷声道:“他们都是刺客,埋伏在此袭击我们夫人。”
差役嘴角抽了抽,这些黑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正常人谁在大街上穿着黑衣还蒙着脸?
他想问的是,这些人都是被谁杀的?
莫不是李家的护卫?
但,差役左右环顾了一番,发现马车周围并没有多少护卫,只有四五个身着胡服的女子啊。
而且,这些女子虽然都有武器,却没有沾血,她们身上也没有血腥气。
对此车夫的回答更让差役想吐血,只听车夫瓮声瓮气的说:“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位义士,路见不平,将那些歹人全部击毙了。”
义、义士?
你咋不说是行侠仗义的游侠儿?
差役心里吐着槽。
唐宓不想再耽搁下去,左右活口已经被暗卫带走了,相信以他们的手段,定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轻轻跺了跺车厢底板。
车夫会意,不耐烦的跟差役说道:“事情就是这样。天色不早了,我们夫人还要回家呢。”
差役直觉这些刺客的死跟李家有关,却苦于没有证据。
想继续追问吧,又怕惹恼了平西侯夫人。若是把李十八那个煞星招来,就是他们京兆也扛不住啊。
忍着满腹的疑问,差役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缓缓离去。
马车进了坊门,净街鼓响了起来。
宵禁开始了,坊门缓缓关闭。
回到李家,唐宓下了马车,便急急往百忍堂赶去。
“哎呀,弟妹,你平安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王氏站在廊下,见唐宓归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阿嫂,你们没事吧?”
唐宓几步走到王氏跟前,小声的问道。
王氏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压低声音:“我们都没事,就、就是阿婆,情况有些不好——”
第365章 生恨
柳氏就坐在第一辆马车里。
车夫被射杀,马车失去控制,受惊的马在大街上横冲直闯,不知撞翻了多少行人,亦不知穿过多少条街道。
最后,马跑累了,才在城南一处偏僻的街道停下来。
而柳氏,跟她的两个贴身侍婢一起坐在剧烈颠簸的车厢里,三人就像块布被用力的甩来甩去。
不等马车停下来,柳氏便一头磕在了车厢壁上,咚的一声,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两个侍婢也没有好到哪里,两人前额、手臂以及腿上全都被撞得青紫一片,被人扶下马车的时候,腿都软了,一落地,两个人便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吐个不停,险些把胆汁都要吐出来。
当然,这些都是事后才知道的,因为柳氏还没有回家。
顾氏和王氏、小顾氏婆媳三个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未受伤,三人有惊无险的回到家,顾氏便将此事回禀了老祖宗和李祐堂,老祖宗下令,命人分作两批,一拨去寻找柳氏,一拨去救唐宓。
两批人很快就被撒了出去,寻找柳氏的那一拨好不容易才找到柳氏,只是柳氏的情况不太好,那些人不敢擅自做主,便先命人快马回李家报信。
而寻找唐宓的那群人刚刚出了坊区,唐宓便回来了,两边走岔了路,并没有碰到。
顾氏等人已经得到了柳氏的消息,赶忙来到百忍堂等候。
小顾氏与顾氏亲近,自然跟在顾氏身边。
而王氏虽跟顾氏的关系不错,但到底隔了一层,且柳氏并不待见她这个庶孙媳妇,王氏很有自知之明,没有硬往前凑。
干脆守在廊下,左右她心意到了也就是了。
王氏一个人在外面站着,心里正为唐宓担心。
她坐在第二辆马车里,车夫受了伤,马也受了惊,不过幸好车夫经验老道,硬是控制住了惊马。
一路摇晃,王氏婆媳三个总算是有惊无险。
马车颠簸中,王氏曾往后看了一眼,惊骇的发现,一群黑衣人竟持刀向唐宓所在的马车逼近。
王氏还想再看两眼,确定唐宓是否安全,马车已经拐入了另一条街道。
只愿阿唐能顺利度过这一劫,王氏自知没有能力帮唐宓,唯有在心里默默为她祈祷。
眼见唐宓平安归来,王氏简直喜出望外。
唐宓感受到王氏那喜悦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心里不禁一暖。
不管王氏之前是出于什么目的与唐宓交好,但此刻,她对唐宓的关心是真的。
“阿嫂放心,我没事。”
那些黑衣人虽然是冲着唐宓来的,但因为李寿安排的暗卫给力,唐宓没有受到丝毫伤害,连头发丝儿都没有乱。
相较于形容有些狼狈的王氏,唐宓光鲜亮丽得一如往昔。
王氏见唐宓确实无碍,眉头忽的皱了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抚了抚凌乱的鬓发。
唐宓多聪明啊,王氏这隐晦的暗示,她一眼便看明白了。
想了想,唐宓还是摇摇头,没有按照王氏的提示把自己弄得狼狈一些。
毕竟,她确实没有受伤,这种事儿,稍一查证便会清楚,她实在没有必要故意假装。
王氏见唐宓坚持,也就不再深劝。
心里一想,也是,唐宓有李寿这个大靠山,腰杆子不是一般的硬,根本不需要处处小心。
两人没再说话,默默的站在廊下。
忽然,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唐宓和王氏齐齐转头,发现是萧氏和李敬薇来了。
“娘子,二十四娘!”
唐宓和王氏纷纷给萧氏见礼。
李敬薇忍着心底的厌弃,规矩的给唐宓和王氏见礼,“见过两位阿嫂。”
唐宓还好,她已经知道李敬薇的演技不错,再次看到她规矩如淑女的模样,也没有太过惊讶。
王氏却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二十四娘跟二十九娘一样,都是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小贵女,平日里看到她这个庶出阿嫂,向来都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就算碍于规矩,两人不得不向她问安,也是高高仰着下巴,眼里的鄙夷,隔着三里地,王氏都能感觉得到!
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氏忍着抬头看日头的冲动,赶忙说道:“二十四娘无需多礼。”
李敬薇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心道,她才不想多礼呢,奈何在庄子里的日子太过清苦,她实在不想再去了。
萧氏仿佛忘了跟唐宓的数次交锋,慈爱的宛如普通长辈,“怎么在门口站着?阿家可回来了?”
唐宓看了眼王氏,王氏居长,当着她的面,唐宓不好抢先回答。
王氏浑不在意的摇了下头。
唐宓这才回道:“好叫娘子知道,阿婆还没有回来。我和阿嫂在外面等着。”
总不好说,她们不想凑在人前装孝子贤孙吧。
萧氏居然信了,她也没有进门,拉着李敬薇一起站到了廊下。
在堂内等候的顾氏不知怎的,也带着小顾氏和李敬菲走了出来,当然李敬菲的身后依然跟着郑宝、郑宛两个小尾巴。
顾氏别有深意的看了萧氏一眼,然后才跟她见礼,众小辈也相互见礼,而后便静静的站在了廊下。
幸而今年冬天不是很冷,且她们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外面还披着皮裘,手里抱着暖炉,哪怕站在外面,也不觉得太冷。
没过多久,外面便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萧氏等人听到声音,忍不住挺起了身子。
在众人的翘首中,一群人快步走进来。
唐宓眼尖,发现人群正中央、躺在肩舆上的便是柳氏。
此刻的柳氏,看起来无比凄惨,头发全都乱了,金钗首饰全都不见了,额上鼓起一个大大的包,脸色白得吓人。
她身上的衣衫也凌乱不堪,裙摆处有一块块的暗红血迹。
“阿家!”
萧氏和顾氏赶忙走上去,迭声喊着。
“阿婆~~”
李敬薇、李敬菲几个小辈哪里见过这样的柳氏?
看柳氏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能直接死过去。
不管心里是不是真的爱戴、敬重这位祖母,几个小辈单是看到柳氏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就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柳氏艰难的睁开眼睛,浑浊的老眼在一群人中准确的捕捉到了唐宓——依然光鲜,依然美得惊人。
柳氏那个恨啊,一起出门吃喜酒,同样被袭击,怎么唐宓就一点儿事都没有。
反倒是自己——
柳氏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366章 夺权
一群人拥簇着柳氏进了正堂,来到寝室。
萧氏和顾氏守在最前面,她们指挥着几个粗壮婆子小心翼翼的将柳氏抬到榻上。
唐宓和王氏几个则跟在后面,李敬薇等小娘子也跟着走了进来。
还有百忍堂的丫鬟婆子,足足几十号人,将偌大的寝室挤得满满当当。
“太医来了!”
柳氏的贴身侍婢领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边还跟着个十几岁的小郎帮他提药箱。
“陈太医,劳烦您了。”
唐宓认出这人是太医院的陈太医,专治跌打损伤之类的外伤。
陈太医也认识唐宓,笑着点头:“唐夫人,无需客气。”
李家不是勋贵,亦不是权臣,若不是拿着李寿的名帖,根本就请不来太医。
陈太医知道受伤的是李十八郎的嫡亲祖母,并不敢怠慢。
李敬薇几个小娘子已经避到了里间,唐宓又打发了几个丫鬟婆子,寝室里总算没那么拥挤了。
陈太医诊了脉,又给柳氏看了看外伤。
经过太医这一看,众人才知道,柳氏额上的伤还不是最重的,她最厉害的是右腿,居然骨折了。
难怪柳氏会疼成那个样子,且去找她的人找到了也不敢挪动她。
婆子端来热水,陈太医净了手,又给柳氏清洗伤口,接好断骨,敷上他秘制的续骨膏,然后上了夹板。
一番忙碌过后,陈太医的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提药箱的小郎赶忙递上温热的帕子,陈太医擦了汗,再次净手,目光在萧氏和顾氏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到唐宓身上。
唐宓会意,与陈太医一起来到外间。
“太医,莫非我阿婆的伤势——”唐宓有些迟疑的问道。
“太夫人的伤势并不十分要紧,”
陈太医见唐宓误会了,赶忙说道:“只是她有了春秋,身子骨原就不结实,经此一难,日后恐怕——”
老年人骨质疏松,柳氏有了这么一次骨折,哪怕好了,以后若是稍有不注意,骨折的腿便很容易再次出现意外。
唐宓听明白了陈太医的言下之意,连连点头,“日后我们会多加注意的。还请陈太医给我们太夫人开一些有利恢复骨伤的药。”
“夫人只管放心,这些老夫省得。”
陈太医开了药,又留下一下涂抹的药膏,叮嘱了用途,这才起身告辞。
唐宓命人奉上红封,命人将陈太医送出李家。
送走陈太医,唐宓折回正寝室,正好碰到了老祖宗派来的一个婆子。
“阿桃,你回去告诉父亲,我并无大碍,还请他老人安心。”
柳氏强忍着伤痛,挤出一抹笑,柔声跟那婆子说道。
被柳氏唤作阿桃的婆子关切的查看了柳氏的伤,这才担心的说道:“哎呀,我的太夫人,您可真是受苦了,竟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过您放心,老祖宗已经命人去调查这件事,定不会让出手害您的人逍遥法外。”
听闻公爹这般看重自己,柳氏有些激动,连声说:“老祖宗上了年岁,实在不该拿这些琐事烦扰他老人家,我、我真是太不孝了。”
“太夫人,您可不要这么说,您入李家门五十多年,”
阿桃动情的说道,“主持中馈兢兢业业,侍奉老人尽心竭力,照顾家族妇孺、教养子孙…您为李家所做的事,老祖宗心里都清楚着呢。您啊,是咱们李家的功臣!”
不知为何,唐宓总觉得阿桃这话似乎是说给她听的。
柳氏愈发感动了,喃喃道,“这、这些都是我该做的,难为老祖宗都还记得。”
自己的这位公爹,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个严肃的人,哪怕是对自己的儿孙,也没有太过温和。
士大夫讲究的是抱孙不抱子,李家老祖宗倒好,儿子不亲近也就罢了,就连孙子,他也没有表现得多么喜爱。
偏他又不是对儿孙不管不顾,大家只能得出结论:老祖宗就是这么一个冷淡的性子,面冷心热啊!
如今,这么一个冷面老祖宗竟对柳氏这般关心,不但派遣了心腹婆子前来探病,还送来不少名贵药材。
别说柳氏本人不淡定了,就是围观的萧氏和顾氏也都惊讶不已。
尤其是萧氏,别人不知道李家老祖宗的底,她可是多少了解一些,这位李家老祖宗,实在不是个“心热”的人啊。
唐宓心中也有种怪怪的感觉,按理说,她只见过李家老祖宗一面,根本谈不上了解。
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唐宓兀自出神的时候,阿桃已经离开了百忍堂。
阿桃一走,柳氏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看了眼围在榻前的萧氏和顾氏,又看了看毫发无伤的唐宓。
柳氏的手禁不住收紧、收紧、再收紧,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太夫人,药好了。”
柳氏的贴身侍婢端着托盘,小心翼翼的来到榻前。
托盘上放着一碗黑漆漆的汤汁,和一个小小的甜白瓷罐儿。
汤汁还冒着热气,显是刚刚熬好的。
“给我吧。”萧氏对那侍婢说道。
那侍婢没敢答应,而是看向柳氏。
柳氏微微颔首。
侍婢将托盘送到萧氏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