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脸,也自然地仰起,面对着他。
殷独贤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层雾,晦暗不明。
靡音定定地看着,依旧看不透,穿不透那层雾,只是感觉到冷,一种深&入骨髓的冷。
“知道吗?现在的你,和你姐姐很像。”殷独贤喃喃说着,他并不是说给靡音听,而更像是一种自语。
靡音忽然伸手,将他推开。
但殷独贤似乎早有防备,他的手,像铁链一般,紧紧将她焊住,并且,警告性地收缩着。
靡音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她轻声道:“放开我!”
“我说过,你想活着,就必须臣服。”殷独贤冷冷说道:“要对我臣服。”
“我是杨池舟的女人。”靡音推抵着他的xiong膛,她的掌心,触及着他的衣料,就连这,也是冷的。
“你是在威胁我?”殷独贤忽然笑了。
靡音咬着下唇,唇上的胭脂,有着淡淡的味道,甜与涩的交融。
“我是杨池舟的女人。”靡音重复着。
“可就连池舟,也是臣服于我的。”殷独贤轻轻扳道。
“我是杨池舟的女人。”靡音第三次说出这句话。
殷独贤看着她,许久之后,终于放开手。
靡音重新获得自由,没有任何犹豫,她转身,向房间里跑去。
洁白的衣衫,在风中飘扬着,浓密的青丝,在风中飞扬着。
还有那细弱的却渐渐露出女人气息的身体,印在了殷独贤晦暗不明的眼中。
靡音一直跑着,没有停止脚步,一直跑到房间中,将门重重关上,然后,她背靠着门,身子渐渐滑下,瘫倒在地上。
她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忍耐。
她要忍住自己不杀他。
身体中的每个细胞都在尖叫,叫嚣着要将殷独贤碎尸万段。
可是她要忍耐,机会只有一次,她要毫无差错地将他杀死。
在靠近殷独贤身边时,靡音便会有种冲动,想用刀,剖开他的xiong膛,把那颗心亲手挖出。
可是她没有刀。
她没有任何锋利的武器。
殷独贤早就有所防备,让宫女拿走所有危险的物器。
但,即使她有刀,凭她的力气,根本无法给他致命的创伤。
所以,靡音暗暗地告诫着自己,要忍耐,要用最好的方式,要有十分的把握让他彻底死去。
一定,要让殷独贤痛苦地死去。
殷独贤一直在关注着她。
靡音知道。
这些天,他一直在关注着自己。
他并没有出现,可是靡音感觉得到那种冷,一直弥漫在双灵宫中。
她从不张望,从不惊动,只是安安静静地,穿着青兮的衣衫,做着青兮做过的事情。
刺绣,写字,画画。
安静地做着,耐心地等待着。
靡音每天都会做几盘糕点。
精致,小巧,美味。
就这么放置在桌上,慢慢地品尝着。
红&豆莲子酥,红白交杂,嫩滑酥软。
金丝糕,橙黄明亮,入口即化。
翠玉卷,绿意诱&人,口感清香。
她每天不厌其烦地制作着,等待着。
盛夏的午后,宫中一片安宁,所有的阴谋鲜血,都隐藏在空气中,人们只能依靠敏&感的嗅觉,去寻找。
就是在这个时刻,殷独贤来了。
当时,靡音刚刚将点心端上桌,细细品尝着。
那小而薄的舌,在红润的唇上滑过,那是一种诱&惑。
“不是刚才用过膳?是宫中的食物不合胃口?”殷独贤问。
靡音赶紧起身,想退在一旁,却因为太匆忙,踩上了自己的裙裾。
顿时,她失去了平衡,身子一歪,向地上倒去。
殷独贤抓住她的手臂,一拉,靡音整个人扑入他的怀中。
他的xiong膛,是坚&硬的。
他的心,也是坚&硬的。
靡音抬头,看了他一眼,马上垂下眼。
殷独贤并没有放开她,他的手,依旧抓住她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袖,他感觉到她的纤细。
一种能激发男人兽性的纤细。
殷独贤的声音在她头ding响起:“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靡音轻轻说道:“这是姐姐喜欢吃的糕点。”
“是吗?”殷独贤缓缓问道:“你是在代替她品尝?”
靡音微微点头。
她开始推开他。
可是,除非他甘愿放手,否则,她只能是徒劳。
“你恨我是吗?”殷独贤问。
靡音的眼睛射出一道锐利的光,可是,殷独贤并没有看见,他只是听见她柔&软的声音:“王爷何时才能回来呢?”
话音刚落,她的下巴便传来一阵剧痛——他强迫着将她的脸抬起。
殷独贤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你打算每次,都用池舟来抵挡吗?”
“我是他的女人。”靡音重复着这个事实。
“你爱他?”殷独贤问。
“不。”靡音摇摇头:“可是,我会跟随他…一辈子。”
“可是,池舟走了这么久,我可没见你关心过他是否平安。”殷独贤依旧没有放手,他高高地抬起靡音的下巴,让自己清楚地看清这张脸。
变化得很快。
只是一年的时间,这个少女,就已经变了。
当初,她只是一颗青涩的果子,一个任性娇憨的公主。
但现在,她散发着成熟的气息。
清纯中带着娇媚。
她的眼睛,是清澈的,仿佛是溪流,可是在那眼底,却有只裸体的妖。
女妖。
诱&惑男人的女妖。
她的身体,是细弱的,是一种引诱,引诱男人在她身体上释放自己的欲&望。
她和青兮是不一样的。
青兮是圣洁的,高高在上,无暇可指,是最高贵的珍宝。
而靡音,则在纯白中有着污点,任何男人都敢想象自己在她身上的驰骋,她让人产生罪恶的欲念。
“皇上笑什么?”靡音问。
殷独贤放开了她,并没有对自己的笑作出解释,只是回答了她上个问题:“池舟应该就快回来了…到时候,你是继续住在这里,还是回王府呢?”
靡音没有回答,只是退到了一边。
殷独贤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他在桌边坐下,看了眼盘中的点心,淡淡问道:“是你亲手做的?”
靡音点头,她双手紧握着,不让人发现它们在颤抖。
“好像很不错。”殷独贤说完,立即有太监拿来银针,刺&入点心中。
靡音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银针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毒。
靡音低垂着眼睛,她浓密的睫毛,在颤抖着。
是激动的颤抖。
一切的动作,都变得异常缓慢。
殷独贤修长的手指,拿起一块红&豆莲子酥。
靡音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
殷独贤的手指,触mo了糕点。
靡音屏住了呼吸,她浑身发冷,在微微颤抖,她极力抑制着。
就要成功了。
那骨节分明的手,将红&豆莲子酥递到了唇边。
薄薄的唇,微微张开,只要一个动作,便能吃下。
只要一个动作,他就会痛苦地死去。
靡音似乎看见他七孔流血的惨状。
她看见他倒在地上,她看见他在地毯上蠕动,她看见他在痛苦地嚎叫。
决裂
可是,殷独贤停下了。
红&豆莲子酥,没有碰触到他的唇。
靡音的心,顿时缩紧。
他的唇,开始微微上扬。
他在冷笑。
殷独贤在冷笑。
他将糕点拿给旁边的一个宫女,轻声命令道:“吃下去。”
宫女双手恭敬地接过,正要吃下,却被靡音尖锐的声音阻止:“不要!”
同时,靡音扑上去,想把那块红&豆莲子酥夺下,可是,殷独贤将她拦住。
他紧紧抓住她,她纤细的身子,轻声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靡音拼命地摇着头,那对点翠掐丝耳环发出叮叮的响声,那确实是害怕的声响。
“你下了毒。”殷独贤安静地陈述着:“不是在糕点中,而是在自己衣袖上。”
靡音紧紧咬住下唇。
没错,她确实这么做了,下毒,引诱,谋杀,她确实这么做了。
她知道殷独贤多疑,在吃东西前必定会用银针测试,因此,在食物中下毒是没有用的。所以她便在自己衣袖上洒下毒粉,故意跌倒,诱他来扶起自己,这么一来,他的手上便沾了毒,从而染到糕点上,最终进&入他的身体&内。
可是,靡音没想到,一切,都被殷独贤察觉了。
他这个深不可测的恶魔,刚才他做的所有,都是在戏弄她。
而现在,他开始惩罚她,用无辜的旁人的鲜血惩罚她。
靡音不能让他得逞。
可是…她无能为力。
殷独贤的声音依旧很轻:“吃下去。”
那名宫女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她听见了他们的话,她知道这糕点上有剧毒。
她那双年轻的眼睛,惶惑地看着靡音。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命运。
她安分守己地做完了全部的工作,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死。
她看着靡音,仿佛在向靡音要一个答案。
靡音无法给予她答案。
靡音无法承受那样的眼神。
靡音开始挣扎:“放开我!放开她!”
殷独贤没有放开她,相反地,他一手箍住她的身子,一手强制性抬起她的下巴。
他要让她看着这桩死亡的发生。
他要让她看清楚,这个宫女是怎样因为她而死去。
那名宫女的手,已经拿不稳任何东西。
红&豆莲子酥,落在地上,没有声音。
可是她的抽泣,却是有声音的,她在抽泣,恐惧地抽泣。
殷独贤没有说话,他只是使了个眼神,旁边的侍卫便上前来,抓住宫女,扳开她的嘴,将糕点强行塞入她的口中。
那是剧毒。
见效很快。
宫女发出一声嚎叫。
尖锐,不甘,疑惑,愤恨,惶惧,众多的感情都混杂在她的声音中。
那声嚎叫,让人毛骨悚然。
后来的日子,靡音常常在梦中被这声音惊醒。
靡音看见宫女匍匐在地上,痛苦地掐住自己的颈脖,她清秀的面孔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她的眼睛,嘴角,鼻孔,全都在往外流血。
黑色的血,一条条,像小小的诡异的蛇,从她身体中爬出。
痛苦逐渐加剧,宫女的十指,重重地在地面上划动着。
“喀,喀,喀,喀,喀。”她的指甲,全部折断。
地面,有十条弯曲的指甲印痕,清晰而狰狞。
她猛地抬头,对上靡音的眼睛。
她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她的眼白,全是红色,血的颜色,像是囚禁了只红色的蜘蛛。
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直到死去。
“我想现在,你应该理解臣服的含义了。”殷独贤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靡音怔怔的,脸上一片空茫。
殷独贤放开了她。
靡音浑身已经没有力气,她倏地滑倒在地上。
她的面前,就是那名宫女的尸体。
宫女的眼睛,依旧张开,里面,只有血,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靡音慢慢地记起,前几天,她看见这名小宫女在院子中踢毽子。
当时,阳光和熙,天空蔚蓝,她和同伴玩得很开心。
可是现在,她却死去了。
是自己害死了她。
靡音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她。
殷独贤没有再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其余的人,也都跟着离去。
靡音默默地坐在尸体旁边,看着这个宫女。
靡音伸出手,柔柔地抚&mo着她的头发。
只有那头青丝,仿佛还遗留着生气。
靡音将自己的身子,覆盖在宫女身体上。
这是她唯一能够做的。
她要用自己的身子,暖着她。
她的鼻端,是冰冷的死亡的气息。
今后,她会闻到更多的。
她无法回头,除非世界能回到一年前,回到那个只有青兮,只有柳易风的世界,否则,她无法回头。
已经回不去了,在经历了这么多的鲜血之后,她已经回不去了。
靡音闭上眼,双手紧紧地搂住尸体。
窗外的阳光,依旧是昏黄的,射入屋内,为所有物器镀上晦暗。
从这个角度,靡音可以看见院子里的那株牡丹。
一年前,她亲手种植的牡丹。
经过这么多的混乱,她没有枯wei,颓败,而是开得更艳。
只是红色的花瓣中,流淌的,仿佛是血。
深红的血。
这些天的双灵宫,是沉默的。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可靡音每时每刻都感觉到冷,还有…茫然。
她见识到了殷独贤的高深莫测,她不知道该怎么复仇。
对于殷独贤,她根本就是他空闲时的玩物,她的计谋,他了若指掌。
除此之外,靡音还感到不安。
对于要刺杀自己的人,殷独贤手段残忍冷酷,可是那天投毒事件之后,靡音没有再见到他。
靡音不会这么天真地认为殷独贤会就这么放过自己。
他一定在酝酿着什么。
一定。
桌上,放着昨日新进的贡茶,香气浓厚,汤色清朗,叶如兰花舒展。
靡音怔怔地看着碧绿鲜嫩的茶叶在沸水中翻腾,挣扎。
就像是看着自己。
忽然,她听见一个脚步声,沉稳低哑,慢慢地走进屋子,来到自己身后。
是殷独贤。
靡音没有动静,她依旧坐着。
“怎么,才这么几天,就连规矩也不懂了?看见我来,连礼也不行一个?”殷独贤问道,声音不温不火不徐不疾。
靡音扬起嘴角,冷笑一声:“看见你,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杀了你。”
“很可惜,”殷独贤轻笑:“你永远也不可能做到。”
靡音垂着眼,瞳孔慢慢收缩。
“今晨,捷报传来,池舟击退耶罗军队,已经在回朝的路上,几日之内,便能到达。”殷独贤轻轻掠过靡音的背影:“到时候,你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王府呢?”
靡音沉默了会,忽然讽刺地问道:“原来,我还有选择的权利?”
“不,你没有。”殷独贤走到她身后,伸手,抓起她的一缕发,柔滑黑亮的发,全在他的掌握中。
黑发的主人,也在他的掌握中。
“不知池舟有没有对你说过,”殷独贤缓缓说道:“以前,我和他常常分享同一个女人。”
靡音身子僵硬住,隔了会,她忽然起身,向前跑去。
她明白了。
她明白殷独贤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可是,殷独贤快速抓住她的手臂,紧紧地抓住。
他的手,冷得像冰。
靡音浑身掠过一阵颤粟。
靡音开始挣扎。
茶杯跌落在地,碎裂了,茶叶是最好的,水是最清澈的,地面被衬得像面镜子,映着世间的所有,所有的繁华,所有的丑恶。
柔白的纱幕飘扬而下,罩在他们身上。
透过那微小的孔,靡音看着平静的泉水,思绪回到了现实中。
酷刑终于结束。
靡音感觉到冷。
很冷。
身体&内像是有无数个洞,在透着风。
她在颤抖。
击退了耶罗,杨池舟大胜回朝。
他第一时间来到双灵宫,准备接回靡音。
兴奋让他忽略了侍女脸上的不安,杨池舟径直来到靡音的房间。
推开门,只见帷幕低垂,只看得清靡音模糊的影子。
她半坐在chuang上,一动不动。
杨池舟这时才感觉到一丝不对。
他快步走上去,掀开帷幕,彻底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靡音脸色苍白,神色茫然,她身上只披着纱衣,隐隐显出那些印记。
其他男人留下的印记。
占有后的证明。
“靡音,发生了什么事?!”杨池舟抓住她的肩膀,眼神骤然尖锐。
连问了几遍,靡音才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逐渐清明。
然后,她忽然扑进杨池舟怀中,紧紧地抱住他,身子开始颤抖。
“是谁?!”杨池舟问:“是谁做的?”
靡音将脸埋在他xiong膛上,他的铠甲,硬而凉。
“是…皇上,是殷独贤。”
话音刚落,靡音便感觉到杨池舟的身子僵硬起来,她继续幽幽地说道:“他强要了我,他的力气很大,我很痛…我没有办法。”
靡音听见,杨池舟的拳头握紧了,发出沉沉的响声。
他在愤怒。
“我告诉他,我是你的女人…可是他还是没有停止,没有…”靡音的鼻端,嗅着他的铠甲,那上面,有金属特有的气息,还有血腥的味道。
阴谋,诡计,报复,鲜血。
当杨池舟冲进寝宫的时候,殷独贤正在批阅奏折。
杨池舟的声音很大,但他并没有抬头,只是闲闲问道:“回来了?”
杨池舟沉声问道:“为什么要碰她?”
殷独贤抬起眼睛,那双俊美丹凤眼中的神情,很淡,他的声音,也是淡的:“她?”
杨池舟深深吸口气:“我是说靡音,为什么要碰她?”
殷独贤放下笔,轻声道:“因为她是女人。”
杨池舟走近一步,咬牙说道:“她是我的女人!”
殷独贤微笑,但笑容也是淡淡的,仿佛没有痕迹:“我们曾经,不是经常享用同一个女人吗?我也早就告诉过你,后宫的女人,你看上谁,都可以拿去。”
杨池舟将手握得咯咯作响:“可是靡音是不一样的。”
殷独贤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那金丝绣龙厚底靴踏在地板上,没有一点声息。
“就像你说的,她终究不过是个女人。”殷独贤的声音很轻,杨池舟却觉查出了浓浓的警告:“靡音,只是一个女人。”
“可是她是我最在乎的女人。”杨池舟直视着他:“你答应过,将她给我的。”
殷独贤的嘴角慢慢扬起:“我并没有要夺走她…只是,你真的管得住她吗?”
杨池舟露出询问的眼神。
“靡音已经知道她姐姐的事情,”殷独贤一字一句地说道:“她装病入宫,便是想接近我,然后,刺杀我…所以,我才对她小施惩戒。”
杨池舟沉默了。
殷独贤的语速是缓慢的:“她可以这么对我,总有一天,也会对你下手的。”
杨池舟垂下眼,看着自己的铠甲,金亮的铠甲。
刚刚,靡音在上面躺过。
她柔&软的发,仿佛融化了那坚&硬。
“她不会的。”杨池舟抬起眼睛,看着同伴:“靡音不会这么做。”
听着他的话,殷独贤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上。
杨池舟很快便带着靡音出了宫,回到王府。
靡音的情绪还没有从恐慌中挣脱出来,她还在害怕。
杨池舟将她搂在怀中,可是她会逃避。
每次他的手刚碰上靡音的身子,她便颤抖着后退。
杨池舟只得柔声安抚她,让她在chuang上睡下。
透过薄纱衣,他看见她身上的瘀伤。
整片的青紫,覆盖在白&皙的肌肤上,煞是吓人。
杨池舟叹口气。
此刻,靡音熟睡了,可她的黛眉,还是紧皱着,仿佛在梦中,也还处于忧患之中。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靡音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心中的靡音,是那个在黄昏的御花园中,躲在柳易风身后,胆怯娇羞,无忧无虑,有着一双猫眼的小女孩。
她应该是让人疼惜爱护的。
可是她已经改变了。
在自己和殷独贤带着血的尖刀下,她改变了。
他伤害了她。
可是,如果不是如此,他根本无法得到她。
盛容高贵娇俏的公主。
杨池舟伸手,想抚平她的眉宇。
可是刚刚碰触到她的皮肤,靡音便睁开眼,那里面,盛满了惶恐。
她忽然坐起身子,抓住被单,蜷缩在chuang角,拼命地摆手:“不要碰我,殷独贤你不准碰我!”
杨池舟忙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大声道:“靡音,你清醒下,是我!你看清楚!”
靡音抬眼,怔怔地看着杨池舟,然后,她猛地扑入他怀中。
她纤细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杨池舟紧紧抱住她,柔声安慰道:“没事了,靡音,没事了,有我在,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不,”靡音抬起脸,她的眼里,雾气朦胧:“殷独贤…他不会放过我的,他还会再害我!”
“他不会的,他答应过我,他不会的。”杨池舟抚&mo着她的身体,一下一下。
靡音将下巴搁在杨池舟宽厚的肩膀上,她轻声道:“他一定会的。”
时间如水,带去了丽肌上的累累伤痕。
杨池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靡音也变得沉默了。
太多浸满鲜血的仇恨,哽住了她的喉头,逼得她沉默。
这天,杨池舟入宫办事,靡音百无聊懒,便吩咐下人准备马车,她要到街市上去走走。
发生了殷独贤那件事后,杨池舟为了让靡音开心,不再关住她,准许她偶尔上街散散心——当然,是在保证她无法逃走的情况下。
其实,她又能逃去哪里呢?
家和国,她还剩下什么?
马车从王府后门出发,慢悠悠地走上街市。
车厢中是安静的,经过窗口竹帘的阻挡,阳光变得柔和无力,偶尔飘入一两缕,带着凡间的味道。
马儿缓慢地前进着,车轮在石子路上滚过,引起轻微的震动。
靡音将额角靠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她安静地看着那些外面的世界。
盛容,还是和以前一样。
天空一样蔚蓝,空气中依旧是尘土与青草的气息,而那些子民,还是照常生活。
宫中的变故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鲜血没有染上他们的衣衫。
政权,只是贵族与野心家的游戏,他们不感兴趣。
谁当主人,他们毫不在乎,他们需要的,只是臣服,然后,再平静地生活下去。
在阳光下,城中的百姓怀着知足的心,安分地生活着。
靡音的眼睛,在光线的投射下,变成了琥珀,状似透明,但是,依旧看不见底。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辆马车。
车色暗沉,看似普通,可是那三匹拉车的马,四腿修长,神骏非凡,并且毛色一致,异常难得。
马车的主人将窗户帘子微微掀起,只是露出一双眼睛,看不清他的全貌,
但仅仅只是看见那双眼睛,靡音的身子,便僵硬了。
那是双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向着鬓角的方向扫去,滑过冷冷的诱&惑的弧度。
那双眼里,全是冰。
靡音永远都会记得,这双眼睛,曾经牢牢地锁住过她。
是殷独贤。
她慌乱地将帘子放下。
他在看着自己,虽然只是淡淡的一瞥,可是靡音知道,殷独贤一直在看着自己。
靡音将手放在她藕色罗裙上,紧紧地交握着。
一切,都很安静。
马车继续前进着,发出辘辘的声响。
竹帘有节奏地拍打着窗户,轻轻地。
她发鬓上的翡翠蝴蝶步摇,也在微微摆动着。
忽然,马车停止了。
靡音的呼吸,也停止了。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皮肉中。
如临大敌。
在恐惧中,时间变得异常缓慢,靡音的神经,被紧张拉扯到极限。
所以,当帘子忽然被掀开时,靡音有种尖叫的冲动。
可是她不能够,她不能够示弱。
不能够,向殷独贤示弱。
阳光趁机涌入马车中,那个掀开布帘的人,背着光,靡音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她很确定,这就是殷独贤。
因为她感觉到了彻骨的冷,感觉到了重重的压迫。
这些,都是属于殷独贤的感觉。
此刻的殷独贤,身着暗青色衣袍,依旧俊ting,依旧冷如万载玄冰。
他今日微服出宫,来与一位重要人士商谈,不想却在路上看见了王府的车。
而车上的那抹藕色丽影,攫住了他的目光。
是靡音。
她静静地看着外面的人事,脸上,有种不自觉的悲哀,那种姿态,是她特有的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