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杨池舟亲吻着她的眼睛,她浓密的睫毛撩拨着他的唇,像昆虫的翅膀。他的声音很轻,却有种显著的坚定:“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害怕。”靡音将头搁在杨池舟宽厚的肩膀上,在他耳边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会保护我,可是…如果殷独贤要杀我呢?”
杨池舟轻笑:“不会的,他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可是,他连自己的女人都会杀的,不是吗?”靡音固执地问着:“如果有一天,他要杀我…你会怎么办?”
他坚定的话音在此时进入她的耳中:“我会保护你…我绝不会让你死去。”
“你会保护我的。”靡音喃喃道:“是你说的…你会保护我的。”
明月当空,清澄如水,片片落英,极尽清幽。
王府庭院中,杨池舟正抱着靡音在赏月。
月色是柔白的,怀中的人也是柔白的。
让人爱不释手。
“你最近好像瘦了。”杨池舟在靡音耳边问。
“我没觉得。”靡音没有再躲闪,她任由杨池舟亲近着自己,她将脸埋在他肩膀,轻声道:“我想求王爷一件事。”
“你想要什么?”
她细腻的肌肤,在月光下,带着朦胧的冰凉。
“今天,是柳易风的生辰。”靡音缓缓说道:“他最喜欢吃的一道菜,是醉虾…”
“你想让我给他送去?”杨池舟停下了亲吻的动作。
“求你了。”靡音微微抬头,看着他。
她的脸,白皙而朦胧。
她的眼,蕴着星辰。
她的唇,娇艳鲜妍。
杨池舟轻叹口气:“好。”
靡音重新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微眯上眼,像一只猫。
杨池舟下令:“吩咐厨房准备一顿好菜,另外,把田成叫上来。”
听见那个名字,靡音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没多久,一名长相英伟,眉目凛然的武将快步上前,恭敬地行个礼:“属下田成参见王爷。”
杨池舟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慢悠悠地应了声:“起来吧。”
田成起身,立在一旁。
他感觉到一股冷冷的目光,从杨池舟怀中向自己射来。
那是一双像猫一般的眼睛,映着冰冷的月光,里面,有着冰冷的仇恨。
是靡音。
“田成。”靡音轻笑,笑声中带着嘲讽:“我记得,你以前是柳易风的得力手下,怎么几天不见,又开始效忠王爷了?”
田成低着头,不作答。
杨池舟轻轻捏了捏靡音的小腿,用眼角瞟了瞟他:“田成,怎么不回答呢?”
田成清清嗓子:“择事明主,理所应当。”
“或者说,狗总是会跟着有骨头的人走,是这样吗?”靡音语带讽刺。
田成沉默。
“当初姐姐就看出你心怀鬼胎,几次三番提出,可柳易风却不信,没想到,你果然做了叛徒。”靡音忽地从杨池舟怀中挣脱出来。
“怎么生气了?”杨池舟问。
“看见他,我恶心。”靡音拉了拉杨池舟的衣袖:“我们回屋吧。”
杨池舟轻声哄道:“你先去,我说两句话就来。”
让侍女陪着靡音回房后,杨池舟转头,看着一直立在旁边的田成。
“知道今天来是要你做什么吗?”杨池舟淡淡说道。
“属下愚钝,请王爷明示。”
“我听说今日是柳易风的生辰,特意准备了一顿酒菜,让你给柳易风送去。”杨池舟抬起眼睑:“毕竟,你们也共事多年了。”
“属下遵命。”
田成说着便要去地牢,但刚转身,却被杨池舟叫住。
“你知道,为何你归顺后,却总是闲职在家吗?”杨池舟拿起酒杯,慢慢地饮着。
温热的酒,缓缓流入体内。
“属下…不知。”
“你应该知道的。”杨池舟亲自拿起酒壶,为自己斟酒。那澄清的液体,细细的一股,注入玉质酒杯中,转出一个漩涡:“有柳易风在的一天,你便不会被人相信。”
田成走在地牢的甬道上。
他手中的暗红色雕花漆盘,在火把的映衬下,闪出阴森的光。
杨池舟的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
有柳易风在的一天,你便不会被人相信。
有柳易风在的一天…他便不会被重用。
终于,田成停下脚步。
他从怀中掏出一包黄纸,轻轻地打开,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他将那些粉末,均匀地洒在菜上,洒在酒中。
没多久,白色的粉末便消失。
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这些酒菜,也能让人不存在。
他继续向前,来到柳易风所在的牢房。
那段阶梯,狭长而陡峭。
他慢慢地走下,来到柳易风面前。
“大人,”他低低的声音在牢房中回响:“田成来了。”
柳易风疲倦地抬起眼睑,深刻地看了看他,又将眼闭上。
“今日是大人生辰,王爷准备了点小菜,特意让我送来。”
田成挥手,让人将柳易风放下。
满身的伤痕,让柳易风每移动一寸,都是痛苦万状。
诱惑
“大人受苦了。”田成亲自为柳易风将酒满上。
细小的一股,缓缓注入酒杯,清澈,散发着温温的热,看不出任何痕迹。
然后,他将酒递到柳易风嘴边:“就让属下侍奉大人用餐吧。”
柳易风没有张嘴,只是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是一片了然。
“大人,喝下了这杯酒,你可以不再受罪,而我也可以重新得到重用,这样两全其美的事,你又何乐而不为呢?”在昏暗的灯光照映下,田成的脸瞬间变得狰狞。
柳易风身子微微晃动着,很轻微的动作,仿佛是火光闪烁造成的错觉。
但他发出了声音,沙哑的,没有意义的音节。
他在大笑。
“大人,别浪费时间了,就让属下送你上路吧。”田成扳开他的嘴,作势便要将毒酒灌入他的口中。
但他的动作被一个声音呵止:“住手。”
田成抬头,看见了高高在上的杨池舟。
“皇上暂时还不想要柳易风的命。”杨池舟的脸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不定,但他嘴角那丝微微的笑意却是明显的:“田成,明天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杨池舟回到房间时,看见靡音在刺绣。
白绢上,是一幅完成了一半的牡丹图。
两朵牡丹,一朵略大,雍容高贵,一朵略小,含苞娇艳。
湘妃色与茜色,交相辉映,栩栩如生,美不胜收。
“没想到,你这么能干。”两人的身材悬殊,靡音柔&软娇小的身体,仿佛是一只猫,蜷缩在他怀中。
“是姐姐教的。”靡音轻声道,手上的动作一刻也不停。
杨池舟楞了一下,继而转移话题:“明天我没事,一整天都陪着你,可好?”
靡音像是没有听见,只是喃喃道:“你知道吗?姐姐教了我很多东西…可是我很笨,什么都学不会。”
“你不需要学,”杨池舟柔声道:“你已经很好。”
“姐姐什么都会。”靡音水红的唇微微扬起:“她什么都会…从小,我就跟在她身后,紧紧拉着她的袖子,你知道吗?她小时候每件衣衫都被我捏得皱皱的…我记得,在母后去世那晚,我躲在chuang底,任宫女怎么哄,都不出来,哭得脸都肿了。后来,是姐姐将我轻轻拉了出来,将我抱在怀中,她说,以后,她会保护我,她会教导我,她会代替母后照料我…她说,她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所有人都说,姐姐是盛容最美丽最聪慧的公主,她是父皇最chong爱的女儿,所有人都说,靡音只是青兮的跟班,只会躲在青兮的身后…听见这些话,我没有嫉妒,也没有生气,因为,我喜欢这种状态,我喜欢一辈子跟在她身后,一辈子做她的跟班,一辈子。”
杨池舟将她的手按住,将她的手盖在那两朵牡丹上:“现在,由我接替青兮照顾你,保护你,教导你…靡音,依靠我,好吗?我要你从今以后,只依靠我一个人。”
靡音的手掌,感受着白绢上微微的突起,那丝丝缕缕,感觉异常清晰。
“我一直都在依靠你。”靡音轻声道:“以后,我只能依靠你。”
杨池舟满意地笑了,他将靡音放在chuang上,道:“我先去沐浴,你在这等着我。”
靡音笑着点点头,目送着他在侍女的服侍下走入旁边的温泉池中。
然后,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慢慢地消逝。
靡音低下头,继续完成那副刺绣。
一针针,各种颜色的丝线,从她纤细的指尖穿过,紧紧绑缚在白绢上。
牡丹渐渐成型,速度加快,力量加重,终于,她刺中了自己的手指。
血,缓缓地在白绢上蔓延着。
染红了牡丹。
牡丹刺绣,一幅幅地继续着。
而窗外的光景,也在不断变换着。
秋花秋草,白露清霜,血红的枫叶,在凉风吹拂下,袅袅散落。
寒风呼啸,寒意侵肌,庭前梅花盛开,徒自傲然。
春云叆叇,花香四溢,院中的树木,笼罩着一层绿意。
然后,便到了盛夏。
天色明丽,灿烂如锦。
阳光,又整日整日地照耀着。
一年了。
距离事情发生,竟才过了一年。
靡音看着铜镜,身后的侍女恭敬地为自己梳着发。
而她,则静静地呆立着。
一切,都仿佛是寂静的,在这盛夏的清晨。
可只有靡音听得见,那巨&大的翻腾声。
来自她心底深处。
那是仇恨,也是她的血液,是她身体的养分,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原因。
白天,她在杨池舟面前,永远是柔顺的。
她再不会想着逃跑,甚至有几次大好的机会在她面前,她也视而不见。
她全心全意地依赖着杨池舟,讨他的欢心。
他对她的chong爱,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像水一般柔&软。
他在她面前,不再是那个桀骜不驯的杨池舟。
他爱着她,全心全意地爱着。
他甚至没再碰过其他女人。
有时候,靠在他那温热精壮的xiong膛上,听着他那均匀诚实的心跳,靡音会有瞬间的错觉。
她以为,自己真的是他的妻子。
她以为,他们是一对彼此深爱的恋人。
她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过下去。
可是每当深夜来临,她看着那冷冷的,终年不变的月时,她的心,会慢慢浸满仇恨的毒汁。
是自己身边的男人,他协助殷独贤,夺走了自己的一切。
她恨他。
她甚至把青兮的死也归罪于杨池舟。
于是,白天的温柔被尖锐的剑砍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日子一天天过去,靡音渐渐长大。
她的脸,不再有稚气的圆润,更增添了女人的娇媚,举手投足间,她会不经意流露出风情,一种清纯与妩媚混合的风情。
她的美丽,与日俱增。
她周围的一切也在改变着,屋里的摆设,古董的放置,纱幔的更换,院里花草的交替。
王府中的人事,也有了变化,厨房的大师傅换了两次,小桃已经调走,而田成,已经成为了杨池舟的亲信。
正神游着,窗外忽然传来一道鸟雀的声音,略带尖锐。
靡音回过神来,轻声吩咐侍女:“你们下去吧。”
侍女依言照做。
门轻而缓地关上。
靡音看着镜子,按了按发鬓,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名黑衣人从窗口跃了进来,在她身后跪下,行了个礼:“公主。”
“别叫我公主,别给我下跪。”靡音转过身来,缓缓说道:“我说过,我和你的身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为了替最爱的人复仇而活着。”
黑衣人不说话。
靡音微叹口气:“起来吧。”
黑衣人随着她的命令起身,立在一旁。
“杨池舟,有怀疑你吗?”靡音问。
黑衣人摇头:“他已经开始将机密事情交给我处理。”
靡音垂下眼,沉思片刻,又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黑衣人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恭敬地递上,道:“服下后一个时辰便能起效,且从脉象上看不出异样。”
靡音接过,紧紧地捂在手心。
这是自己复仇的利剑。
当天晚上,杨池舟回房时,有些心事重重。
“怎么了?”靡音帮他脱下外衣,轻轻按抚着他的肩膀,他宽厚的肩膀。
杨池舟闭上眼:“耶罗近日大举进犯我边境,我不日便将出征。”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靡音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窝。
“别走,你别去。”靡音的声音柔糯糯的:“你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的。”
杨池舟偏过头,吻着她的青丝,上面,染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息。
“我必须去,靡音,放心,王府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杨池舟放柔声音,竭力安慰着。
靡音将他抱得更紧。
没有谁看见,她隐藏的眼睛里,有种真实的光芒。
当天夜里,王府的人彻夜未眠。
靡音得了急病,脸色苍白,身子发冷,一直昏迷着。
请来的几位医术高超的大夫,也查不出原因。
这种症状持续了几天也没有好转。
杨池舟心急如焚,眼看皇命下达,马上即将赶赴边境,可又不放心在此刻撇下靡音。
他轻抚着她如纸般苍白的脸颊,不禁眉头紧皱。
靡音费力地睁开眼,轻轻握&住他的手:“别走,你答应过,会代替姐姐保护我的。”
杨池舟低头,吻了下她光洁冰凉的额头:“你在这里,也同样会受到我的保护。”
靡音缓缓闭上眼:“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我想回双灵宫。”
杨池舟放柔声线,安慰道:“我很快就回来,靡音,乖乖待在王府里。”
“不!”靡音抚&mo上他的脸,眼中有着薄薄的水光:“求求你,如果你不在,至少姐姐在那里陪着我…求求你,求求你。”
靡音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一偏头,再次晕厥。
太医来查看,依旧无能为力。
杨池舟发火:“一群废物,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查不出病因?!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
太医吓得腿打颤:“启禀王爷,小姐这病脉象上并没有什么异样,恐怕,恐怕是心病。”
“心病?”
“小姐应该是因为王爷不日即将出战,担心焦急之下,情绪紧张,导致病发。”
杨池舟想起靡音的话,眼睛沉默下来。
在杨池舟离开那天,他将靡音送到了双灵宫中。
就像靡音说的那样,即使自己不在,她姐姐也会在那里陪着她。
当靡音醒来时,看见的,是无比熟悉的景象。
一切,和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
高大的檀木chuang,光滑的表面流过一阵暗红的光。四周,是水红的流苏,帷幔,随风飘扬。窗前,是一张梨花木书桌,上面摆着的书,依旧翻在一年前青兮读着的那页。
只是,它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
在那瞬间,靡音有些晃神。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寂静而黯黄。
靡音从chuang上跃起,忽然的剧烈运动,让她晕眩。
为了不跌倒,她扶住了书架。
手上,传来一股暖热。
这是双灵宫的书架,这是姐姐的书架。
靡音伸手,开始抚&mo着屋子中的每一件东西。
她要让自己的手掌留下它们的记忆。
她在缅怀着过去。
她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耳边,似乎传来了过去的声音。
“靡音,来,拿着针,慢慢穿过这块布,没错,就是这样,靡音真聪敏。”
“靡音,我把gong箭带来了,你昨天不是说想学吗?”
“靡音,别爬这么高,让易风帮你去拿。”
“靡音,我给你找了匹小马,学会了,骑给青兮看。”
“靡音…”
靡音…
姐姐的声音,柳易风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清晰。
清晰得让人心痛。
靡音的眼,渐渐有些刺痛。
是泪水。
“不是说,病得很重吗?怎么转眼间,便能下地了?”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很恍惚,很熟悉。
就像是一阵寒风,将那些温馨的记忆瞬间刮走。
冬日中的金石。
是…殷独贤。
靡音的手,下意识紧紧握&住。
来了。
他果然来了。
靡音慢慢地转过身,垂着眼,蹲下,行礼。
她浑身的骨骼,都因为这个动作而碎裂。
她听得见体&内令人悚然的叫声。
这个屈辱的动作。
她的腿,为了这个杀害自己亲人的禽&兽而屈下。
可是,她必须这么做。
为了复仇。
她必须这么做。
“参见…皇上。”靡音用尽全力,压抑住内心的恨。
殷独贤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她起身。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沉默。
靡音全身紧绷着,她不清楚他想做什么。
对她而言,殷独贤是阴森的,她永远弄不清他在想什么。
可是现在,他是她的敌人。
一个强大的敌人。
她无法不畏惧,即使体&内有着浓烈的仇恨的激荡,她依旧是畏惧的。
只是,她不会退缩。
永远不会。
不知过了多久,殷独贤慢慢向她走来。
靡音垂着眼,看着一双澄明金丝黄靴出现在自己眼前。
接着,一只手将她的下巴抬起。
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却带着冷,在接触到自己皮肤的那一刹那,靡音微微颤抖了。
她被迫看着他。
他的脸,是文雅的,干净的。
他的五官,细致中带着俊秀。
他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薄薄的眼睑,包裹住了无限的深沉,就像是深潭,没人能看得清。
他的嘴,薄而水润,轻轻地勾起让人心悸的弧度。
“靡音。”他唤着她的名字,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这么唤着。
他的眼神,很淡,与他对视时,你根本无从知道他在注视哪一部分。
可是,你却知道,他在专注地看着你。
这是最让人恐惧的。
靡音的心紧紧地提起,她屏住了呼吸。
“起来吧。”殷独贤忽然命令道。
自始至终,靡音没有从他脸上看见一丝变化。
殷独贤在书桌前坐下,淡淡问道:“听说你病了。”
“是。”靡音起身,侍立在一旁。
殷独贤拿起本书,随意地一翻:“是你提出想回双灵宫的?”
“是。”靡音看着他的手,瞳孔开始紧缩。
她感到恶心。
殷独贤,居然在碰触姐姐的东西。
她的牙关,开始咬紧。
“看来,效果不错,回宫后,你的病就好了。”殷独贤微笑,可就连笑容,也是冷的,有着距离。
靡音轻轻吸口气:“这个,应该是故人的保佑吧。”
那只手,将书放下。
那双深沉的丹凤眼,牢牢地锁住她。
“你的故人,似乎大多都死在我手上,是这样吗?”
靡音轻轻闭了下眼:“不知道…我不会想太多…我只想好好活着。”
“活着,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殷独贤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感情:“要活着,首先要学会臣服…你会吗?”
靡音的脸,忽然扭曲了下。
屈辱,无穷无尽的屈辱,是她活着的代价。
她必须承受的代价。
殷独贤起身,走到她跟前,站定。
靡音的鼻端,嗅到他身上传来的香气,可就连那香气,仿佛也带着凉意。
“记住我说的话,臣服,只有对我臣服,才能活着。”殷独贤轻声警告道:“收起你的仇恨,将它们掩埋,如果你作出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那么,就连池舟,也救不了你…明白吗?”
靡音微微低着头,额前的发,一根根,像是刺进眼中,连带她的眼神,也变得凛冽。
但是殷独贤看不见的。
他看见的,是靡音,点了下头,轻轻地,顺从地。
殷独贤静静地看着她,隔了会,便迈步走出了双灵宫。
没有再说一句话。
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靡音才缓缓地放松了身体。
她在chuang上坐下。
很累,身体,已经累得像不属于自己。
可是,这具身体她早就已经放弃了,不是吗?
殷独贤果然是怀疑她的。
但是同时,他根本不会将自己放在眼中。
因为她只是个女人。
因为她手无缚鸡之力。
因为她是靡音。
他总会大意的,而她,则有了机会。
靡音这么坚信着。
铜镜。
鎏金瑞兽镜,铸造精良,纹饰细腻。
靡音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每一次顾影,都会增加一次陌生。
她已经认不清自己。
以前的那个靡音,已经消失了。
铜镜中的她,是扭曲的,也是美丽的。
她细细地描着眉,细细地想着。
双灵宫中的一切,还是完好的,保持着原样,一尘不染,显然有人日日来此打扫。
是殷独贤下的命令,靡音知道,是殷独贤保存着双灵宫。
因为他在怀念着姐姐。
当然不可能是爱,殷独贤是不会有爱的。
是占有,男人期望的占有。
殷独贤没有能占有姐姐,这是他的遗憾,所以,他才会怀念。
靡音翻开屋子角落的紫檀木箱,里面,全是青兮的衣衫。
靡音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拿起一件纱衣,紧紧地贴在xiong前,仿佛衣服中,有着青兮的精魂。
良久,她睁开眼,褪下自己的衣衫,开始换上青兮的羽衣。
一件件地褪下,一件件地穿上。
她要变得像青兮。
薄薄敷上粉,淡淡染上胭脂。
她的妆,是淡雅的,清新若莲。
她的衣,是洁白的,是青兮的颜色,就像是天山上的雪,永远是圣洁的。
她的发,柔柔垂在白衣上,黑亮的发,如涓涓的溪流,让人的心,不由得柔&软。
靡音坐在院前的石桌上,一双素手,抚&弄着琴弦。
而她的面前,龙涎香静谧地燃烧着。
她弹奏的曲子,是青兮最喜欢的,最常弹的。
此刻,晓月明朗,遍照各处,院中的萧疏淡竹,被晚风拨弄,沙沙作响。
靡音垂着头,专心地弹奏着,一根根的弦,一次次地抚&弄,一个个音节,流溢而出,如珠落玉盘,如呢喃细语。
她不急,她不慌。
她静静地等待着。
她懂得男人的心——得不到的,永远是好的。
殷独贤没有得到青兮,他永远不会罢休。
他会来的。
幽月渐渐隐在云后,夜雾渐起,院中的景物,变得朦胧清幽。
靡音依旧在弹奏着,不慌不乱。
他会来的。
她这么坚信着。
风,渐渐凉了,钻入她的衣衫中,触及她的皮肤。
渗骨的凉意。
不止是风。
是殷独贤。
靡音知道,殷独贤,就在身后。
她不动声色,依旧弹奏着。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勾勒着每个线条,在寻找着自己与青兮的相似处。
她知道。
她全知道。
终于,他开口了:“你似乎弹了很久。”
朦胧夏月夜,那双柔荑放下,琴声停止。
靡音垂下眼,起身,静静侍立在旁。
臣服,这便是她的臣服。
她察觉不到殷独贤在看着自己,但她知道,他确实在看着,仔细地看着。
“刚才,我以为你是青兮。”殷独贤道。
靡音依旧垂着眼,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即使抬头,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看不懂他。
云渐渐散去,皎月重现,一切都变得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