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靡音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刻,她便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慕情的手上。
慕情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牵着她,一起走进院子中。
两手的手心里,是血。
靡音感觉得到,慕情的血,是热的。
一种令人心安的暖热。
慕情带着靡音,来到后院中,越过长廊,在一家房间前停下。
慕情静静说道:“里面,有个你认识的人,你自己进去吧。”
靡音看着慕情,或许是被他眼中的平和所蛊惑,她愿意冒这个险。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家具,全是竹子制成的,那是一种简单与质朴。
住在这样的屋子中,心内必定是毫无杂念。
靡音的目光,晃过竹椅,竹凳,最终移动到chuang上。
那张chuang上,半躺着一个人。
虽然,那人的面庞是消瘦的。
虽然,那人的脸色是苍白的。
虽然,那人的眼神是憔悴的。
但是,这一切,都遮不住他的俊逸。
柳易风。
是柳易风!
靡音站在原地,被回忆的潮水冲得晕头转向。
过去的所有,像是一块块色彩斑斓的布料一般,在她的眼前晃动。
靡音抓不住,也不知该怎么抓住。
过了许久,一切才寂静下来。
眼前的一切,都回复了原位。
“靡音。”柳易风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等你很久了。”
靡音先是站在原地,看似平静地。
但是,她的耳坠摇动的弧度开始逐渐增大。
随后,她像风一般,冲到了chuang边,扑入了柳易风的怀中。
她贪婪地呼吸着柳易风身上的气息。
那种熟悉的气息。
属于青兮的气息。
属于过去的气息。
然后,靡音感觉到脸颊上一片冰凉。
她哭了。
从事情发生以来,她一直告诉着自己,哭便是认输。
她一直在阻止自己落泪。
可是现在,她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她想要大哭一场,狠狠地,祭奠那些逝去的美好。
柳易风缓缓地抚&mo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
他们什么也没说,但是,在这样的接触中,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阳光洒在竹叶上,瞬间让叶面变得透明,那些清澈的汁液,在下面缓缓涌动。
叶面,由金黄,变得晕红。
时间,就在这样的变化中逝去。
靡音从柳易风平静的陈述中,了解了他来这里的经过。
田成在被害之前,就托付亲信将柳易风送到了耶罗,送到了慕情这里。
原来,柳易风的母亲那一族,和慕情家是有渊源的,算是远房亲戚。
虽然为了避嫌,双方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但慕情还是毫无条件地接收了柳易风。
他竭尽全力,医治着柳易风的伤。
经过这一年的治疗,柳易风的身体,已经渐渐好转。
而在两个月前,慕情终于配制出解药,将柳易风的喉咙医好,让他能够开口说话。
而前几日,慕情无意间说出在山上遇见一个女子。
经过询问,柳易风发现,慕情所说的女子,很像是靡音。
于是,柳易风便恳求慕情将靡音带回。
这就是柳易风的经历。
他全部都告诉了靡音。
但是,有关靡音的一切,柳易风却没有询问。
因为他清楚,那不是快乐的回忆。
他不想让靡音再度去经历一遍。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问。
关于靡音的过去,柳易风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一切都过去了。”
是的,一切都过去了。
但在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中,有一个人,是他们永远都会记得的。
青兮。
是的,青兮。
但是,靡音也不敢开口。
她不知应该如何询问。
到最后,是柳易风挑起了这个话题:“靡音,你知道…青兮最后待的地方吗?”
靡音的目光,注视着格子窗,那些蔷薇,簇拥着,开得热烈奔放。
像是一团火。
恍惚的火,没有热度。
靡音点点头:“是的,我…去看过她。”
柳易风闭上眼,一种痛苦的情绪从他隐忍的平静的眉宇间穿透了出来:“我真的很没用,居然连她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靡音垂下头,看着被褥上的刺绣。
她的思绪,仿佛也随着那些绣线的痕迹在缓缓移动。
一针一针,组成了现在这样淡雅的花纹。
房间内的空气,像是哽着一滴泪。
有种咸涩的味道。
但同时,也有一种香气。
那种靡音熟悉的,让她心安的香气。
竹叶与药香的混合。
靡音抬起头,阳光照在她细致的睫毛上,将那黑色染成金黄。
靡音道:“姐姐去的时候,不痛苦。因为,那时候,她爱的男人也爱她。这…就比什么都好了。”
“是的,”柳易风道:“是的,我爱她,永远都会爱着她。”
两人沉默良久。
“靡音,”柳易风道:“今后,你就在这里住下好吗?忘记一切仇恨,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一切仇恨?”靡音轻声问道:“那么,你也会忘记吗?”
柳易风摇摇头,眼中是一种清醒的彻悟:“我不会忘记的,因为我唯一剩下的,就是仇恨…但是靡音,你是不同的,你还有着快乐生活下去的希望。你姐姐在世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过上一种平静的生活。靡音,为了青兮,为了我,为了你自己,放弃仇恨。”
靡音静默了。
忘记仇恨。
这四个字,却是艰难的。
是的,她一直在考虑。
如果殷独贤没有死,那么,她应该怎么做?
回到盛荣,重新开始复仇的生活。
还是放弃仇恨,和耶罗那些自由的草地一起同生共死。
这些天,靡音一直在静静思考着这些问题。
命运,究竟会让她怎么做?
究竟,要让她怎么做才好。
结束完对话后,靡音独自步出了柳易风的房间。
她走在长廊上。
长廊四周种有许多的竹子。
那种清凉的绿意,渗入她的每一个毛孔中,让靡音有种酣畅淋漓的清透。
微风吹来的竹林的气息,进&入她的肺部,仿佛瞬间,就将那些烦思给吹走。
这里的一切,不奢华,不富丽。
只有一种质朴,让人感觉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心安。
脚踩在这山庄的地板上,靡音觉得,自己是确确实实,真真正正地活着的。
竹林,在摇曳着。
像是一只手抚过了靡音的肌肤。
那只手,是靡音所熟悉的。
带着暖意的手。
在走廊尽头的小亭中,靡音看见了那只手的主人…慕情。
是的,他正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
衣衫,已经更换了一件。
血迹,全部清理干净了。
他清瘦俊逸的脸庞上,有着失血的苍白。
靡音的心,顿时生出一种愧疚与无措。
靡音发觉,每次她看见慕情时,心里都会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措。
竹林的绿意,笼罩在假寐的慕情身体上。
他仿佛是竹精。
自由自在,无欲无求。
靡音一直站在他的身后,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然后,就在那种无措持续地在靡音身体中膨胀时,慕情开口了:“过来坐吧。”
随着话音,慕情也撑起了身子。
虽然动作轻微,但,还是扯动了伤口。
他的脸上,有很轻微的抽&动。
虽然他努力隐忍着,但靡音还是看见了。
她感觉到懊悔以及内疚。
“你的伤…”靡音喃喃道:“对不起。”
慕情微微一笑。
那笑容,若柳絮般轻扬,抚在靡音的心上,软化成一片。
“是我的错,我没有事先向你说清事情的经过。”慕情这么回答。
他并不是客气。
他的话语中,是平和。
像是清澄的溪水。
靡音看着他。
他的手指,是干净的,暖热的,令她向往的。
“谢谢你,救了柳哥哥。”靡音道。
“他,也是我的亲人。”慕情的声音,和熙得像是暖风。
温暖,是靡音许久都没有接触到的东西。
她心生恋恋。
靡音抬头,透过那茂密的竹林,看向天空。
竹叶组成的缝隙,也是一种柔&软的绿意。
“我该回去了。”靡音道。
她的声音中,有种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是一种眷恋。
是一种晦暗。
是一种不舍。
“你连茶都还没有喝呢。”慕情说着,边用左手端起茶壶。
他尽量避免使用右手,避免牵扯伤口。
靡音刺得并不浅,虽然他用药止住了血,但是,起码需要修养一月有余。
可是,他不想让靡音看出来。
他不想让她愧疚。
靡音自不是媸颜陋质,也觉察出了他的用心。
于是,她主动接过慕情手上的茶壶:“我来吧。”
两人的手,碰触在了一起。
虽然只是一瞬,但是,靡音觉得,那种暖热,会一直驻留在她的肌肤之上。
那股暖意,会透过肌肤的每一处纹理,到达四肢百骸。
是的,四肢百骸。
靡音定定神,将茶水倒入自己面前的杯子中。
因为她略为繁乱的思绪,茶水溅起了繁乱的水花。
偶尔一滴,落在靡音的手上。
靡音端起茶,静静地品着。
这里的一切,都是幽静,清雅。
茶水,也是一样。
靡音的目光,一直看着杯子。
但眼角,却是驻留着慕情的衣角。
那浅色的布料上蒙着一层竹林的绿。
面前的这个男人,靡音想,他,或许是不同的。
或许,他真的,是不同的。
那衣角,一直胀满了靡音全部的视线。
但是,靡音猛地回过神来。
她有些明白自己在期盼着什么了。
可能吗?
靡音讪笑一声,硬硬地将眼神移回。
她不愿妄想。
“果然是好茶。”靡音放下杯子,用与慕情同样平和的声音道:“谢谢你,我回去了。”
说完,靡音站起身来。
她的裙裾,本身是散成一朵花,而如今,合拢了花苞。
静默的,像是不曾盛开过。
像是不曾有过期许。
靡音走出了亭子,走上了长廊。
长廊,仿佛望不到尽头。
靡音觉得很奇怪。
刚才她来的时候,明明是很短的距离。
难道,是因为离开。
她不愿多想。
不敢多想。
这时,慕情叫住了她。
“那里,是你的家吗?”
那声音,顺着清风传来,像是能吹散人的烦思。
靡音没有回头。
但是,她摇头了。
不,那里,不是她的家。
她没有家了。
从很早很早以前,就没有家了。
“那么,为什么还要回去呢?”慕情继续问。
风,持续地吹来,吹拂起了靡音的发。
在空中,四散着。
像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否则,她又能住在哪里呢?
“如果你不嫌弃,”慕情道:“你可以住在这里的。”
靡音还是没有回头。
但是,她冷清的声音,随着风,飘散到了慕情的耳中:“不必了,我很好。”
接着,她继续往前走。
慕情再次叫住了她:“如果有空,就多来这里玩玩,这里,随时都是欢迎你的。”
靡音顿了顿,接着,离开。
脚步再也没有停止过。
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似的。
靡音坐在池子边。
池面上,有着宽大的荷叶,圆润的露珠正在上面滚动。
叶脉清晰,下面似乎有着无数的汁液流动。
靡音的眼睛,一直驻留在上面。
可是她的神智却不是的。
她的神智,飘散到了很远的地方。
带着一种竹叶的香气。
飘逸。
她的双膝弯曲,下巴就抵在膝盖上。
而眉宇之间,满是烟云般的郁郁。
像是高山上的雾气,淡淡的,确是存在。
极净万今早派人快马回来告诉她,说是宫中有事,耽误了,一时半会无法回来。
靡音听了便是听了,心中没有一丝起伏。
她的一颗心,似乎已经成为了死水。
平静至黑色,所有的作物都安静地在里面枯荣。
无声无息。
虽然靡音不愿承认,但是,在几天之前,她心湖的水,还是摇曳了片刻。
因为那股竹香。
可摇曳之后,便是深深的无奈。
心中,有种浅浅的闷窒。
说不出因由。
柳易风曾好几次送信来,想让她去山庄中聚聚,但靡音总是推脱。
她不想见到那翠竹般的人。
她不想见到慕情。
并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其他。
其他,靡音不愿正视的原因。
靡音的头,枕着膝盖,久了,脚便有些酸麻。
她嘴角抿紧几分,接着,便站了起来。
极净万为她安排的屋子,舒适至极,奢华至极,但,不是靡音想要的。
这里,到处都熏着香。
珍贵的香料。
可是,却失却了自然。
靡音想起了那染着药香的气息。
似乎,无论如何,靡音都会想起不愿记得的那个人。
xiong中,烦闷淤积。
靡音不愿再在这待下去,她来到了山上。
这座山很大,苍翠中透着深郁。
靡音特意挑的另一条路。
她不想见到慕情。
而且,也很难见到他。
因为靡音巧妙地打听过,得知慕情每隔几个月才会入山寻找药材一次。
上次,不过是巧合。
他们,见面的机会,将很少了。
靡音这么想着,一路沿着山路行走。
她的脚下,有很多的落叶。
陈旧的黄色,清新的绿色,混杂在一起。
没有区别的,它们都是落叶。
只是落叶。
半山腰处,有座小亭,年代似乎已经久远,显得陈旧。
可是在浓浓绿荫的映照下,却有着别样的意趣。
靡音走得累了,便决定在此歇息。
坐在亭中,可以俯视山下。
心里,稍稍开阔些许。
一朵野菊&花,在亭脚处哀哀地开放着。
那种娇&嫩的色泽,柔&软了人的眼。
靡音伸手,将它摘取了下来,放在鼻端轻嗅。
没有香气,只有一种露珠的清新。
靡音闭着眼,闲适地轻嗅着。
而此刻,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很轻,像是极力不想打扰到她。
靡音睁眼。
美眸中瞬间闪过淡淡的讶异与慌乱。
因为。
来人是慕情。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慕情的声音,还是她记忆中的那般清雅。
“没关系。”靡音将手中的花放在了一旁。
接着,靡音微垂着头,没有再说话。
还是慕情打破了沉默:“这些天,为什么没有到山庄来,是因为我说错了什么吗?”
靡音摇摇头。
阳光从她背后射来。
影子,在亭中的地面上,模模糊糊的。
“你的伤,有什么要紧吗?”靡音转移话题。
“没事,已经大好了。”慕情的声音,依旧是轻柔,就像是今天的阳光。
“易风,很想和你说说话。”慕情继续道:“我看你也没事,不如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改天吧。”靡音看着地上的影子,道:“改天我再去。”
慕情沉默了。
阳光,静谧地洒在两个各怀心事的男女身上。
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冰。
“你为什么不开心?”慕情忽然这么问。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靡音笑了。
可是要等笑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连抬起嘴角的心情都没有。
“因为,你的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真的笑容。”慕情这么回答。
他的声音,也是像云烟般飘渺。
“你认为,”靡音忽然冷笑了一声:“一个亡国之女,还有开心的必要吗?你认为,一个什么都不剩下的女人,还有开心的必要吗?你认为,一个经历过无数血腥,甚至杀过人的人,还有开心的必要吗?”
靡音的音调,到最后,不自觉地拔高了。
她并不是针对慕情。
只是,针对自己的感情。
在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尖刻。
她的贝齿,咬住了唇瓣。
因为自己刚才的行为。
她想,在听见这么不客气的回答后,慕情应该会离开的。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可是没有,在惠风之后,慕情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暖柔:“有必须。”
他这么说:“有必要的,因为至少你还活着,至少你可以闻到花的清香,可以听到鸟的鸣叫,可以感受雨露的滋养,可以有无止境的未来…所以,你有开心的资格,也有开心的必要。”
是吗?
靡音这么询问自己。
是这样吗?
她的手上,重新拿起了那朵花。
触手,便是柔嫩。
“我是名大夫,时常会接触到很多的病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有着美好的未来,但是他们的生命却不允许他们拥有那些未来。所以,我认为,生命是最可贵的。如果我们还活着,那就要好好地活着,努力地活着。”慕情的声音,在这山林之中,轻扬飘散。
靡音安静地凝听着。
她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裂开。
不痛。
只是一种微微的悸动。
靡音还是垂着头,但是她知道,慕情就在自己身边。
他一直没有离开。
靡音的手上,是那朵野菊&花。
不娇艳,颜色也不素雅。
但是,却有着昂然的生命力。
在阳光下,热烈地绽放花瓣。
靡音缓慢地将它旋转着。
圆形的花,成为圆形的黄色。
在那漩涡之中,靡音轻声道:“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你想听吗?”
天色,由蔚蓝转为昏黄。
天际的云霞,仿佛在燃烧一般。
那红色的云,镶着金色的边。
与绚烂的华丽中,带着一种静谧的怆然。
靡音,将自己所有的故事,将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慕情。
那些悲伤。
那些屈辱。
那些屠杀。
那些血液。
一件件,一桩桩,全都向慕情讲述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但是,在慕情的面前,她不自觉地就会将身体放松。
她会有一种想要放空的渴望。
慕情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他们在亭子中坐了许久。
靡音在喁喁地说着,而慕情则安静地聆听。
靡音的诉说,是断断续续的。
甚至偶尔要停顿半个时辰才会重新响起。
可是慕情从来不会催促与插话。
他只会聆听。
安静地聆听。
以及。
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的这个女子。

 

消息

靡音的心,似乎宁静了许多。
自从,她将一切都告诉了慕情之后。
她的心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扑扑索索的,花瓣,在她的心间荡漾。
满天花雨,静谧纯净。
慕情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的存在,对靡音而言,便是好的。
靡音觉得,他懂得她。
或者说,至少,他能理解她。
靡音不再逃避慕情。
似乎将那些事情说出口后,她和他之间的隔膜,瞬间就消除了。
至少,他们之间的隐瞒,少了许多。
靡音时常去山庄中,和柳易风作伴。
有时候,柳易风喝过药后睡了,慕情便会邀靡音去竹林之中。
雅竹之下,有着青石板。
上面,是一副棋盘。
两人时常在竹林之下下棋。
靡音的棋艺只是中等水平,她知道,每次下棋时,慕情都会让她。
否则,凭两人相差过大的水平,一局棋,也不会下这么长的时间。
慕情并不会居功。
而靡音也没有表现出来。
他们,似乎是在维持着这样的平衡。
似乎,是在借着下棋而待在一起。
可是,他们很少交谈。
甚至于,有时候连一句话也不说。
靡音来时,只需要点点头,慕情便将棋盘给摆好。
而靡音离去时,同样只需要点点头。
没有多余的词语。
可是靡音觉得,自己和慕情之间,是投契的。
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感觉,这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或者有时候,她也想,如果时间,永远也不停止,那该多好。
这天,靡音照旧是先来到柳易风的房间中看望他。
柳易风的伤,已经大好了。
只是一身武功,因为那时的酷刑,损失大半。
看见靡音,柳易风微微一笑,道:“不用看我,直接去找慕情吧。”
靡音看着他脸上那善意的戏谑,耳朵忽然像有小小的火在灼烤:“什么意思?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不见得吧。”柳易风继续微笑:“我怎么感觉,你每次在我这,都有些坐不住呢?”
“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以后还是少来吧。”靡音垂眸。
语气,染着淡淡的任性,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
可是,那声音中的浅浅沧桑,却是掩饰不住的。
柳易风的眼眸,黯淡了下。
他忽然叹口气:“靡音,很多事情,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靡音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可是她不回答。
她只是用手抓着自己衣裙上的丝带,静静摆弄着。
“靡音,我和你姐姐,从你及笄开始,便时常讨论你的未来。”柳易风缓缓回忆着:“我们想的是,希望能够让你嫁给一个拥有闲职的男子,不需要他富贵,不需要他拥有重权,只要他能够给你平凡的幸福,那就好。”
靡音的手,继续抓弄着丝带。
丝带,染着凉凉的滑&腻,在虎口处缓缓游移。
那种凉滑柔腻的弧度,一直延伸到靡音的心中。
“靡音,慕情是一个好人,一个好男人,我想,他就是上天给予你的良人。”柳易风的声音,在屋子中回响。
“我不认为,上天会优待我。”靡音看着那暖热的阳光,但是一双眼睛,却冷了下来。
“别这样想,”柳易风劝慰道:“至少靡音,你活了下来。”
“可是这样的活着,”靡音阖上眼:“像是行尸走肉。”
柳易风沉默了。
屋子里的家具,散发着竹林的气息。
这里,全是自然。
柳易风将手,放在了靡音的头上。
从他的手掌心中,传达了一种确定。
“不会的,只要活着,就有无限的希望。”柳易风的声音,有种尘埃落定后的禅意:“只要你活着,就应该努力地让自己快乐。”
靡音继续将那丝带在虎口处拖曳。
那种凉丝丝的感觉,就这么蔓延在她的心间。
“去吧,去找慕情。”柳易风用这句话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见面。
靡音听了柳易风的话,来到了竹林间。
还是下棋。
午后的阳光,是慵懒的,透过竹叶,照在棋盘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两人的手,落在棋盘上时,光影会暂时覆在上面。
白&皙的肌肤,暖黄的影子。
有种梦境般的朦胧。
而靡音此刻的神智,也是恍惚的。
她一直在想着柳易风的话。
一手棋,更是混乱的。
慕情也没有出声提醒她。
他反而跟着她的混乱继续下着。
竹林间很安静。
只剩下黑白两子偶尔落在棋盘上的声响。
小竹凳上搁放的两杯茶,也渐渐地失却了温度。
但青瓷茶杯,还是默默绽放着它的淡雅。
靡音的眼睛,一直盯着棋盘,可是神智,却已经穿过竹林,飘到了空中。
在蓝天之中,翱翔。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闻到慕情身上清晰的气息。
回过神来,竟发现慕情的手,不知何时,来到自己的面前。
靡音看见,那宽大的袖子里,慕情的手腕,素雅而干净,骨节分明。
她的耳朵,再一次燃烧了起来。
靡音的身体,也猛地向后一退。
这么一退,她才看见,慕情的手上,拿着一片竹叶。
而慕情,则在阳光下,对着她和熙地一笑,道:“刚才,这个飘落在你的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