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段线,都沾染着自己的一段心事。
将它们,永远地保留在香囊上,而心事,也永远保留了下来。
永永远远。
即使盖着厚毯子,但靡音还是将窗户开着。
她喜欢风,即使是冷风,也是自由的。
天,是深紫色。
就像是毓兰衣衫的颜色,都是紫色。
已经七天了,毓兰离去已经七天了。
而殷独贤,也整整消失了七天。
那日,他跑出去后,靡音就没有再见过他。
但靡音记得他当时的背影。
荒漠,如死如灰。
靡音明白,自己的预言,是正确的。
他会后悔的。
悔恨终生。
在香囊快完成时,房门也忽然被人推开。
殷独贤走了进来。
此刻的他,是憔悴的。
他的身上,有浓烈的酒气。
靡音没有抬起头,只是安静地继续刺绣。
殷独贤慢慢地向着她靠近。
脚步,没有了往日的沉稳。
靡音还是没有动静。
他的阴影,像一座山似的将她笼罩。
“不要绣了。”殷独贤说,那声音仿佛瞬间让人回到了寒冬。
靡音没有理会他,甚至就像是当他不存在。
“不要绣了。”声音更低了些,但温度却更冷。
靡音的手还在继续着,将那些线,一条条的线,全缠绕成一个福字。
殷独贤忽然将香囊给抢了过去,扔在了屋子的角落中。
他的力气很大,很突然,靡音的手因此被针给刺中。
食指指腹上有了个小孔,慢慢地汇聚成一粒红&豆般大小的血珠子。
像是谁的泪。
靡音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到香囊旁边,捡起。
她蹲下&身时,那嫣&红色的衣裙铺在地面,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无声的妖娆。
殷独贤不知为何,忽然被激怒。
他冲过去,猛地再次从靡音手中夺过那只香囊,一把将它撕&裂。
“嚓”的一声,香囊成为了两半。
那福字也成为了两半。
毓兰存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件物事消逝了。
靡音抬头,看着殷独贤,那眼神,是他无法承受的鄙夷。
“殷独贤,你果真是个懦夫。”靡音这么说道。
声音很轻,却夹带着刺。
“住嘴。”殷独贤这么命令道。
“毓兰她给予了你生命,难道这还不够吗?”靡音牢牢地锁住他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你憎恨她为你创造的一切,你瞧不起这一切,可是这些都是她能给予你的最好的东西!”
“住嘴!”殷独贤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被那目光所刺痛。
疼痛中是一种惊惶。
“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让她带着遗恨离开!你明明站在那里,可是你没胆子去握&住她的手!你让自己的母亲就这么寂寞地死去!”靡音的声音渐渐地拔高。
“住嘴!”殷独贤的身子开始颤抖。
靡音没有听从他,也不会听从他,她继续逼视着他的内心:“是的,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受到这么多的屈辱,你感觉到不公平。你不能恨自己,所以你必须要找一个人来恨。所以你恨毓兰,因为你知道,她不会怪你,无论你做什么,即使是你杀了她,她也不会怪你!因为,你是她唯一的儿子!你就这么利用了她对你的爱,可你回报她的,却是恨意!却是无尽的寂寞!你…”
靡音没有能说完,殷独贤的大掌,紧紧地掐住靡音的喉咙。
十指渐渐地收缩着。
靡音无法喘气,那种熟悉的窒息感,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她还想骂他,但是已经发不出声音。
她睁开眼,看着他,眼中是平静的。
没有恐惧,没有憎恨,只有平静,还有…同情。
殷独贤被她的目光怔住了。
窗外,是寂静的下弦月,是寂静的苍穹。
而院子中,那些枝叶,正在慢慢发芽。
清冷的香气,在空气中拂动,瞬间冷静了所有人的理智。
殷独贤的手,慢慢地松开了。
靡音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她的xiong膛,微微地起伏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此刻,殷独贤忽然将头埋在靡音的颈窝边。
靡音的肩膀,感受到那渐渐规律的呼吸,是属于他的。
殷独贤的头发,轻抚着靡音的脸颊,一种痒痒的悸动。
而他身上的龙涎香,还有酒的冷冽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一阵阵地传来,萦绕在靡音鼻端。
那一刻,天地都是安静的。
忽然,殷独贤开口了:“她真的走了吗?”
那声音,在这寂静的时刻,是那样清幽,无助。
“是的,她真的走了。”靡音的声音,抛弃了所有的讽刺与嘲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阵阵的凉风吹入,将两人的发,共同吹起。
在空中,纠缠成了一片。
再也分辨不开。
良久,殷独贤再次开口:“那天,我想走过去,我想握&住她的手,但是我忘记不了那个场景。”
“什么场景?”靡音忽然开口。
黄梨木桌上,那红烛,正在跳跃着。
像女子妖娆的腰肢。
静谧地跳跃着。
殷独贤的呼吸,开始变得痛苦,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午后。
那个昏暗的午后。
那一刻的记忆,是他永远的梦魇,永远也挥之不去的梦魇。
是的,梦魇。
无论他位居怎样的高位,无论他拥有怎样广大的国家,无论他有多么大的权利。
那个场景,还是会在夜深人静时,鲜明地重复着。
像毒蚁一般,啃噬着他的骨髓,他的内脏,他的所有。
痛不可当。
忽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拍抚着殷独贤的背脊。
仿佛,他是一个孩子。
一个伤心的孩子。
“一切都过去了,这件事,不是任何人的错…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无所谓对错。”靡音喃喃说道。
她的眼睛,看着那跃动的烛火,仿佛从那里面,看见了什么。
烛火照在她的眼睛里,像是映在湖面上,倒映着。
灯火阑珊。
“她会原谅我吗?”殷独贤问,声音是窒闷的,因为他的口鼻,掩埋在靡音的衣服中。
靡音的身上,有一种特有的淡淡的气息,能让人奔腾的血液,瞬间安宁下来。
没有的声音,也有着让尘埃落定的效力。
“会的。”她说:“无论你做了什么,毓兰都会原谅你。”
殷独贤的发丝,继续在她脸颊上拂动。
他的头发,也是和毓兰很像的。
“事情,是不是永远都无法挽回了?”他问。
“没什么,还有下辈子。”靡音看着chuang边的紫定八方印花烛台,在烛火的映照下,泛出了银色与黑色混杂的光泽,一种迷&离的光泽:“下辈子,一切都会从来过,这样,我们就再也不会做错事情了…再也不会了。”
银红的蝉翼纱,被风微微吹拂着,鼓动着,像是一湖水。
有着圈圈的涟漪。
房间,彻底地被寂静笼罩。
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动弹。
两个人,出生自不同的轨道,因着混乱,鲜血,厮杀而碰撞在了一起。
因为那些仇恨与纠葛,他们的生命被打碎,混淆在了一起,成为模糊的无数片。
任何一片,都不是纯粹的恨,或者纯粹的爱。
但在这一刻,那些东西,都仿佛远去。
留下的,是伤感,是疲倦,是渴望的宁静。
第二天,当殷独贤醒来时,发现枕边,放着那个香囊。
被撕&裂的地方,细心地缝合了起来,不仔细看,是瞧不出破绽的。
靡音,将它给缝了起来。
福字,终于拼成了完整。
殷独贤将香囊拿起,轻轻地放在鼻端。
触觉,是柔&软的。
里面放着香料,和靡音身上的味道很像。
殷独贤闭上眼,静静地嗅着。
脸上的那种平静,和往日相比,似乎多了些什么。
“靡音姑娘,这是皇上派人送来的补汤,请趁热喝下吧。”一名眉目清秀的宫女,半跪在靡音面前,那黑色的漆盘,高举过头,上面,放着一碗丹红色的汤。
靡音没有抗拒,双手端起,拿着勺,一点点地将其喝光。
那补汤,是西南密&林中的一种灵菌制成。
那种灵菌异常罕见,十年才能长成,因此,这种补汤非常珍贵。
但这种汤的功效却很显著,能让人的身体快速恢复过来。
前些日子,靡音因为体弱而晕倒了几次,殷独贤每日都会让太医熬制这种补汤,端给靡音服用。
虽然这种补汤的味道不怎么好,但靡音每次都将它喝了下去。
待靡音喝完,宫女忙上前,将干果献上。
靡音捻了一颗,放在嘴中,瞬间,补汤的气息便被压了下去。
她挥挥手,让宫女退下了。
宫女发现,自己最近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这一个月来,皇上和靡音,没有再争吵。
更多的时候,两人是静静待着的。
不说话,甚至不看对方。
但是,房间内的空气,却凭空柔&软了许多。
已经是初春,到处都是满满的绿意,柔嫩的,新鲜的。
一眼望去,成为水溶溶的一片,融化了人的心。
或许,在这新的一年中,很多东西,都不再一样了。
倚玄宫中,每日都是歌舞蹁跹。
那隐隐的声音,荡漾在宫殿上空,是浮动的,被风一吹,就消散了。
就像是一切的繁华。
短暂,没有永恒。
极净万还是那样,躺在软榻上。
用慵懒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用漫不经心的姿态,游戏着世间的一切。
门开了,殷独贤走了进来。
“皇上这些天,都到哪去了?”极净万没有停下,而是继续享受着自己的乐趣。
“抱歉,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殷独贤在旁边坐下,微笑道:“二皇子还住得惯吗?”
“当然,我说过,盛容,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地方。”极净万看着怀中的美人,嘴角微勾,像是黑暗中盛开的曼陀罗。
“多谢夸奖。”殷独贤继续微笑。
“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不日就要回去了。”极净万将美人的柔荑,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那种柔滑,无可比喻。
“哦?”殷独贤微微挑起眉:“这么快?”
“总不能再次给皇上添麻烦。”极净万笑了:“而且,再不回去,皇兄估计又要在父皇面前告我的状了。”
“你父皇一向对你疼爱有加,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殷独贤端了一杯茶,缓缓地喝着。
“但落下了口实,也是不好的。”极净万道。
“二皇子现在的想法,似乎成熟了许多。”殷独贤道,那声音的河流中,浮在面上的是赞叹,而内里,谁也看不清晰。
“当有刀架在你脖子上时,就必须要成熟。”在说着话时,极净万的脸上,还是那种游戏的姿态:“皇兄对我,可是欲杀之而后快。而父皇的身子,日渐差了,如果哪天仙去,我可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清澈的茶水中,映着殷独贤的笑容。
在水面,荡漾着。
“你这话,别人可能相信,我却不敢相信。”殷独贤轻轻吹拂去茶面的叶子,那袅袅上升的热气,被他的气息折断,飘散开来。
“哦?”极净万扬起眉毛,那是一种询问的姿势。
殷独贤没有看他,嘴角的笑,悄然无声:“按照这些年来二皇子培养的势力看来,真的与大皇子交手,他不一定能占到便宜吧。”
闻言,极净万的脸,就像一湖春水,没有任何的涟漪。
“皇上,”极净万这么说道:“你和我,果然是同样的人。”
“我以为,这一点,在十多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已经知道了。”茶的热气,氤氲了殷独贤的脸,那笑容,变得有些模糊。
“我和皇兄的势力,确实是旗鼓相当,只可惜…”极净万让自己的手指,在美人的头发中穿梭:“可惜,他的血统,让耶罗的那些长老们,都站在了他那一边…这样算来,我的胜算,小了许多。”
“血统固然是重要的,但却并非是一定。”茶已经不再那么烫,但殷独贤还是不断地向着里面吹气,仿佛那是一种习惯:“鲜血,杀戮,可以帮助你洗去血统的痕迹,可以帮你模糊人们的信念。”
“那么,皇上愿意帮助我吗?”极净万抬起眼睛,睫毛下的光,冲破了慵懒,是深沉的。
“自然,当你成为耶罗的皇帝后,我想我们,会相处得很融洽。”殷独贤这么说道。
极净万笑着,俯下&身子,继续沉醉在温柔乡中。
睹此情状,殷独贤站起身来,道:“那么,就不打扰二皇子做乐了。”
说完,他走出了倚玄宫。
极净万忽然觉得待在宫殿里有些xiong闷。
仔细算算,他已经在这宫殿中待了一月有余。
极净万一向是自由散漫惯了的,于是,他掀开帷幔,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门外的守卫,不敢对他进行阻拦。
因为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是阻止别的人进&入倚玄宫。
因此,极净万就带着自己的一个心腹,自由地走了出去。
盛容的皇宫,在初春时节,是美丽的,极净万毫无目的地闲逛着。
他专门沿着小径,穿花拂柳地走着。
确定旁边无人监视,他的心腹古塔其忽然凑近他耳边问道:“二皇子,你认为殷独贤会帮助我们吗?”
极净万伸手摘下一朵花,轻轻放在鼻端一嗅,很久之后,才开口:“他想让我和皇兄打起来,这样,便能坐收渔翁之利…古塔其,你要记住,这个世界,谁都不是你的朋友。”
“那么,我们这次来,是没什么收获了?”古塔其道。
“怎么会没收获呢?”极净万闭上眼,惬意地笑着:“这次的旅行,让我看见了盛容的美丽,也让我知道了,如果能拥有它,那将是多么好的一件事。”
靡音带着一名宫女来到了皇宫的一隅。
最近,她每天都会来这里采&花。
也许是太过闲暇无事了。
采下之后,将花瓣晒干,做成干花,沐浴时,放在澡盆中,那香气将会浸入肌肤之内,经久不散。
初春了,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
那阳光,懒洋洋的,透过衣服,照射在人的皮肤上,弄得人痒痒的。
那宫女与靡音相处久了,觉得她脾气随和,渐渐也敢与她对话。
此刻,她便问道:“小姐,为什么你总是要来这里采&花呢?御花园里不是有更多吗?”
靡音的手,在阳光之下,晶莹剔透,连那指尖,都是精致的。
她淡淡说道:“这里的花,御花园里并没有。”
“是吗?”宫女微微皱着眉头,四下打量了一番,道:“但是,我怎么觉得差不多呢?”
靡音也不欲和她多说,便道:“我有些渴了,你去帮我端杯茶来吧。”
“那,小姐想一个人待在这里吗?”宫女问。
“怎么,你还担心我跑了?”靡音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恼怒,也没有讽刺,温和得像一江春水。
这一番话由她说出,意味又不一样了。
宫女自然清楚,靡音是怎么也跑不出这九重宫阙的,于是,她马上道:“奴婢不敢,奴婢马上就去。”
靡音没有抬头,只是安静地说道:“别急,慢慢走,小心摔着。”
“是。”宫女这么答应着,但脚下哪里敢慢,一阵风似地远去了。
这是宫中最僻静的角落,常年处于阴暗之中。
即使是盛夏,也是一阵阴凉。
但是,还是有生命,在这里默默地滋生。
那些,更为强悍,更为黑暗的生命。
靡音蹲下&身子。
等站起来时,手中,已经握着一株阴暗的生命。
在那瞬间,阳光,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地面,生长着无数的杂草,踩在上面,像是地毯一般。
柔&软,不真实。
确实,有人踩在了上面。
一个陌生的脚步声在靡音身后响起。
那声音,带着皇宫中特有的阴谋的气息。
迟疑的,狠毒的,坚毅的。
靡音转头,看见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内侍。
她认得,那是丽姬的心腹。
看见靡音回头,那内侍的脸,忽然扭&动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镇静。
他的眼睛,沉了下来。
“你,想杀我吗?”靡音的声音也是同样的镇定。
“公主,果然很聪明。”那内侍道。
两人用平静的态度商量着生死。
那平静,在瞬间,成为了怪异。
内侍还很年轻,二十岁上下,有着一张清秀的脸颊,但是他的眸子,却不再纯粹了。
他被皇宫中的阴谋,还有每日都在发生的杀戮所浸染。

 

谋杀

“丽姬派你来除去我,是吗?”靡音继续问,声线平稳得就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怪就怪,靡音公主太得chong了吧。”内侍的这番话,是从牙齿缝中蹦出来的:“这些日子,皇上每晚都在双灵宫中歇息,咱们丽妃娘娘的chuang,太冷了,都要把娘娘给冻死了。所以,丽妃娘娘只好让公主先死。我想…公主对此应该会理解吧。”
靡音点点头。
她的手,轻轻抚&mo着身边的一朵嫣&红色的花,轻声道:“难道,你们就不怕殷独贤追究?”
内侍笑了。
乍看之下,那笑容浸润在阳光之下,却没有半点暖意。
他将手往靡音身后一指,道:“公主看见那口枯井了吗?到时,我把公主往里面一推,这左右又没人看见,公主就只能是不慎滑倒坠入了。”
靡音再次轻轻点了下头:“你们想得真周到。”
“丽妃娘娘计划了好些时日了,一直派我跟着公主,可直到今天,才有下手的机会。”内侍继续笑着。
那笑容,映照着身后的花,忽然之间,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靡音的手,慢慢合上,握成了拳头,那娇弱的花,流出了嫣&红的汁液,将她的手,浸染成血色。
她轻轻垂下眸子,道:“可是,我并不想死呢。”
“那,可就由不得公主了。”内侍的笑容,在慢慢地慢慢地变冷。
接着,他眼中凶光一闪,整个人像急电一般,向着靡音冲去。
他的手,像是野猫的爪子,死死地掐住靡音的颈脖,防止她叫出声来。
他看上去是高瘦的,但力气,却大得吓人。
靡音就像一片叶子似的,身不由己地被他给拉扯到了井边。
他双手拖着靡音的脖子,要将她的头,往井口中塞。
内侍的眼睛里,全是红色,一种嗜血的红色。
只要一点,只要再一点,他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是的,只要再一点。
可是忽然之间,靡音转过头,看着他。
她的眼中,是一种模糊的寂静。
带着,一种妖魅。
妖魅的微光。
内侍忽然之间,怔住了。
就在那一刹那,靡音的右手食指,猛地向着他的眼睛戳去。
她的动作,非常迅速。
她的方向,异常准确。
于是,那长长的坚&硬的指甲,就这么刺&入了内侍的眼睛。
内侍先是感觉到左眼一热,接着,一阵剧痛在她的脑袋中爆炸开来。
他顾不得其他,忙松开掐住靡音脖子的手,捂住自己的脸。
那种痛,是不堪忍受的。
内侍的全身,开始痉挛。
他的嘴中,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那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样的声音,是他发出的。
但他没有痛苦多久,因为紧接着,他被人重重一推,坠入了井中。
惨叫声,彻底停止。
再也不会响起。
宫墙,花,草,树木,全都蒙上一抹冤魂。
新的冤魂。
靡音站在原地。
在这场异常混乱的厮杀后,这处天地,重新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滴答,滴答的液体坠&落在草上的声响。
靡音的手指甲上,还沾染着一些混沌的液体,红白交杂的液体。
当她将手指从内侍的眼中收回时,这些东西,也同时跟随着她。
靡音现在还记忆着刚才自己的手,戳破内侍眼珠时的那种感觉。
一种淋漓的恐惧。
她杀了人。
她亲手,将一个人杀死了。
靡音的xiong膛,急剧地起伏着。
她的脸,比纸张还苍白。
而她的身子,也是一半冷,一半热。
看着手指上的东西,靡音的胃像是忽然之间被人打了一拳。
她猛地呕吐了起来。
将胃中的所有东西,都呕吐了出来。
到最后,实在没有吐的了,她开始吐胆汁。
深绿色的胆汁。
在她以为自己要将内脏都吐出来时,一双手,慢慢地拍抚着她的背脊。
一下下,很轻柔。
接着,一张锦帕递在了她的面前。
靡音快速接过,甚至可以说是抢了过去。
她并没有用来擦拭嘴角,而是用来擦了手。
她将手上的那些浑浊物体,一遍遍地擦拭去。
她很用力,甚至将指甲,都折断了,而指尖的皮,也破了。
但是她还是没有住手。
她就这么机械地,颤抖地擦拭着。
直到那锦帕破了,她才停下。
此刻,她的那根手指,已经红肿,和其余的纤细的四指形成鲜明的对比。
靡音的情绪,到此刻,才稍稍平静下来。
她抬头,看向了来人。
那是个陌生的男人,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度。
那线条分明的脸上,是一种懒洋洋的腔调。
他看人视物,总是漫不经心的。
他的衣服,松松地系在了身上。
极净万也看着靡音,深深地看着她。
是的,刚才,无意中走到这里的他,目睹了一切。
他认得这个女人。
上次,就是她将殷独贤叫走的。
极净万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居然能在殷独贤面前毫不害怕。
从此,他也将那抹娇艳放在了心中。
极净万记得靡音那被薄汗给粘在额上的发。
仿若妖艳的图腾。
而刚才,他看见她在杀人。
顿时,她身上那种特有的妖艳,被血腥的味道,浸染得更为浓烈。
突然之间,她的发,像是粘在了他的心上。
“你叫什么名字?”极净万问。
靡音没有回答,她站起身,垂下眼眸,道:“谢谢。”
接着,她便越过他,要离去。
当走动起来时,靡音才发觉,自己的脚,是酸软的。
是的,是酸软的。
极净万拉住了她的手。
靡音穿着一件月白的衫子,那袖口,滚着银丝的边。
触手,便是一阵舒适的凉滑。
一阵风吹来,靡音的发,飘散在极净万的唇上。
短暂的接触,若有若无,极致的诱&惑。
极净万闭上眼,似乎要将靡音发丝中特有的气息存在心中。
他重复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靡音转过头来。
此刻的她,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而那无波无澜的眼睛中,却隐隐有着光。
沉在湖底的光,神秘,绮丽。
让人情不自禁,想进&入,想一探究竟。
但是极净万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靡音忽地甩开他的手,像世间最灵巧的猫一般,走了。
她的步伐,是那么轻,也是那么地快。
极净万的手,抓住的只是一缕空气。
还有那凉滑的感觉。
挥之不去。
荣丽宫中,丽姬正在焦灼不安地等待着。
是的,一定会成功的。
陈玉是她的心腹,心够狠,也够机灵,当初容帝时期,就帮自己除去了几名争chong妃子。
而这次,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因为,那人是靡音。
一个只知道躲在青兮身后哭哭啼啼的靡音。
是的,她根本就不用担心。
只是…丽姬看向那越渐西沉的红日,蛾眉紧蹙了。
为什么陈玉还没有回来?
丽姬如玉般的手,紧紧地交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