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事没了,家里太艰难,过不得了,还求…求…”柳玉波挪挪地道,说到求字,脸面通红,却是说不下去了。
后面站着的柳玉汶,虽没说话,也垂下头去,脸色通红。
马氏就嫌柳玉波太过窝囊,不会说话,一面就狠狠地瞪了柳玉波一眼,一面又对柳二太太堆下笑来。
“…都说二太太是菩萨心肠,手里又宽裕。不看别的,就看你这侄儿的面上,好歹帮补帮补。”马氏直接向柳二太太打起抽风来。
柳若姒看着,不禁暗自摇头。看柳玉波和柳玉汶兄弟两个,不管其他方面的性情如何,起码还是有廉耻,要脸的。而这大/奶奶马氏,却似跟人伸惯了手,脸皮着实厚的很。
“照你说的,家里实在可怜,”柳二太太就道,“只是,你这个行/事,让人怎么帮你?”
“我改,我肯定改…”马氏立刻连声说道。
柳二太太虽然心慈,看着马氏的样子,也不大相信她说的话。可是,刚才听常嬷嬷一家说了这家子的情形,也确实是困难。因此,柳二太太虽有些犹豫,心下还是决定要帮上一帮的。
柳二太太刚要吩咐人拿银子,柳若姒早在一边瞧见,伸手止住了。
“姒儿…”
“娘…”柳若姒正想要说出阻止的话来,眼角瞥见旁边的柳玉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柳若姒抬起的手就顿住了。
“前儿个听我们家大太太说,大/奶奶你行/事太过,有辱柳氏家门,因此不跟你来往了。大太太还说给我们太太了,说不要上了你的当,不许帮你们的。”柳若姒转念之间,就板了脸,对马氏说道。
“冤枉,冤枉啊,”马氏就连声叫起屈来,“姑娘别听了旁人胡说。不过是我不提防,惹了大太太。不是我的错,是大太太…”
眼看着马氏就要说起柳大太太的是非来,柳若姒抬手打断了马氏的话。
“你不必说的。我娘是慈悲心肠,看不得你一家子这样。只是,有话要说在前头。往后,但凡邻里间有一丝传言,说你们对你们小兄弟不好的,你们也不用在这里住了,立刻告诉老太太和大太太,让人赶了你们出去。免得你们在这里,丢了柳家的脸面。”柳若姒对柳玉波和马氏道。
“就是这个话。”柳二太太点头,随即就叫丫头拿了十两银子出来,交给柳玉波,让他拿去过活。
“好生照看你小兄弟,别再让人磋磨他。”柳二太太道。
柳玉波满面通红,跟柳二太太道了谢。那柳玉汶不用人说,就自己上前来,闷头给柳二太太磕头。
“快起来。”柳二太太有些不待见柳玉波和马氏,却对这小孩子很有好感。看他相貌端正,规规矩矩,不言不语的,更加怜惜他。
柳二太太打量了柳玉汶,见他衣裳短小,就又让丫头拿了个尺头来,让柳玉波和马氏回头给柳玉汶做新衣裳。
“这孩子可怜,若有什么事,你就到这院子里来说一声。”柳二太太还特意嘱咐柳玉汶道。
“汶弟,你哪天没事,就来府里。我让人带你逛逛。”柳若姒也对柳玉汶说道。
看着时辰不早,柳二太太就打发了三个人出去。
“…刚一出了门,那位大/奶奶就抢了银子和尺头,自己拿着了…”富贵媳妇跟着出去,一会工夫回来,低声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不是个贤良的人,那孩子命苦。”柳二太太就道,“你们常日在家,多照应一些。”
常嬷嬷一家自然答应不迭。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从常嬷嬷家出来,上了马车,回了府里。
柳二老爷还没回来,柳若姒换了家常的衣裳,就来柳二太太屋里,陪柳二太太说话。
“姒儿,你很喜欢汶儿那小孩子?”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道。
平常来柳家串门、大抽风的远亲也不少,柳若姒对这些人不过尽礼数,并不会多理会。今天,她亲自出口教训马氏,又那么亲切地给柳玉汶说话,在柳二太太看来,是一件罕事,因此才这么问。
“…怪可怜的。”柳若姒想了想,就道,“挺有规矩的孩子,肯定教养的不错…也有些投缘似的。”
柳若姒这么说着,就打量柳二太太的脸色。
“我也觉得这孩子不错,给那银子,多是看着他。只是他那哥哥嫂子,却就不同了。”柳二太太也道。
“我看着,太太也挺喜欢那孩子。”柳若姒就笑道。
她刚才之所以没有阻拦柳二太太给银子,实在是因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显庆四年,柳玉波在办差的时候犯了事,按律当流放充军。是柳玉汶到衙门呈文,要求以身代。这件事当时曾经颇为轰动,柳若姒虽已经嫁做人妇,也听说了。当时此时之所以轰动,一来是柳玉汶此举确实难得。流放充军,在这个时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他有这样的勇气和情义,确实难得。而且,那个时候,他在家里的日子就一直是不好过的。吃不饱、穿不暖,被马氏当小厮一般使唤。柳玉波作为哥哥,对此都熟视无睹。
柳玉汶此举,可以被称作是以德报怨。
就是这样,事情还并不一定会那么轰动。令人震惊的是,柳玉汶的那篇呈文,作为一个七岁就失学的孩子来说,竟然能写得一手的锦绣文章,怎能不让人吃惊。
因为想起了这件事,柳若姒知道,柳玉汶实在是个至诚、重情,且颇有才华并坚忍的孩子。
这样的人,她愿意帮助。
而且,她还有别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一时还不能说出来,得慢慢地筹划,也要看机缘。当然,有些机缘,是人为可以促成的。
“娘,你给了他们银子和尺头,可是还有别的打算?”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道。
“正是那。”柳二太太就道,“那位大/爷丢了差事,总靠人救济也不是常事。我想等你父亲回来了,让他打发人过问过问,能不能再给那位大/爷找个差事。”
“这是好事。”柳若姒想了想,就点头道,“一会爹回来了,咱们就跟他说。”
“娘,咱们帮了这个忙,大太太那边知道了,可怎么样?”柳若姒起身给柳二太太端了一杯茶,又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了,笑着问道。
“能怎么样,看见了,心里不忍,总不能当没看见。”柳二太太就道,“大太太知道了,就实话实说。咱们也说了,要他们好好照看他们那小兄弟,不然,咱们也不依。不过是一件小事,我平时不管事,就给了人家几两银子,也当不得什么。”
“只怕大太太恼了那边,还有别的事。”柳若姒就道。
“咱们管不了那么多。”柳二太太道,语气很不以为然。
柳二太太性情温和,然而却颇有侠义心肠,心胸也极阔大,不拘于小节,对于一些阴私小事,她是根本不在意,也不放在心上的,最是个风光霁月的人。
柳若姒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拿了针线来,娘儿两个带着几个丫头一起做针线。柳老太太的寿辰,娘儿两个并柳二老爷都抄了经,已经送去大相国寺供奉了。柳若姒还要跟柳二太太一起,做两样针线作为贺寿之礼。
娘儿两个就这样一边说话,一边做针线,直到柳二老爷回来。
柳二太太就跟柳二老爷说起了柳玉汶的事情。
“…用的是我自己的银子。”柳二太太告诉柳二老爷道。
“他们家…哦,你做的对。”柳二老爷听了,就点头道,“老太爷当初极看重的人,依附着咱们,总不能不管…他那儿子那样不成器?”
“看着是个不管事的。”柳二太太就道,“还得劳动劳动老爷…”柳二太太就又将帮着柳玉波再寻个差事的事情跟柳二老爷说了。
“我记得,他读过书,也是个秀才。”柳二老爷就思忖道,“我一会跟大郎说,让大郎帮他另寻一个差事吧。”
这个时候,在庶务上头,柳二老爷已经有些依赖柳玉江了。而偏偏柳玉江,确实也极擅长庶务。然而,这件事,确是万万不能让柳玉江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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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新芽

如今,柳若姒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前生,大约比这个时候晚了一些,应该是给柳老太太办六十大寿的时候,柳玉波一家终究还是上柳府来求助。因为大太太那里已经走不通,他们就求到了柳二老爷的头上。
柳二老爷念及柳余风还在时候的旧情,就答应了下来。他本不耐烦理这些事情,就将帮柳玉波寻找差事的事情,嘱托给了柳玉江来处理。柳玉江很快就给柳玉波找了个差事,当时,柳二老爷很高兴,柳玉波也是千恩万谢的。
只不过,后来柳玉波犯事,也正是从这个差事上来的。
柳玉江是否怀有什么心思,又或者是安排不甚,这些柳若姒都不想去考虑了。眼下,她只知道,不能将事情交给柳玉江去办。
“爹,大哥哥有自己的差事,老太太寿辰也交托了他许多事情。我看着,大哥哥忙的什么似的,跟大姐儿、大官儿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没有了。爹,这事也不算大,不用麻烦大哥哥,看哪个管事能干,交代下去,也就行了吧。”柳若姒就对柳二老爷道。
柳玉波虽是个秀才,却也不能为官作宰,与其在衙门口给他找差事,不如另寻别的出路。这样,到时候就算出事,也就很有限了。柳若姒这样考量,倒不是想帮柳玉波。她是想帮柳玉汶。不管怎样,柳玉波不出事,也就不用柳玉汶小小年纪代替兄长充军了。
“衙门口的事忌讳多,”柳二太太听了柳若姒的话,也觉得有理。“我今天看了这位大/爷,怕不是什么有主意的人。”
“这样…也好。”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柳二老爷就点头道,“他是怎么丢的差事,还要打发人打听打听。若是他品行有亏,就帮不得了。”
“这个自然。”柳若姒很是赞同,“我刚还想提醒爹的。”
柳二老爷立身端正,让人敬佩。
三口人商量定了,柳二老爷就去前面书房,将事情安排给了常跟随他办事的一个孙管事。
“爹,他们夫妻我看着平常,可惜了那小孩子,看着极不错的。”柳若姒就又将柳玉汶的事细细地说给了柳二老爷听。
“是个挺好的孩子。”柳二太太也道。
柳二老爷是念书人出身,也最高兴听别人爱念书,又念书念的好的事。他一听说柳玉汶原先念书念的极好,因为生/母过世,就回来了,就也觉得有些可惜。
“什么时候让那孩子过来,给我看看。要真是读书的苗子,咱们就再帮一把。”柳二老爷就道。
这句话正中柳若姒的下怀。
“爹,我跟他说了,让他有空到府里来。”
“嗯,虽然疏远了些,毕竟也是柳家的子孙。若是读书出息了,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老太爷在时,对他们父亲很是高看,说是才学尽有,只是时运不济。”柳二老爷叹道,这是想起柳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的事情了。
柳老太爷跟柳二老爷父子关系极好,称得上是父慈子孝。
柳二老爷交代下去的事情,那孙管事办的极利落,没出几天,就有了眉目。
“…没什么眼色,不大会做人,被人给暗算了,才丢了差事。”孙管事先来禀报,说柳玉波是因为什么丢了差事。
柳二老爷听了并不是品行的问题,也就放了心,又吩咐了孙管事,最后给柳玉波找了一家商行里书办的差事。
“…本来找的是小的的一个相识,做个小管事的。没想到,恰好遇到他们大管事的…那家的主人原来是老爷的门生,听说我是老爷跟前的,待承的小的好极了,事情我一说,就应了。还是小的说,先安排个书办也就行了,慢慢看着再说。不然,就要安排做个管事的。”
柳二老爷在翰林院任职,曾经做过一任科举的主考,因此座下弟子不知凡几。孙管事找的这家商行,就有柳二老爷一位门生家的股份在里头。这个时候,官宦不能经商。因此,许多官宦人家便只出银子,做幕后的股东,算是两全之策。
实际上,各地大的商行买卖,背后都有官宦撑腰,也是控制在这些人的手里的。不说远的,只说近的,就是祁氏的父亲祁大学士,之所以家资那样丰厚,有一部分也是投了钱,经商所得的。
柳若姒知道了,心里很是欢喜。她并不是欢喜给柳玉波找了差事,这本来就是件极小极小的事,不值一提。她欢喜的是,柳二老爷虽醉心学问,不耐烦俗务,然而他本人,确是一面十足赤金的金字招牌,声誉极佳,人脉极广。不用他亲自出面,只要打了他的招牌,遇事自然有许多人辅助。
这一天,柳二老爷休沐在家,柳玉波一家人上门来谢恩。马氏也跟了一起来,到门上,说是要求见柳二太太。
“都谁来了?”柳若姒正在柳二太太屋里,就问道。
富贵媳妇在旁忙就答道,说是柳玉波和马氏都来了,柳玉汶也来了。
柳若姒就点了点头。那天,他嘱咐了让柳玉汶来府里,过后,这孩子却一直没来。听常嬷嬷那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这些天,马氏对柳玉汶已经不再打骂了,使唤柳玉汶也不像过去那般狠。但是,柳玉汶想进府来,马氏却不让,说是家里离不得他。
柳若姒知道,给柳玉波找了差事,柳玉波定然要来府里叩谢,就提点了去传话的人两句,要柳玉波来的时候,将柳玉汶也一起带来。现在柳玉汶是来了,不过,马氏也来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一样,并不喜欢马氏。但是,那一家子,却是马氏说了算的,要柳玉汶过的好一些,还是得从马氏这里下手。
“让她进来吧。”柳若姒就道。
富贵媳妇出去,让人领了马氏进来。
马氏今天来柳府,现换的一身新衣裳,头上戴着假髻,梳的高高的,上面横三竖四也插了几根金银钗环。马氏进来,就蝎蝎螫螫地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嘴里念着佛。
“…太太和姑娘,都是菩萨心肠,给钱给物,又给我们大/爷找了差事,一家子总算吃上饭了,念太太和姑娘的恩德…保佑太太长命百岁,保佑姑娘早得贵婿…”
“在姑娘跟前,胡说八道些什么!”富贵媳妇见柳若姒面露不愉,忙就训斥马氏道。
“坐吧。”柳二太太就让马氏坐下说话。
“…我们老爷念着都是柳氏族人,千万不可辜负了…操持家事,体谅你家大/爷,善待你小叔。”柳二太太就训诫马氏道。
马氏连连点头,眼睛里却有一点不以为然。柳若姒在一旁见了,心中不喜。
“太太训导的是,谁不想要个贤名,可也得有那个命啊。”马氏一面应承柳二太太的话,一面又道,“家里穷的叮当响,孩子们都要饿死了,哪里还顾得…现如今,有老爷、太太帮衬着,侄儿媳妇定然好好服侍我家大/爷,养育几个孩儿,待承我家小叔。”
“大/爷出门,要穿的体面,应酬也要花钱,四个孩子,一时离不开人,要吃要穿,小兄弟的年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家子,吃穿用度,有一多半都用在他身上…别人不知道我的为难。大/爷虽有了差事,哪里不用钱…”
接着,马氏又说起了艰难,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听着,就都知道,马氏这是还想要钱要物。
“不仅性子可恶,还是这样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怪不得都厌了她。”柳若姒心中暗暗想道。她知道柳二太太手松,怕柳二太太又给马氏银钱,就忙偷偷给柳二太太递了个眼色。
“娘,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
“一家子,本不用这么客气。你家里走不开,我也不多留你了,这就回去吧。老爷想来也嘱咐了你们大/爷,好生过日子,不然,别怪我们不认人的。”柳二太太就道。
马氏有些失望,但见柳二太太逐客,她也不敢怎样,只得退了出去。
“…骨嘟着嘴,”跟了出去的富贵媳妇回来,就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心里不足那。”
“这些日子,他们待承的那小孩子还好吧。”柳二太太就问。
“比前些时候是好了。”富贵媳妇就道,“奴婢们在家的时候,也时常敲打敲打她。太太刚给了银子,老爷又给安排差事,凭她什么人,也得好上几天。”
“只看往后吧,你们用心些。”柳二太太就道。
“前面的人走了没有?”柳若姒就问。
“那位大/爷走了,二爷被老爷留了下来。”就有小丫头往前面去打探了,回来禀报道。
柳二老爷打发走了柳玉波,留下了柳玉汶,柳若姒心中欢喜。这正是她所希望的事情,不等她去说,柳二老爷就这么做了。显然,今天这一面,柳二老爷也和这小孩子投缘。
“…你去前面跟老爷说,说太太知道他留下了汶小爷,要见一见。”柳若姒就吩咐小丫头道。
小丫头下去,一会的工夫,柳二老爷领着柳玉汶就来了。

第十八章 新芽(二)

柳玉汶进来,先恭恭敬敬地给柳二太太行礼,又见过了柳若姒,按着柳若姒的要求,叫她三姐姐。柳玉汶今天也穿了新衣服,正是拿那天柳二太太送的尺头做的,做工还算精致,大小也还合身。只是,看柳玉汶的脸上,依旧是面有菜色,人也依旧瘦的露骨。
柳二太太嘱咐了常嬷嬷一家,对柳玉汶多有关照。柳玉汶身上这件袍子,还是常嬷嬷的针线。据说,那位马氏本是不想拿这尺头给柳玉汶做衣裳的,是常嬷嬷说了她,还亲自剪裁、缝补,柳玉汶才算有了这么一件体面的衣裳。
虽是面有菜色,但柳玉汶显然多了些精神。
柳二太太让柳玉汶坐下,柳若姒吩咐人端了几样精致的点心上来,随后,就坐在一边,听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跟柳玉汶说话。
柳玉汶坐的笔杆溜直,微微有些拘谨。他虽家境贫寒,但是自打进屋,这一屋子的珠光宝气、锦绣绫罗,却是目不斜视。柳若姒见他目光端正,对答合体,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竟然是个读书的苗子,我问了他几个题目,回答的虽稚/嫩了些,在他这个年纪,却也极难得了…”柳二老爷就说道。“更难得的,虽然从私塾里退了下来,每天家事繁杂,这孩子竟自己又念了两本书,以前的课业也时常温习,实在难得。”
原来,柳玉汶天生聪慧,自幼就跟着他父亲,早就念了几本书在肚子里。再去私塾中念了两年,比同龄的孩子学问都要好的多。而且,不能去私塾读书之后,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柳玉汶还坚持自学。柳二老爷问了他几句书,又细问了他这两年的情形,就十分惊喜。、
这不仅是有读书天分的,而且读书的志向也坚定。柳二老爷就喜欢这样的人,因此打发了柳玉波,却将他留了下来。
柳二老爷这是打算帮助柳玉汶了。
“小小年纪,难得能吃得这样的苦。”柳二太太也赞叹道。
“…也是家母的遗愿。家母过世的时候,嘱咐我,不管多艰难,一定要继续读书。外祖父多年不第,临终也难合眼。只可惜外祖父只有我娘一个女儿,不能替他偿还心愿。”柳玉汶就道,他年纪虽小,说话却井井有条,小大人一般。
只是说到这里,许是想起去世的亲人,以及失学的痛苦,柳玉汶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再怎样坚强、早熟,终究还是个才十岁的孩童。他在这里落泪,也是因为感受到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是真正关心他的。据富贵媳妇说,这孩子在家里不管怎样被磋磨,却是从来一滴眼泪也没有的。
一个长期被忽视冷落,被虐/待的小孩子,突然被喜欢、被赏识,被温柔的关切,他的心自然就跟这些对他好的人靠近了。
柳二太太见柳玉汶哭了,心早就软的一塌糊涂。他拉住柳玉汶,掏出帕子来,亲自替柳玉汶拭泪,一面嘴里还哄孩子似的哄着。柳若姒在旁看着,一面很是欣慰,一面又不觉有些酸。当察觉到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态,柳若姒不免暗自笑着摇头。
“爹、娘,时辰不早了,留汶弟跟咱们一起吃饭吧。”柳若姒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自然点头,他们也有这个意思。
“汶弟喜欢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做来。”柳若姒又笑着问柳玉汶。
柳玉汶这时就有些害羞,小/脸通红通红的,有那么一会,说话也不如刚才利落了。不过,他还知道起身推辞,说是来打扰了半天,已经很不恭敬了,不能再留下吃饭。况且,家里头还有很多事。
“留你吃饭,你就留下就是。”柳二太太就道,“你家里也不用惦记,我打发人去说,你哥嫂不会难为你。”
柳玉汶似乎还有些为难的样子,但是柳二老爷也出声挽留,他也就点了头,不过终究不肯说他爱吃什么。
柳若姒还是吩咐了下去,让厨房里加两道小孩子爱吃的甜脆的菜肴上来。
“刚我问这孩子,还想不想念书。他说当然想的,只是家里头艰难,也离不开他。”柳二老爷就又道,“我说都有我,这孩子还不好意思答应,说是咱们给钱给物,又给他哥哥找了差事,大恩已经难报了,念书的事情,本就是意外之想…”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听着,就明白了。柳玉汶不敢想再去念书,一来是他哥嫂不肯出钱,二来,这几年,他在家里,已经被他哥嫂当做一个小厮,没了他,家里可不就少了个人干活吗。
另外,别看柳玉汶小小的年纪,却知道记人的恩情,怕无法报答。
能有这样的想法,知道感恩,就是个心思端正的人。
这小孩子,看来他爹娘将他教导的很好,即便处于困境,也没有长歪,就算没有后来的事情验证,也能看出柳玉汶是个本质纯良的孩子。
“我想送你去念书,”柳二老爷就对柳玉汶道,“你也不必记我的恩。我不是为了你,是看到你这样的好苗子这样白白耽误了,我看不下去。至于你家那边,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和你婶婶。”
柳玉汶见柳二老爷这样说,他心里本也是想念书的,立刻就跪下了。
“二叔大恩,侄儿…侄儿…”语音就有些哽咽。
柳二老爷忙起身,将柳玉汶扶了起来。
“我说了,不用你报答我。你若执意要报答,就只管好好读书,他日金榜题名,做个贤德的人,就是报答我了。”柳二老爷告诉柳玉汶道。
“是,侄儿记住了。”柳玉汶看了柳二老爷一会,郑重地答道。
“爹,既然要送汶弟去念书,事不宜迟。爹可想好了要送汶弟去哪家私塾?”柳若姒就笑着问道。
“就那几家,这个我还要想想。”柳二老爷就笑道,又问柳玉汶,“汶儿心里可有中意的?”
“但凭二叔安排。”柳玉汶就道,他年纪虽小,却懂得道理,这个时候当然不会挑剔,而且他也相信,柳二老爷为他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嗯。”柳二老爷点了点头。
“汶弟,你一会回去,也不用跟你哥嫂提起。你去念书的事情,一会还是让我爹打发人,叫上你哥嫂来,跟他们说。”柳若姒就嘱咐柳玉汶道。
“正是这样。”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点头。
少顷,摆上饭来,柳二老爷携了柳玉汶上桌,与柳二太太、柳若姒一起用饭。柳玉汶在饭桌上还是有些拘谨,不过柳若姒细察他的举止,显然家教良好。
用过了饭,柳二老爷就打发人送了柳玉汶回家,一面又吩咐了,让柳玉波上来说话。
“这孩子别看年纪小,也不大说话,却是个有主意的。”柳二老爷饭后喝着茶,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因此上,这念书的事,我只当他哥哥的面略略一提,留下他来,问准了他…是个读书的苗子,有志向。虽然耽搁了两年,补回来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