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太太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看向柳大老爷。
“这户籍是假的。”柳大老爷抬手将手中的抄本摔在地上,“原来是他。”
“大老爷认识这户籍上的人?”柳老太太就问。
“听海棠说过。”柳大老爷就道。
柳大老爷还并没说什么,只说了一个海棠,柳若姒就看见柳大太太的眼睛猛眨了几下。
“海棠来寻亲,本来带了些财物在身上,就是遇到这个无赖骗子,将她身上资财都骗走了,又要将她卖到不堪的去处,正巧遇上我。”柳大老爷就道。
海棠跪在地上,这个时候就哭了起来。
“奴年纪小,不识得人,只当她是家乡口音,是个好人。谁想,她骗了奴的钱财,还要卖掉奴。奴拼死不从,被老爷救了。”海棠一边哭,就一边说道,“老爷救了奴,还四处帮奴寻找亲眷,终是找到了。这户籍是那骗子要卖奴,假造的。奴有户籍,在亲眷处。”
“正是。”柳大老爷点头,“以后她们母女自然落籍在府上,原户籍,我已经打发人取了来。”
第一零五章 闲言
柳大老爷说着话,也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户籍的抄本来,递给了柳老太太。柳老太太看了,就点了点头,然后又扭头看柳大太太有什么话说。
柳大太太的脸上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眼睛就盯着柳老太太手中的户籍抄本。柳老太太就将抄本递给了柳大太太。柳大太太仔细地看了数遍。
“三家村?我似乎听二太太说起过。好像是二太太有个庄子就在那?”柳二太太就看向柳二太太。
“大太太说的是哪个,事情多,我也记不太清了。”柳二太太只说道。
“哪里是事情多,二太太是庄子多。”柳大太太道,“这样子,难不成她还和二太太有亲了?”
“奴身份低微,奴的姑姑家里也是普通的农户,怎会与二太太有亲。是奴几辈子都修不来的。”跪在地上的海棠就道。
柳大老爷就眯着眼睛看了柳大太太一眼,似乎对她这样突然岔开话题有些不满。
“你也看到了。这户籍总没有假。依你看着,还要叫那无赖前来对质吗?又或者,干脆叫了衙门的人来,验一验真伪!”柳大老爷就道。
“既然老爷拿了这个来,还用什么验证那。”柳大太太突然就笑了笑,“还请老太太、老爷不要多心。我这也是职责所在,不能不格外的小心些。谁知道,现在外头什么样的骗子都有,说话不讲信用的,同流合污的…,我一个内宅女子,可不就被他们给欺瞒了。”
柳大太太似乎说的都是好话,但是在座的许多人都听出了她话中的讥讽之意。
只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柳大太太说再多讥讽的话,也是无济于事了。
“还不起来,给你太太敬茶。”柳老太太就又对海棠道。
“对。这件事情了了,我正要写了帖子去衙门,将那骗子一家捉拿归案。一会还要劳烦太太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那无赖骗子。”柳大老爷就道。
柳大太太哼了一声。并没说话。
海棠这时就断了一杯茶,走到柳大太太跟前,双膝跪下,双手将茶高高举起,敬献给柳大太太。
“奴海棠,给太太敬茶。”
柳大太太坐在椅子上,眼睛只在海棠的头顶扫过,这才慢慢地接了茶杯,却并不喝,直接就放在了一边。然后招手叫了伺候的小丫头过来,将一只银簪给了海棠。
“往后你就是老爷的屋里人。暂时就跟秋香一起住着吧,也方便照顾老爷。”柳大太太缓缓地道。
柳大太太话音落地,柳大老爷和海棠就都变了颜色。
柳大太太嘴里所说的秋香,是柳大老爷早已经失宠的一个通房。如今这秋香就住在柳大太太院子东小跨院的两间小厢房内。秋香在柳大太太跟前。以及在柳府内,别说比不上一个大丫头,就连略微有体面的小丫头也是不如的。
如今柳大太太要将海棠安排去跟秋香住,分明是将她也当做了一个通房,且给予的待遇十分的差劲儿了。
柳若姒方才还觉得奇怪,柳大太太应该已经猜到,有柳二太太出手帮忙。海棠的落籍问题早就解决了。可是在明明知到这件事的情况下,柳大太太还是选择拿户籍的事情向海棠发难。
柳大太太这么做,不是太执拗,太蠢,那就是别有目的。
柳若姒相信,柳大太太可能是心里有了大问题。执拗了,但柳若姒并不相信,柳大太太真的会犯蠢。那么,柳大太太就是别有目的。
只是虚幻一枪,并像柳大老爷和柳二太太表明。她什么都知道。而真正的杀招,是在这里了。
不是要她给海棠一个身份吗,那她就给,不过不是大家都以为的姨娘,而是通房丫头。不仅如此,柳大太太还将海棠放在了眼皮子底下。这以后,海棠的境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柳大老爷要开口说话,不过略一思索,就忍着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柳老太太。
自打海棠的事情闹出来,柳老太太曾跟柳大老爷深谈过一次,母子俩在某些事情上已经有了默契。柳老太太看了看柳大老爷,又看了看海棠。海棠那张几乎痊愈了的脸,让柳老太太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大太太,”柳老太太冲着柳大太太开口,“海棠不同别的丫头。她已经服侍了你老爷几年了,还生下了婵儿。通房就太委屈了她,也不和规矩。”
柳老太太这句话没错,但凡是通房有了产育,不管是生男还是生女,都是功劳一件,都要抬做姨娘的。
“老太太,”柳大太太陪笑,“媳妇也想抬了她做姨娘,只是她初来乍到的,怕是不能服众。媳妇的意思,先这样,也让她学学府里头的规矩,过了两月仨月,风风光光地抬了她做姨娘,可不是更好。”
“俩月仨月,到时候她们母女可还能有命在?”柳大老爷怒道。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柳大太太就委屈起来,扯了帕子抹眼角,“老太太给媳妇做主,媳妇什么时候是那么不贤良的人了。若真是那样,可还能容她敬这杯茶。老爷这样,媳妇实在难堪。这件事,媳妇不管也罢了。只随老太太和老爷安排去吧。”
不仅柳大老爷沉了脸,柳老太太也阴沉了面皮。
“大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柳老太太盯着柳大太太问。
柳大太太抬眼瞧见了柳老太太的脸色,心就不由得一沉,脸色也就跟着变了。她本以为,这样一拖延,她又说的这样周全,柳老太太必定能给她颜面,点头答应下来。但是看柳老太太此刻的脸色,却并不像她预料的那样。
果然吗…,柳大太太咬着牙看向海棠,在看到海棠那张脸之后,闭了闭眼睛。
“二太太,三太太,你们劝劝大太太。”柳老太太突然道。
“大太太是个贤良人,这不过是跟老太太逗闷子那。其实啊,大太太心里,早就准了。没瞧见,大太太赏下的那只簪子,那可是平常大太太心爱的东西,轻易不肯拿出来的传家/宝贝。”柳三太太正愁无法插话,见柳老太太这样问了,忙大笑道。
柳若姒和柳若姗都是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柳三太太的话,说的太绝了。她不仅往反里乱解柳大太太的心意,呕了柳大太太一下子。还将那只普通至极的簪子说成是柳大太太的传家/宝贝,这岂不是在说柳大太太穷酸吗!
柳大太太本就心里不自在了,又被柳三太太这样嘲笑,面皮就发紫了。
“还是三太太知道大太太。”柳二太太就道。
“呵呵,”柳老太太就笑了,“既然这样,那就定下来吧。你老爷原先也有姨娘,都没了,如今就抬海棠做了姨娘吧。依旧住在她现在住的院子里,大太太那里收拾好了,想跟海棠姨娘/亲近亲近,再让海棠姨娘搬过去好了。”
“大太太,你说怎样?”柳老太太又问柳大太太。
柳大老爷面上的表情就舒展了许多。柳大太太这个时候再说别的,可就是太不知进退了。柳老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维护海棠的。
“就依老太太。”
“什么依我,是你们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做主。”
“是。”柳大太太就道,“老太太,新姨娘娘家姓金,府里头的规矩,还是叫金姨娘合适些。”
柳老太太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深深地看了柳大太太一眼。
“就依你吧,就叫金姨娘。”
海棠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柳老太太就说累了,一屋子的人慢慢散出来,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这事本不关柳三太太什么事,然而她却格外的欢喜,因为柳大太太不高兴。
柳三太太邀了柳二太太,到花园子里头逛逛。两人走到芍药花丛前,就停了下来。
“老太太可十分护着这海棠。二嫂,你说,会不会是…”柳三太太让伺候的人退的远一些,就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跟柳二太太道。
“嘘,可不要说,不是闹着玩的。”柳二太太就让柳三太太不要声张。
柳三太太就知道,柳二太太是跟她想到了一处去了。
“看来是了。瞧大太太看着海棠那张脸,跟见了鬼似的,呕的不行,还有些心虚!你说,姨娘都抬了,还在乎个怎么称呼。偏不让人叫海棠,叫金姨娘。二嫂,你注意了没有,大太太一声海棠都没叫过的,避讳的很。”
“那时抓花了金姨娘的脸,怕也是看见了,想起那过去的人来了!”
柳二太太不让柳三太太说,但是柳三太太哪里又忍得住。两个人在花丛前说话,却没留意,花丛对过假山石后,一个人将柳三太太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柳三太太要跟柳二太太说体己话,连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个也给支开了。柳若姒和柳若姗进了花园,就绕到荷塘边,看荷塘里新嫩的荷叶,还有荷叶下面摇头摆尾的锦鲤。两人正看的高兴,就见石桥对过,柳若娟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
第一零六章 决定
柳若姒和柳若姗都看见了柳若娟,也都觉得柳若娟的样子有些奇怪。
“她不总是像个影子似的,跟着大姐姐吗?怎么这会不跟了?”柳若姗看见柳若娟一个人,不无嘲讽地说道。
“怎么一个人都没带?”柳若姒往柳若娟身后看了看,见并没有跟随的丫头、嬷嬷,也就说道。
自打那次从大相国寺回来,柳若娟就变得有些深居简出,而且人比从前还要沉默寡言起来。唯一不变的,也许就是总跟在柳若媛身后了。
两人就看着柳若娟走过石桥,到了她二人身边,却像没看见她们似地,摇摇晃晃地往园子外面去了。
“咦!这个人,眼睛里也太没人了!”柳若姗就恼道。
“看着像是有什么心事。”柳若姒瞧着柳若娟的背影。
“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了!”柳若姗就点点头,“三姐姐,你发现没有,二姐姐近来可瘦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跟个鬼影子似的。有时候看见她的眼神,怪渗人的。”
柳若姗说的这些,柳若姒也有同样的感受。
“瞧她们姐妹俩,一个嚣张跋扈的,天下人都不在她眼里。一个就这样。还是一母同胞的,看着可真不相。”
柳若姒就笑了笑。
“一母同胞,不一样的人也多着了,何止她们。”柳若娟和柳若媛不像姐妹,这样的说法府里头早就有。那些人之所以这样说,大多数的时候,是为了讨好柳若媛,说柳若娟是万万比不上柳若媛的。
“三姐姐,我听有人说,二姐姐不是大太太亲生的。”柳若姗就想到了什么,悄声告诉柳若姒道。
“这个话,你听谁说的?”柳若姒吃惊。
“不过是下面小丫头闲嗑打牙说的,哪里有什么具体的人。”柳若姗就道。
柳若姒叹息摇头。像这样。下面的丫头仆妇背地里嚼咕主子的事情,真真假假,也不只是柳府里头有,凡是京城中的人家。都难以避免。又或者可以说,天下的人家,也难免有这样的弊病。
“不过是附会的闲话罢了。”柳若姒也并没怎么在意。柳大太太自来对柳若娟不怎么上心,在柳若媛和柳若娟两姐妹之间,非常明显的偏向柳若媛。在柳若姒更小些的时候,她似乎也听过柳若娟不是大太太亲生的传闻,还正儿八经地去问过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也很正正经经地告诉她,柳若娟确是柳大太太亲生无疑。
“是大太太先有的身孕,然后我就怀上了你。二丫头下生,我虽没亲眼见过。那也是假不了的。”柳二太太这样告诉柳若姒,当时府里头怀/孕的,除了柳大太太和柳二太太,就是柳大/奶奶,再无别人。至于柳三太太。当时是随着柳三老爷在外任上,比柳二太太晚一些,也怀上了柳若姗。
“现在大太太心里怕是很不自在,接下来,又有的她忙了,就更顾不上二姐姐了。”柳若姒若有所思地道。从大相国寺那次的事件开始,柳若姒就敏感地觉察到了柳若娟的异常。这个时候的柳若娟。是非常需要母亲的关怀和引导的。然而,柳大太太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根本就不在意。
柳若姒从园中回来,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就有些唏嘘。
“也是做娘的那,谁知道她心里头,有多少事都比她自己的孩子重要!”柳二太太就说柳大太太。
“也不能这么说。看大太太对大姐姐,还有对海儿,那可是十分关切的。”柳若姒就道。
“这倒是,偏心的太过了些。”柳二太太点头。
晚上,柳二老爷和柳玉汶一起从外面回来。
“这样巧。你们爷两个是路上遇到的?”柳二太太命人端上茶点来,就笑着问。
“今天翰林院里散的早了些,就顺路去了趟宗学。”柳二老爷就道,等着柳玉汶下了课,他就带了柳玉汶回来。“宗学的林先生,又夸了汶儿,呵呵。”
“那是汶儿自己努力,看你乐呵的。”柳二太太就笑。
“还是多亏有伯父的教导…,”柳玉汶就摸了摸头,也笑道,“同窗们都很羡慕我。”
一会,小丫头摆上饭来,柳若姒和柳玉汶就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一同吃了。饭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去里屋说话,柳若姒就让小丫头摆上棋盘来,又跟柳玉汶一起打棋谱。
打了一会棋谱,柳若姒就赶到柳玉汶有些心不在焉。
“有心事?”柳若姒小声地问。
柳玉汶似乎就有些不好意思,脸蛋红扑扑地。这样子的柳玉汶,显得十分稚气,与他的实际年龄相符。
“三姐姐,”柳玉汶就放下手中的棋子,“上次三姐姐说的事,我已经想好了。”
柳若姒听了,就十分欢喜,期待地看着柳玉汶。
“要是、要是伯父和伯娘、不嫌弃,我、我是愿意的。”柳玉汶终于考虑清楚,同意过继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做儿子了。
“太好了!”柳若姒就笑道,“我赶紧去告诉爹娘,也让他们欢喜欢喜。”
柳若姒也不管柳玉汶有些不好意思,忙去里屋,告诉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当时欢喜地就将手中的鞋子掉在了地上,那是她为柳玉汶缝制的新鞋子,还有几针就能完工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从里屋出来,柳玉汶就在两人跟前跪下了。
“好孩子,快起来。以后咱们就是嫡嫡亲/亲的一家人。”
柳二太太就拉着柳玉汶,大家都在榻上坐了。柳玉汶的父母都不在了,除了柳家这里,也没有更亲近的长辈。过继的事情,柳玉汶自己同意了,接下来,也就是告诉柳玉波知道。
“你兄嫂那里,我们必定会安置妥当。”柳二老爷就道。
大家都很清楚,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不会不同意柳玉汶的过继的,只要他们得到足够的好处。
“对你兄嫂的安置,你有什么想法?”柳二老爷就问柳玉汶道。
“全凭爹娘做主。”柳玉汶道,顿了顿,又道,“他们,爹娘别太纵容了他们。”柳玉汶是个明白的孩子,他知道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为人和财势,绝不会亏待了柳玉波一家。
“好,好。”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很高兴。
大家说了一会话,就到了柳玉汶读夜书的时辰。柳二老爷打发人送了柳玉汶往前面书房去。
“这下可好了。”送走了柳玉汶,柳二太太就道,“这孩子答应了,接下来的事情,咱们也得抓紧办。”
柳二老爷就点头。
“明天我就打发人将他哥哥叫过来。”柳二老爷说道,“希望别生什么枝节。”
“能怎样,不过是要些钱财。”柳二太太就道,她也算是将柳玉汶的兄嫂给看透了,“凭他要吧,只要痛痛快快的把事情办成了。…于这孩子,也是极好的事。”
“这倒是。”柳二老爷点头。
“万一他们狮子大开口怎么办?”柳若姒在旁,就说了一句,“又或者,提出什么没天理的要求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若姒的这种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他们能要多少钱!至于别的要求,那就看他们提什么要求了。”柳二太太就道。
三口人商量了一会,也就各自歇息了。转天,柳二老爷果然打发了人将柳玉波叫了来,说了过继柳玉汶的事情。
“果然是个没主意的。”柳二老爷跟柳玉波说完话,回到后面,就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起来,“我跟他说了过继汶儿的事,他好像很吃惊。先还有些迟疑,后来也就高兴了。…说是要回去再好好想想。”
“什么好好想想,肯定是和他媳妇商量去了。他是个做不来主的。”柳二太太叹道。
事情到了马大/奶奶那里,会发展到什么方向,已经可想而知。
“先前他有些迟疑,我还觉得他良心未泯。只是后来看见他那样欢喜,又急急地回去,连铺子也不去了,哎,没注意,还没出息。”柳二老爷也叹道。
“他那媳妇不是好人,不知这次要怎么作。”
“凭她作,还能翻了天去。”柳若姒就道。
“也是。”
一家人商量好,只等柳玉波和马大/奶奶提条件。这天柳二老爷上朝回来,却带回来一个人。
柳若姒在绣楼闲坐,被柳二太太打发人叫过来,到了柳二太太的屋子里见了这个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屋子里,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分宾主而坐的,赫然是荣成翰。
这个人怎么突然来了?柳若姒愣怔在门口,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正满脸是笑,跟荣成翰说话,看见柳若姒来了,柳二太太就招呼她过来跟荣成翰见礼。荣成翰却不等柳若姒走过去,早就站起身,先向柳若姒行礼。
“那天惊扰了夫人和姑娘,今天特来致歉。”荣成翰的声音有些低沉,态度却异常的端肃。
第一零七章 拜访
正是柳若姒记忆中的模样。他本以为,这样的他,这样的沉稳如山,将会是最可靠的依靠。但是事实却证明,他或许是非常可靠的依靠,但却并不是她的依靠。正因为如此,也更加的伤人的心。
“子思将军太过客气了。”柳二老爷就笑道,“那天的事,内子和小女回来已经说过了。哪里谈得上什么惊扰,反倒是内子和小女,多亏了将军借马。…耽搁了将军的行程。”
“正是。”柳二太太也笑道,“本该亲自登门去谢的,只是想到将军刚回来,怕是多有不便,才作罢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将荣成翰待若上宾,柳若姒只好向荣成翰还礼,然后快步走到柳二太太身边。
柳二太太爱怜地看了柳若姒一眼,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劳夫人这样惦记。”荣成翰这才也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目光如电,在柳若姒身上扫了一下,立刻就收了回来。
“故祁大学士和柳世伯都是文名誉满天下,自幼就十分仰慕。能够为夫人做一点小事,是我的荣幸。”
荣成翰的话虽然不多,却十分得体,且正说到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心坎上,二人看荣成翰不由得越加的顺眼。
“…幼年懵懂,虚度光阴。少年出征,这几年戎马生涯,虽有心进学,然而苦于条件所限,也没有良师。如今奉召回京,蒙天子体恤,有些空闲,很想读些诗书,还请世伯不吝赐教。”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之后,就不再往她的方向看,而是郑重其事地对柳二老爷看。
“何须如此客气,柳某不才。诗书倒还读了些,愿意与世兄切磋琢磨。”柳二老爷就道。
因为荣成翰尊称柳二老爷为世伯,柳二老爷却不能如此大咧咧地就自认了这个称呼,只好谦逊地对荣成翰称呼世兄。这并不是乱了辈分。而是谦辞。
柳若姒这么听着,荣成翰有心想要学文,而且还要向柳二老爷请教,那不就是说,以后荣成翰就要与柳二老爷常来常往了。柳若姒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可能,柳若姒希望与荣成翰保持陌路人。
荣成翰一个武将,就该去跟那些一样舞枪弄棒的武人为伍,没道理特意来结交柳二老爷。
“将军身为宗室,地位何等尊崇。京城中有专门的宗学。请的是天下闻名的宿儒。想来将军也曾进过宗学,如今既然回来,有空闲,又想向学,何妨再进宗学。”柳若姒想了想。就出声道,“将军莫非是忘了宗学了?”
荣成翰在椅子上略转身,正对着柳若姒。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都看向柳若姒。柳若姒此刻脸上可没什么笑容,那略显平淡的面容,还是她尽力控制情绪的结果。
“幼年也曾在宗学里念过两年的书。那时候顽劣,并没学到什么,到气坏了学里的夫子。如今年纪老大。宗学里是不好去了。且防着什么时候圣上就有召唤…”荣成翰很诚恳地解释道。
柳若姒却并不等荣成翰的话说完,就故意笑了一声。
“将军所说的一心向学,莫非是玩笑话吧。说什么不去宗学里,莫不是害怕束缚。家中几个兄弟都在宗学里,倒是经常听见他们说苦那。将军真想向学,就不该怕吃苦才是!”
柳若姒用的是激将法。想让荣成翰再不好意思说什么向柳二老爷请教学问的话。而且,她觉得她说的也没错,想要继续学业,宗学不正是荣成翰这样的宗室子弟最好的去处吗。
当然,宗学里大多为幼童和少年。如荣成翰这样的身高,去了宗学,难免会鹤立鸡群。
只不过,这就不是柳若姒考虑的事情了。
“并不是怕吃苦。”柳若姒伶牙俐齿,荣成翰并不是对手,然而却也不见他着急,只是依旧中肯地说话。“实在是仰慕世伯,能拜到世伯的门下,是平生所幸。”
这话说的,竟不是简单的请教些学问的事情,而是想正式地拜柳二老爷为师。
柳二老爷虽然门生无数,但大都是通过科举的进士,还有翰林院中的庶吉士们,正的带在身边读书的并没有几个。如果认真数起来,柳若姒应该算做是嫡传的弟子了,然后就是柳玉汶。
荣成翰他想的美!
柳若姒气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
“平常探讨些学问倒是无妨的,拜师一说,实在是不敢当。”柳二老爷就忙推辞道。
“世伯当的起的。”荣成翰并无虚词,只是这么一句,却是相当的诚恳、有分量,更加让人难以拒绝。
柳二老爷不好直接就拒绝,荣成翰也没有继续追问,又坐了一会,荣成翰就起身告辞。
“改日再来府上拜会。”走的时候荣成翰说道。
柳二老爷就一直送了荣成翰出去。
屋里只剩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二太太就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柳若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