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这是怎么回事?”齐婉容问齐三奶奶。
齐二奶奶走过去,将那尺头拾起看了看,撇着嘴,朝齐三奶奶笑了笑。
“奶奶,大太太出门进香去了。”这时外面急急走进来一个小丫头,向齐三奶奶禀报道。
齐三奶奶顾了这头,顾不得那头,正急得什么似地,听了这话,额头就见了汗。
齐婉丽从屋里走出来,站到荀卿染身边。
荀卿染看了看齐婉丽,又瞧瞧容云暖和颜明月,“咱们先回老太太那去吧。”
齐婉容的嫁妆出事这里面的事只怕有些不光彩,女孩子家还是回避的比较好。况且这是齐家的家务事,容云暖和颜明月两个,却不是齐家的姑娘,她们在场,双方都尴尬。
而且,她们走开,没这么多人在场,或许里面的三个人会商量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四个人一起回菊轩,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四嫂,这事,回去要怎么和老太太说?”齐婉丽先开口。容云暖和颜明月也看着荀卿染。
“咱们看到了什么事?”荀卿染故意问,见三人脸上的诧异神色,又笑道:“你们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到的。有什么事,二奶奶和三奶奶自然商量着办了,也不会让五妹妹吃亏。”
三个女孩子俱都是松了口气。
荀卿染却暗自叹了口气。
齐婉容的嫁妆,容氏本有意让齐二奶奶来操持置办,齐婉容和赵姨娘也属意齐二奶奶,然而齐二奶奶找借口推辞了。齐三奶奶主动担起这个差事,大太太说会帮手。齐婉容和赵姨娘不愿意,却无法反对。
今天一早,撺掇容氏来菊轩,齐婉容十分卖力,这几个女孩子也在旁边帮忙劝说。这安放嫁妆的小院和菊轩距离不远。大太太和三奶奶离开,她们就要拉着容氏去看嫁妆。
容氏让齐二奶奶带着她们,齐二奶奶中途找借口想开溜。不过以她的能干,开发暖轿工钱这借口有些蹩脚,不过却顺理成章地派了冬儿出去。
齐三奶奶打发人找大太太,大太太却出门了。
荀卿染进门这些天,齐家众人上至容氏,下至厨房的管事媳妇,都对她高看一眼。这比起在荀家,在方氏跟前的日子,可好过了不知多少。然而,荀卿染却比平时更加小心谨慎。原因很简单,在荀家,所有的人和环境都是熟悉的,对方氏的性情和荀家上下的厉害关系她也熟知,因此几乎没什么事会出乎她的预料。在齐家就不一样,她是新媳妇,还在蜜月期,大家对她展现的几乎都是最好的一面。她面前,是平静无波的水面,然而谁知道什么时候,水底会出现鲨鱼,水面会翻起大浪那。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容氏见几个人回来,笑着问道。
菊轩内,齐二夫人不在,齐大奶奶带了珍姐儿坐在容氏跟前。
“好些家俱才上漆,味道有些大。想着老太太这没人陪,就回来了。”荀卿染答道。
齐婉丽三个又都坐到容氏身边,荀卿染靠着炕边坐了,给珍姐儿挑果子吃。
几人坐定不久,外面就传来脚步声。齐二奶奶领着两个小丫头,接着是齐婉容,齐三奶奶跟在最后,几个人走进屋来。齐二奶奶面色如常,齐婉容脸上犹有泪痕,齐三奶奶面上则是汗涔涔地。
齐二奶奶一进来,就让小丫头将两只瓶子,并两三块尺头递给容氏。
“老太太,给您瞧个新鲜。”
容氏戴上眼镜,先接过瓶子细细看了。荀卿染在旁边也扭头去看,金灿灿的一只耳瓶,掉了一块皮,露出里面灰白的瓶身。
容氏看了看,又将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这瓶子是用锡裹了铅铸的。”
“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我们瞧了,还只当是金子也和酥饼似的,能一层层地往下掉皮。”齐二奶奶呵呵笑着。
齐二奶奶这比喻实在风趣,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容氏也被逗笑了,“就你会打趣。这也是骗子常用的勾当,不过外面涂一层金子。这个瓶子,就不入流了,连那屋金子都省了,只用金漆,骗不过人的。”
“老太太再看这个。”齐二奶奶又递了块尺头过去。
容氏看了一眼,又用手摸了摸,点头,“是正宗的蜀锦。”
“那老太太细看这里头。”齐二奶奶将尺头打开。
荀卿染就算是个外行,也瞧的出来,这卷尺头,只有外面两层约有七八尺是锦缎,里面的虽颜色一样,但却是薄纱质地。
容氏摘了眼镜,“以前听人说过,专有这骗人勾当,准备一车尺头,编个由头说急等用钱,低价卖出。就有人贪图便宜买了,回去细看,只有两三个是好的,其余都是这样,外面几尺是好的,里面裹着的都是不值钱的薄纱片子。”
齐二奶奶拍手,“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咱们今天跟着老太太又学了个乖。”
荀卿染在旁边也是叹服,这容氏不愧是人老成精,想来当年经过见过的世情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你哪寻来这些东西?特意拿来给你妹妹们开心的?”容氏笑着问齐二奶奶。
从始到终,容氏都没看齐三奶奶。
齐二奶奶拿眼瞟了齐三奶奶一下,就对容氏道:“老太太让咱们去看五妹妹的嫁妆,到了那,这古董花瓶,金盘玉碗,看的人眼花缭乱,三弟妹说这赤金瓶子就要二三百两银子,还有这上造的蜀绵,结果,小丫头们没见过世面,失手摔了瓶子,才发现竟然是掉漆的。呵呵,想是三弟妹拿着这些跟我们玩笑,却把五妹妹逗哭了…”
众人目光都集中到齐三奶奶身上。
“老太太,是媳妇笨拙,被那些奸商骗了。”齐三奶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容氏半天没言语。
“这还了得,哪个吃了豹子胆,敢骗国公府的银子。三弟妹,你说说,是哪家铺子,谁做的中间人。我这就派人拿了咱们府的片子,将这些奸商送进衙门,不仅让他们把吞的钱吐出来,还要打他百十板子,叫他以后再不敢骗人。”齐二奶奶道。
齐三奶奶跪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只拿帕子抹汗。这一抹,脸上仿佛调色板,红的胭脂,白的粉还有黑的眉,都混在一起,一张脸花花绿绿,着实好看。
“太太….太太。”齐三奶奶半天只吭出这几个字。
“是了,五妹妹的嫁妆,老太太拿出一千两的私房,太太那也不知又添了多少,都被奸商骗去了,快请大太太来。”齐二奶奶吩咐道。
一会工夫,袁嬷嬷进来回话。
“…大太太出门进香还愿去了。这五姑娘嫁妆的事,大太太交给三奶奶,奴才们不知道细情。只听说,大太太给了两千两,说是老太太做祖母的都拿出一千两私房,做父母不好少拿了。”
齐三奶奶跪在地上,一张脸都青紫了。
容氏似乎有些倦了,“老三媳妇第一次办这样大的事,迎丫头,你照管她把事情办好了。”
齐二奶奶答应了,又忙叫人抬了软兜来,将容氏送回宜年居。
琉璃窗外透进暖暖的阳光,荀卿染在临窗的大炕上,舒舒服服睡了晌午觉,正起来梳洗,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齐三奶奶来了。
荀卿染皱眉,上午她和齐婉丽几个陪着容氏回宜年居,说了会话就回来。齐三奶奶则被齐二奶奶带走“照管”。齐三奶奶这个时候到她这来,是要做什么。
荀卿染想到麻烦两个字,心里着实不想见齐三奶奶,但是人到了门前,避而不见,总不大好,只好将人请进来。
荀卿染将齐三奶奶让到炕上坐了,齐三奶奶眼睛红红的,看来是哭过了。
“四弟妹这里真好,全是琉璃窗子,屋里亮堂,不像我那里,黑土土的。”齐三奶奶看着屋内个的摆设,脸上露出艳羡的表情。
荀卿染不好接话,忙命人端上茶来。
齐三奶奶接过茶杯,也不管凉热,三两口喝干了,“四弟妹这茶水也比我那里的好喝。”
“都是府上一例发放下来的,三嫂这是和我客气那。”荀卿染笑道。
“四弟妹,你刚来,哪里知道这里的事。说是一例发放,可哪个奴才不是跟红顶白,到四弟妹这里就是上好的,到我那里,都剩下霉烂的。四弟妹在娘家也是庶出,这些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人,不就是欺负我们爷是庶出的,将我们都看低了。我在家里也是嫡出娇养的女孩,我家瑁哥儿,也是齐家正经嫡出的小爷。”
荀卿染觉得眼角一抽。这位三奶奶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些交浅言深了。
“三嫂这是怎么了,便有些下人不懂礼,三嫂教训他们就是,三嫂是通达的人,何必为点小事治气。”
“小事!三千两银子啊。四弟妹,我委屈啊。”齐三奶奶又哭了。

第八十八章 冰山一角
荀卿染假咳两声,给桔梗使了个眼色。桔梗就带着屋里伺候的人走了出去。
齐三奶奶不管这些,一边抽噎一边絮絮叨叨道:“…国公府的姑娘出嫁,一千两银子哪里够使。京城姑娘出嫁,嫁妆样样都要有,只这些钱,又想样样都要好的,哪里办得到。只能寻那稍微差一些的,抬出去大家面子上好看。”
不是还有大太太给的两千两?
这话荀卿染当然不会问。而且,她也不是完全不懂外面的物价。那瓶子还有那些尺头,可不是稍微差一些的事。一千两银子,古董字画这些是不能想,那也完全能够置办出体面的嫁妆的。
“三嫂说的是。”荀卿染道。
“四弟妹,我实在冤枉。若到我手里真有这一千两,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这是说老太太那一千两也是虚的?这话荀卿染更是不会问。
“三嫂辛苦了。”荀卿染同情地道。
齐三奶奶见荀卿染根本不上钩,越发委屈,只得自己说下去。
“四弟妹,这府里,我只瞧你是个正直的人。我这冤屈,只得跟你诉一诉。…老太太把五妹妹置办嫁妆的差事交给我,我自然想着办的体体面面的。从老太太那支了银子,因我们太太也说要出银子,我就去回我们太太。我们太太,开了张单子,说是老爷屋里缺的东西,要我一起采办齐全了,银子却是分文没给。我做媳妇的,能说什么。”
齐三奶奶说着,又哭起来,“四弟妹,我是有苦无处诉啊。可恨二嫂,她知道的清清楚楚。我们亲妯娌,她不肯帮忙,反落井下石。今天让我出了丑,又将三千两银子都着落到我身上。我,我上哪里去弄这些银子来啊。”
虽然齐三奶奶说的断断续续,荀卿染也算是听明白了。
大太太如此行事,只怕素来性情就是如此。怪不得齐二奶奶当初那么坚决地拒绝了这差事,那样精明的人自然不肯揽这样的差事做包子。也怪不得今天大家都找不到大太太。如果先找了大太太来,她做为齐二奶奶和齐婉容的嫡母,就能把事情压下来,不让这事闹到容氏跟前。而齐二奶奶牵扯了进去,她在人眼里又是个有钱的,只怕还得她拿出钱来填这个漏洞。
齐二奶奶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不过以齐二奶奶的手段,找不到大太太,当然也会找不到大太太院子里的管事嬷嬷,两千两银子的事,根本就可以不用提起。可偏就把那个袁嬷嬷找了过去,还说了两千两银子的话。齐二奶奶这样做,分明是要赖在齐三奶奶身上,让她出那没见影的两千两银子。
“既然这样,怎么那时三嫂不在老太太跟前说清楚?”
“我…”齐三奶奶噎了一下。
“弟妹你来的日子浅,这府里的人,可不像表面上那样慈善,哪个不是心狠手辣,动溘就要给人吃亏的。不说别的,咱们这府里面,一个月也要两三千银子的使费,全是二嫂她一个人手里。她这个人最是嘴甜心苦,上面哄住了老太太,让人不敢说她。又做出能干的样子来,哄得二太太喜欢,竟把家事都让她管起来。这些年,越发把这全家上下都被她撮弄在手里了,这黄的白的,不知被她捞了多少在自己手里。”齐三奶奶忿忿道。
荀卿染低头喝茶,这话她可真没法接。
“四弟妹你的命好。四爷是个有出息的,不像我们三爷,做了个芝麻大的小官,连同我们母子都比人矮上一头。二太太又是侯府小姐,听说当年嫁过来是十里红妆。二太太待人又好,只有贴补你们,绝不会克扣你们的。我们太太,却是填房进来的,见了银子只想捞到自己屋里。这府里分到大房的东西,能到得我手里的,实在有限。”
荀卿染继续低头喝茶。不管齐三奶奶别的话是真是假,她说她是实心人,这看来是真的。这样的,也就她肯这么直接地对才过门没多久的妯娌说出来。
不过总觉得别人如何命好,一味地自怨自艾,这个心态可有问题。
“四弟妹,不是我自夸。我在家里,也帮着管过家的。就是这国公府交到我手里,我也管的好。二嫂进门六七年了,都没生养,大房只有我们瑁哥儿一个,按理这家也只有我管得…”
荀卿染抚额,齐二奶奶管家如何,她现在不好做评价。不过齐三奶奶这话,她可真是不能认同。
“四弟妹,我这冤屈都跟你说了。你现在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
荀卿染立刻警觉起来。这本是大房的事,而且涉及到大太太。就是容氏,也要在儿孙面前顾及大太太的脸面,齐二奶奶更不会轻易招惹婆婆,她一个侄儿媳妇,难道能去打这个抱不平。这齐三奶奶方才自己都不敢辩解,现在却让她去太婆婆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这浑水,可不能趟。荀卿染向守在门口的桔梗看了一眼。
“只求…”齐三奶奶凑近荀卿染。
“奶奶,太太打发人过来,说有急事,请奶奶过去一趟。”桔梗进来禀报道。
齐三奶奶的话,自然就说不下去了。
“三嫂,你看,太太叫我….” 荀卿染赶忙站起来。新媳妇,哪个不将婆婆的话当圣旨似地。
齐三奶奶却并不说告辞的话。
“难得三嫂来我这里,只是太太叫我,我一步也不敢迟。那请三嫂坐坐,我一会就回来…”才怪。
桔梗、麦芽几个鱼贯而入,伺候荀卿染换衣服。
齐三奶奶总算没有实心到底,抹抹眼睛站了起来。
“我求弟妹的事….”
荀卿染暗自叹气,面上却笑道:“三嫂总和我客气。听说瑁哥儿爱吃那芋头,我这还省下两个,打算给四爷下酒的,就给瑁哥儿拿去吃吧。麦芽,快去把芋头装好,给三奶奶带走。”
将齐三奶奶交给麦芽,荀卿染带着桔梗走出来,“多亏你机灵,说太太来找我。”
“奶奶,真是太太派了人来找。”
荀卿染忙就到祈年堂来。
“太太唤我,不知道有什么事?”荀卿染给齐二夫人请安。
“坐下说话。”齐二夫人让荀卿染坐下,“方才你娘家派了人来,送了佟家的过来。”
方氏还真执着上,荀卿染暗笑。
“让她伺候你母亲,是你的孝心。你母亲已经好了,想着你身边缺人伺候,就打发了她回来。”
说的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不知道齐二夫人对那天的事知道了多少,就算都知道,也要装糊涂吧。
荀卿染暗自庆幸,好在方氏和齐二夫人是姐妹,这若她嫁入别人家,就方氏的所为,婆婆会给她好脸色才怪。
“这是你母亲心疼你,你身边也该有个经历过些事的老人儿帮衬着。”齐二夫人就叫了佟家的进来给荀卿染行礼。
荀卿染看着佟家的“这几天让你受累了,太太可好了些。”
佟家的满脸陪笑,“替奶奶尽孝,是奴才的本份,不敢说累。太太已经都好了。”
“媳妇想让佟家的帮着管那院子,只是….,怕人不服。”荀卿染便笑着对齐二夫人道。
“你也太谨慎了些。从添丫头上就看出来了,你是个知礼的。你的陪嫁嬷嬷管事,这也是常理。老四那院里,原有几个老人儿,你这顾虑…,嗯,一会我让尽孝家的送她过去。”
太好了,这可就坐实了佟家的婆婆钦差的名声,荀卿染暗喜。
“这是太太疼我,连佟嬷嬷也有了体面,还不快过来谢过太太。”
佟家的喜的直搓手,赶忙给齐二夫人行礼。
齐二夫人就打发佟家的出去。
“方才让金英去叫你,说是看见老三媳妇在你那,还哭哭啼啼地?”
齐二夫人摆弄着手中的茶碗,有些漫不经心地问。
荀卿染苦笑,“是的,三嫂给五妹妹办嫁妆,被奸商骗了,因此诉苦,我听的懵懵懂懂,因太太来叫,就赶忙过来了。”
“妯娌之间,多亲近来往,这是好的,不过也要有些分寸,不要忘了自己的本份。”
荀卿染忙站起来,“是,媳妇知道了。若有事,我自然先来问过太太。”
“嗯。”齐二夫人抿了口茶水,面上更慈和了些。
“坐下说话。你有佟家的帮你管内院的事,她家男人,也是能干的,铺面、田庄都管得。你看着安排,你母亲给的人,都是信得过的。”
齐二夫人知道她嫁妆里没有这些东西,怎么现在说的好像她手里就有铺面田庄要人管似地。
荀卿染左右看看,屋里还有两个小丫头伺候。
“你们都下去吧。”齐二夫人打发了屋里的丫头出去。
荀卿染本来还有几分犹豫,见齐二夫人打发了屋里的人,便不再犹豫。
“太太待我亲近,我也不怕丑,有话和太太说。太太知道我的嫁妆里,并没有铺面田庄这些能出产的东西,虽说咱们府上供给充足,可姐妹妯娌间应酬,打发下人赏钱,我那些嫁妆,都是有数的。铺面、庄田…我…”也想要,请问哪里有?

第八十九章
齐二夫人看着荀卿染,“你这孩子….”
“还请太太教我。”荀卿染起身,到齐二夫人跟前,就拜了下去。
齐二夫人拉起荀卿染。
“…老四以前没成亲,凡事自然他自己操心。如今你进了门,也该替他分担些,让他只用心在差事上,别的杂务,你便接替过来,你帮他管着,这出息自然是你支配,还用的着花你的嫁妆?”
荀卿染哦了一声,做恍然大悟状,“这样是好,不过,太太,四爷的性子,您自然是知道的。我总有些怕他。还要太太多提点提点。”
“你们小夫妻之间,还用的着谁提点。”齐二夫人笑,顿了顿,才又道:“听人说,这城外通州有好些个庄子,挂名皇庄,都是皇帝赏给亲信手下的。听说是依山傍水,出息丰厚。”
齐二夫人说完就起身去了里屋,一会拿出一个小木匣子出来。
“你年轻,花费要多一些。这些你拿着,留着打发赏钱吧。”
荀卿染接过木匣打开,里面分为两屋,下面一层都是小银锞子,有梅花样、海棠样、也有笔锭如意样的。上面一层却是十来只不重样的金银钗子,样式简单,做工却细致。俱都是赏人极有体面的东西。
“媳妇还没为太太尽孝,倒先拿了太太的东西。四爷知道了,要说媳妇的。”荀卿染将盒子推了回去。
“谁要你一定要告诉他的?”齐二夫人拉着荀卿染坐到她身边,“咱们做女人的是要三从四德。只是,男人们心大,是在外面做大事的。小夫妻时自然亲热,过了一两年…,你要为以后打算。….你妹妹们总要出嫁,到时候就是别人家的人,老四他们都有差事,这宅子里,是我们婆媳相伴的日子长。我不为你想,为谁。你好生替我照顾老四,就是尽了孝道了。这匣子东西算的什么,我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
荀卿染略推让了一番,见齐二夫人如此说,也就收下了匣子。“太太别嫌我笨拙,我自然愿意多来陪着太太说话。”
荀卿染出了祈年堂,没走多远,就听背后有人招呼。
“四弟妹慢着走,等等我。”
荀卿染忙回头,却是齐二奶奶带着两个小丫头从后面赶过来。
“二嫂这是做什么去了。”
“老太太想吃芡实糕,要精致小巧的,那模子却是收在库房里,我刚才带人去找了来。晚饭做些出来,我让人给弟妹送去一份。”
荀卿染忙道谢。
“早就想找妹妹说话,只是你们新婚,我不好过去打扰。二爷到保定办事,还没回来,妹妹到我那里坐坐吧。”
“正要过去给二嫂请安。”
两人说笑着就往齐二奶奶的房中来。
齐二奶奶所住的石榴院就在忘忧居旁边。门前是一座白粉照壁,转过照壁,就有三间宽敞的倒坐厅,是平时齐二奶奶理事的所在。齐二奶奶带着荀卿染从厅帝绕过,进了月亮门,穿过一道穿堂,才是石榴园的内院。正面有坐北朝南的正房四间,左右耳房,厢房,四周有抄手游廊连接。
齐二奶奶解释道:“….原是在善年堂旁边的院子住着。后来为了伺候老太太,照管家务方便,就索性搬到这来了。”
两人进了上房,直接到东面的堂屋坐下。冬儿就端了茶过来伺候,小丫头们鱼贯而入,摆上鲜果糕点来。
“四弟妹那里可缺什么?要用什么?咱们自家姐妹无需客气,尽管派人来和我要。”齐二奶奶道。
“二嫂当家,以后少不得麻烦二嫂。”荀卿染忙道谢。
齐二奶奶大笑,“妹妹这样就对了。”
两人一句一句聊着些家常,冬儿端着金漆茶盘,又送了个小小的盖盅进来,献给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接过盖盅,皱了皱眉道:“这劳什子药汤,喝的实在絮烦了,先放着吧。”
“奶奶还是趁热喝了吧,别忘了太医的嘱咐。老太太和太太也吩咐了婢子,让婢子务必看着奶奶每天喝。”
齐二奶奶只得接了盖盅,向荀卿染笑道:“弟妹瞧瞧我这丫头,被我惯的不成样子,拿着老太太和太太说嘴,在弟妹面前就对我管头管脚的。”
“奶奶又打趣婢子。”冬儿道。
“冬儿必是为了二嫂好才这样。二嫂可是身体不适?”荀卿染问。
齐二奶奶捏着鼻子,将盖盅内的药汤一饮而尽,又拈了颗蜜饯吃进嘴里,才叹气答道:“老毛病罢了。”
“不瞒四奶奶说,我们奶奶都是国为劳心伤神久了,亏了身子。”冬儿在旁道。
“妹妹你不是外人,我就和你说说吧。自从我进门,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对我都是没话说。因我帮着二太太做了几件事,老太太就说我爽利,非要让我帮着管这个家。我推让不得,只得应下。我是个实心的人,既然答应了老太太,少不得全心全意,报答老太太的青昧。二太太就越发觉得我还中用,索性把家里那些繁琐的小事都交给我管。这府里上下,没事的时候一天少说几百件事要理出头绪,我每天早起晚睡,一刻都不敢歇着,总算料理的有了些模样,只是这样,还是少不得有人抱怨。”
“说起来,婢子也为我们奶奶心疼。我们奶奶前年有了身子,就因为操劳,七个月的时候生生的小产了,流下个成了型的男胎。就这样,也不敢大歇着,身上就此落下了病根,如今只得吃药调理着。因为这个,被那些小人在背后嚼舌头。说是我们奶奶过门几年,没有子嗣。”冬儿道。
“罢了,过去的事别提了,我心里也怪不好受的。不过是为了报答老太太和太太,也为全家上下日子过的舒坦些。大嫂脱不开身,我不管谁管那。”齐二奶奶道。
“奶奶是一心为公,不过那些小人,看不到奶奶的辛苦,只觉得有油水可捞。不知道奶奶当这家,贴补了多少进去。”冬儿忿忿道。
荀卿染轻轻放下茶碗,轻轻咳嗽一声,“我刚进门,不知道家计竟如此艰难。我们也是吃着公中的,怎能让二嫂一个人贴补。四爷的俸禄银米都交了公中,我虽没什么金银,嫁妆还有些。二嫂看需要多少,就拿去变卖了,也是我出了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