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芸要禁足,但是禁足的地方还没有定。
纪晓芸跟着纪老太太,就住在纪老太太卧房的西次间内。可是如果让纪晓芸在这里禁足,依着纪老太太性子,这禁足的惩罚也就形同虚设。
“晓棠的屋里旁边还有两间屋子,立刻就收拾出来…”纪二太太忍不住说道。纪晓棠就住在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的后院,纪晓芸若搬了过去,就离着纪二太太极近了。
纪老太太立刻抬起头,目光有些犀利。
纪二太太知道失言,立刻住了嘴。
“天气暖了,靠园子的小书斋向阳,地方又清静。”纪晓棠立刻就道。小书斋离纪二太太的院子并不近,离纪老太太的院子更远。纪老太太是溺爱纪晓芸,但是对于纪二太太,纪晓棠也并不能完全放心。
谁也没有纪晓棠更加清楚,因为没能亲自带大纪晓芸,纪二太太对纪晓芸是存着愧疚的。而如今纪晓芸的性子几乎已经成型,要板正过来谈何容易。
纪晓棠担心纪二太太中途会不忍心。
“我听父亲说,原先祖父在世,父亲和大伯也曾被罚在里面读书。现在让姐姐搬过去正合适。”
纪二老爷立刻点头,纪老太太也没别的话说。
“姐姐快去收拾东西吧,禁足不同别的,姐姐只带一个小丫头伺候饭食就够了。”纪晓棠又道,如此给纪晓芸立下了规矩。
“怎么只准我带一个丫头。”纪晓芸很不高兴,“你也禁足过,何尝只一个丫头服侍?”
这话倒并不假,但是纪晓棠却根本就不打算理会。
纪晓芸闷闷不乐,最终还是只带了一个丫头,收拾着往后面小书斋去了。
第七章 纪三老爷
打发走了纪晓芸,纪二太太不放心,也跟了去。
“晓棠现在的情形究竟怎样?”纪老太太终于想起关心纪晓棠。
她不待见纪晓棠,并不是纪晓棠本身有什么惹她讨厌。而如今,纪晓棠更是亲眼见过了纪老太爷,还捎来了纪老太爷的话。
纪老太爷还给纪晓棠看了那块玉璧!
老爷子虽然没给她托梦,但是心里头还是惦记着她,看重她的。
纪老太太此刻心中一片酸软,看着纪晓棠也就顺眼起来。
“如果李郎中这里看不好,就打发人往府城里去,再请好太医过来。实在不成,就…就给你大哥写封信,让他也帮着寻个好太医。”
让纪老太太说出找纪大老爷的话,着实不容易,由此可见她对纪晓棠这件事是真的上了心。
“母亲说的是。”纪二老爷点头,“我的打算,是暂时先吃着李郎中药再看看。若是不好,我就带了这孩子去府城求医。”
“我也跟着去。我不会做别的,鞍前马后的,跑腿总比那些小厮们伶俐些。”纪三老爷立刻接过话茬。
“哪里用得着你!”纪老太太立刻嗔怪道,“这几年给你父亲守孝,我和你哥哥看着你不让你出门。看把你憋的魂不守舍的。如今但凡得了机会,就要往外面野去!”
“我若出门,三弟自然要留在家里。家里不能没有主事的人。”纪二老爷笑。
“你哥哥也说了,你就老实在家里,比什么不好。”纪老太太就又道。
纪三老爷轻哼了一声,也就不言语了。
“庆善那,”左右看了看,纪三老爷突然就问,“怎么不见庆善?”
“我打发他回家去了。”纪老太太就道,“方才他家里来人找他,他家里有事。”
“能有什么事,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原本还说…”纪三老爷低声念叨。
“原本还说什么?”纪晓棠耳聪目明,就听见了纪三老爷的念叨,立刻警觉起来。
纪三老爷与江庆善十分亲厚,发展到后来几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不能让纪三老爷和江庆善亲近。
“没,没什么。”纪三老爷忙摇头否认。
纪晓棠眯了眯眼,原本想要追问,转念一想,就放弃了。
“祖父示警,我心里一直在想。”纪晓棠就道,“祖母,爹爹,你们说咱们家如今的头等大事是什么?”
家中大事,以前都是纪老太爷做主。纪老太太已经习惯不大理会这些,就没说话。
“你且说说是什么?”纪二老爷却是发现女儿的聪慧还超出了他的预料,因此想听听她是怎么说。
“就是小叔的功课啊。”纪晓棠说的理所当然。
纪三老爷的脸立刻成了苦瓜样,一面连连向纪晓棠使眼色,意思是让她嘴下超生,千万别提这个茬。
纪晓棠只当没看见,径自说了下去。
“祖父生前十分放心不下小叔的功课。圣人说,三年不改父之志,此为大孝。这三年小叔不大出门,只在家中苦读。如今出了孝,小叔也该准备起去应试,为咱们家光耀门楣了。”
“祖母,爹爹,不如就考校考校小叔的功课,看是什么火候了。”
纪晓棠说完这些话,还故意冲着纪三老爷笑了笑。纪晓棠的笑容是全然善意的,而且目光中还满带了期待和仰慕。
小叔,我很看好你哦!
纪三老爷仿佛被雷劈了一般,顿时焦头烂额,半晌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纪老太太瞧了瞧纪三老爷,就移开了实现,继续一言不发。说到纪三老爷的功课,纪老太太难免有些心虚。
纪二老爷却是赞许地看了纪晓棠一眼,转而面向纪三老爷,板正了脸色。
“晓棠说的对,我也正打算跟你说这件事。”
“二哥,你饶了我吧。”不待纪二老爷多说,纪三老爷立刻就央求道,一脸的讨好。
纪二老爷不为所动。今天机会正好,不好好敦促敦促纪三老爷怎么能行。
“你还有脸讨饶。”纪二老爷数落弟弟,“你自己说说,这三年你都做了什么。父亲临终前是怎么嘱咐的,你就忘记了?…仗着母亲宠你,整天在母亲跟前打马虎眼。一说到读书,不是头痛就是脚痛。三年时光,你能读了几页书在肚子里?”
纪家书香传家,到了纪二老爷兄弟这里,纪老太爷更督管的严厉。好在纪大老爷和纪二老爷都是读书的种子,先后中了进士,让纪老太爷很是欣慰。
在督促前两个儿子读书上面,纪老太爷并没有十分费神。但是到了小儿子这里,却大不一样。
纪三老爷一点儿也不像他的两个哥哥,他是捧着书就头疼,勉强启蒙认了些字,但是到了文章义理这里,却是说什么都读不下去了。
纪三老爷不爱读书,却爱刷枪弄棒。
纪老太爷却容不得纪三老爷做家中的异类。然而打也打过,骂也骂了,各种法子使尽,纪三老爷却依旧并不开窍。
有一次纪老太爷气的狠了,差点将纪三老爷打死。
纪老太太不让了。
纪三老爷是老来子,纪老太爷虽严厉,恨纪三老爷不成器,但是心里未必就不疼这个小儿子。
老夫妻两个大吵了一场,纪老太太寻死觅活,纪老太爷扔掉了手里的板子,说让她们母子爱怎样怎样,他从此不管了。
从那以后,虽然还是督促纪三老爷读书,就并不太勉强了。而纪三老爷情知纪老太爷对他灰心,又有纪老太太撑腰,也就只在面上应付差事罢了。
有的时候纪三老爷被逼的急了,还央求纪晓棠替她做功课,瞒哄纪老太爷和纪二老爷。
纪老太爷注意到纪晓棠读书的天分,还是因为看了纪晓棠为纪三老爷代笔做的文章。
而纪三老爷在纪晓棠面前那般殷勤,除了血脉至亲,也有这个缘由在内。
纪二老爷数落了纪三老爷一番,又放缓了语气。
“父亲在我们兄弟身上期望很高。三弟,可不要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二哥,不是我不愿意读书,我实在不是读书的料。”纪三老爷苦着脸,“再者说,家里有你和大哥,也够光耀门楣的,不差我这一个。二哥,你就放过我吧。”
“这是什么话!”纪二老爷不高兴。“咱们在这里禀告过母亲,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我读书。”
“母亲,我先带着三弟读书,一面慢慢寻合适的先生。母亲看怎么样?”纪二老爷又请示纪老太太。
“就依着你。有你亲自教他,我也放心。”纪老太太点头答应了。
家中并不是没有给纪三老爷请过西席,奈何每一位都做不了多久,不是被纪三老爷气的自己辞了,就是被纪三老爷弄促狭想了法子赶走。
纪老太太心里也隐约知道这些事,因此纪二老爷要教纪三老爷,纪老太太是放心的。
虽然知道小儿子无赖,但是毕竟是纪家的子孙,多少总有些读书的天分。纪老太太心里也是抱着万一的想头,万一小儿子也读书成了,那不仅对不得列祖列宗,可以安慰泉下的纪老太爷。小儿子出息了,从此安身立命,建功立业,她也高兴。
“我自然好好教他。”纪二老爷忙道,“只要母亲放心,三弟的功课都交给我。只是还有一句话,三弟的性子,以后还请母亲不要再被他瞒哄。”
“他也一天大似一天,你别打他。其他的,任由你吧。”纪老太太瞧瞧两个儿子,就说道。
“三弟的功课,我已经有了腹稿。三弟,你这就跟我来,我细细跟你说。”
这是打铁趁热,一点儿转圜的机会都不给纪三老爷。
纪三老爷无奈,只得起身跟纪二老爷出去,一面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却不看纪老太太,而是看纪晓棠。
纪三老爷的眼神非常哀怨。
纪晓棠扭过头,只当没看见。
纪三老爷从此会被纪二老爷禁在家里面读书,不管纪二老爷是否能够长久地禁得住纪三老爷(对此,纪晓棠是怀着疑虑的),暂时纪三老爷是不能出门了。
这样也就够了。纪晓棠想,这段时间,她正好着手接下来的布置。
“晓棠,你到祖母身边来坐。”纪老太太见两个儿子出去了,就招手叫纪晓棠,“再跟祖母说说,你祖父他…”
第八章 忧虑
纪晓棠回到纪二太太的院子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一个安排好了纪三老爷,一个安排好了纪晓芸,已经都先回来了。
“怎么这会才回来?”纪二太太就问纪晓棠。
“祖母留着我说了半天的话。”纪晓棠就在纪二太太下手的椅子上坐了。
纪二太太忙拉了纪晓棠上炕,在自己身边坐了,又仔细打量纪晓棠,帮着纪晓棠理鬓角。
“你祖母都跟你说些什么?”纪二老爷放下手中青底粉彩连枝花卉纹的茶盅,问纪晓棠。
难得纪老太太和纪晓棠能说这半天的话。
“祖母让我把见到祖父的事又详细说了一回。”纪晓棠如实说道,又从袖中拿出一块网着豆绿络子的羊脂玉福在眼前的玉佩来给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看,“这是祖母给我的。”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相对叹息。
“多亏了晓棠,”纪二太太看了玉佩,说是好东西,让纪晓棠好好收起来。“不然咱们要管教晓芸和三弟,老太太这一关无论如何过不去。果然还是得老太爷。今天咱们这算是开了个好头,可不能白费的这个机会。”
“这个自然。”纪二老爷点头,一面又盯着纪晓棠问,“你祖父他…可都是真的?”
“难道爹爹怀疑是假的?”纪晓棠不答反问。
“晓棠不是那样的孩子。况且,她才多大,就是故意编的,也编不出这些个来。老太太说的那块玉璧,咱们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老太爷有灵,晓棠怎么会知道。”纪二太太就道。
“哎。”纪二老爷叹了口气,“我不是不信晓棠。”
纪二老爷不像纪老太太那样好哄。但是纪晓棠所说实在是滴水不漏,纪二老爷也不能不信。
“方才在老太太那里,不想让老太太操心,所以我并没有说。”纪二老爷其实也信了纪晓棠的话,方才不过是随口一问。“老太爷救了晓棠,还托晓棠给咱们示警。”
“咱们家这大祸,到底从何而来?”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商量家中的大事,并没有支开纪晓棠。从这个时候开始,夫妻俩潜意识里头,已经将纪晓棠看做是家中能商量、决定大事的一员了。
“晓芸那边咱们好好教导着,三弟你亲自看着他念书。咱们家从祖上从来是行善积德,如今内外和睦,实在想不出祸从何来。”纪二太太道。
“莫不是大老爷那边?”纪二太太想到了在外为官的纪大老爷。
“大哥和我一样受老太爷教导,一向为官清廉,不党不群。大哥比我还要圆融练达些。”纪二老爷也想不出纪大老爷那边会有什么祸事,但还是打算给纪大老爷捎一封书信。“老太爷托梦这件事,要让大哥知道。”
“晓棠,你再好好想想,你祖父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暗示?你也想一想,家里能有什么祸事?”纪二老爷又问纪晓棠。
家中会有什么祸事,纪晓棠心中自然清楚,而且非常想立刻就告诉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但是她同时也清楚,如果现在说出来,是难以取信的。
纪晓芸和纪三老爷的事情,早就被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看在眼睛里。但是她想要说的事情,却还没有显露。
不能急,要一步步来。纪晓棠暗自告诫自己要稳住。如果操之过急,让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对她失去信心是一件,她更担心事情会脱出掌控,变得更加无法收拾。
“祖父并没有什么暗示。”纪晓棠就说道,一面做仔细回想状,“哦,我记起来了。祖父最后似乎说了一句,要小心心腹人!”
“小心心腹人!”纪二老爷皱眉深思起来。
纪晓棠看纪二老爷的模样,似乎还是不明白。但是纪晓棠暂时也不打算就此再多说了。她相信,纪二老爷会记住这句话。
目前而言,这样也就够了。
“凡事谨慎从事,加紧将晓芸和三弟管教好了,也就不惧什么祸事了。”最后,纪二老爷说道。
纪二太太点头称是。
“姐姐那边,还得娘不要心软。我担心的是小叔,”纪晓棠说出自己的忧虑,“爹爹,你有把握看得住小叔吗?”
“哦…”想想纪三老爷过往的战绩,纪二老爷其实并没有把握。“老太太不给他撑腰,无论怎样,也要看住了他。”
三口人就商量着具体要怎样禁住纪三老爷。
“晓棠啊,从今以后,也不许你替你小叔做功课了。”纪二老爷还不忘记告诫纪晓棠。
从这天起,纪二太太每天都去小书斋看着纪晓芸抄书,一面耐下心来教导纪晓芸一应为人处世的道理。纪二老爷则是将纪三老爷禁在园子里的藏书阁内,每天亲自教他读书作文。
纪晓棠只在自己屋里将养,按时吃药不说,得空就往纪老太太这边来。
纪晓芸和纪三老爷都被禁住了,纪老太太这里就有些空落落的。纪晓棠负责陪着纪老太太,也免得纪老太太往纪晓芸或者纪三老爷那边去添乱。
几天下来,祖孙俩倒是处的极为融洽。
“这是你姐姐打发人送过来的。晓棠你看看,你姐姐的字,是不是长进了?”
纪老太太坐在炕上,身边摆了一张黄花梨雕刻祥云纹的小炕桌。炕桌上放了一沓宣纸,是纪晓芸抄写的《女则》和《女戒》。
纪老太太并不曾念过书,还是后来嫁了纪老太爷,跟着些微识得几个字。对于纪晓芸的字,她其实看不出好坏来,就是觉得孙女应该长进了,因此问纪晓棠。
纪晓芸还从来没有写过这么多字那。纪晓棠一面认真地翻看纪晓芸抄的书,一面用朱笔在上面涂抹。
纪二老爷负责纪三老爷的功课,纪晓棠就负责纪晓芸的。
“托祖母的福,姐姐是长进了。”纪晓棠一句话,哄的纪老太太就笑了。
纪晓棠就慢慢地告诉纪老太太,纪晓芸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决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受过的辛苦就白费了。
“这个道理我懂。”纪老太太就点头。
纪晓棠稳住了纪老太太,一面又打发人去告诉纪晓芸要用心,不能应付差事。
纪晓芸抄的书,她都会仔细检查。凡有写错的字,写错一个就要抄写一百遍。如果同一个字再错,就翻倍,两百遍。
纪晓芸想要从小书斋中出来,重获自由,首先她的字要得纪晓棠的首肯!
字的好坏其实还是次要的,纪晓棠要的是磨练纪晓芸的性子。
纪晓芸在书斋中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有时候悲从中来,就扔了笔哭。
“晓棠是记恨我。要她满意,怎么能够。她这是打算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了!祖母和爹娘竟然都听她的!呜呜呜…”
哭过之后,却还是得拿起笔重新写。
这样过了几天,纪老太太吩咐小厨房做了两样果馅酥饼,又一碗燕窝粥,就让纪晓棠给纪三老爷送去。
“我不过去,免得你爹又要背地里埋怨我,说我纵容着你小叔。好像你小叔不读书,都是我的主意!你去给你小叔送过去。你识文断字的,帮我看看,他读书读的怎样了…我知道你和你小叔最好,你小叔如果实在为难,你…你就帮帮他。”纪老太太和颜悦色地嘱咐纪晓棠。
这是纪三老爷向纪老太太诉苦,又想要纪晓棠代为做功课了。
“我懂祖母的意思,祖母放心吧。”纪晓棠会意,痛快地答应下来。她不像纪二老爷,对于纪三老爷读书这件事,纪晓棠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说让纪三老爷读书,不过是为了禁住他,不让他出去乱走惹祸。
“好孩子。”纪老太太很欣慰。
与纪晓棠相处的久了,纪老太太发现纪晓棠的聪慧和懂事都明显在纪晓芸之上,是个一点就透的孩子。撇开以往的偏见,有纪晓棠陪着说话,是非常让人愉快的事。
纪晓棠让小丫头提了食盒,就往后园中来。
从纪老太太的院子的后角门中出来,绕过两间亭子,过了一座小石拱桥,就见绿树掩映一带粉墙青瓦,花园门上方石匾刻了两个飞白的大字“如意”。
纪家的园子,名为如意园,因为园中种了百来棵的柿子树,取红事当头,事事如意之意。
进了园子,转过一道假山屏障,一路穿花拂柳,纪晓棠径直往藏书阁中来。
纪二老爷不在,只有纪三老爷贴身跟随的小厮铜钱在藏书阁门口守着。
铜钱远远看见纪晓棠,笑嘻嘻的迎了过来。
“三老爷正在读书,姑娘送了什么来,交给小的,一会三老爷歇了,小的再送进去。”
纪晓棠往藏书阁中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纪三老爷背对着窗户,手里捧着一卷书摇头晃脑地在背诵。
“难得三老爷这样知道用工。”跟来提食盒的小丫头是纪老太太身边服侍的,一面笑道,一面就要将食盒交给小厮铜钱。
纪晓棠看着纪三老爷的背影,心中却是一动,抬脚就往藏书阁里走。
“姑娘,姑娘慢着。”铜钱要接食盒,瞧见纪晓棠的动作,急着上来要拦,又不敢十分拦。
纪晓棠已经几步走进藏书阁,抬手就扯掉了纪三老爷的头巾。
第九章 冥顽不灵
纪三老爷立刻从椅子上跌下来,跪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小厮铜钱从外面赶进来,看见这幅情形,知道事情败露,立刻也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耷拉了肩膀,扑通一声跪了。
“你抬起头来。我问你,谁给你的胆子装成三老爷?你不要命啦!”纪晓棠就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问跪着的“纪三老爷”。
“纪三老爷”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却哪里是什么纪三老爷,原来是跟着纪三老爷的另一个小厮,身量与纪三老爷相仿,名字叫做知了。
“姑娘饶命。”知了立刻向纪晓棠磕头求饶,“给小的一万个胆子,小的也不敢装成三老爷。这、这都是三老爷吩咐小的做的。”
“你在屋里装扮成三老爷的样子糊弄人,”纪晓棠指了指铜钱,“你就是在外头放风,防着人走近细看,对不对?安排的倒好精细!”
如果她不是进屋里来看,还真有可能被这两个小厮给骗过了。
铜钱也忙不迭地磕头讨饶,只说是纪三老爷吩咐他们做的。
“小的原本也不肯,三老爷的脾气姑娘也知道。小的们也是没法子啊。”两个小厮一脸的可怜相,只说是纪三老爷逼迫的。
纪晓棠差点被气笑了。
纪三老爷虽然爱惹祸,最后还败了家,但是对于服侍的下人,尤其是他身边几个得用的小厮,却是十分不错的。
就比如现在,肯定是纪三老爷安排下的这个局。两个小厮痛快地就说出纪三老爷来,必定也是纪三老爷留了话,让他们一旦被发现,就将事情推到他身上。这样,也免得小厮们被重罚。
“说什么没法子?你们白长了腿,白长了嘴了?让你们服侍三老爷。三老爷有什么不是,你们就该劝着。劝着不听,还有老太太,还有二老爷、二太太。你们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去哪了?稳住三老爷,到前面报个信儿有什么难的,就是告诉给我知道,也是个法子。”
“分明是你们纵容着三老爷不学好!很有可能,还是你们起头撺掇的,不过是为了讨好三老爷!”
“小的们不敢,小的们冤枉啊。”两个小厮听了,都害怕起来。
“暂时先将你们的罪过压下,我问你们,三老爷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纪晓棠又问。
两个小厮都说不知道。
“这可怪不得我了,看来不打着你们是不肯说。”纪晓棠就让人去前面传信,又让掌管家法的管事过来,要打两个小厮板子。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
铜钱和知了两个,都是自小就在纪三老爷身边,一起长大的,最是纪三老爷的心腹。纪三老爷去了哪里两个小厮不会不知道。只是他两个极忠心纪三老爷,因此上不肯说。
纪晓棠恨这样的忠心。
两个小厮见纪晓棠动了真格的,都慌了,忙央求纪晓棠。
“求姑娘别惊动了人。”
“姑娘和三老爷好,还求姑娘帮着遮掩一二。三老爷回来恩有重报。”
因为纪晓棠以前常帮着纪三老爷做功课,两个小厮还将纪晓棠当做是自己人。
“你们先告诉我,小叔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纪晓棠又问。
“…出去了有一个多时辰,是、是…”铜钱支支吾吾。
“是什么?”纪晓棠追问。
还没等小厮们回话,纪晓棠就听见靠着假山那边的窗户隔扇响了一声。两个小厮面冲着窗户,脸上都现出喜色来。
“哈!”纪三老爷从窗户外跳进来,放下系在腰间的袍子,看见纪晓棠,就怪笑了一声,“吓我一跳,原来是晓棠。”
“小叔!”纪晓棠板着脸,看纪三老爷,。
“晓棠,晓棠,高抬贵手,小叔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纪三老爷笑嘻嘻地,上前来哄纪晓棠,一面还挥手,让小厮和丫头们都出去。
“没事了,出该该干嘛干嘛去。”
铜钱和知了巴不得的,立刻连滚带爬地出去了。跟着纪晓棠来的几个小丫头却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深吸了一口气,冲丫头们点了点头。
丫头们也都退了出去。
“小叔!”纪晓棠看着纪三老爷,眼中的神情有些复杂,她在等纪三老爷的解释。
纪三老爷拉了把椅子,亲亲热热地在纪晓棠身边坐了。
“晓棠,你看,这是什么?”纪三老爷从袖子取中一个象牙的玲珑球来,献宝一样地递给纪晓棠。
纪晓棠扫了一眼,并不感兴趣。纪家虽生活节俭、低调,但是家底颇丰,纪晓棠从小就见过不少好东西,这玲珑球在她来说虽然精致,却并不稀罕。
“晓棠你仔细看看,这可不是一般的玲珑球。”纪三老爷硬是将玲珑球塞到纪晓棠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