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主子,可实在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韩-小威武候又摸了摸鼻子。他眼睛瞧着纪晓棠,呵呵地笑了。
纪晓棠面色如常,既没有紧绷着脸孔,也没有笑。
她只是在就事论事。
“晓棠你提醒的好。”韩-小威武候终于开口,“这件事,是该有个交代。”
小威武候这么说着,就指了方才上来回话的手下。
“你去和这个人往衙门里走上一遭,把事情说清楚回来。”
那人忙行礼答应了一声遵命。
“去拿我爹爹的帖子,”纪晓棠见小威武候如此,就叫过小厮铜钱来吩咐,“将这些大白天明火执仗的人都送到衙门里,请知县大人秉公办理。你也跟了去,做个见证,把方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跟知县大人禀报清楚。”
铜钱忙就答应了一声是。
县衙的捕快、快手们这个时候似乎知道了消息,姗姗来迟,将江庆善一伙人全数带走了。
茶楼里顿时清静下来。
小威武候慢慢地站起身。
第五十三章 纯正以养
“时辰不早,纪小弟,晓棠,咱们后会有期。”韩-小威武候向纪三老爷和纪晓棠道。
纪三老爷忙就点头。在他看来,这小威武候着实是个平易近人、好相处的。
纪晓棠却略有些异样。
从一开始她就发现了,这韩-小威武候待她的态度,似乎太熟稔亲切了。论起来,他们之前也不过是匆匆地见过一次面,也没怎么说过话。
那次见面,韩-小威武候的态度,分明还是有些疏离的。
韩-小威武候带着人出了雅间。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自然跟着就送了出来。将韩-小威武候送到茶楼下,看着人走了,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对视了一眼。
出来听个新书,就遇到了这种事。此刻,无论是纪晓棠还是纪三老爷,都已经没有心思去接着听书了。
“小叔,我们出来的时辰也不短了,该回去了。”纪晓棠就道。
“对,这书咱们改天再来听。”纪三老爷点头。反正这茶楼不会移动,那说书的见人爱听他的书,自然也会继续说下去。
两人正要往回走,就看见纪二老爷带着人急匆匆地从不远处的胡同里拐了出来,正好跟韩-小威武候一行人前后错过。
“糟了。”纪三老爷就跌足道。
他们出来的还是太久了。肯定是纪二老爷发现他们跑出来玩,这是亲自来抓人了。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别的办法,纪三老爷只能硬着头皮迎着纪二老爷走了过去。其实他跑来听书并不算什么大事,但是还带着纪晓棠,还怂恿纪晓棠做了男装的打扮。
这一顿训斥。只怕是免不了的。
“二哥…”走到纪二老爷跟前,纪三老爷如同以往犯了错那样,一脸又是可怜又是讨好的笑容。
纪二老爷的目光在纪三老爷和纪晓棠的面上扫过,尤其多看了纪晓棠的装扮几眼,直到两个人都垂下头。
“先回去再说。”纪二老爷忍着气吩咐道,总不能在大街上就数落这两个人,纪家的颜面最重要。
纪二老爷带了马车来。就让纪晓棠带着丫头上了马车。纪三老爷则是随着纪二老爷骑马。一众人并不往玉皇庙去,而是径直回了纪府。
原来纪老太太并没有在玉皇庙用素斋,因此一家人就提前回来了。也正因为这样。纪二老爷才发现纪三老爷带着纪晓棠不见了。
“二哥,老太太没什么事吧?”书房里,纪三老爷问纪二老爷道,他还当纪老太太提前回来是身子不好。
“老太太没什么事。只是身子倦。”纪二老爷就道。
纪三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知道惦记老太太,你怎么就不能听话些。少让老太太操些心。”纪二老爷数落纪三老爷。
“二哥,我出去的事,老太太知道了?”
纪二老爷就瞪了纪三老爷一眼。
“老太太时时将你放在心里,你不在。她怎么会察觉不到。”纪二老爷这么说着,就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告诉老太太。是家里有些事,我吩咐了你带着人去办。”
“多谢二哥。”纪三老爷立刻就欢喜起来。
“我并不是为了你。”纪二老爷沉着脸。“只是不想让老太太多担心罢了。”
“你们两个,让我怎么说!”纪二老爷指着纪三老爷和纪晓棠,“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哪次是不惹事的?”
“并不是我们惹事,只是碰巧遇到了事。”纪三老爷小声嘟囔。
“说吧,是怎么回事?我在玉皇庙里都听见动静了。”纪二老爷顿了顿,就问纪三老爷和纪晓棠。
悦来茶楼闹出来的动静不小,纪二老爷也知道了。
“二哥,是这么回事。”听纪二老爷这样问,纪三老爷忙就将他带着纪晓棠去茶楼听书,如何偶遇了韩-小威武候,后来江庆善又如何带着人赶到,纪晓棠如何用言语制服了江庆善,还让韩-小威武候到衙门投案的事情都详细地说了。
说到后来,纪三老爷难免就有些眉飞色舞。
纪二老爷的目光从纪三老爷身上挪到纪晓棠身上,脸上辨不出喜怒来。
纪晓棠回到家中,就被纪二老爷带到了书房,还没有机会换衣裳,因此此刻还是男装。
等纪三老爷都说完了,纪二老爷沉默了半晌,才说了一句。
“太大胆了些。”
“二哥是说谁?江庆善那厮确实是胆大包天!”
纪二老爷就瞧了纪三老爷一眼,并没有纠正纪三老爷。
“你说小侯爷送了你们见面礼?”纪二老爷问。
“是的。”纪三老爷忙从怀中取了扇坠和小印出来,递给纪二老爷。“二哥,他送的虽然贵重,可我想着,随后咱们再还上一份更重的礼就是。这也是礼尚往来,结一个善缘。对大哥,对二哥以后就算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不是。”
“你还会算计这些了。”纪二老爷淡淡地道,一面低头看着手中的两个物件。
羊脂玉的扇坠虽贵重,却也算不上稀罕。纪二老爷瞧了几眼,就交回给纪三老爷。
“既然是他送的,你就好好收着,不要丢了,也不准弄坏了。”纪二老爷嘱咐纪三老爷。
“是,二哥。”纪三老爷答应着收了扇坠。他本来还想着也寻一把折扇,配了这扇坠每天拿着,听纪二老爷的嘱咐,就将这个念头熄了。这个扇坠,还是收在箱子里稳妥些。
纪二老爷从桌案后站起身,走到南窗下,对着日光仔细打量手中的小印。
那是一方田黄石的小印,不过拇指大小,却通体明透。润泽无比,纪二老爷一眼就认出,这是上好的田黄冻石。
民间素有一两田黄三两金之说,何况最上品的田黄冻石更是稀有珍贵。然后仅仅是石料,还不足以让纪二老爷如此小心。
印章十分精致,章身刻着一丛兰草,虽然只是简单的几笔。却足见工夫。至于印章文样则是四个漂亮的小篆。
“纯正以养。”纪二老爷喃喃地念道。
这印章小巧别致。似乎是女子之物,且广润如脂,应该是被人常在手中把玩的。
纪二老爷微微皱眉。下意识地将手收拢起来。
纪晓棠一直安静地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
“这枚印,爹爹先替你收起来。”纪二老爷走回到桌案边,对纪晓棠说道,一面就将印章随手放入旁边一只抽屉里。
“好。”纪晓棠痛快地应道。
对韩-小威武候送的见面礼。纪晓棠并没有什么好奇之心。总归不过是那些东西罢了。她原先跟着纪二太太随纪二老爷在任上,也曾收过许多见面礼。那时她还小,多是纪二太太替她归置收藏。
纪二老爷刚收了印章,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铜钱从衙门回来了。
铜钱从衙门回来。必定是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纪二老爷忙就将铜钱叫了进来问话。
谢知县亲自审理,江兴龙在胭脂巷与人争执斗殴一案,已经结案。江兴龙实在咎由自取。寻衅在先,又先动手打伤无辜。最后身致重伤。乃是他自己从桌子上摔下来的缘故,并不与他人相干。
江兴龙打伤无辜,又造成财产损失若干,因为苦主放弃追究,且念在江兴龙身残的缘故,两下互不追究。
韩-小威武候打发去衙门说清事情的手下已经是毫发无伤地离开了。
至于谢安的命案,则是还没有结论。
“说是要等江兴龙将伤养好了,能上公堂的时候,再另行审理清楚。”铜钱禀报道。
纪家三人对于这样的结果,都并不惊讶。
“还有今天江庆善带人寻衅生事,知县大老爷另有判决。”铜钱又禀报道。
“是怎样判的?”纪三老爷忙就问。
朗朗乾坤,江庆善明火执仗到茶楼寻仇,罪责难恕。谢知县对此非常震怒。江庆善当堂就被罚打了三十板子,另责令他限期交付罚银若干。至于跟着江庆善到悦来茶楼寻仇的那班人,也都各个受了惩戒,一个都没有落下。
听完了铜钱的禀报,纪二老爷也没说什么,就挥挥手,让铜钱下去。
纪三老爷拍手称庆。
“江庆善这厮,也该受个教训。”从此以后,江庆善起码能老实一阵子了。
“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再不许胡闹。就算是要出去,也要多带些人。李师傅几个都在家中,下次再有事,至少带上一个武师,再多带些人。”纪二老爷就对纪三老爷和纪晓棠道。
刚开始还是数落,结果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透露出关切来。说起来,纪二老爷在玉皇庙中听见悦来茶楼出事,又知道了纪三老爷和纪晓棠就往茶楼去了,当时就将一颗心提了起来。
后来他让纪二太太陪着纪老太太回府,自己带了人去悦来茶楼,未尝不是怕两个人出事的缘故。
等见到两个人都全须全尾地,纪二老爷虽然生气,但同时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现在这番嘱咐,更将他关爱两人的心思表露无疑。
纪三老爷和纪晓棠都垂手听着。
“你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吧。”纪二老爷就挥手道。
纪三老爷和纪晓棠就要往外走。
纪二老爷又一眼瞧见了纪晓棠穿着的袍子。
“这幅打扮成什么样子,还不先去换下来。”纪二老爷数落纪晓棠。
纪晓棠忙答应了一声,就和纪三老爷从书房中出来。出了书房,叔侄二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纪二老爷这样轻松地放过他们,让他们又是意外,又是欢喜。
纪二老爷在书房里瞧着纪晓棠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纪晓棠一身男装,让他难免有些惆怅。如果晓棠真是个儿子,那该多好。当初纪二太太怀上纪晓棠的时候,一大家子都认为是个男胎。
摇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赶出去,纪二老爷伸手从抽屉中又将那枚纯正以养的田黄印章取了出来。
纪二老爷将印章又仔细端详一遍,然后走到多宝阁前,翻出一卷书来拿到桌案上,将书中某一页与印章来回对照比较。
“这…应该是没错了。”纪二老爷喃喃自语。
如今大秦在位的是泰安帝,泰安帝的父亲乾元帝已经大行十几年了。乾元帝是位极风雅的皇帝,不仅能诗能文,还善写善画。众所周知,这位乾元皇帝还有一个私人的爱好,就是篆刻,其中又以印章最为出色。
只是乾元帝爱好繁杂,却到底时间有限,印章成品并不多,也十分宝贝,流传在外的极少。
方才这本是御制书,是乾元帝主持编写的,最后的印章则是乾元帝自制的一枚私章。
纪二老爷刚看着纯正以养的印章就觉得眼熟,将之与乾元帝的私章做对比,得出的结论,两枚印章应该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小威武候送给纪晓棠的这枚印章,是乾元帝亲手所刻。
“纯正以养,是为颐…”祁佑年怎么会有这枚印章。
纪二老爷拿着印章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抖。
方才他跟小威武候在街上错过,但却也瞧见了小威武候的一个侧脸。
难道…
纪二老爷脸上顿时变色。
沉吟半晌,再看看手中的印章,纪二老爷觉得,他刚刚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究竟是什么事,能够惊动这一位到了清远。纪二老爷觉得,答案或许是他并不想知道的。
“三弟和晓棠与这一位结缘,也不知是福是祸。”纪二老爷望着窗外,自语道。
过了两天,纪三老爷对悦来茶楼的新书还念念不忘,就打发了人还想要定了雅间去听。结果小厮打听回来告诉纪三老爷,悦来茶楼已经不说那部新书了。
“说书的是外来的,突然家里有事,连夜回乡去了。”
纪三老爷难免有些失望,将事情就告诉了纪晓棠。
“怪可惜的,我还想知道那书的结局如何了?”纪三老爷道。
“还能如何,肯定是皆大欢喜了。”纪晓棠就道,这坊间的书再新鲜,大体的套路却是不会变的。
只不过,事情竟然这样赶巧。
纪晓棠从不相信巧合。
第五十四章 端午
“那我安排人去打听打听?”纪三老爷就说道。
纪晓棠也正想着要让人暗地里查访查访,听纪三老爷这样说,就点了头。
“可以安排人去打听,光明正大地去就行,并不用背着人。”这是纪晓棠思索之后,做出的决定。
这说新书的人突然出现在清远,又突然离开,纪晓棠已经隐隐觉得这件事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而如果这件事不简单,还不是一般的不简单。
他们稍不小心,不知道会被卷入什么漩涡之中。
要小心,却不必事事都做出小心的样子来。有的时候,还得反其道而行之。
她和纪三老爷那天去听新书,这在清远并不是什么秘密。如果偷偷摸摸地去打听,反而有些欲盖弥彰,让人多想,不如将事情摆在明面上。
他们爱听这个新书,新书没听完,说书人就走了,他们派人打听打听,完全在情理之中。
“安排个机灵的小厮去,给他些银钱,或许能多打听出些什么事请来。”纪晓棠想了想,就又补充道。
雁过留声,那个说书人既然来过一回,总会留下痕迹。
“好。”纪三老爷答应一声,就去安排了。
暮春初夏,天气渐暖。
这天吃过晚膳,一家人就都陪着纪老太太在花厅闲坐说话。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
大家就说起了节间的安排。
“庆善家这个节,怕是过不好了。”纪老太太坐在榻上靠着引枕,突然就想起江庆善和甄氏来,感慨着道。
江庆善在衙门挨了板子。就被家人接回去养伤了。谢知县当堂盯着,那几十板子打的十分实在,几乎要了江庆善的半条命。
江庆善似乎是老实了。
江兴龙也还在养伤。
至于甄氏的丧事也已经办完了。江庆善和江兴龙都不能理事,却是江庆善已经成亲的大女儿江巧儿一家子过来,就由江巧儿的丈夫马文红出面帮着料理的。
马文红料理完了甄氏的丧事并没有离开,而是一家子继续留在江家,帮着江庆善料理内外的事务。
就在前天。马文红还曾带着儿子来过纪家请安。
“他这一回倒是得了这女婿的济。”纪老太太又道。
除了纪老太太。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和纪三老爷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谈起江家。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纪二太太就说了一句。
这句话说在这里,其含义就看怎么解释了。
如果认为江庆善是好人。那么江家虽然眼下这一劫难熬,以后的日子终归会好过起来。如果知道了江庆善的所作所为,那么江家如今的一切就是报应到了,罪有应得。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江庆善的许多恶行,纪老太太还都不知道。但是最近一些日子。纪二老爷也好,纪三老爷也好,已经在慢慢地告诉纪老太太一些江庆善所做的事。
比如说江庆善带着人拿着刀闯到悦来茶楼,当着纪三老爷和纪晓棠的面就喊打喊杀。
又比如说胭脂巷一事的真相。
纪老太太不仅知道了江庆善并不是表面上那般专情。他这些年一直包养着女人。纪老太太还知道了是江兴龙素日横行,那天又先寻衅生事,害死了谢安。又要杀害无辜的客人,这才不巧跌残了身子。
纪老太太虽然还念着旧情。但是对江庆善一家也不像过去那样总说好了。
如果有需要,总有一天,纪二老爷会将江庆善一切的所作所为,都告诉给纪老太太知道。
“这话是对的。”纪老太太就点头,这样因果报应的话,纪老太太都十分相信。“所以啊,这做人,还是要行善。吃亏是福。”
“老太太说的对。”大家都附和道。
“就要端午了,给各处庙里的布施,再添上一成。不用你们出银子,这银子就从我的私房里出。”纪老太太就说道。
“哪里用老太太出银子,家里又并不缺这几个钱。”纪二太太就笑道。
“这是我的一点儿善心。知道你们不缺银子,可不必跟我争竞这个。你们有银子另外增添,或是做别的,那是你们的心意。”纪老太太坚持道。
“就依着老太太吧。”纪二老爷见纪老太太又有些犯了左性,就忙说道。
纪老太太私房的银子,也不过是公中填补过去的。
纪老太太这才满意了。
就有几个小丫头端了新鲜的茶果上来添换。
纪老太太在几个小丫头的身上扫了一眼。
“这一季的新衣裳,还没有做得?”纪老太太喝了口茶,就又问纪二太太。
“回老太太的话,就快做得了。”纪二太太笑着道,“老太太这边的衣裳是最先做得的,…然后是三爷、老爷,程嬷嬷那里和几位武师傅,最后是我和晓棠她们姐妹俩…,最迟也就是这两天,全都能换上新衣。”
纪老太太的衣裳自然是最早做的,纪老太太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和媳妇们也是纪家最早换上夏季新衣的。方才这几个小丫头都是纪二太太院子里服侍的,还依旧穿着去年的旧衣裳。
纪老太太听了,似乎并不满意。
“你打算给晓芸和晓棠做什么衣裳,做的怎么样了,也该拿来给我看看。”纪老太太就道。
纪老太太想看纪晓芸和纪晓棠的新衣裳。
对于纪晓棠姐妹的衣裳,纪二太太也是上心的。
“按着往年的例,她们姐妹一人四套衣裳,想着今年除孝,又多给她们添了一套。方才针线上的人来跟我说,明天就全…”纪二太太正要说明天就能全部,再拿来给纪老太太看。
纪晓棠瞧着纪老太太的脸色不对,忙就轻轻地扯了扯纪二太太的衣袖。
“哦…”纪二太太的话就顿住了,眼睛看向纪晓棠。
纪晓棠冲纪二太太使了个眼色,提醒纪二太太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纪二太太迟疑了一会,才想明白过来。
“…也快要做得了。”纪二太太立刻就改了口,“因为想着先让人做了霞表妹和雪表妹的衣裳,她们姐妹的就迟了一些。”
纪老太太刚才绷起来的脸顿时就松泛开了。
“虽然霞儿和雪儿她们是长辈,到底不该迟了晓芸和晓棠的。”
顾霞儿和顾雪儿,是纪老太太的两个娘家侄女,这些年多住在纪家。只因为纪家为纪老太爷守孝,这两年才来住的少了。
原先顾霞儿和顾雪儿在纪家住着的时候,一应份例都等同于纪晓芸。
就比如这四季的衣裳,都是盒纪晓芸一样的。就是两个人因为什么事没住在纪家,到时候的衣裳、月银却一样会送过去。
亲戚家的姑娘,父母俱在,家里也颇过得,这样行事其实并不合规矩。
纪二太太是跟着纪二老爷回来丁忧,才管起了家事,而且顾家姐妹又没在跟前,一时之间,就忘了纪老太太手里行的这个“旧例”。
还是纪晓棠心细,看出纪老太太不会无缘无故地关心她和纪晓芸的新衣裳,忙给纪二太太提了个醒儿。
纪二太太说也给顾霞儿和顾雪儿做了新衣裳,而且还在纪晓芸和纪晓棠之前。纪老太太一点儿都没谦逊,而是将这认为理所当然。
“你该多安排人手,或是早些预备起来,免得让她们姐妹要过节了还穿着旧衣裳。”纪老太太这么说着,语气中已经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不过是习以为常,要压着纪二太太说话罢了。
对于纪二太太能想着给顾霞儿和顾雪儿做新衣,且还做在了纪晓棠的前头,纪老太太还是满意的。
“娘倒是早就预备起来了,只是今年除孝事情多。是我跟娘说的,我们的衣裳不打紧的,以前的还很能穿。咱们家祖父时的教导,总是要节俭为宜。”纪晓棠就笑着给纪二太太解围。
纪二太太就觉得方才有些堵的心顿时就舒坦了不少,爱怜地摸了摸纪晓棠的发顶。
纪老太太瞧了纪晓棠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昨儿个江二过来,说是你们老舅他们已经回来了,约摸着就这一两天就能到。你老舅也是上了年岁的人,这么赶着,不过是想着这个时候庄子上事情多,要回来帮你们料理。这世上,我也就这一个亲人了。等他到了,你们替去接一接。”纪老太太对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吩咐道。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齐声应了。
“霞姨和雪姨要来了。”纪晓芸高兴道。
“这回有人陪你了。”纪老太太也高兴地道。
将纪老太太送回屋里安顿好,大家才告辞出来。
纪三老爷就和纪二老爷走了个并肩。
“…赶着回来帮咱们料理,这话说的好听。只怕是看着庄子上到了收成的时候,赶着回来往自己手里搂才是真的。”出了纪老太太的院子,见左右无人,纪三老爷小声地跟纪二老爷嘀咕道。
纪二老爷左右看看,忙给纪三老爷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说。
“…图老太太高兴吧。”纪二老爷轻叹一声道。
第五十五章 娘家人
转天,纪晓棠正在纪二太太的屋子里,陪着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说话,就有人来禀报,说是顾老舅一行人已经到了城外了。
纪二老爷略做迟疑,还是让纪二太太为他准备衣裳。
“昨天老太太特意嘱咐了,好歹我要去迎一迎。”纪二老爷说道。
昨天纪老太太的意思说的很明白,是想让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出城去迎接顾老舅。
纪二太太就瞧了一眼纪二老爷,也没说什么,起身叫了丫头去给纪二老爷拿衣裳。
“依我看,只让小叔迎到城外,也就足够了。”纪晓棠就开了口。
纪二太太立刻就站住了。
“孩子话。”纪二老爷就道。
“祖母上了些年岁,且并不通外面的世路,有的时候难免感情用事。爹爹如今当家,对祖母孝顺,却大可不必事事都听祖母的。舅老太爷并不是稀客。”纪晓棠却道。
“晓棠说的也是,舅老太爷在咱们家常来常往。这也不过是出门去了些时候罢了,并非远客。”纪二太太就道。
“舅老太爷的脾气,应当不会介意。爹爹不去,反而更好。”纪晓棠又道。
纪晓棠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如果是别人还没什么,可是顾老舅这个人很有些“特别”。纪二老爷出城去迎,这顾老舅得意起来,还不知道会怎样行事。
“爹爹如今是一家之主,凡事当为家事考量。”纪晓棠慢慢地道。
纪二老爷心中也不愿意到城外去迎顾老舅,只是因为纪老太太特意发了话,他才会迟疑。这个时候听纪二太太和纪晓棠都劝他,他的心思就更加动摇了。
纪二老爷还没决定到底去不去。纪三老爷已经得了消息赶过来。
“我就说只我一个人去迎就够了,他是什么上得台盘的人物!”纪三老爷就对纪二老爷道。
纪二老爷立刻就瞪了纪三老爷一眼。
“胡说什么,那到底是长辈。让人听见了,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