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兴龙先动的手。
韩老爷坐在座位上根本就没动,一开始也只有他身边的一个伴当伙计出了手。
只这一个人。就让江兴龙一伙吃了亏。
事情如果到此为止,也并不算是大事。
江兴龙拔了刀子。趁着那个伴当伙计不备捅了过去。那个伴当伙计虽然闪开了,但却见了血。
这一下,事情就升级了。
江兴龙这伙里除了几个纨绔,还有跟着的小厮、帮闲。身上都带着家伙。这个时候就都拿出家伙来,韩老爷那边的身边人就又出来两个。
混乱中,先是谢安丧命。然后是江兴龙大喊是对方杀了人,并且红着眼睛对对方下死手。
结果是江兴龙被打残。跟着的一班纨绔、小厮、帮闲都受了伤,韩老爷一伙走的无影无踪。
“…说是从头到尾,那位韩老爷都坐着没动,照样喝酒吃菜,因为看手下人受了伤,才说了一句,好好教训。就是后来走的时候,也是从从容容的,可不是江庆善说的什么逃的无影无踪。”纪三老爷最后道。
“如果这韩老爷真是…那江家这个亏,可就吃定了。”
“谢伯伯那里,可跟爹爹说了些什么没有?”纪晓棠就问纪二老爷。
纪二老爷微微摇头。
“你谢伯伯怕是得了吩咐,对我并不曾说什么。只是暗中提醒我对方来头不小,这些日子,大家都要谨慎从事,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可惜还是出了这件事,只怕衙门哪里不好交代。”纪三老爷就道。
三人正说着话,就有小丫头从前面过来禀报,说是江庆善来了,想要见纪二老爷。
纪晓棠就皱眉。
“他这些天也来的太勤了些。”纪三老爷也很不高兴,“他不在家里好好操办甄氏的丧事,守孝,总往这里跑,也不知道个忌讳!”
“我大概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来的。”纪晓棠就道。
“为了什么?”纪三老爷立刻问。
“十有八九,是为了江兴龙的事,要求爹爹出面。”纪晓棠就道。
江兴龙自认是清远的地头蛇,收拾个把外来的客商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是过了这几天,他还是找不到人,应该是也觉察不对,要求纪二老爷出手帮忙。
“他想的美事!”纪三老爷立刻就瞪起了眼睛,“咱们不找他晦气,已经是他的福气,还想咱们出手替他揽下这事!江兴龙不过是罪有应得!”
在小威武侯眼睛里,江兴龙不过如同蝼蚁一般。
而且,这件事,也确实是江兴龙自找的,虽然对方的出手也是辣。
“就说我歇着,让他先回去。”纪二老爷想了想,也是不想理会,就吩咐下去道。
小丫头忙答应了去前面传话,不过很快又走了回来。
江庆善不肯走,说是有要紧事要求纪二老爷。
“…跪在门首,也不打伞,说是等二老爷起了,再让小的们通传,他会一直等。”
“岂有此理!”纪三老爷猛地站起身,“二哥,你不用管了,我去前头就打发了他。他这无赖的行径,竟然用到咱们身上了!”
纪二老爷还未说话。就又有纪老太太身边服侍的小丫头打了伞过来。
“老太太请二老爷过去说话。”
“老太太可说了是什么事?”纪二老爷就问。
“老太太没说,只让二老爷赶紧过去。”小丫头忙回话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老太太,我这就来。”纪二老爷就道。
打发了小丫头,纪二老爷就站起身,整了整袍子。
“我先去老太太那里,你们叔侄还是在这里…”
“我去前头打发江庆善。”纪三老爷依旧道。
“不妥。”纪二老爷就拦住了纪三老爷,一面吩咐人去前头传话。“把江家大爷领进书房。说我待会就过去。”
“二哥?”纪三老爷不解。
纪二老爷摆摆手。
“先去见了老太太再说。”
纪二老爷往纪老太太的院子里去,纪晓棠和纪三老爷也就随后跟上,一起来见纪老太太。
不知道是阴雨天的缘故。还是有什么事情烦心,纪老太太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等三个人行了礼坐下,纪老太太就直接开了口。
“…咱们纪家跟江家,也是几辈子的交情了。咱们如今虽然发达了。可也不能疏远、慢待了过去的老亲。你祖父、父亲在的时候,对他们都看承的好。到了你们兄弟这里。也不该改了样。”
“这些年,江家,尤其是庆善那孩子,可没少为咱们家效力。如今他倒了霉。别人要看笑话,咱们可不能。庆善那孩子,是太惨了。”
说到这。纪老太太的眼圈就又红了。
“庆善媳妇就不用说了,年纪轻轻的。可惜了。还有兴龙那孩子,原来我还不知道,只当是腿不中用了…”
纪老太太红着眼圈瞄见纪晓芸和纪晓棠都在场,且屋子里还有年轻的丫头们,就没接着往下说了。
不过看纪老太太的样子,是知道了江兴龙真正的伤势。
江兴龙成为废人,不能为江家传宗接代这件事,江庆善一直都瞒的紧紧的,少有人知道。
纪老太太这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那?
这个疑问只在纪晓棠的脑海中一闪,她随即就想到了答案。
除了江庆善自己,再没有别人了。虽然这些天江庆善和纪老太太并没有机会碰面,但是纪老太太身边,却有江庆善的耳目。
纪晓棠四下扫了一眼。
牡丹就站在纪老太太的炕下,与往常浓妆艳饰的模样不同,今天牡丹只是薄施脂米分,身上衣裙也都是素淡的颜色。
“…怎么就有这么霸道、心狠的人,下手也太重了些!”纪老太太继续说着,显然很为江庆善和江兴龙痛心,还颇有些义愤,“就是国法也饶不过他。”
“这种事,不认识的人知道了,还有个路见不平的,别说是咱们家跟江家这样的关系。庆善他再怎么能干,也是个白身。二老爷,你当了几年的官,总有些个门路。况且,你和知县大老爷又是好朋友。这件事,就是庆善不求到咱们的头上来,你也当出面。”
“于情于理,你要是不管,不只让庆善寒心,就是这旁边看着的人,只怕也少不了议论。咱们纪家仁义传家,可不能忘记老太爷对你们的教导和嘱咐。”
纪老太太的话说的很明白了,她要纪二老爷出面在衙门方面为江庆善周旋,为江庆善主持公道。
“不过是一张帖子的事,你再往衙门里走一趟。看着你的面子,知县大老爷那边也能更用心。”纪老太太将吩咐又说的更明白了些。
“娘…”纪三老爷就忍不住,想要将事情的真相跟纪老太太说说。
纪晓棠忙就干咳了一声,止住了纪三老爷。
将事情都告诉给纪老太太,纪老太太听不听得明白是一回事,相不相信又是一回事。最后的结果不仅于事无补,只怕更加的添乱。
不论将来如何,现在都不到时候。
他们还得考虑纪老太太身边的眼线。
“娘说的是,我也正在想这件事。”纪二老爷比纪三老爷沉稳、圆融,“方才外面人来禀报,说是庆善要见我。我让他在书房等着,先来见老太太。”
“既然这样,你就快去吧。”纪老太太忙就道,“就说我的话,让他多保重身子,这日子啊,总是能好过起来的。”
“是。”纪二老爷恭恭敬敬地答应了,这才告辞出来。
纪三老爷随后就跟了出来。
“二哥,虽然是老太太发了话,可…”
“我有分寸。”纪二老爷看样子是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我陪着二哥去。”纪三老爷还是不放心,“有些话二哥不好说,就我来说。我的脾气,大家伙也都知道。就是老太太得了消息,最多骂我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还不到那个地步。”纪二老爷瞧见纪三老爷这个样子,反而笑道。
纪晓棠也跟着随后出来,看见纪二老爷的笑容,就放了心。
如果纪二老爷不知道那伙人的身份还罢了。
纪二老爷虽然也心软,但是却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犯糊涂。
纪三老爷随着纪二老爷到了前院书房,江庆善早就等在那里,看见两人来了,忙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侄子不是实在为难,没了路,也不会来求二叔…”江庆善哭着给纪二老爷磕头。
似乎这几天以来,江庆善在纪家人面前都是这样的可怜相。
如果放在以前,纪二老爷或许还会心软,但是想到江庆善做下的那些事,以及对纪老太太的利用,纪二老爷对江庆善只有厌恶。
虽是如此,纪二老爷面上却是丝毫不露。
“庆善,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身慢慢说。”
江庆善自然不肯起身,又给纪二老爷磕头。
“…人肯定没有出城,只是不知道藏在了哪里。真要用心,怎么会找不出来。求二叔去跟知县大人说一说,早日找到凶手,还兴龙一个公道!”
江庆善说衙门的人办事懈怠,要请纪二老爷出面督促。
“我知道二叔清廉、正直。只是这件事,就算被害的不是兴龙,只要是清远的百姓,二叔也不会袖手旁观不是。那外地客人,就算是有些个依仗,便是知县大人这里为难,二叔一封信,一个折子,就能通天,总有个王法在。”
“二叔,清远的百姓都在看着二叔!”江庆善又向上磕头,高声说道。
好一顶大帽子!
江庆善想将事情闹大!
他这是也猜到了韩老爷一伙人来历不凡?他是真的一心为儿子报仇,还是想…拉纪二老爷和纪家下水?
第四十九章 听书
江庆善想这样就能将纪二老爷架在火上烤。他将纪二老爷想的太简单了。
“庆善,你不要太激动。你的心情,我很了解。”纪二老爷和颜悦色,“谢知县为官清正,你应该相信谢知县。”
“二叔…”江庆善就要开口说些什么。
纪二老爷摆摆手,止住了江庆善。
“你放心,县衙那边,我会再送张帖子过去。谢知县那里,我也会上门拜访。”
“二叔,”这一次,江庆善的脸上就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话就不必多说了。”纪二老爷又继续道,“这件事,我也想弄个清楚。…谢贵上门来,说谢安是兴龙刺死的。他对我痛哭流涕,暗指我包庇你。”
纪二老爷突然说起了谢安的死。
江庆善脸色一变,忙就摆手否认。
“二叔,那是没有的事。当时混乱之中,分明是那伙客人…”
“你们各执一词。虽然我心里更愿意相信你,但是…如你所说,这整个清远的百姓都在看着。我会督促县衙,尽早查出真相。”纪二老爷就道。
这正是方才江庆善的话,正好被纪二老爷用来堵住了江庆善的嘴。
江庆善一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方才的气势也矮了一截。
“你且去吧,好好料理你媳妇的丧事要紧。此外,不要再生事,不然有理也变成了没理。就是我想为你说话,只怕谢知县那里也不好交代,也堵不住悠悠众口。”纪二老爷向江庆善下了逐客令。
江庆善垂头沉默了半晌。又给纪二老爷磕头,重复地说让纪二老爷给他主持公道,然后才告辞走了。
“二哥…”打发走了江庆善,纪三老爷看着纪二老爷,两只眼睛就亮晶晶地。
“怎么了?”纪二老爷看纪三老爷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发麻,就问道。
“二哥。”纪三老爷满眼的孺慕。对着纪二老爷就拜,“二哥说的太好了。原来二哥还有这么厉害的时候!”
“胡闹什么。”纪二老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不过说的都是实情。倒是你。没事不要总在我眼前晃。老太太心情不好,你去好好陪着老太太说话,将老太太哄高兴了。”
“是,遵命。二哥。”纪三老爷故意向纪二老爷行礼,这才一阵风地走了。却先不去见纪老太太,而是找纪晓棠说这件新鲜事去。
纪二老爷看着纪三老爷的背影,微微地摇了摇头。
纪三老爷看到的他,是父母面前的孝顺儿子。妻子面前的儒雅夫婿,女儿们面前的慈爱父亲,还有在他这个小兄弟面前怎么也凶不起来的兄长。
然而。纪二老爷毕竟是做过几任官的,而且官声颇佳。
想来江庆善也是只看到了纪二老爷的这些方面。因此小瞧了纪二老爷,将纪二老爷想的太简单了。
纪二老爷在桌案前坐好,一面就提起笔来。
他自然不会被江庆善所怂恿,然而这件事,他也不好真的置身事外。谢子谦那里,还是要再去见上一面,通一通气才好。
…
纪晓棠在纪二太太的屋子里,听纪三老爷眉飞色舞地说了纪二老爷如何反将了江庆善,就微微一笑。
“还是往常爹爹待他太好了,他将爹爹和咱们纪家都当做了泥捏的菩萨。”
纪晓棠一直随在纪二老爷的任上,她曾经不止一次去听过纪二老爷如何审理官司,如何应对同僚和下属等人。官场上的纪二老爷虽然还是儒雅谦和,但却和纪府内的纪二老爷完全不同。
江庆善不过是才尝到一点点苦头罢了。
纪三老爷虽然先来找纪晓棠,但是却并没有忘记纪二老爷的嘱咐,他将纪晓棠也一起带上,来陪纪老太太说话。
纪三老爷来了,只要坐在那里,不用特意说什么话,纪老太太的心情就明显转好。
“娘,不是我说话直接。再怎么样,那也是旁人,儿孙们都好好地在娘的眼前,娘没的把心偏到天边去。娘的身子不舒坦,娘自己遭罪,心疼的还是我们。”纪三老爷劝纪老太太。
“哪个偏心了。”纪老太太就嗔道,“我不过是看着他们的遭际实在让人心酸。”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纪老太太的脸上却终于见了笑容。
“娘,不如等着雨晴了,挑个好日子,我陪着娘出去逛逛,散散心。”纪三老爷就提议道。
之前纪家一直为纪老太爷守孝,出了孝,只碰上甄氏的生日,结果纪老太太不仅没乐着,还受了惊吓。因此,纪三老爷的这个提议,是很合宜了。
纪老太太就有些心动,但却没有立刻答应。
“祖母,难得小叔有这样的孝心。正好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的,等再过些天天气热了,就不好出门了。”纪晓棠在旁边就看出来了,也跟着笑劝道。
“这说的也是。”纪老太太点头。
纪晓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纪老太太惯是享福的人,既怕冷又怕热,也只能趁着春秋的时候出一两次门。
“我正想着要去庙里上柱香。”纪老太太思忖着道。甄氏的死,还有江兴龙的残,对纪老太太的触动很大。
“老太太想去上香,不如就去城东的玉皇庙吧。”纪二老爷走来正好听见这些话,就说道。
玉皇庙就在城内,不需要车马劳顿,也免得纪老太太累着。而且,纪家每年在玉皇庙都有不少布施,与玉皇庙的主持方丈极熟,去那里上香,一应安排都极方便妥帖。
“那就去玉皇庙吧,我也有些时候没听悟虚长老说佛故事了。”纪老太太就笑着应了,对这个安排很是满意。
纪老太太决定了要去玉皇庙上香。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先就打发人去做安排。
这一天天气晴好,大家都到纪老太太的屋子里来陪着纪老太太吃了朝食,就起身往玉皇庙来。
到了庙门前,早有主持悟虚和尚带了一众僧人接住,先将众人迎到大殿内上香。
纪老太太拈了三炷香,在佛前虔诚地下拜。
等纪老太太拜过之后,才是纪二老爷、纪二太太。纪三老爷。然后是纪晓芸和纪晓棠姐妹俩。
之后,众人又陪着纪老太太往后面的禅房静室中来。
纪老太爷的祖父最是敬佛,刚搬来清远的时候。就给玉皇庙里的佛像重塑金身,自己也阪依佛门,号空禅居士,就在这玉皇庙内单独辟了个小跨院。也有静室数间,一个月内也常来住上几日。茹素诵经,听庙里的大和尚讲经说法。
空禅居士过世,这个小跨院却一直留了下来。虽然纪家后人再没有人阪依,但是这玉皇庙也是常来的。
众人陪着纪老太太就到了小跨院的上房静室中坐了。悟虚和尚叫小沙弥端上清茶素果来,就陪着纪老太太说话。
纪三老爷瞅着众人没瞧见,就向纪晓棠使了个眼色。
纪晓棠会意。就在纪二太太耳边低语了两句。
“只许在这庙里逛逛,不许走远了。早些回来。”纪二太太就嘱咐纪晓棠道。
纪晓棠答应了,这才悄悄从静室中出来。
纪三老爷已经带着人等在台阶下了。
“晓棠,”纪三老爷就塞给纪晓棠一个包袱,指着厢房的一间静室,“快去换了衣裳,小叔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纪晓棠一点儿也不吃惊,她就知道,纪三老爷要陪着纪老太太来上香,肯定还想出了别的花样来玩。
纪三老爷是浪子回头,不再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也做起了正事,但是爱玩的天性并没有改。
说到底,他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纪晓棠进了厢房静室,打开包袱一看,却是一套男子的外裳,看上去有八九成新,比一比,正好和她的身量差不多。
“只怕是三老爷从前的衣裳。”跟着进来服侍的大丫头锦儿就小声地笑道,
“晓棠,快点,换好了没有?”纪三老爷在门外催。
“三姑娘…”锦儿就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略有些犹豫,去还是不去呢?如果不去,在这庙里还不知要待到什么时候,纪老太太可是最爱听悟虚长本大套地讲那些因果报应的故事。如果故事新鲜些也还好,可是悟虚每次都只讲那几个,偏纪老太太怎么也听不厌。
如果去的话…
多带些丫头小厮,逛逛就回来,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江庆善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纪晓棠紧张的心情略舒缓下来,也早想着出来散一散了。
“锦儿,快帮我换上。”纪晓棠就吩咐锦儿。
如果在这的是绣儿,肯定要劝上纪晓棠几句,锦儿却没劝纪晓棠。
锦儿也是个爱玩的,而且她知道外面有纪三老爷催着,纪晓棠也不会听她的劝。
“哎呦,这衣裳还真挺合身儿。”帮着纪晓棠穿戴好了,锦儿就低声笑道。
鹅黄色的锦绣小帽,帽子正中还镶了一颗指肚大小的蓝宝石,鹅黄色团花锦袍,宝蓝锦带。纪晓棠取下了钗环,换了靴子,这样穿戴起来,赫然是个面如傅米分,唇如涂朱的清秀小后生。
纪晓棠对着镜子看了看,也忍不住笑。
换了这身打扮,就不好再走前面。纪三老爷早就安排妥了,就在后窗下放了凳子,接纪晓棠。
虽然男装还是第一次,但是像这样的事,叔侄俩早不是第一次做了。
纪晓棠利落地跳出后窗,稳稳落地。
纪三老爷见纪晓棠换了打扮,眼睛就是一亮。他绕着纪晓棠打量了一圈,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的小侄子,就该是这个样。…和我当年简直是一模一样。”纪三老爷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小叔,你今天要带我去哪?”纪晓棠问。
“先别问,到那你就知道了,肯定让你满意。”纪三老爷就道。
纪三老爷带了四个小厮,两个长随,纪晓棠带了大丫头锦儿,小丫头翠儿和珠儿,一行人从玉皇庙的西角门出来。
穿过两条胡同,就是清远县最为热闹的所在了。
“有极热闹、好听的新书,小叔已经订好了雅间,咱们这就听去。”纪三老爷乐呵呵地道。
原来是听新书,这可比听悟虚那和尚说老故事有趣多了,纪晓棠欣然点头。
叔侄两个在众丫头小厮的簇拥下就上了悦来茶楼,茶楼的伙计早看见了纪三老爷,忙就迎上来,将众人领进了二楼的雅间中坐下。
各式香茶点心随即流水般送了上来。
小伙计看见纪晓棠就有些移不开眼睛,被纪三老爷瞪了一眼之后,小伙计立刻不敢再往纪晓棠的方向看了。
纪三老爷让小厮打赏了伙计,就让伙计退下了。
悦来茶楼是清远名气最大的茶楼,雅间的布置很是不俗。
满堂厚重的红木家具,进门正对着下面戏台的是一张镶了大理石八仙过海的方桌,方桌上首和左右两边各摆了一张雕花高背椅。南窗下是一张长几,上面摆着梅瓶,插着时新的花卉。两侧又各有四张高背椅,中间矮几相隔。再往后,东侧墙上是两幅仿古的山水画,西侧则是绣着花鸟的屏风,屏风后帘幕低垂。
纪晓棠四下打量了一眼,心中暗暗点头,这个地方,以后她倒是可以多来几次。
纪三老爷和纪晓棠就在桌子两侧坐了,一面喝茶,一面就听书。
这新书,却原来是个传奇故事。
纪晓棠听了一会,不觉有些惊讶。
故事的背景是前朝末年。
如今大秦承平不足百年,那之前却经历了将近六十年的乱世。纷乱是从前朝末年开始的。
大宋的开国太祖也是文治武功,定国怍三百余年。但是到后大宋末年,却国力渐衰。君主昏庸,官场黑暗,再加上连年水旱天灾,民间怨声载道,四下纷纷举起义旗。
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宋的最后一位皇帝哀帝齐轩在位仅仅十年,就被自封为燕王的谢广德攻破了都城。
谢广德出身不过一介流民,却在短短十几年间聚集了当时天下最大的一股力量,取大宋而代之,改国号为大燕。
大燕只传了两代,历经二十年,就灭亡了。
取大燕而代的,就是当今大秦的太祖皇帝。
第五十章 偶遇
加更,求保底月票。
因为大燕传国仅仅二十年,而且在其统治期间,境内战乱频仍,四方诸侯割据,所以现在提起前朝来,一般指的还是大宋。
纪三老爷听书听的入迷,到精彩处还叫了一声好。
“这个书好,等回去跟老太太说了,请老太太也来听,还有你爹娘。”纪三老爷见纪晓棠扭头看自己,就笑着说道。
“好。”纪晓棠微笑点头。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是一行人走到了雅间外。然后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茶楼小伙计的声音。
“客官,客官,小的说过了,已经没有雅间了。那雅间里有客人。”
小伙计的话音还未落地,就已经有人挑起了纪晓棠所在雅间的帘子。
纪晓棠微微吃惊,纪三老爷却皱起了眉头,显然是生气了。
雅间的帘子被挑起,外面的人已经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纪三老爷咳嗽了一声,就给旁边侍立的小厮长随使了个眼色。这种事,纪三老爷自然不会自己出手,他吩咐手下的人将这贸然闯入的人赶出去。
一众小厮和长随就要上前,却看见纪晓棠站起了身。
一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就都顿住了。纪三老爷也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纪晓棠。
此刻,纪晓棠心里比纪三老爷还要吃惊,因为她认得这走进雅间的人。
这大模大样走进来的,赫然正是纪晓棠在县衙后花园曾经见过一次面的京中贵客,传说中的小威武侯。
看见小威武侯进来,纪晓棠有片刻的迟疑。但随即就站起身。
她眼下虽是男装,但是却并没有刻意的改扮,要认出她来并不算难。这种情况下,她就不好假装不认得对方。
纪晓棠虽然站起身,却并没有立刻就说话。
倒是进了门的小威武候将象牙骨的折扇在手心中敲了敲,一副看见熟人的样子先开了口。
“我就说这里有朋友在。”
茶楼的伙计这个时候已经追到了雅间门口,却被小威武候带的手下拦住。小伙计听见了小威武候这句话。就站在那里往纪三老爷和纪晓棠的面上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