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在九泉之下,知道老三有今天,也能够瞑目了!”纪老太太还亲自给纪老太爷烧了香,很是激动。
因为纪三老爷封官,这次下南洋的船队也比以往风光了不少。
一切都准备就绪,然而采买粮食的银钱却还是个问题。
朝廷是发了些银两下来,然而那些银两能够采买的粮食数量,对于当前的局势来说,却是杯水车薪。
国库空虚,这分明是要各人自己出银子添补了。
靖安亲王秦震作为主张出海的人,总不能让纪家和万家用自己的钱来补这个窟窿。
“…采买回粮食来,以你们出银的份例,全部换成盐引。总不能让你们既担着风险出力,还得亏银子。”秦震对着纪三老爷、万家老家主和万嘉树一众人等笑道。
秦震亲驻清远,一系列举措都极得民心。尤其是有幸与他接触的人,都被他的才华和气魄所折服。当下,秦震一番话,就将万家船队诸人的心都收拢住了。
等从秦震面前退下来,万家老家主和万嘉树就到了藏书阁。与纪二老爷、纪三老爷、纪晓棠商议出海的具体事宜。
其间,万家老家主就提出来,他们情愿多出些银钱。
“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待下如此亲厚。我等甘愿效犬马之劳。银钱是身外物,万家如今也有了些身家,宁愿多出些银钱…,我等人轻言微,这件事情还得二老爷、三老爷和三姑娘玉成。”
万家老家主和万嘉树见纪三老爷被封了官。也就看着眼热起来。他们并不敢想跟纪三老爷并肩,只希望也能得到一个小小的官职,改换门庭,光耀祖宗。
纪三老爷很是豪爽。因为一同出海,如今他和万嘉树几乎是情同兄弟,当下就拍着万嘉树的肩膀,说这件事包在他身上。
“只要这次出海顺利,采买回粮食来。老家主的心愿,并不难达成。”纪晓棠就笑道。
现在为万家求官为时尚早,得事情成功。到时候论功行赏,万家想要谋官职并不是难事。
众人商议半晌,皆大欢喜。
隆庆八年四月,纪三老爷率领万家船队再次从万家村港口出海,秦震亲自到港口送行,一时盛况空前。
隆庆八年五月,麦收季节,旱情继续恶化,大部分田地几乎颗粒绝收,赤野千里。饿殍满地。虽然有盐引法,缓解了部分灾情,距离完全解决问题却还是太过遥远了。
同年五月,北蛮大举入侵。与境内反叛势力遥相呼应,更让大秦的局势进一步紧张了起来。
内忧外患,举,国,惶,惶。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清远虽然也粮食紧张,但是相比之下,竟像个安宁的世外桃源了。
纪三老爷从南洋运来的粮食,在运到大秦境内之后,就大部分换成了更便宜和更饱肚的粗粮。这些粗粮虽然难以下咽,却很能充饥,再加上些野菜熬煮成粥,这个法子救了许多的百姓的性命。
大旱两年,田地里早就没有了野菜,这些用来熬粥充饥的野菜,都是纪家提供的。
原来纪晓棠知道即将大旱,早在旱灾成型之前就安排了下去。她不仅让纪家各田庄上的人搜集野菜晒干了囤积起来,还广发告示,拿出银钱采购野菜。
野菜能够换钱,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庄户人家妇孺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但是采摘野菜却是力所能及。将这些野菜卖给纪家,就能得到少许的银钱,贴补家用。因此,当时告示一出,可谓响应者云集。
当时也有许多人不解,甚至暗暗嘲笑纪晓棠,认为这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不懂世事,银子太多,拿银子来玩耍的。
而如今,这些野菜却救了大家的命。
自然再也没人嘲笑纪晓棠和纪家,大家都认定,纪晓棠和纪家就是救命的菩萨。
纪晓棠知道了这件事,只是笑笑,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任由民间传说开去。很快,这种说法就不仅在任安府,甚至传到了其他的府县。
若不是朝廷为了抑制乱局加强了各地关卡的控制,只怕就要有无数的灾民涌进任安府来。
转眼,就到了六月中旬,天气干旱无雨。
这一天,纪晓棠歇过中觉,又往二门旁的小议事厅处理了一回家事,才慢慢回到后院来。纪二太太并不在屋中,小丫头说是往纪老太太处去了。纪晓棠也没进屋,就带了人往纪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纪老太太上房屋中,纪二太太正在跟纪老太太闲话家常。
“听庄子上的人说,照这个情形下去,秋收的时候只怕也收不上什么来,且还不知道明年会怎么样。我跟老太太商量,家里的饭食,再多添一成的粗粮可使得?”纪二太太对纪老太太说道。
纪老太太就叹气。
“如今的光景,已经这般艰难了吗。”
“再如何,总少不了老太太这里的。”纪二太太就道。纪老太太自然不用吃粗粮,纪二太太说的多添一成粗粮的话,指的是下面服侍的人的饭食。
这其中,自然也有纪老太太院子里服侍的人,因此纪二太太要先跟纪老太太商量。
“我都知道了。”纪老太太叹气过后,倒是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如今外头活人不易。我也不管事。一切都由你们看着办吧。我这里的人,自然也不能例外了。到了那实在艰难的时候,就是我这里,少不得也要跟大家一样。”
纪老太太在这个问题上。倒是很通情达理。
纪晓棠进屋来,就见长生也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纪老太太跟纪二太太说话,他就一个人在炕上抓了玩具在玩,不扰人,也不用丫头服侍他。
见纪晓棠来了。纪老太太和纪二太太就停下话头,长生更是快手快脚地从炕上下来,到纪晓棠跟前,规规矩矩地给纪晓棠行了礼,然后就抱住了纪晓棠的大腿。
“姐姐。”长生仰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露出一口糯米牙来。
长生的个头,已经高过纪晓棠的膝盖了,不过还是跟从前一样粘纪晓棠。
纪晓棠笑着应了一声,就伸手领着长生。到纪老太太炕下站了。
“难得现在外面阴凉些,祖母,娘,你们要不要出去歇歇凉?”纪晓棠就道。
“我们不去了,你带着长生自在去散散吧。”纪老太太和纪二太太就都说道。
纪晓棠这才领着长生从纪老太太屋中出来,慢慢沿着树荫往如意园中走。连年干旱,外面各处树木多有干枯了的,更不必说花草,不过纪家的如意园中依旧绿树成荫,花草虽不似往年繁盛。却也花开似锦。
纪晓棠正站在荷池边,听长生奶声奶气地念莲叶何田田,就见秦震带着两个贴身随从从不远处的花荫后走了过来。
秦震在纪家久驻,闲暇时或是烦恼时。也喜欢往如意园中来走走。对于纪家的如意园,秦震是非常满意的。
纪晓棠忙带着长生给秦震行礼。
“难得阴凉,带着幼弟来散散,希望没有冲撞了王爷。”纪晓棠笑着道。
“晓棠多礼太甚。”秦震笑,还俯下身来伸手摸了摸长生的发顶。“长生又学会了什么,念给我听听。”
秦震在纪家。长生也常能见到他。秦震对长生一直很和蔼亲切,长生不怕他,听他这样说,长生还是转着大眼睛看向纪晓棠。
纪晓棠微笑点头。
长生这才站稳了,背起一双小手,奶声奶气地背诵道:“江南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一口气背诵完了,长生的小脸蛋就有些发红,一双眼睛却亮闪闪地,期待地看秦震和纪晓棠。
秦震就笑了。
“背的好,纪家又出了个小神童。”秦震这样说着,就从腰间解下一枚玉坠来,递到长生的手里。
长生被家人教育,不能够随意接受别人的东西,因此就不敢接,又用眼睛看纪晓棠。
“王爷的赏赐,却之不恭,长生快收下,向王爷道谢。”纪晓棠就道。
长生立刻笑着接了玉坠,规规矩矩地给秦震行礼。
秦震大笑,显然心情很好。
纪晓棠手里领着长生,就和秦震沿着荷池慢慢地往前走。
“晓棠,这如意园初看上去还只是平平,不过看的多了,就觉出非常的好来。…是块风水宝地啊。”秦震赞道。
如今城中很多水井都已经打不出水来,然后纪府内各处井水还很充足。如意园中的花木能够如此繁盛,一方面是井水灌溉的勤,另一方面,是其占地的地下水丰富的缘故。
至于城外,如今也只有清溪山中,纪家的福地周围还绿意森森。
“先祖确实懂得一些易经、风水之学。不过,这块地却并不是先祖选的,而是纪家祖居之地。只是后来被他人所占,先祖花费了大笔金银又买了回来。”纪晓棠就道。
“这便是祖上遗德了。”秦震就道。
秦震这样的话,本是极好的意思,然而纪晓棠却是心中一动,待看秦震并无其他异样,她才放下心来。
这一路走着,就听见前面凉亭中说话声。
转过荼蘼架,纪晓棠就看清楚了凉亭中的人。纪晓芸带着大丫头腊梅。还有两三个小丫头,正陪着谢怀瑾坐在凉亭中乘凉。
纪晓芸这个时候也看见了纪晓棠和秦震。她脸色微变,想要回避,却是回避不及。站在那里,就有些无措。反而是谢怀瑾,懵懵懂懂的。他一眼就看见了纪晓棠,高兴地叫了起来。
“晓棠,晓棠。来…”谢怀瑾笑容满面地招呼纪晓棠,还举起了手中的东西让纪晓棠看。
纪晓棠就瞧了秦震一眼,见秦震笑眯眯的,并不似要走开的样子,也就没说什么,几个人就走到凉亭上来。
谢怀瑾如今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整个身形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脸色也非常不错,一双眼睛更是黑白分明,像极了小孩子不染世事的纯净。
谢怀瑾根本就没看秦震。而是几步走到纪晓棠跟前,让她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纪晓棠笑着问。
谢怀瑾手里拿的,是个草编的小笼子,极为精巧别致。笼子里头,是一只绿色的大蝈蝈。
“蝈蝈,蝈蝈。”谢怀瑾就告诉纪晓棠。
纪晓芸这个时候已经领着丫头们给秦震行礼完毕,虽然在秦震面前她有些拘谨,但见秦震态度和蔼,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带他出来走走,就抓住了这只蝈蝈。这笼子是腊梅编的。”纪晓芸对纪晓棠道。
“对。腊梅,腊梅好,手巧。”谢怀瑾连连点头。“晓棠,蝈蝈我抓的。你喜不喜欢?给你!”
谢怀瑾就要将小笼子往纪晓棠的手里塞。
“怀瑾哥哥自己玩吧,爹爹安排了我做功课,不能玩了。”纪晓棠就道。
“那好,我留着,等你闲了,再送你玩。”谢怀瑾一听纪晓棠说功课。脸上就抽了抽,显然对功课甚是不喜,然而却不敢拦着纪晓棠做功课。
“好。”纪晓棠就点头。
如今谢怀瑾仿佛是八九岁的孩童,她跟谢怀瑾说话,也就格外注意。
“晓芸替我收着。”谢怀瑾捧着笼子,似乎十分珍惜,就怕自己弄坏了笼子,或者弄跑了蝈蝈,转头看见纪晓芸,立刻就松了一口气,忙将笼子递给纪晓芸。
“嗯,我替你收着。”纪晓芸很高兴地收了笼子。
谢怀瑾醒来之后,唯一认得的人就是纪晓棠。而他对纪晓棠的记忆,也停留在八九岁之前。
纪晓芸一直在照顾谢怀瑾,慢慢地,谢怀瑾也识得了纪晓芸,并且越来越信任和依赖纪晓芸。这种情况,并不是纪家诸人所愿意见到的,虽然他们也都愿意好好照顾谢怀瑾。
纪老太太因此跟纪晓芸谈了几次,但是纪晓芸却打定了主意。用纪晓芸自己的话来说,家里每个人都在忙,都在为纪家做事,只有她什么都不能为家里做。照顾谢怀瑾,就是她能够为纪家做的事。她会将谢怀瑾照料的周周全全,不让纪晓棠等人操一点儿心。
纪晓芸照顾谢怀瑾确实精心,而且,她似乎真的因此找到了寄托似的,整个人完全从秦家的那件事中解脱了出来。
看着纪晓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纪家诸人对此事也就不再提了。
“怀瑾哥哥,我会背诵江南了,你会不会?”长生的大眼睛在笼子上滴溜溜地打转,却始终没敢伸手,他只是拉住谢怀瑾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道。
长生的语气中,带着丝炫耀的意味。在长生的眼睛里,谢怀瑾虽然长的比他高大许多,却和他一样是个小孩子。
所以,每当他学了什么诗词,看见谢怀瑾,就总想要跟谢怀瑾比一比。
“什么江南?”谢怀瑾就低头问长生。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长生又背起一双小手,摇头晃脑地道。
“哦…”谢怀瑾有些走神。
“这个怀瑾也会的。”纪晓芸忙就道,一面伸手轻轻推了推谢怀瑾,提醒他,“昨天刚背过的,你不记得啦?”
“哦,我记得。”谢怀瑾这才回过神来,也背起双手,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
一首江南,谢怀瑾从头到尾只在鱼戏莲叶西的时候顿了顿,经纪晓芸略一提醒,他也就顺当地全部背诵了下来。
“怀瑾哥哥也会呢,怎么样,今天姐姐再教你一首新的?”纪晓棠就对长生道。
“嗯,嗯。”长生立刻点头。
纪晓棠跟纪晓芸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都笑了。
这件事情,是从纪晓芸开始的。长生第一次找谢怀瑾比试,谢怀瑾输了,为此还很苦恼。纪晓芸就上了心。从那之后,她只要打听长生学了什么新功课,就必定会帮谢怀瑾准备好。
长生现在所学的东西,谢怀瑾虽然费力些,倒也不十分难。
只是,谢怀瑾总是不能够集中注意力。
纪晓棠知道,谢怀瑾本就不是天资特别好的那一类读书人,好在他有一个优点,刻苦用心。只是他的伤还是留下了后遗症,谢怀瑾对读书完全没了兴趣,更不肯再刻苦用心了。
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在凉亭中坐了一会,就有人来向秦震禀报,祁佑年回来了。
祁佑年带回了最新的捷报。

第二四九章 贼首

祁佑年带兵清缴贼寇,在任安、河间府交界的三河谷全歼谢氏反贼余众,并活捉匪首七杀并亲随若干人。
就是秦震历来喜行不露于色,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拍案叫好。
“阿佑,你辛苦了。”秦震看着祁佑年,有些热切地道。
“这是属下的本分,不敢称辛苦。”祁佑年忙抱拳说道。
“你细细拟了战报来,我即日上表,论功行赏。”秦震就道。
“是。”祁佑年点头称是。
祁佑年这次剿灭了谢氏反贼,不仅捉了七杀,还缴获了不少的物资,其中有谢氏反贼这些年积聚起来的金银珠宝不胜计数,另外还有当下军中和民间都十分缺乏的粮草。
三河谷一战,祁佑年一战成名,在军中开始有了战神的称誉。这一战,让他成为大秦年轻将领中名副其实的佼佼者。他的战功和威名终将超越祁家的历代祖先,成为祁家后辈,以及大秦后来的武将最为仰慕的军中战神。
这一场动乱不仅改变了大秦的格局,也成就了许多人,祁佑年就是在这被成就的人当中。
祁佑年在秦震跟前禀报完毕,从客院出来的时候,碰巧就遇到了纪晓棠。
两人相互见礼,纪晓棠让人端了热茶来,两人就在旁边的凉亭稍坐喝茶。
“阿佑,听说你受了伤。”纪晓棠问道,一边仔细打量祁佑年。她怎么看,都看不出祁佑年伤在哪里,就想着他这是故意掩藏起来了。
“是谁告诉你的?”祁佑年就问,心想纪晓棠的消息好灵通。
“你不要问是谁告诉的,只说是不是受了伤。”纪晓棠就道。
祁佑年略顿了顿。果然就不再问。这次跟随他去剿灭反贼,并一同来清远的还有穆家父子三人。纪晓棠能这么快知道他负伤的消息,其实并不奇怪。
虽然,他曾经特意嘱咐了穆洪他们,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给纪晓棠。
“一定是家豪。”祁佑年就道,既然纪晓棠知道了,他不说清楚。反而让纪晓棠更加担心。“不过是腰间被贼人的刀划了一下。只是小伤,差不多都已经好了。你瞧我现在的样子,哪里像受伤?”
祁佑年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纪晓棠听到的却不是这样。
祁佑年虽没伤到筋骨和要害,但是当时也十分危险,流了许多的血。
纪晓棠就看祁佑年的脸色,祁佑年本来是蜜色的肌肤。征战多日,肤色越发深了些。且他习武的人,有一股子精气神支撑着,从脸上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可是流了许多的血,身子必定是亏了。
“我让人准备了些补血养身的东西。你这些天若能常来家里,就让厨下炖给你吃。我再拿些给服侍你的小校,让他每餐炖给你吧。…你不要不耐烦吃。阿佑。你如今是年轻,或许不觉得什么。可以后等上了年岁,可就吃亏了。”
纪晓棠极少这样絮絮地说话,她这个时候,几乎有些像纪二太太了。
祁佑年看着纪晓棠,双眼慢慢弯成了两弯月牙。他有太多的事要忙,然而却并不觉得纪晓棠絮烦,反而心中十分熨帖。
若纪晓棠将来成了亲,该是何等娇俏体贴的小妻子!
“好。”祁佑年眼神略呆了呆,毕竟醒觉还有重要的事,随即就回过神来,只说了一个好字。
祁佑年喝了一口热茶,游目四顾,然后才压低了声音:“我抓住了七杀。”
“要送他进京吗?还是在这里审问?他都说了什么?”纪晓棠并不吃惊。她和祁佑年这样的偶遇,两人都心知肚明。
“王爷应该会先审问他,是否上京,还要看皇帝的意思。我已经问过他,谢怀瑾的事情他不清楚,也不关心。…你家的事,他是知道的。”
祁佑年的话让纪晓棠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又心中一缩。
“你家的事,只有他们三个首领知道,其余人都不知。…自从被抓到之后,他已经试图自尽了几次。”祁佑年缓缓地说道,一面抬眼看了纪晓棠一眼。
这一眼颇有深意,纪晓棠立刻察觉了。
“不可,太冒险。”让七杀闭嘴,对于祁佑年来说太冒险了。
“毫无危险是不可能的。以我的家世和战功,还无妨。”祁佑年低声道。
“阿佑,这件事我们要仔细。”纪晓棠不希望祁佑年冒险。
“我知道。”祁佑年就点头。
“只要他不进京,其实是无妨的。”纪晓棠就道。“先让他活着见王爷…”
她已经跟秦震谈好了条件,秦震也该明确的表态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祁佑年又点头。
祁佑年没有在凉亭中久留,就有亲兵小校过来催促。抓获的人以及清缴的物资都要整理,该移交的移交,该处置的处置。
接下来的几天,祁佑年忙的几乎不见人。
穆洪、穆家英和穆家豪都随祁佑年来了清远,这天就抽了个空子往纪家来。
纪二太太自然高兴,跟纪二老爷一起带着纪晓芸、纪晓棠和长生,将父子三人接进正房屋中说话。
这还是任安府动乱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本来天下太平,穆洪父子三个在卫所当差,平时最多围剿几个盗贼,可如今却带兵四处平乱,别说往清远来见闺女和外孙们,就是家里都难得回去。
因此,这次见了面,大家都十分高兴,也格外亲热。
“晓棠的事,我都听说了。好,不愧是我穆家的孙女,有我穆家人的胆量和志气!”穆洪先是握住了纪晓棠的手,上下打量,然后还要用大手摩挲纪晓棠的发顶。
“咳咳。”穆家英在旁边,很巧妙地将穆洪给拦了下来。
穆洪就觉察了。也干咳了两声,又是欣慰又是不舍。
“我们晓棠也长成大姑娘了。”穆洪收回手。
众人都笑。
看见纪晓芸的身子和精神都不错,穆洪几个也很高兴,再见白胖胖,打扮的如同小金童的长生,穆洪几乎就合不拢嘴巴了。
他将长生抱在怀里,又托到肩膀上去。然后再抱回怀里。往高处抛,又重新接住,逗得长生又叫又笑。
“父亲。长生是个小书生哩,不比小杰粗糙。”又是穆家英在旁轻声提醒穆洪。
穆洪哼了一声,没理穆家英,却也不再往上抛长生。只是依旧让长生坐在自己的腿上,问长生每顿吃多少饭。
长生就有些新奇。要知道,他所熟悉的人,问他最多的是又背会了什么诗文。
不过穆洪这样问,长生也就捏着自己的小手。一样样,很详细地告诉穆洪,他今天早饭吃了什么。午饭又吃了什么。
长生奶声奶气的,就连吃了一块桂花糕做零嘴都说了。让众人都有些莞尔。
穆洪也喜欢的不得了,低头就在长生发顶响亮地亲了一口。
“这饭量也还行,不过比起我当年还是差了些。长生,要努力加餐饭啊。长生,你看外祖父,你想不想长大了,长成外祖父这样英雄魁伟?”穆洪拍着胸脯,问长生。
长生睁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了,爹!”纪二太太终于看不下去了,“你看长生已经是个小胖子了,还要多吃,我还怕他伤了脾胃呢。”
穆洪也是见到闺女和外孙们,心中太过欢喜,见纪二太太这样,就哈哈一笑,打住了话题。
纪晓芸带着长生下去,众人这才端正了脸色,谈起正题。
“…显是经营多年,称得上兵精粮足。若不是咱们事先得到了情报,准备充分,一交手就得吃亏。就是这样,官军还是伤亡了不少。这还是阿佑领兵,换做别人,不但不能拿下反贼,还得填进去不知多少人命!”
虽然连续取得大捷,且还拿获了匪首,但是穆洪说起战事,却并无骄矜之色。他很客观理智地分析了战局。
“兵精需要练,粮足需要积聚。就在大秦境内,这么多年,竟然事到临头才被发现!”纪晓棠总觉得,即便这股反贼已经被剿灭,也不能让人放心。
“正是。他们这些年,是怎么避过朝廷和百姓的耳目的?”纪二老爷也道。
“阿佑也这样跟我们说过。”穆家英就道,“他审问了七杀和他的手下人,却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
七杀的口风很紧,威逼利诱对他都不管用,还是祁佑年根据他的性情设计,才让他开口说了些东西。
“还没有恭喜外祖父和舅舅们…”纪晓棠又道。
穆洪父子三个都英勇善战,屡立战功,如今穆洪是千户,全权掌管任安府卫所,穆家英升任副千户,而穆家豪也升为百户。
这次拿获七杀,父子三人又立新功,等送了战报上去论功行善,各人的赏赐必定不少,至少还能升任一级。
说到这个,穆洪、穆家英和穆家豪的脸上都有喜色。
“外祖父,穆家寨现在如何了?”纪晓棠就又问。
“如今都平息了,没事了!”穆洪大手一挥,说道。
穆家寨中确实有人受了反贼的蛊惑,与反贼同流合污。不过因为纪晓棠早先的提示,祁佑年对此非常重视,特意安排了穆洪深入穆家寨解决此事。
之后,穆洪很快就揪出了穆家寨的内奸。也正因为这样,之后谢氏反贼在穆家寨埋伏劫杀往清远救援的官军,祁佑年等人不仅没有中埋伏,反而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穆洪父子不仅没有被穆家寨的内奸连累,被诬告为反贼,反而都立下了大功,得了许多的赏赐。
而穆家寨也因此得以保全。
“很多事,都多亏了晓棠。”穆家英就道。
穆家父子都没说什么夸张的感激的话,他们并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而且更注重行动。
当天,穆家三人在纪家吃了一餐宴席。就都告辞走了,他们要赶回任安去。

秦震亲自审问了七杀,数日后,七杀招供。
纪晓棠很快就知道了供词的主要内容。七杀供述了这些年他们是如何招兵买马的,并供出了两处朝廷还没有发现的藏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