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正峰犹疑地盯着他,“雷警官呢?”
陈国志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一脸无语,“我还想找她呢。这女人,刚才还跟我在一起,结果眨眼就不见了。”
“……”杨正峰摸出手机给雷蕾打电话。一连两个都是无人接听。
陈国志皱眉,“现在怎么办?”
杨正峰思索数秒,说:“走,先上去看看。”
陈国志点头,“好。”
*
酒店十层,口罩男神色谨慎,停在了1016号房门口。左右观望一眼后,从兜里摸出一张白色磁卡,贴近感应区。
“滴”一声,房门开了。
口罩男拧开门把,入内,动作极轻微,连脚步声也未发出。
屋子里黑漆漆的,与白天不同,此时,落地窗的窗帘遮得密不透光。大床上依稀拱起一团被子,床边的地摊上摆着一双拖鞋。
口罩男抽出短刀,掀开被子刺下去,短短几秒,幽冷白光晃花人眼睛,短刀被床上的人半路截住。
“……”口罩男眼看情形不对,转身就跑。
但是迟了。
厉腾掐住那人胳膊下了狠手,一拧,对方吃痛半跪在地,被锋利伞刀抵住咽喉。
“要么放弃抵抗。”厉腾冷冷地说,“要么死。”
“……”口罩男瞬间不动了。
阮念初从衣柜里出来,开了灯,屋内刹那间灯火通明。
厉腾一把扯下那人的口罩。
看见那人的脸,阮念初咬牙,愤怒得声音都在发抖:“真的是你……雨霏那么爱你,你这样利用她,不怕遭报应么?”
“……”江浩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忽然,笑了下,抬起头看厉腾,“达恩有话让我转告你。”
厉腾盯着他,唇紧抿成一条线,没有出声。
江浩笑着,开口就是一口流利高棉语:“Lee,这一局,你输了。”


第63章
江浩语气很淡, “厉队长, 你真以为,达恩要动的是阮念初么?”
话音落地的刹那,厉腾瞳孔骤凛。
忽的, “砰砰!”
对面大楼惊响起两道枪声, 撕裂寂静深夜。
“……”阮念初猛地转头看向落地窗外, 意识到什么,脑子里嗡嗡的,只剩下空白一片。
江浩也抬眸看向对面的大楼,目光平静,道:“陈国志是达恩安排在郑孙河身边的人。”顿了下,勾起一个残忍而轻蔑的笑, “是不是很出乎意料。你费尽周折布这么个局,达恩的目标, 却是你那个老战友。”
“……杨队?”阮念初听见自己的声音破碎而颤抖。那, 刚才的枪声?
这时,数个持枪特警破门而入,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地上的江浩。
厉腾双目充血, 下一秒, 转身大步疾奔出去。门口处守着几个特警,被他的动作连翻撞开,此刻, 他眼前已空无一物, 浑然被激怒到极致的雄狮, 濒临爆发的边缘。
屋里的阮念初刹那回神,一急,也拔腿追出去。
之前的枪声,惊醒了不少附近的居民,原本空荡荡的马路瞬间拥挤起来。大爷大妈们围在街边看热闹,窃窃私语。
警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
有警察上前拉起警戒线,隔绝开传出枪响的大楼与人群。江浩被特警们扭送下楼,套着头布,押入了警车。
阮念初跟在厉腾身后没命似的跑,他的速度她追赶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距离拉远。她咬牙,跑得更急。
跑到马路边上后,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了步子。
阮念初也骤然顿步,怔住。
陈国志的尸体最先被抬出来,紧随其后的,是躺在担架上的杨正峰。他脸色苍白紧闭着眼,显然,生命体征已微弱。
雷蕾扯开警戒线出来了,她面色沉重,深吸一口气,哑声说:“后面赶到的狙击手击毙了陈国志。但是还是迟了。杨队的枪伤在左胸,情况不容乐观。”
厉腾垂着头,从始至终没发出半点声音。
周围,人群的议论声和警笛声交织,嘈杂混乱,形成一张无形的网,束得人喘不过气。
杨正峰被抬上救护车。
厉腾一步窜上去,要跟着上车,却被一个护士冷冰冰地拦在外面,“车上还有其他伤员,坐不了那么多人。”
救护车开走了。
厉腾闭眼,发狠摁眉心,原地走了两步,忽然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怒吼:“操!”
街对面,一个穿黑卫衣的男人淹没在围观人群中,然后转过身,无声无息离去。
*
杨正峰被送入了军区总医院,进行全方位隔离治疗。无菌环境,不允许任何人探病。
翌日天亮,厉腾把阮念初送回家后,驱车前往云城公安特警大队。
审讯室内,江浩戴着手铐,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厉腾坐在他对面,冷声:“我再问你一次,达恩藏在哪儿。”
“我也再回答你一次,我不知道。”江浩语气很随意,“Lee,你对达恩少爷的了解比我多,应该清楚,他行事很谨慎。我不过是一个虾兵蟹将,怎么可能他的知道大本营在哪儿。”
厉腾食指点在桌子上,微眯眼,“你平时怎么跟柬埔寨那边联络。”
江浩说:“通过一个加密的电子邮箱。上面有任务,邮箱里就会收到邮件。”
厉腾盯着他,目光研判:“为什么要帮达恩做事。”
江浩挑眉, “如果七年前,你没有端掉图瓦的老巢,莱因也会一直帮图瓦做事。”
“你是坤沙养的童子兵?“
“没错。后面BOSS被抓以后,我就一直跟着达恩少爷。”
厉腾没有笑意地笑了,“你的达恩少爷手上拿着中国的国家机密。不管你以前是不是柬埔寨人,你现在的国籍是中国,知情不报,包庇达恩,犯的是危害国家安全罪。”
“Lee,我承认你很聪明,但是达恩少爷比你更聪明。你要走的每一步棋,他都先想到了——包括陈国志的死,我被抓。”江浩扯唇,“你们以为我落网以后,就能顺藤摸瓜问出达恩的大本营?可惜,达恩什么都没告诉过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厉腾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没有说话。
“Lee,还没看清事实么。这场游戏你输得一败涂地,你根本不是达恩少爷的对手。”江浩往他凑近几分,低声轻笑,“柬埔寨那么大,达恩不想现身,你们就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他。与其浪费时间在这儿审我,不如去烧几炷香,祈祷你的老战友能多活几天。”
厉腾闻言,强压多时的怒火猛窜起来,一把揪起这人的领子,甩向对面墙壁。
他这一下力道极重,江浩办绊倒桌椅,“砰”一声撞上去,浑身骨头都像要散开,吃痛闷哼,跌落在地。
这时,外面的人听见响动,推门进来。
“……”雷蕾看了眼倒地上抽搐的江浩,皱眉,朝厉腾走近几步,“审讯的事还是我们在行。厉队长,你就先别管了。”
厉腾咬咬牙,扭头走人。
离开特警大队,外头的天忽然就暗了下来,灰蒙蒙的,一副要下大雨的征兆。他走到路边摸出烟盒,点燃一根,站在街沿上抽。青白色的烟雾打着圈儿飘向远方,眼前世界被模糊了,景物失真,看什么都不太真切。
他抽完一根,又一根,几分钟功夫,地上就躺了四五个烟头。
雨很快落下来。
雨幕中,路上的人步伐匆匆,厉腾站原地,眼风扫见对面街角有一个穿黑色卫衣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盯了他多久。
厉腾不动声色,片刻,掐灭烟头走了。
黑卫衣目送吉普车离去。
几分钟后,黑卫衣摸出手机拨出一个境外号码,嘟嘟几声,通了。他用高棉语道:“BOSS,你的计划很成功。江浩被抓,陈国志死了。杨正峰胸口中枪,还在抢救,看样子拖不了几天。”
电话另一头的人问:“Lee怎么样?”
“杨正峰的事,他很内疚。”
“中国人很重情义,自己判断失误害死兄弟,当然会内疚。他越内疚,越恨我,也就越痛苦。”达恩满意地笑,“不过七年前设计害我爸爸的事,杨正峰也有参与,这次,他就算死也不冤。”
黑卫衣问,“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
“中国人应该快有行动了。”达恩闭眼,手指轻轻敲了下眉心,“你继续盯着医院,杨正峰一死就通知我。顺便找机会做了江浩。”
“是。”电话挂断。
柬埔寨丛林某处。
“为什么要杀自己人?”瓦莎用力皱眉,“我以为你派人去中国,是要想办法救那个孩子。”
达恩面无表情,“被抓了就意味着没用了。”
瓦莎眸光惊跳了瞬,沉声:“不能再帮你做事的人,就都只有死路一条?”
达恩看她一眼,漠然,“对。”
“……”瓦莎心骤然沉到谷底,“达恩,在你眼里,所有人的性命都不值一提。你到底有没有感情?”
达恩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笑了下,说:“从我失去我父亲的那一天起,我的人生就只剩下仇恨了。”
瓦莎感到很无力,“所以你要想方设法伤害Lee身边的人,让他跟你一样,仇恨,痛苦。”
“你中文不错,应该听过中国有句古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达恩声音很轻:“我只是让Lee也尝尝被人愚弄的滋味。他能赢我父亲,但是赢不了我。”
“你赢了他又怎么样?”她苦笑,“不管最后那个空军大校是死是活,中国人都不会放过你。你还想干什么?”
达恩说:“杀杨正峰,是我送给中国人的第一份礼物。我很快就会送他们第二份。”
“……”瓦莎不解。
达恩笑着,一字一顿,“整个‘猎鹰’,都要给我父亲陪葬。”
屋外数米处,段昆坐在一个高草垛子上,手边刚好是一支新鲜稻花,阳光一照,金灿灿的。
他随手拾起把玩,傻笑,自言自语:“你怎么被吹到这儿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刚好起风。
段昆松开手,稻花便随风飘向了远方。
*
三日后,生活回归暂时的平静。
阮念初把厉小醋送去了宠物医院,经过手术,医生果然从猫肚子里取出了一枚窃听芯片。她把窃听芯片交给了雷蕾,公安技术部门分析后的结果,是这枚芯片事先已内设自毁装置,一离开活体,便失效。
除这以外,没有别的发现。
阮念初继续朝九晚五地上班,吊嗓子,排节目,回家之后,就逗逗那只可怜的小胖猫。
日子看着和过去没太大不同。
唯一的变化,是厉腾越来越忙,医院,特警队,总军区,三个地方来回跑,每天都是天没亮就出门,直到夜深人静才回家。
如此一来,阮念初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少得可怜了。
她对此倒没有什么怨言,只是很心疼。这个男人的性子,打落牙齿也只会和血呑,杨队出事后,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寡言,嘴上什么话都不说,但她知道,他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他内心很痛苦。
忙碌的工作,一方面是必须,另一方面可能是自我麻痹。
这天,阮念初下班早,路过超市,顺道便买了一条鱼和一些牛肉,回到家,照着网上的菜谱学做菜。
不多时,几样简单的小菜摆上了餐桌。她尝了尝。味道虽不算多好,但也能吃,便放心了。穿着围裙两手托腮,坐着等厉腾。
晚上八点,厉腾回来了。
进门就闻见饭菜的香味。他换了鞋走进饭厅,扫眼餐桌,随口问,“点的外卖?”
“不是外卖。”阮念初摇头,很认真,“是我自己做的。”
厉腾闻言微挑眉,“你会做饭?”
“看菜谱学的。”她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起身,推着他往洗手间走,“去,赶紧洗个手,尝尝我做的菜怎么样。”
厉腾淡笑,洗完手,坐回餐桌,拿筷子夹菜。
老实说,阮念初的手艺非常一般,这些菜,美味可口半点谈不上,至多就是能吃。但只要是她做的,他就喜欢。
阮念初眼睛亮亮的,“怎么样?”
厉腾说:“好吃。”
“你又哄我开心,这些我都尝过的,明明不怎么样。”嘴上虽这么说,她脸上却绽开一抹甜笑,帮他夹鱼和牛肉,“喜欢就多吃点。”
厉腾自顾自夹菜吃饭,不说话了。
书上说,看喜欢的人吃饭也是一种幸福。阮念初安静地看着他,片刻,轻声问:“杨队情况怎么样了?”
“……”厉腾夹菜的动作骤然一顿,微拧眉,没有吭声。
她打量他的神情,明白过来,“不太好?”
须臾,厉腾继续吃饭,垂着头,语气极静:“没事儿,你别太担心。”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阮念初眼底微湿,柔声:“厉腾,你别太担心,也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我们谁都不知道陈国志是达恩的人。杨队的事,是一个意外,谁也没有想到,谁也不想。这不是你的错。”
厉腾捏碗的指紧了紧,没什么语气道:“不说这个。”
“但是不说不行,这些话我必须说。”阮念初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哽咽续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几天,你不理我,不和我说话,其实是不想把负面情绪传给我,让我跟你一起难过,对么?”
厉腾抬眼看向她,没答话。
阮念初一向不擅长安慰人,因为伤口不在自己身上,谁也没办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她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也无法给予他任何实质上的帮助,她只能力所能及地去开导,去分担。
“杨队出事以后,你怪自己没有发现陈国志是鬼,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杨队,你很内疚,很痛苦,甚至觉得为什么那一枪不是打在你身上。你虽然不说,但是我都懂。”她走过去,双手轻轻环住他,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软声,“其实没有人会怪你。”
真正有错应该受到惩罚的,只有达恩。
这个世界有时过于苛刻,允许平常人出一百个错,却不允许英雄出一个错。就好比奥运赛场上那些为国争光的冠军,拿金牌成了理所应当,偶尔失误,便会被千夫所指万劫不复。
那是因为人们都忘记,英雄本身也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平常人。
“你已经很好很好了。”阮念初说,“真的。”
这个角度,姑娘心口位置刚好贴着他的脸颊。厉腾静默数秒,抱住她,双臂用力像要把她箍进自己的身体里,与她骨血相融。
他哑声说:“谢谢你。”
*
“叮”一声,桌上,厉腾手机传入条新信息。
发信人:杨正峰。
内容:一切顺利。


第64章
江浩被捕的事, 乔雨霏是三天后才知道的。
大概是天意, 事发当日,她陪阮念初吃完午饭,刚离开酒店便接到了乔父打来的电话。说乔奶奶突发心肌梗塞,已下达病危通知书, 在老家的医院, 要她立刻赶回。
乔雨霏订了下午的机票, 飞回白城老家。
幸运的是,手术后,乔奶奶脱离了生命危险。不幸的是, 她刚回云城,便得知了江浩涉嫌杀人未遂和危害国家安全罪, 已被云城公安收押。
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乔雨霏难以置信。她所认识的江浩,坦诚直率, 细心体贴, 分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男孩, 怎么也没法和那两项重罪联系在一起。
她茫然而无措, 绝望之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挚友阮念初。她打电话向阮念初求助, 结巴道:“念念,你知道么?江浩被警察抓了……说他涉嫌杀人未遂和危害国家安全。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你认识公安局的朋友对不对?你想办法帮帮他,求你。”
说到最后, 已近乎哀求了。
“……”阮念初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 心里百味陈杂,“雨霏,你听我说。公安局没有搞错,江浩确实是罪有应得。”
“你在说什么?江浩的事情你知道?”乔雨霏霎时愣住,拿电话的手指在发颤,“我不相信。我要去找他问清楚,我现在就去!”
阮念初沉声,“你冷静一点!”
电话另一头蓦然死寂。
阮念初嗓音便柔和下来,轻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很复杂,我们见面说。好不好?”
良久,乔雨霏那头才回过来一个字:“好。”
阮念初问:“你现在在哪?”
“……”乔雨霏脑子嗡嗡的,视线模糊,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家附近的商业区。街道车水马龙,周围行人有说有笑地从她身边走过去,她置身繁华,却满心荒凉。
乔雨霏用力阖了阖眼,声音微哑,“我在我家这边的星巴克等你。”
“嗯。你等我。”她挂断电话,抓起包就跑了出去。
约二十分后,两人在星巴克见面。
乔雨霏把点好的咖啡,推到阮念初面前,看着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你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那么一瞬,阮念初发现自己不敢看乔雨霏的眼睛。她垂下眸用力咬了咬唇,然后才说:“江浩是境外一个武装犯罪集团,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他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接近我从而接近厉腾,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乔雨霏眸光惊跳了瞬,忽然笑了,自嘲道,“看来,生活有时候比电影跟小说还精彩。”
阮念初不语。
乔雨霏倾身往她凑近几分,问:“你早就知道江浩的事了?”
“……”阮念初握咖啡杯的指,用力到骨节处泛起青白,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点头。
乔雨霏眼睛一下红了,看向阮念初眼神,陌生而复杂,“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不能。”阮念初出口哽咽,抬起眼,强忍着眼泪,“这件事牵涉到的东西太多,有些事连我都不知道,知道的,也不能全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乔雨霏苦笑,“是因为厉腾吧。”
阮念初鼻子酸得厉害,“不全是。”
“你和厉腾一分手,江浩就出事了。”乔雨霏皱眉,脑子里隐约回想起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反应过来,“这是你们的计划。这些事,和参与这些事的人,都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你一直在骗我?”
“不是。”阮念初眼泪终于忍不住,慌了,抓住乔雨霏放在桌上的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江浩是坏人。雨霏,你了解我,如果有第二条路,我绝对不会瞒着你。”
“……”乔雨霏别过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好片刻,才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了。”
阮念初握紧她的手,“对不起。”
乔雨霏垂眸,“没必要说对不起。你只是选了一条你认为对的路,没有对不起谁。”长长叹气,“只能说我们确实都长大了。”
小时候,她们单纯天真,以为彼此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随着年龄的增长,却发现,人这漫长的一生走下来,从来没有“最”,只有“更”。
乔雨霏知道,阮念初是真的长大了。这个傻里傻气,素来脑子缺根筋的好友,找到了比个人感情更重要的东西。
阮念初看着她,认真地说:“不管怎么长大,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乔雨霏笑,“你这不废话么。难道人一长大,就连朋友都不要了?”她是凡人,伤心难过当然会有,但,这些还不足撼动她和阮念初的八年友情。
渣她的是江浩。这件事又一次证明了“男人如衣服,朋友如手足”。这么多年,她的男友如过江之鲤,换了又换,真爱遥遥无期,阮念初才是从始至终陪在她身边的那个。
阮念初的难处,乔雨霏可以想象,也可以体谅。
“你不生我气了?”阮念初问。
“生你气有用么?绝交,舍不得。跟你打一架,又怕你男人找我报仇。”乔雨霏淡淡地翻了个白眼,“谁让你找的男人是特种军官,军嫂那么好当么。”
闻言,阮念初紧绷多日的神经骤然一松,笑起来,“你不生气就好。”
乔雨霏也弯了弯唇,道:“咱俩的事就算说清楚了。念初,接下来我还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阮念初点头,“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羁押候审期间一般不允许疑犯和外面的人见面。”乔雨霏说,“但是有些事情,我要问问江浩。我想见他一面。”
“……”阮念初沉吟数秒,道:“嗯,我帮你想办法。但是,江浩是重犯,不保证你们能见到面。”
负责江浩这件案子的是雷蕾。雷警官向来都是秉公执法,得知江浩的女友要来探视,她一口便拒绝。
阮念初见雷蕾态度这么坚决,不再为难,只好退而求其次,问能否请她帮乔雨霏给江浩带一样东西。
雷蕾同意了。
乔雨霏要带给江浩的,是张便签纸条。当天下午,雷蕾就把纸条交给了关押在看守所里的江浩。
江浩用戴着手铐的双手,展开那张字条。
纸张上的字迹,清秀而有力,能看出执笔人在写下这聊聊数字时,是何等悲愤。写着——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江浩看着这句话,忽然勾了勾唇。那个女人大他五岁,却格外钟爱八点档爱情剧。这句台词,集狗血和俗气之大成。
但他却能想象,乔雨霏写下这十个字时内心的痛苦。
江浩看了那张字条一会儿,找雷蕾借来笔,将就提行写了回复。雷蕾把字条交还给等在看守所外的两个女人。
乔雨霏展开字条,只看一眼,便笑了。随手把纸条丢到路边。
阮念初什么话都没问,挽起她,转身走了。
看守所被远远留在了身后。
起风了。便签条被风吹起来——
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保重。
*
乔雨霏和江浩的爱情故事,就这么结束了,美好的开头,浪漫的过程,最后是反转到极点的结局。
当晚,阮念初陪乔雨霏去了居酒屋喝酒。
“什么真爱,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都是古时候的事儿,现在的人想要真爱,那都只能靠做梦!”乔雨霏酒过三巡,开始醉醺醺地跟阮念初说教,“我告诉你,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他妈是大猪蹄子,大屁眼子!”
“嗯。你说得对。”阮念初一边附和,一边抢下她的酒瓶,唤来服务生结账,“这桌买单!”
真爱小鲜肉是犯罪分子,给了乔雨霏一记沉痛打击。她清醒的时候还能强颜欢笑,酔起来,却哭得眼妆都糊成一团。阮念初连拖带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乔雨霏弄上出租,送回家。
折腾完,等阮念初回到军区宿舍时,已将近晚上的十一点。
她下了出租,边往单元楼走,边思考乔雨霏之前说的话。江浩的背叛让乔雨霏不再相信真爱,故而,有了那番“真爱做梦论”。
其实也不无道理。
古时候,车马很远,书信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现代社会,各类聊天软件,光速秒回,成年男女逢场作戏,鲜少有人再把“爱”字挂嘴边。
真正为爱结合的人,越来越少,将就搭伙过日子的夫妻,越来越多。
有的人稀里糊涂扯个证,生儿育女柴米油盐,过完一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是真爱。
这么一对比,阮念初忽觉自己很幸运。她的真爱,没有让这份生命孤独太久,在她十九岁那年,便以一种金光闪耀的方式出场。
至于那蹉跎的七年,或许只是为了让他们重逢时,都遇见彼此最好的样子。
这么想着,她走到了家门口。
门缝里没有光。阮念初猜测厉腾应该还在外面忙,没多想,径自掏出钥匙打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