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一帮暴徒像找到了乐子,全都吵吵嚷嚷地大笑起来。
“傻子好笑么?”笑声里忽然冒出句话,是女人的声音。
男人们笑声小了些,都有些疑惑地看向瓦莎。她不知何时已放下面包,眸色平静,而冷淡。
最先打趣的壮汉挑起眉,嬉皮笑脸地凑近她,一张嘴,恶臭口气扑瓦莎脸上,“傻子不就是拿来笑的。”
话音刚落,瓦莎已从摸出把弹簧刀,面无表情,手起刀落。在壮汉错愕惊恐的目光中,锋利刀刃已切断了他的皮带。“啪”一声,裤腰带断成两截,壮汉的裤子也跟着滑到地上,露出全是黑毛的粗大腿。
和大红色内裤。
“……”连壮汉在内的所有人都怔住了,目瞪口呆。
瓦莎转刀柄,语气冷冰冰的,“这些日子不太平,兄弟们也都辛苦,想逗乐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傻子是我的人,谁要再笑话他,下回,我切的可就不是你们的裤腰带了。”
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中,说不出话。
瓦莎侧目,扫了眼壮汉露出的大腿和红艳艳的内裤,大拇指一指,“不是要找乐子么?笑啊。”
闻言,回过神后的暴徒们只好悻悻地,笑出声。
这娘们儿是老大身边红人,这么多年刀山火海,从没退过一次,明明是个女人,身手却顶尖,又心狠,杀人从来不眨眼。这么个角儿,谁他娘敢轻易招惹。
那个露内裤的壮汉火冒三丈,却敢怒不敢言,咬咬牙,提上裤子灰溜溜地出去了。
瓦莎嘴角勾起道弧,这才把刀收起来。
一旁,段昆脸上的笑也越绽越开,瓦莎瞧见了,凛目,凶巴巴瞪过去,“你笑这么高兴做什么?”
段昆挠挠头顶脏辫,嘻嘻嘻,“瓦莎你对我真好。”
瓦莎凉凉,“你们中国不是有句俗语么。”
段昆很认真地问:“什么俗语?”
“打狗看主人。”她说了句蹩脚中文,瞥他,再换回高棉语:“你再傻也是我手下的,谁要欺负你,就是瞧不起我。”
段昆闻言,一琢磨,表情严肃几分,说:“你说得有道理。以前别人欺负我,我都忍了,但是以后再有人欺负我,我就不忍了。”
“为什么?”
“因为欺负我没什么,瞧不起你可不行。”
瓦莎听了有点想笑,却还是把脸板着,冷哼,“傻子就是傻。”指指桌上剩下的几瓶啤酒,“不是喜欢酒么,喝。”
段昆笑,抄起瓶子把盖咬了,直接对瓶吹,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喝下大半瓶。然后抹抹嘴,赞叹:“德国黑啤,给劲儿。不愧是有钱人家的藏酒。不过……”他转转眼珠,瘪嘴,“老大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抢这豪宅?”
“不知道。”瓦莎摇头,语气很平静,“如果能让我们猜到,达恩在想什么,那他就不是达恩了。”
段昆皱眉还想说什么,这时,别墅二楼却传来个雇佣兵的声音,嗓门粗嘎,一口英语:“Vasa,D.K,e here.”
两人相视一眼,没说话,转身上了楼。
雇佣兵把他们带到一间卧室前,撂下句“wait”,便离去。
瓦莎和段昆站在门口等。
这间豪宅装修奢华,隔音却不太好,不知是屋里那女人太投入,还是那男人太猛,只隔着一扇门板,他们能清晰听见里面传出的动静。
“……”片刻,段昆的表情显出几分尴尬,微侧头,瓦莎垂眸站着,神色无一丝波澜。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年纪在三十五上下,穿黑长裤白衬衣,轮廓分明,五官英俊。他出来时还在系衬衣扣子,顺序自下而上,眸微垂,面色淡得像潭死水。
这人眼底清明阴鸷,若不是那精壮胸膛残留着一层汗光,几乎要令人怀疑,刚才在里头和妓女酣战的,不是他。
“给她钱,然后把人弄走。”达恩整理着袖扣,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动了下。从瓦莎和段昆中间走过,从始至终,一眼没看过他们。
瓦莎和段昆同时应声:“知道了。”说完,他们就准备进卧室。
谁知,已走远的达恩又头也不回叫了一个名字:“瓦莎。”
两人又同时怔了下。
段昆先回神,胳膊肘撞了撞瓦莎,低声:“他叫你了,快过去。”说完冲她灿烂地笑笑,目光鼓励。
几秒后,瓦莎就跟着达恩进了一间书房。
窗帘拉着,又没有开灯,整个屋子显得有些暗。达恩弯腰在书桌前落座,两手合十,坐姿随意,审度着几步远外的女人。
瓦莎冷静地和他对视。
须臾,达恩勾唇,朝瓦莎伸出了一只手,目光充满暗示性。她走过去,被他牵住左手轻轻一扯,坐到他大腿上。
“你好像瘦了。”他贴近她,低语呢喃仿若恋人之间说情话。
她回答:“全中国的警察都在抓我。从边城到暹粒,我费了很大力气。差点就死了。”
达恩:“你从没让我失望过。”
“可惜我没有杀掉阮念初。”
“既然那个女人不好动,就先放到一边。”达恩手指缠住她的发丝,绕圈把玩,“边城那件事一出,Lee全副心思都在他女人身上,正好,我们就和他玩其它的。”
瓦莎微怔:“……你想对其他人下手?”随即皱了下眉,“我知道,Lee在中国嶂北有一个母亲。”
达恩拇指压住她的嘴唇,低笑:“他比你聪明。你能想到的,他难道想不到?”
“你是说……”
“阮家和厉家,现在都是他们的重点监护对象,人家设好了陷阱,在等你往下跳。”达恩嗓音轻而柔,“和聪明人玩游戏,就得先去猜对方的心思。懂么瓦莎?”
她不太懂,也不想懂。
达恩却忽然笑了下,说:“让我来告诉你,中国人在想什么。七年前,他们抓了我的父亲,却没有拿回他们要的东西,我是父亲的独子,他们当然就能推断出,东西在我这儿。他们想抓我,却面临两个问题,一,找不到我,二,目前没有任何能抓捕我的正当理由。所以中国人选择以静制动,等。”
“等什么?”
“等我犯错。”达恩挑起了瓦莎的下巴,直直盯着她,“也就是你们犯错。只要抓到你们,他们的两个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瓦莎被他看得不寒而栗,强自镇定,道:“那应该怎么办?”
达恩闭眼,食指次关节抵住眉心,语气很冷,“最稳妥的选择,是杀了你和段昆。那个鬼已经被我杀了,你们再消失,他们的所有线索就都断完。”
“……”瓦莎在他怀里,眸光惊闪。
达恩眼也不睁,继续:“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愿意为我死,是么?”
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脸色苍白,语气极静,“是。”顿了下,才迟疑道,“但是达恩,我可以死,段……”
这时,达恩却突的低笑出声,掀眸看向她,捏她脸,“这么紧张?你真以为我舍得让你死?”
“……”
“你和那傻子暂时别去中国了。”达恩吻了吻她的颊,“暹粒是你的家乡,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待这儿,你心情应该会好。”
瓦莎心骤松,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接下来没有其它行动了?”
达恩说:“我和Lee是老朋友。老朋友想要一个能抓我的理由,我当然得给他。”
“你准备派谁去?”
“你不认识。”
瓦莎有点惊讶,“我跟了你这么久,你身边的人,还有我不认识的?”
达恩没回答。须臾,像忽然想起什么,扶着她的发随口问道:“对了,刚才你说‘你可以死’,后面还想说什么?”
闻言,瓦莎心突的一沉,面上却冷静自若,摇头,“没什么。”
达恩眯了下眼睛。
房门外,男人掐灭烟离去了,无声无息。
*
来嶂北前,阮念初在网上查资料,大部分网友表示,天下婆婆是一家,她们都喜欢勤快、能干、早睡早起的儿媳。为了让厉母对自己的好感嗖嗖往上长,阮念初专门设好了连续一周的闹钟——早上七点半。
要知道,照阮念初以往的惯例,她逢年过节不睡到大中午,她妈都会惊讶。
这个七点半的闹钟,是她对未来婆婆的最高敬意。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到嶂北的第二天,阮念初的起床时间是上午的十点二十八分。
而且叫醒她的不是闹钟,是厉腾。
她气得咬被子,怒冲冲地质问:“我七点半的闹钟是不是你关的?”
厉腾答得十分坦然,“是。”
阮念初更气:“你莫名其妙为什么关我闹钟?”不知道她一不勤快二不能干,就只能靠早睡早起来挣表现了吗?
对方面不改色地回,“昨晚你睡的时候快两点半,七点半起,五小时我怕你睡不够。”他纯粹为她的睡眠时间考虑,心疼她的身子。
对此,阮念初的反应是朝他扔过去一个枕头,满脸羞红:“你也知道我睡不够吗?谁害我睡不够的?不都怪你!”
到底还是小姑娘,被宠多了,有点儿小性子也可爱。厉腾习惯了。他接住枕头放旁边,勾勾嘴角,去抱她,在她耳边低柔哄着,“嗯。怪我。我的错。”
阮念初在他脖子上咬了口,哼哼,“错哪里了?”
厉腾坏笑:“劲儿多。”
“……”阮念初被这个答案生生一噎,几秒才控诉:“劲儿多不知道去做俯卧撑,世上运动项目万紫千红,你干嘛偏爱床上那一种?”埋怨完就皱眉,“是不是都快吃午饭了?”
厉腾嗯了声,亲亲她的鼻尖儿,“我妈包了饺子。”
她性格,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眨眨眼,喜道:“你真让阿姨给我包饺子了呀?”
“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赖过。”他隔被子在那段小腰上轻掐了把,拍拍,“快起了。下午还得出门儿见朋友。”
阮念初疑惑:“谁?”
“你不认识。”厉腾从床底下捡起一条卡通睡裙,给她穿,“小时候的几个兄弟,见了面给你介绍。”
厉母包的饺子个儿大馅儿足,阮念初累了一晚胃口好,中午的时候,一口气就吃下二十个。
厉母笑着打量她,见她黑眼圈略重,便问:“念初,看你脸色不大好,应该是有点儿认床吧?”
闻言,阮念初只能干笑着把脸埋碗里,边干笑着答是,边在桌子底下,踢厉腾。
但其实心情还是很好的。
依照乔雨霏给她灌输的“一个人喜欢一个人,那就肯定想睡那个人”理论,人的灵与欲,本就同步。由此,阮念初结合自身实际又延伸出了另一个理论——一个人越喜欢一个人,那就肯定越喜欢睡那个人。
用这地方的话说,那就是厉腾肯定贼喜欢她。
下午五点多,阮念初出门,和厉腾一起,去跟他的朋友吃饭。
地点在一家普通小饭馆。
快到门口时,阮念初才猛想起什么,呀了声,道:“……坏了,我忘记化妆了。”边说边打开手包,从里头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红涂嘴唇上,边涂边嘀咕,“你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
厉腾没什么语气:“你这么漂亮,化不化都一样。”
“……”阮念初嘴角忍不住往上翘,扭头看他,“厉队今天嘴巴这么甜,吃糖了?”
他两手插裤兜里,弯腰,懒懒贴近她,“要不你自己尝尝?”
她红了脸,捂着嘴往后躲躲,“大街上你不许乱来。”
厉腾挑眉眼,故意贴得更近,“我干什么了就乱来。”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明亮亮的,语气里全是惊和喜:“厉哥?”
第50章
阮念初闻声转过头, 刚好, 瞧见一个从暮色中走来的女人。她个子很高挑,黑发扎成长马尾,穿了件现下正流行的棒球服外套, 看上去清爽利落, 时尚靓丽。
随着距离拉近, 阮念初眼眸微转,看向对方棒球外套以下。黑色紧身裤,弹性十足,包裹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往上几公分,翘臀浑圆,挺挺的。
即使同为女性, 阮念初也不由挑了挑眉,在心里给这女人的身材, 打出一个九分。
正点美女。
“厉哥。”美女站定, 笑盈盈地跟厉腾打招呼,语气神态,都是一副熟人样, “在这儿遇上, 真巧。咱俩得有一两年没见过了吧?”
厉腾视线冷淡移向对方,点点头,“是挺巧。”边说话, 边勾住阮念初的腰, 把她整个儿揽进怀里。
阮念初抬眸。瞅瞅他, 再瞅瞅那美人儿,晶亮的眼中闪动着八卦之光。
美女看向他怀里的阮念初,眸色微变,脸上却还是笑着:“厉哥,这位是……”
“阮念初,我媳妇。”厉腾没别的什么想说。然后跟阮念初介绍这位美女,语气冷淡,“这是季小萱,我以前的战友。”
季小萱这个名儿,阮念初当然不是第一次听。
她眨眼,短短几秒就反应过来。于是弯起唇,冲表情微僵的美女漾开一个笑脸,大方又从容,“你好,季小姐。我是厉腾的女朋友,我叫阮念初。”
相较于阮念初的泰然,季小萱反倒有些尴尬。她扯唇,虽也是笑,但眼底神色却流露出几分不自在,说:“你好,阮小姐。”
招呼打完,两个女人就无话可说了。
阮念初淡淡收回视线。偎在厉腾怀里,面含微笑,文静乖巧,一副人畜无害的温婉小兔样。
“看看,你们几个全都成双成对,就我还单着。”季小萱又望向厉腾,勾嘴角,半感叹半玩笑,“厉哥,咱俩这又是青梅竹马,又是老战友,麻烦你帮我多留意,朋友里瞧见有适合我的,帮我牵个线呗。”
季小萱说这一大通,关键字其实就那四个:青梅竹马。无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透露出的信息量,都很大。
阮念初听后轻轻咦了声:“原来你们从小就认识呀。”
“你不知道么?”季小萱故作诧异,转过头,朝厉腾佯嗔:“厉哥,这可是你不对了,咱几个这么好的关系,你都不跟你媳妇介绍介绍我们。”
“既然是真朋友,不跟我介绍也没关系。”阮念初语气随意,抬手,指尖轻轻扫了下厉腾的颊,盯着他,轻轻一抬眉,“往后日子那么长,我多的是时间慢慢接触,慢慢了解。他人在我这儿飞不了。对么?”
她神情如常,语气也漫不经心,但那扬眉一笑时,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傲色和艳丽,晃了厉腾的眼。
他勾唇,“对。”
对面的季小萱脸黑一半。
阮念初余光扫见了,心情大好,冲厉腾挑眉眼,满脸都写着两个字:嘚瑟。
厉腾好笑,揽住她,知道她怕痒,手指若有似无掐了把她的腰窝。怀里姑娘低呼,脸红红的,扭着身子想逃,没半步,又被他拽着腕子给拖回来。
这下,季小萱整张脸都黑了。
她是女兵出身,转业之前,在部队里待了不少日子。成天扎男人堆里,女性骨子里的柔媚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好胜心和一身傲骨,那种南方女人的娇气和嗲,她从来学不会,也不屑于学。
原以为厉腾这种虎狼之师出来的角色,骨子里流着狼的血,野性恣意,征服欲强盛,能看上的女人也不容小觑。
可令季小萱没想到的是,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千挑万选,相中一只小绵羊。
教她怎么甘心。
一时间,无数念头从季小萱脑子里闪过。她抿抿唇,下一刻便重新笑起来,问:“对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厉腾没什么语气道:“和大聪几个吃饭。”
“那正好,我也没吃晚饭,大聪几个我也熟,不如一起?”季小萱边说边上前两步,垂眸,看了眼比她矮大半个头的阮念初,“都是朋友。阮小姐应该不介意吧?”
厉腾拧眉,不耐烦,“你闲着没事儿干?”
“……”季小萱哪里料到,出口拒接她会是厉腾,还是如此直白的方式。一时竟愣了。
谁知,阮念初却随之开口,道:“当然不介意了。”她嘴角弧度很淡,两手挽住厉腾的胳膊,语气轻得像撒娇:“都是朋友,她怎么不能和我们吃饭?你对人家凶什么。”
厉腾垂眸,盯着她,眯了下眼睛。
阮念初仰头和她对视,眸光清亮。
眼神交汇只半秒。
随后,厉腾便将目光投往了远方暮色,脸色冷淡,不吭声,不参与,专注配合这姑娘的即兴表演。
她正看着季小萱,“季小姐,我们一起。”
季小萱笑,“好啊。”
一起吃晚饭的朋友除季小萱外,还有四个,分别是大聪、喜蛋、阿凯和四眼。四个人的年纪都和厉腾一样大,差不多都结婚生娃了,从事行业各不相同,但都很豪爽,牛栏山二锅头一口闷,眉头不带皱的。
厉腾介绍时没说他们的真名,阮念初只好跟着喊绰号。
几个汉子刚见阮念初时,看她年纪小,水灵软乎,又来自大都市,都不由有些拘谨,喊了声嫂子之后就不敢跟她说话了。对季小萱倒是随意得很,喝酒谈笑,交流无障碍,全然把她当自己人。
像无形之中隔出一条线。
阮念初垂头,神色自若地吃饭,笑意不减。
季小萱脸上的笑容,在逐渐扩大。
不多时,阮念初问服务员要来一个玻璃杯,拧开白酒瓶盖,哗啦啦,倒满大半。季小萱注意到她的举动,微微怔住,然后用狐疑的目光看向厉腾。
厉腾往嘴里丢了两颗毛豆,表情挺淡,没什么反应。
季小萱着实有点惊,压低声音说:“看她这弱不禁风的样,不能喝这酒吧。厉哥,你也不管管?”
厉腾看都没看季小萱,冷淡答,“家里都她说了算。”言下之意就是,只有阮念初管他的份儿。
话音落地,季小萱才刚转晴的脸色就又沉几分。吃她的饭不说话了。
阮念初倒好酒,举着杯子站了起来。
大聪他们见状一愣,说话的闭嘴,喝酒的也停下,一头雾水地看着这小姑娘。
阮念初言笑自如:“我男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天大家初次见面,按照北方规矩,我先敬大家!”说完,就仰脖子抿进一口白酒。
二锅头很烈,火辣辣的感觉一路从嘴唇烧到肺腑。阮念初咽完,暗暗呼了口气。
几个男人回过神来,都拍桌大笑:“嫂子真够意思!爽快!”
阮念初动了动唇正要说话,便感觉到,桌下,厉腾捏了捏她的手。
她转眸,他正盯着她,漆黑的眸深不见底,那眼神,她看不懂。然后又听见他低声道,“阮念初,够了。”
她一笑,朝在座几个北方汉子露出雪白的牙,说:“都是自己人,我也懒得打肿脸充胖子。”扬杯子,“我酒量差,这杯白的,我喝完铁定得出洋相。自己丢人不打紧,扫了你们的兴,那罪过可就大了。”
几人见她一点儿不扭捏,顿时也没那么拘谨了,问她:“嫂子,那这杯里剩下的酒,你打算咋整啊?”
阮念初促狭地弯唇,“你们给个建议呀。”
“这还用说?”大聪用力拍大腿,“让腾子帮你喝呗!自家媳妇的酒,他不喝谁喝!是不是?”
众人鼓掌附和,“说得对!”
阮念初站着,厉腾坐着,她微低头,一副居高临下的角度瞧他,转转手腕,语气骄矜,“厉队,能帮我喝光么?”
厉腾笑了下,没说话,起身,接过酒杯一口就干。
一桌子人这下全放开了,拿筷子敲碗,笑盈盈的,吵嚷着起哄。
阮念初眉眼弯弯,纤细的指捏住厉腾棱角分明的下颔,轻晃,“乖。”说话同时,余光却扫向季小萱,挑了挑眉。
轻鄙藐视。
果然,那女的再绷不住,脸上的笑色顷刻间荡然无存。
换阮念初笑容愈发灿烂。
好友乔雨霏曾教导她,对付想勾引自家男人的妖艳货色,有三要素:一快,二准,三狠。最高明的手段,是令对方知难而退,将歹念扼杀在摇篮里。
人生如戏,不就靠演,谁还装不来个女王攻了?
这顿晚饭,除了兄弟之间叙旧吹牛逼,就是厉腾和阮念初秀恩爱。这两人都是第一眼就令人惊艳的长相,光看脸,匹配度极高,而他们举手投足间的宠溺和被宠溺,更是和谐。
季小萱没能坚持到晚餐最后。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提上包离开了小饭馆。步子极快。
看着敌方落荒而逃的背影,阮念初悄悄地,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一颗心。看来,季小萱的歹念被她扼杀得很彻底。
少一个人,饭桌上的气氛依然热烈。
大聪喝多了,满脸通红,舌头也有点儿抡不直,含含糊糊道:“嫂、嫂子我告诉你,你别看腾子这会儿牛逼哄哄,大首长,”打了个嗝,竖大拇指,“他小时候老混。老师让咱上自习,他翻墙出去,溜河里摸鱼,被逮的时候连裤子都还没穿,光屁……”
话没说完,厉腾一脚踹他屁股上。
“诶哟喂!”大聪鬼叫,跳起来揉腚,“你嘎哈?”
“喝高就闭嘴,”厉腾语气不善,“少他妈在这儿瞎逼逼。”
阮念初被逗得直笑,片刻,起身去洗手间。
喜蛋瞄了眼阮念初的背影,凑厉腾旁边,压低声音说:“厉哥,这么漂亮的妞,你打哪儿找来的?”
厉腾说:“相亲。”
闻言,喜蛋撸着脑门儿摇头感叹,“早知道老子也去考空工大了。要身份有身份,要媳妇儿有媳妇儿。多神气。”
“得了吧。”四眼一巴掌拍他头上,“你这猪脑高中都没考上,还空工大。晚上睡觉,记得把枕头垫高点儿,没准能梦回十八。”
几人哈哈大笑。长大以后,生活风刀霜雨,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也只有老友重聚,才能找回那么零星半点的纯真和欢乐。
厉腾也笑,低垂眸,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那火星子闪了闪,眨眼死灭。
窗外,街灯把半边夜色照亮,小城宁静,像远离了所有纷扰喧嚣。他盯着夜色,不知想到什么,眸色渐渐暗深。
几分钟后,阮念初从洗手间回来了。
一桌男人酒过三巡,已经吃得差不多,她没坐多久,厉腾便贴过来,低声问她,“还吃不吃点儿别的?”
阮念初闻到他嘴里浓烈的酒气,微往后仰,摇头。
厉腾一挑眉,故意贴更近,“吃这么少?”
“……”她皱眉在这人脸上打量,他眸色沉黑清明,却亮得有点不正常,不由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他淡笑了下,往后错开凳子,起身结账。
吃完饭,几人一起到路边打车。白左县的出租车数量本就少,加上节假日,资源更是紧缺。好不容易来辆空的,大聪他们便让厉腾和阮念初先走。
出租车驰远了。
夜风冷飕飕,和饭馆里温差强烈。凯子冷得缩了下脖子,想起什么,皱眉:“这厉哥和嫂子在一起了,那咱萱姐咋办?”
“能咋办。早让她死心了,自个儿不听劝。”四眼抚着他的胳膊站稳,嘿嘿嘿笑,“没瞧见呢,厉哥盯那小姑娘看,眼睛都不带眨的。魂儿都在她身上。”
喜蛋也点头,“萱姐和厉哥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大聪嗤,“咱们和腾子是?”
夜愈发深夜愈发冷,这回,没人再答话。
*
回到住处已经快九点半。
厉母平时休息得早,已经睡下,整个屋子没有开灯,黑漆漆的。阮念初进卧室换睡衣服,一回身,见厉腾已直杠杠地躺在了床上,左臂横过额头,闭着眼,鞋都没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