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在的感觉消失了。
少年虽看着她,但整个人还是清冷又禁欲的高岭之花样,并没有那种强烈到让她心尖发颤的入侵感。
白珊珊移开目光,确定自己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是错觉。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还要等着受训,便垂下头,耷拉着脑袋,摆出一副标准的“做错事小学生”姿态立正。
章平安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控制住自己即将爆表的怒气值,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为什么迟到,编吧。”
“……”?
白珊珊顿了顿,在确定刚才从章老头嘴里挤出来的字儿是“编”不是“说”,一丝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两秒后,她格外愧疚地睁眼说瞎话:“老师,我昨天复习功课太投入忘了时间,一不留神就到了凌晨两点钟。所以起晚了。”
章平安冷哼:“你还不如说是新同学第一天上学找不到路,你给他指了个路耽搁了所以迟到。”
“……”白珊珊思考了下,抬头认真地问,“那我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向来自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学生没教过”的章平安差点儿被气出高血压。
一帮白珊珊的狐朋狗友团成员有几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笑!”章平安皱着眉抄起教鞭哐哐哐地敲黑板,闭眼,深呼吸,在默背了几句“人民教师誓词”之后重新睁开眼睛,觉得自个儿的血压总算是下去了那么点。
他转头看向白珊珊,微笑。
白珊珊:?
半秒的茫然之后,白珊珊也冲章老头回了个微笑。
章平安心平气和:“知道迟到了要怎么办吗?”
白珊珊:“……写检查。”
章平安摇头,指了下自己脚下的讲台,说:“站这儿来。”
“?”
“到讲台上代表我们班给新同学表演个迎新节目,表示对他的欢迎。”章平安微笑着说,然后还非常贴心地站到了一边,给她腾出位置。心想我教书这么几十年,你是不是以为我就会罚学生写检查?嘿!我偏不!一小丫头片子我章平安还治不了你了是吧?
台下众学子:“……”
白珊珊:“……”
老师,您逗我呢?
白珊珊脸皮子一阵抽搐,看看讲台,又看看章平安,欲哭无泪加便秘的表情。
章平安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快点,表演完还要上课。别耽误时间。”
“……”
其实也没什么。
不就是在全班面前给新同学表演个节目吗?会少块儿肉吗?有什么啊?她白珊珊什么血雨腥风惊涛骇浪的阵仗没见过。没在怕的。
白珊珊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理建设,然后就沐浴着全班同学看刘胡兰似的注目礼、面无表情非常淡定地走上了讲台。半秒后,她抬眼看向教室的倒数第二排,勾唇,微笑。
商迟盯着她,微微挑了下眉。
少女小巧雪白的脸蛋上挂着笑,嗓音也软软的,甜甜的,用非常真诚的语气说:“商迟同学,欢迎你加入我们高三一班这个大家庭,接下来,就让我用一首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的歌曲来表达我们对你的热烈欢迎。”
商迟不语,冷漠的俊颜无波无澜。
教室里再次陷入安静。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五秒钟后,一阵歌声轻轻响起:“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得响亮!借我一双小翅膀就能飞向太阳……”
隔着一个教室的距离,商迟目光笔直地盯着白珊珊。
少女低着眸,细细白白的食指无意识地敲着讲桌打节奏,脑袋也跟着小鸡啄米式一点一点,每句歌词都唱得非常敷衍半点不走心。窗外清晨的阳光洒进教室,她的皮肤在光下几乎透明,连脸上细软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快乐的池塘里有只小青蛙,呱呱呱……”
商迟搭在膝盖上的食指无意识地跳了下。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和骨头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像要冲破某种桎梏。
“它是一只小跳蛙越过蓝色大西洋……”
兴奋。
“自信成长有你相伴,啦啦啦……”
听着少女软糯的歌声,商迟微拧眉,闭上了眼睛。
这种兴奋的感觉太久违,从他十四岁那年在意大利做掉克莱斯那帮蠢货之后,已多年不曾有过。
商迟骨子里一直是个非常冷静寡欲的人。
在这之前,他以为世界上能令他兴奋的事物只有杀戮和掠夺。
“……”歌声终止,商迟睁开了眼睛。
扎马尾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跟前。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须臾,像等得不太耐烦,便弯起唇,朝他露出一个很假的笑容,说:“商同学你好,我叫白珊珊,是你的同桌。我的位置在里面,能麻烦你让我一下吗谢谢?”
而现在,多了一个。
商迟冷黑的眸直直盯着白珊珊。
白珊珊被他看得浑身毛毛的,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便看见商迟弯了弯唇,竟破天荒很淡很淡地笑了。
他嗓音一贯清冷低沉,平静优雅地说:“你好,白同学。”


第10章 经年当年
捏在雪白下巴上的手指微微加重了力道,瞬间将白珊珊的回忆中断。
三魂七魄归位,她瞳孔聚焦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还保持着伏在商迟脚边两手趴在他膝盖上的姿势。他钳着她的下颔,微低眸,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姿态万年不变的霸道强硬丝毫不容悖逆,迫使她仰着脖子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白珊珊能清晰地看见男人眸中映出的自己。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得两人的呼吸似乎都有刹那交融。近得危险,近得让她不安。
屋子里漆黑而安静,白珊珊几乎能听见自己严重失序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噗通。昏暗的环境使视觉迟钝,也令身体的其它感官变得尤其敏锐。
头顶上方,商迟一言不发地俯视着脚下的她。她明显感觉到他修长冰冷并且十分有力的食指在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下巴上的小片皮肤。
像收藏家把玩一件心爱的珍藏,像艺术家抚摸精心杰作的名画,又像主人爱抚自己最宝贝的小宠物。
说不出的亲昵……和令人毛骨悚然。
“……”白珊珊睫毛颤了颤,脑子里的警钟滴滴滴长鸣,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默念佛经。但尽管内心翻江倒海各种“woc一言不合就动手是什么神展开”“我是个智障吗居然会真的答应来给世界第一变态看病”“他该不是要掐死我吧”“我今天能活着走出商家大门吗怎么办怎么办我这个月的花呗还没还”之类的弹幕乱飞,她脸上还是表现得很淡定的。
硬着头皮平平静静冷冷淡淡地直视那双黑眸。
然而,就在白珊珊以十六倍速飞快默背完“观自在菩萨”巴拉巴拉的时候,商迟忽然有了动作。
他低头,与此同时指尖微挑将她的下巴抬得更高,贴近过来。薄唇与她嘴唇的距离缩短到只有两指。
“……”?!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白珊珊慌了神,面上漠然的表情顿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崩溃瓦解,整个儿身子“嗖”一下往后仰,躲开。
商迟把白珊珊惊慌失措的小反应收入眼底,微眯眼,饶有兴味地直勾勾盯着她两颊泛起的娇艳红晕。
片刻,他目光不离,轻声淡淡地说:“白小姐好像很怕我。”

她看着那张英俊冷戾的面容暗自做了个深呼吸,说:“商先生,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为您治疗您的失眠症。”换句话说,就是她并没有义务也没有闲情逸致跟你聊其他的。
白珊珊这人最大的优点是不念旧。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要向前看”这个道理。因此,此时的她并不关心商迟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作为一名专业心理师,她唯一关心的只有这位病人的病情和今晚上门出诊的费用。
商迟闻声微一挑眉,盯着掌心里那张柔美娇艳的小脸,不语。
白珊珊背上的衣衫已经全被冷汗打湿,但表情却非常平静,垂着眸,也不再说话。
偌大的卧室再次陷入了安静。
仿佛只过了短暂的几秒钟,又仿佛是过了漫长的数年,白珊珊感觉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指力道微松。
商迟放开了她。
重新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她紧着的心骤然一松,如蒙大赦,暗暗吐出一口气就随手撑住一旁的黑色办公桌打算借力站起身。
这时一只手进入白珊珊的视野,示意扶她。
白珊珊抬眸,首先看到的是五根修长漂亮的手指,骨节分明,根根有力,每个指甲都修剪得光整而干净,手掌很宽大。冷白色的手腕从袖口延伸出来,雕刻暗纹的袖扣点缀在纯黑色的西装袖口上,在暗光下泛着一层很淡的金属光泽。
真正的贵族,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是长在骨子里的。
她脑子里鬼使神差冒出一句不知在哪本玛丽苏言情小说里看到过的台词。然后……就搓搓胳膊被自己给恶寒到了。
“谢谢,我自己可以起来。”白珊珊非常礼貌地说,无视商迟伸出的左手,紧接着便自顾自拽着桌角站起了身。
刚弯腰想扑扑裙子上的灰又顿住了。这位大佬有严重洁癖,他的卧室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定纤尘不染。
琢磨着,白珊珊瞄了眼那块儿被大佬优雅交叠着双腿踩在脚下的地毯,觉得这玩意儿没准儿比她家里的床还干净。
商迟其人,怪癖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干出什么不正常的事都很正常。根据这个思路类推,这位爷刚才那个莫名其妙把她拽过去捏她下巴的怪异举动和说的那句怪异台词,好像也挺正常。
一代风云传奇的豪门大佬,大人物嘛,思想行为怎么可能泯然众人和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一样?
你能指望一个不正常的变态做出什么正常事?
白珊珊就这样秉承着“人活一世,给谁添堵都不能给自己添堵”的伟大信念给自个儿做着心理调节,只过了短短几秒,她刚才崩掉的心态便重新恢复成最初那种“爱咋咋吧赶紧完事儿赶紧走人的淡定佛系稳如狗”状态。
随之,她嘴角弯起一抹吹面不寒杨柳风般的职业微笑,“商先生,我们KC心理咨询中心是国内最权威的心理咨询机构之一,拥有无数国内外知名的一流心理师,首先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信任。”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笔记本和一块怀表,公事公办又柔婉的语气,道:“在开始今天的治疗之前,我能先向您提出两个请求么?”
商迟盯着她弯成月牙状的晶亮大眼,“洗耳恭听。”
“第一,寻求心理方面的帮助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相信你的心理师,这样才能达到最佳治疗效果。”白珊珊完全站在一名专业心理师的角度,说,“我希望能和您建立起彼此信任的朋友关系。”
商迟安静几秒,垂眸,微点头,“继续。”
白珊珊自动理解成第一条算达成一致,通过。
“第二。”她翻动着手里的笔记本,顿了下,侧目看向坐在椅子上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类似今天晚上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话音落地,整个屋子又静了静,空气里只有落地钟滴答滴答节拍规律的声音。
商迟没有答话。
半晌的静默之后,白珊珊抿了抿唇,“商先生,请问我刚才的话您听清楚了吗?”
“嗯。”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的一个字。
白珊珊:“?”嗯?所以?
商迟面上表情一贯的冷漠而平静。他拿起办公桌上的一只黑色金属钢笔,修长五指慢条斯理地把玩,淡淡地说:“类似今天晚上的事,白小姐指什么。”
“……”白珊珊完全没料到这位大佬会明知故问来这么句,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整个儿都愣住了。
“握你的手,摸你下巴上的皮肤,看你乖乖伏在我怀里,”一片暗色的光线中,她看见商迟寡淡又漫不经心地弯了弯唇,转动钢笔的动作倏的顿住,微抬眼,黑眸笔直盯着几步远外的她,“还是你几秒钟前以为的那样,亲吻你。”
——
在尝试约法两章失败后,白珊珊选择了放弃与商迟进行正常人类之间的语言沟通,而是拿起本子和笔,直接例行公事般询问起了他在睡眠方面的相关情况。
心理咨询重在心理师与来访者之间的沟通,但商迟冷性少言,因此整个过程几乎都是白珊珊在说话,他只是靠在椅背上平静地看着她,偶尔应几个“嗯”之类的单音节词。
白珊珊获得的有用信息寥寥无几,又考虑到天色已晚,只好把情况记录在案便打道回府。
值得庆幸的是在那位豪门大佬那晚没再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面诊结束,白珊珊走出卧室时看见门口站着商府的管家格罗丽。
这位气质沉稳的中年妇人仍是那副淡漠模样,语气恭敬却丝毫不显低微,淡淡道:“辛苦了,白小姐。”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客气。”白珊珊朝妇人微微一笑。
“先生之后还有几个视频会议,抽不开身,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江昂江助理会负责把你送回家。”格罗丽边说边转身往楼梯方向走。
白珊珊追上去,“不用麻烦江助理了,我自己可以……”
话没说完便被格罗丽打断,她头也不回地道,“在商家,对于先生交代的事,任何人都只能绝对信任绝对服从。先生的决定,我们无权质疑和改变。如果白小姐有什么异议,可以向先生当面提出。”
“……”再见吧这片充满铜臭味的资本主义土地。
——
夜浓如墨,黑色轿车在马路上飞驰。
面对了一晚上的心理阴暗豪门大佬,消耗脑细胞数量千千万万,白珊珊身心俱疲,一上车就靠在汽车后座的椅背上玩儿起了手机游戏。砍怪,杀敌,砍砍砍,杀杀杀,发泄似的抽出她五十米的大刀血洗峡谷。
赢下一局,耳畔随之响起一道温和的男声,道:“白宅在东郊,从商府过去需要穿城,确实不太方便。今天晚上辛苦白小姐跑这一趟,不过以后你就不用跑了。”
“正常工作而已,我有什么辛苦的。倒是麻烦了江助理你专门送我,你才辛苦。”白珊珊摆摆手随口应道,刚准备新开一局又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手指一顿,扭头,抬眼,看向副驾驶位置的精英小哥。
Wait。
“以后就不用跑了”是什么意思?
变态BOSS终于良心发现要换心理师了?
如是一想,白珊珊眼里“蹭蹭”冒出两簇希望的小火苗,分分钟打满鸡血原地复活,很开心地压低嗓子神秘兮兮:“莫非商先生决定……”
“先生决定请白小姐在为他治疗失眠症期间直接住进商府。”精英助理小哥转过头来,也很开心地压低嗓子,神秘兮兮说,“这样一来你每次出诊就方便多了。出行专车接送,大厨全天24小时服务,还有法国一流糕点师做的草莓慕斯。想想是不是还有点小激动?”
想不到吧?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我们商氏人性化吧,我家大老板够体贴吧!
“…………”
白珊珊:@#¥%。
请问大哥你这副欣欣然的表情是什么鬼,谁要住到你们变态BOSS家去吃草莓慕斯啊?!


第11章 野火燎原
商氏的那位BOSS大佬从小就是个偏执独断的神经病,白珊珊知道,商家上上下下,从那位大佬的少年时代开始便对他近乎病态地毕恭毕敬绝对服从绝对信任,白珊珊也知道。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连这位帅气的助理小哥都如此不正常。
一家子主仆都是蛇精病,想想还真是有那么点儿可怜呢。这是白珊珊被江助理送回白家大门后目送那辆天价豪车离去时脑子里的唯一念头。
一夜多梦没睡安稳,白珊珊觉得自己刚沾枕头没到五秒钟闹钟就响了。她眼皮子打架又累又困,小细胳膊捞啊捞,抓起手机给涂岚发了条晚到一小时的微信后便拉高被子蒙住脑袋,准备继续回梦中与对面的孙尚香大战三百回合。
然而回笼觉没睡五分钟,一阵扰人清梦的敲门声便响起来,哐哐哐。
白珊珊皱眉,闭着眼含含糊糊地咕哝:“我给公司领导请过假了。不吃早餐。”
敲门的人非但没停,还数着节拍以一种安塞腰鼓般的磅礴气势越敲越快,越敲越大声——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
白珊珊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和满脑门儿的黑线默默从床上爬了起来。跳下床连鞋都懒得穿,光脚踩在地板上吧嗒吧嗒地走向卧室大门,拉开,强忍困意挤出一个礼貌又乖巧的笑,说:“周婶,我已经给公司请过……”
等看清门外的人,白珊珊一愣,顿了下,没说完的后半截话咽回了肚子里。收起甜笑,身子懒洋洋往门框上一靠,没什么表情地说:“有事儿?”
白继洲已经非常熟悉白珊珊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操作。自打这位继妹十四岁那年拎着锤子跟他半谈判半威胁地摊牌之后,她就懒得在他面前cos人畜无害小白兔了。
因此白继洲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只是道:“今晚七点有个晚宴,我爸让我带你去买身晚宴穿的礼服。”
白珊珊正在打哈欠,闻言,嘴张到一半儿动作卡住,有点儿莫名:“什么晚宴?”
“‘星豪酒店’试营业,搞了个开业晚宴,邀请了全B市大半个名流圈儿和好些当红戏子去捧人气。”白继洲说,“我爸和你妈今晚都不在国内,要咱俩代表白家去赴宴。”
“参加个晚宴还要白大少爷专程带我去买礼服要我盛装出席,啧,让我猜猜看。”白珊珊还困着,本就软糯的声线融入鼻音,听起来柔得有些轻飘,“这个星豪酒店是赵家的产业,你爸是想借着晚宴的名头让我和那位赵公子,相亲?”
白继洲挑眉,“有点儿聪明。”
“不去。”白珊珊这会儿只想回她的被窝继续睡觉,哪有闲工夫搭理什么赵公子李母子,伸手勾住房门就准备关上。
白继洲扬手挡住门。
白珊珊歪了歪脑袋皱眉瞧他,没说话。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逃避不是办法,你性子刚不好惹,但我爸和赵家二老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白珊珊这么聪明,肯定知道与其这么一直耗着躲着,还不如一次性从根源上断了他们的念头。”白继洲很随意的语气,说完两手一抬耸耸肩,“本少爷言尽于此,晚宴要不要去,随你便。”
整个走廊安静了几秒钟。
白珊珊之前是刚睡醒脑子没转过来,这会儿听白继洲这么一说,一琢磨,两眼登时噌的放光。紧接着抬手重重拍了拍白继洲的肩,由衷感叹,“行啊洲哥,你这思路不错,非常清晰。”
白继洲很嫌弃地睨这姑娘一眼,挥手把她的胳膊给拂开,转身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听说赵公子中意清纯美人,最看不惯浓妆艳抹的妖艳贱货。自个儿好好准备吧。”
白珊珊笑,踮起一双白嫩的光脚丫冲继兄的背影吹了声口哨打了个响指,啪一声,“明白。”
——
午后一场雨来去匆匆。下午四时许,天空放晴,阳光穿过云层洒向大地,将整座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庄园别墅勾勒得宛如名师笔下的油画。
商府书房,浅金色的光线从落地窗外洒进来。
商迟微仰着头靠在办公桌后方的椅子上,双眸微阖闭目养神。手里捏着一只钢笔有一搭没打地把玩着,金属笔帽间或敲打实木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办公桌前的正前方站着一个中年白人,身着铁灰色西装,整个人的气质儒雅温和。白人微垂着眸,姿态恭谨地汇报着商氏财团南美洲分部近半年的投资项目及盈利情况。最后,他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过去,“这是最终形成的报告,请您过目。”
商迟眼也不睁地把玩着钢笔,开口,语气冷漠而漫不经心,“布兰特叔父,你跟我多少年了。”
纯正流利的美式发音。
布兰特像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怔了下,垂头恭恭敬敬地用英语答:“从全力扶持您成为商氏第一继承人开始,已十四年了。先生。”
“那么布兰特叔父,我很好奇,”商迟缓慢睁开眼睛,视线一眼没看过桌上的那份文件,而是冷冷淡淡地落在面前的白人身上。语气很平静,“你将商氏的机密文件卖给西班牙人的理由。”
话音落地,布兰特原本从容的面色倏的大变。他慌了神,猛地抬头望向商迟,但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商家人,短暂的阵脚大乱之后布兰特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定定神,说:“这种荒谬的话是谁告诉先生的?请他和我当面对质!我对先生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做出背叛您和商家的事!”
这时,一旁的格罗丽侧目看了眼立钟,面无表情地淡声提醒:“先生,您两个小时后的飞机前往中东,十分钟后就该出发了。”
商迟交叠着双腿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片刻,轻轻抬了下手。
格罗丽低眉垂目,恭敬应声:“是。”
布兰特见状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只须臾光景,几个穿黑色西服的彪形大汉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
布兰特这下彻底慌了神,咬咬牙,情急之下伸手往西装外套的里侧探去,然而手还没碰到瑞士军刀的刀把便被那两个大汉给一脚踹翻撂倒在地。
“先生!”人在绝境之中力气奇大,布兰特双眼赤红青筋暴起,竟一把挣脱开两个壮汉朝办公桌后那道西装笔挺的背影扑过去。忽然被什么绊了下,他重重跌倒在地,牙齿磕破嘴唇流了满口的血,抬手挣扎着拽住男人不染纤尘的裤脚,“先生,我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我这些年为您效犬马之劳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饶我这一次!求您了!”
商迟低眸,看了眼白人的手指蹭在他裤脚上的血污,眉头不悦地微皱。
几个壮汉很快过来把布兰特摁倒在地。
看着中年人狼狈地挣扎,商迟觉得这场景有趣,修长食指优雅地点了下桌面,既好整以暇又冷漠阴沉。
一旁的格罗丽则全程冷眼旁观。
“商迟,你别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怎么来的!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婊子生的杂种,没有我,早就死了!”布兰特面容狰狞而扭曲,咬牙道,“恩将仇报对我下手,你一定会下地狱!你会下地狱!”
白人被拖了出去。
就在这时,江助理从屋外走了进来。他面上一贯的温和含笑,仿佛完全没看见刚才一幕似的,径直走到办公桌前递过去一份鎏金函件,恭敬道:“先生,英汇集团名下的星豪酒店今晚将举行开业晚宴,英汇董事长赵国良亲自来送了一份邀请函。”
格罗丽淡淡地说:“先生之后半个月都不在国内,劳烦江助理让秘书处婉拒。”
江助理顿了下,又接着说道:“先生,关于这个晚宴,我从侧面了解到了一件事。是有关白珊珊小姐。”
商迟没说话。
格罗丽目光微动,面色仍旧平静。
江助理道:“听说白氏和英汇有意联姻,今天的晚宴既是星豪酒店的开业大典,也是白珊珊小姐和赵家公子的相亲宴。”
这番话说完,偌大的书房陷入了片刻寂静。
商迟面无表情地垂着眸,安静数秒钟后,没有语气地说:“取消瑞士行程。”
格罗丽和江助理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表情。
江助理恭恭敬敬:“是。那么先生今晚的安排是?”
商迟说:“赴宴。”
“是。”江助理微勾唇,拿着邀请函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