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珊珊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定定神,这回直接就贴过去了。抬起手,湿纸巾轻轻沾在商迟的脸颊上。
仿佛是电影的慢镜头特写,周围一切喧闹的人声,仿佛都有瞬间消失。
静。
静得好像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个距离看,他的脸型轮廓更加的分明。冷白色的皮肤,深邃的双眼,还有高挺笔直的鼻骨,皮肤光滑到没有丝毫瑕疵。湿纸巾轻轻擦拭着那些墨滴,只隔一层薄纸,白珊珊的指尖能清晰感觉到商迟脸颊的触感,柔软的,细致的,轻而易举就侵袭她手部的感官神经,传递向大脑,带起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与悸动。
她甚至能闻到他唇齿间清冽微凉的呼吸。
商迟的面色淡漠如水,黑眸直勾勾盯着姑娘咫尺的脸蛋儿。娇艳泛红,像秋日里熟透的石榴果。
他闻到了她身上清甜的香味,像是盛夏时节的草莓泡进了牛奶。
商迟眸色霎时深不见底。
“……”白珊珊听见自己的心跳更快了。
分明只是短暂的几分钟,却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好一会儿,那些墨水都擦干净了。白珊珊逃也似的与他拉开距离,心跳如雷,又慌又乱,但表面上却还是副淡定如常的样子。
她随手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若无其事地说,“你的书,我今天放学就去买。放心。”
商迟嘴角弯起个不甚明显的弧度,没有说话。
“哦,还有你的校服。”姑娘指指他胸口和衣袖处沾上的墨滴,笑,眉眼都弯成一双小月牙,“麻烦你跟你们管家叔叔说一声,今天来接你的时候带一件外套。你上车之后就把这个外套脱给我,我干洗好了再还你。方便给我一个你家的地址吗?”
——
白珊珊把商迟的校服送去了干洗店。
周末上午,干洗店的老板给她打来电话,说衣服已经干洗完毕,询问白珊珊是否需要他们直接将衣物送还上门。
白珊珊考虑了下。她觉得自己之前既然已经说了要把衣物亲自送还,那就一定要自己去还,于是婉拒了干洗店的好意,收拾收拾出了门儿,去把衣服取了,然后便抱着厚厚的冬季校服到路边打了个车,报上了商迟之前给她的地址。
云新区锦城大道1号,商府。
约四十分钟的车程后,出租车在锦城大道靠边停下,司机大叔一副不好意思的语气,笑着说:“小妹妹,这儿都是私家园林,连那些林荫道都是私有地。我车开不进去,劳烦你自己走一截啊。”
白珊珊对司机大叔表示理解,给钱下车,然后就站在路边儿给商迟打了个电话。
嘟嘟两声,通了。
“喂,商同学吗?”白珊珊问。
“到了?”听筒里传出一道冷清清的嗓音,比他现实里听着更加低沉。
“嗯……”白珊珊左右看了眼,说,“我在锦城大道上,左手边是连排别墅区,再旁边还有个大喷泉池。”
“在那儿等着我。”说完,商迟便挂断了电话。
白珊珊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鼓鼓腮帮,拆开一颗棒棒糖放嘴里,抱着商迟那件袄子校服蹲下来,在路边等。
其实商府并不难找。
商氏是真正的显赫豪门,富贵已极,那么大一栋欧式庄园别墅,占地面积庞大,招摇醒目得很,人走在锦城大道上,隔着几百米远都能看见商府私家花园内那数棵标志式的降香黄檀树。
但彼时十七岁的白珊珊只知道她的同桌很有钱,却并不知道她同桌有钱的程度丧心病狂,因此远远瞧着那数株价值连城的名贵树木,她咬着棒棒糖,还觉得这家人品味真独特,大家都是养花养草,居然在自家花园里种树。
胡七八糟思索了会儿,一辆黑色轿车徐徐驶近。
白珊珊看了眼。只见后座车窗徐徐落下,坐在车内的冷漠少年一袭笔挺的纯黑色西装,看着气质冷硬而招摇,丝毫不显稚气。他侧目瞧她一眼,道:“上车。”
白珊珊:?
白珊珊愣了下,有点尴尬地笑笑,说:“商同学,我是来给你还衣服的,就不用去你家参观了吧?”
商迟:“我说,上车。”
白珊珊就这么莫名其妙抱着袄子校服上了车,进了商府大门。
下车一瞧,白珊珊整个人都被这座宛如现实版唐顿庄园拍摄地的豪宅给震住了。还没来得及感叹,一个身着深色长旗袍的中年妇人便从别墅大门内走了出来。
那妇人是典型的欧美人面孔,端庄沉静,气度不凡。她径直走到白珊珊身前站定,抬眸,安静地端详了眼前的少女须臾。
白珊珊不知妇人是何身份,但还是笑着礼貌道:“阿姨好。”
“我是商府的大管家,请小姐称呼我为格罗丽。”妇人语气平静,微低眸,姿态恭谨而又丝毫不显卑微。
“……格罗丽,你好。”白珊珊说。
格罗丽说完便面向商迟,恭恭敬敬地说:“少爷,布兰特来了,在三楼会议厅。说有紧急事务需要与你商议。”
“知道了。”商迟没什么语气地说。随后侧目,视线落在白珊珊还处于迷茫状态的小脸蛋儿上,语气低沉而柔和,道,“需要什么就吩咐格罗丽。乖乖的,自己玩。”
白珊珊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哦。”
姑娘乖巧娇软的小模样取悦了商迟。他优雅地弯了弯唇,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儿,随后便上了楼梯。
白珊珊站原地,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难怪要穿上一身帅气西装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原来这位皇太子这么小就已经开始接手家族企业了?
他怎么这么好看?穿西装我的妈简直帅哭了好吗?
啊不对。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太子爷,本叮当作业还没写完呢,我在你这皇宫里玩儿个ball啊?
白珊珊风中凌乱了几秒钟,扶额,沉吟片刻,朝格罗丽道:“格罗丽阿姨……既然商同学去忙了,那我就先走了啊。衣服我给刚才的那个女佣姐姐了。你们不用送我……”说着就抬手挥挥,准备离去。
两个女佣上前几步,将她拦下。
白珊珊:?
格罗丽淡漠沉稳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道:“抱歉,白小姐,少爷的话我们只能遵从。少爷吩咐过,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可以带你去他的书房参观。”
白珊珊:???这位婶婶,谁要参观你家少爷的书房啊???
——
白珊珊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跟在管家阿姨的身后进了她同桌的书房。
外头艳阳明媚,但这间偌大的书房却漆黑一片——纯黑色的挡光帘将所有光明尽数隔绝在外。
黑白基调,冷硬,干净,不染纤尘,而又机械冰冷得不沾丝毫人气。
白珊珊环顾着这间屋子,只觉打心底里莫名窜起了一股子寒意。她目光在周围环顾着,这时,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一个外籍女佣站在距门口一段距离的走廊上,用英语问道:“大管家,吉鲁管家让我来询问您,少爷的生日马上到了。今年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么?”
格罗丽说:“一切如常,不做任何准备。”
“是。”女佣转身离去。
白珊珊听了感到诧异,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不做准备?商迟同学不过生日的吗?”
“少爷从不过生日。”格罗丽语气很平静。
“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二十五日。”
“圣诞节?”白珊珊眸光突的一闪,小眉毛皱了皱,感到费解,“这么幸运的一个生日,为什么不过呢。”
格罗丽没有说话。
屋子里很静。
白珊珊在周围看了一圈儿,忽然注意到书桌旁的大书柜。她眨眨眼,上前几步,浏览着那些陈列在书柜上的书籍书脊。
百分之八十都是哲学类的著作,且都是未译版。有英文,也有法文。
白珊珊随手拿出了一本书,翻看一阵。又拿起另一本随手翻看……一连数本后,她发现了什么,眉头拧起一个结。
格罗丽悄无声息,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没有阻拦。
白珊珊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回头道,“为什么每本书的第13页都有折叠的痕迹?商迟很喜欢13这个数字么?”
格罗丽静默一会儿,道:“‘13’在我们西方,是一个禁忌。在第一个传说中,每月的13号便是女巫的狂欢节,魔鬼撒旦会在夜会高潮时出现,为世间带来灾难。第二个传说,是说上帝耶稣上被他第13个门徒出卖。所以13是不吉之数。”
白珊珊:“那商迟为什么喜欢13?”
格罗丽低眸,淡声说:“因为少爷认为上帝拯救人于苦难只是人类无知的幻想。虚伪的善,不及真实的恶。少爷信奉的不是耶稣,是撒旦。”
……
游戏场内,商迟漆黑的眸笔直地注视着姑娘的一举一动。
被蒙住双眼的姑娘在第12号隔间门口停下,却没有迈过门槛。她静几秒,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向了斜对面的第13号隔间。
“……”白珊珊在13号隔间门前站定,不再上前。
机会有三次,但是哪怕一次的失败与恐惧她都不想经历。
上帝也好,撒旦也好,如果你们真的存在,请听见我的祈祷。
我的商迟即使是冷血冷情的魔鬼,我也要他毫发无损地继续祸国殃民。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
白珊珊提步跨过了门槛。
第47章 念念不忘
蒙住双眼的姑娘跨过了第13号门。
门槛处的红外线装置瞬间便起反应。咔哒一声,13号门的门锁开启,与此同时,一阵悠扬舒缓的乐曲声轻轻响起。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之间,听见音乐声的刹那,白珊珊悬在嗓子眼儿处的心脏便陡然一松。或许是焦灼不安到极致后突然放松,情绪在短时间内反差太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竟瞬间便眼眶微湿。
不是警报声,是《斯卡布罗集市》的前奏。
依照之前司马邢和许妙讲述的游戏规则,这意味着,她选对了。
商迟就在第13号隔间中。
房门开启,白珊珊的眼睛仍被黑色绸缎整个覆盖住,双手被缚,又无法取下黑绸,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未知的恐惧依然如蛛网一般将她笼罩其中。她只能试探性地往前走出几步,轻声,不大确定地道:“商……商迟?”
隔间内,商迟安安静静地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神色平静,直勾勾地盯着朝他走来的姑娘。唇微抿,眸色沉黑如墨。
姑娘娇小的身子缓慢前行,纤细的小腿脆弱而倔强地支撑着。周围幽黑昏暗,纯黑色的环境将她的皮肤衬得愈发雪白剔透。四周本是满目的荒寒与萧条,黑白世界,一束光却从天而降,驱走一切阴霾与罪恶。
他的光走过的地方,世界被染成彩色,草长莺飞,鲜花盛开。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一切都好似充满希望。
他的光叫白珊珊。
尽管并不明显,但商迟还是瞬间便听出了姑娘细软甜糯的嗓音中夹杂的一丝哭腔。黑色绸带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商迟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清晰感受到她语气中来不及掩饰的慌张和担忧。
没有得到回应,白珊珊皱眉,又往前走了一步,“商迟,你在这里吗?”
话音落地,一道嗓音便从似乎并不远的地方传来,沉沉的,低得发哑,语气不明。他说:“我在。”
听见商迟声音的刹那,白珊珊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彻底松懈。
果然。
格罗丽说得一点没错,这个男人是魔鬼撒旦的虔诚信徒。他果然选了被世人视为不吉、象征着灾难与毁灭的数字“13”。
她在原地站了须臾,抿抿唇,暗自将内心种种错杂交织的复杂情绪压抑下去,不废话,再开口时语气已基本恢复如常。她说:“我眼睛看不见,手也被反绑在后边儿,你能先帮我把手解开吗?”
商迟说:“可以。”
白珊珊:“你在哪里?”她又往前挪出半步,蒙了眼的脑袋无意识地左右转了下,“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
“别害怕。”商迟一眼便看穿她竭力掩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恐惧和不安,语气低而柔,引导着她,“面朝左侧,再往前走大约三步,就能到我身边。”
白珊珊点点头,“好。”身子转向左,走了三步,站定。
虽双眼仍无法视物,但其余身体感官在这时已成功取代视觉。她掌心不自觉微微汗湿,敏锐感知到周围气场变化,并且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烟草味,和商迟身上那种极其独特的、标志性的清冽荷尔蒙味道。
“商迟?”不由自主地,白珊珊又轻轻地喊了一声。
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是黑暗与迷茫。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仿佛只有这个名字才能让她感到安心,所以急于确定他的存在。
“我在。”磁性好听的嗓音传入白珊珊耳朵,低而稳,轻描淡写从容不迫,又透出无声无息的安抚意味。
这次的声音很近,咫尺之遥。
白珊珊刚想让他替她解开双手,转念又忽然想起之前许妙说的游戏规则,稍顿,“你的双手是不是也被绑住了,不能动?”
商迟:“嗯。”
“……”白珊珊卡了下,“那怎么办?你得先帮我把手上的绸带解开,我才能帮你解开。”
黑暗中,对方的语气很平静,淡道:“我在你左边。”
白珊珊闻言,仔细通过听觉分辨了一番商迟所在的方位,试探着挪着步子,转过身子,面朝他。
从始至终,商迟直勾勾盯着白珊珊,目光一瞬没从她脸蛋儿上离开过。他静默两秒,说:“转过去,背朝我。”
白珊珊眸光跳了下,感到不解,不知道这人想做什么。但这个节骨眼儿上也没多想多问,依言回转身,背朝他站定。
空气里飘扬着的世界名曲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静。
整个游戏场静极了。静到白珊珊在一片纯黑色的视野中,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乱到极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她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视觉的消失顺理成章地令其它感官变得比平时更加敏锐。因此,在安静地站了须臾后,白珊珊极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微凉的呼吸,由远极近地靠近了她被绸带绑住的一双手腕。那阵呼吸温柔地、冰凉地、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手腕上细嫩的皮肤。
像蚂蚁爬过似的,带起一丝渗进骨头缝儿里的痒。
那触感太诡异,白珊珊始料未及,整个人都轻轻地抖了下。她有点慌,想躲但还是忍住了,动了动唇,细软嗓门儿里闷着一点儿哑,“你在做什么?”
背后的人没答话。
下一瞬,一种薄润微凉而又柔软的触感擦过了她的手腕。白珊珊一僵,旋即便反应过来,是这个男人的唇。
商迟咬住了缠在她手腕上的绸带。
……他不是有严重洁癖吗?怎么会愿意?
身为一名心理师,白珊珊最擅长的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在任何情形下采取一系列措施调节自己的情绪,让自己随时保持冷静,心如止水。但,此时此刻,她所学到的一切专业知识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慌、不乱、不全身血液加速,更别提什么心如止水。
她他妈简直都快要炸开了。
“你……”白珊珊嗫嚅了下,做了个深呼吸,竭力强迫自己忽视商迟唇齿呼吸与她手腕的亲密接触,没什么语气道,“你这样方不方便?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折返回入口的地方呼救,让他们把我们放出去。”
说话的同时,两只反绑于身后的雪白小手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极用力,骨节处都泛起青白。
商迟将姑娘的小动作一一收入眼底,不动声色,淡声说:“你两只手的掌心全是汗。”
“因为紧张……”白珊珊回答。露在覆眼黑绸下的两张唇瓣儿轻轻一抿,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语调强自镇定地回答,“我如果选错隔间,你的手就没了。关乎人命安全,我不想背负愧疚过一辈子。”
商迟闻言,左侧眉峰微微一挑,“你的意思是,你紧张,只是因为不想有负罪感?”
“当然。”
“换成谁被囚禁,谁面临危险,你的反应都会一样?”
“对。”
话音落地,商迟黑眸之中神色不明,冷漠地弯了弯唇。
与此同时绳结解开,绑住白珊珊双手的绸带落在了地上。双手重新恢复自由,白珊珊一怔,而后手腕尝试着动了动,发现行动无阻后心头一喜,紧接着就准备抬起双手去解蒙住自己双眼的黑绸。
然而,细软雪白的小手才刚抬起,还没碰上后脑勺位置的结便被一只手生生拦下。男人五指修长分明,极有力,大掌一收,瞬间将她两只腕子并拢钳住。
“……”白珊珊错愕,动动唇正要说话,一股大力拽着她的手腕往后一扯,她重心不稳脚下踉跄,瞬间便跌坐在对方的腿上。
“你、你手不是被绑住了么?”白珊珊第一时间便察觉出不对劲,用力皱眉挣了下,无法动弹。她咬咬唇,“你没有被绑起来?你耍我?是不是?”
商迟右手将姑娘的双手反剪在她身后,一用力,迫使她整个儿贴近他怀里。他垂眸安静而专注地盯着她,左手食指微屈,指背关节轻轻抚摸她黑色绸带下的雪白脸蛋儿,语气很冷静,“不是。”
“……”不对。
商迟和司马家是死敌,所以他和司马父子联起手来布局耍她的可能性不大。
白珊珊脑子里飞快思索着。
那么……
“你自己把绳结解开了?”白珊珊不可思议道。
商迟的语气非常冷静:“是。”
“你自己怎么可能解得开绳子?”白珊珊继续质问。
“为什么不可能。”商迟说。他勾住她的小下巴轻轻一抬,粗粝的指腹亲昵摩挲着她下巴上的软嫩皮肤。
他自幼的生长环境,处处都危机四伏暗藏杀机,多的是人想他死无葬身之地。他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种脱身之道,只是布兰特对他的诸多冷血教育中最基础的入门。
听见这个回答,啪一声,白珊珊脑子里崩了一晚上的弦断了。
不知是觉得被愚弄了一番感到不甘气愤,还是有更深层的原因在隐隐作祟,她再也忍不住,情绪近乎失控地大声道:“你明明可以自己解开绳子,你明明没有任何危险!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
是她笨是她蠢。
他商大佬是什么出身什么来头,能在商氏家族的夺权之争中全身而退的人,司马家的这点雕虫小技怎么可能伤他分毫?她居然真的以为他在眼巴巴地等着她出现等着她去拯救,她是疯了吧?
脑子里仿佛绞了一团麻线,混乱困顿不堪重负。白珊珊吼完之后,竟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地哭了起来,她哽咽道:“你知道我刚才多难受吗?我当时还在想,如果你真的被砍了一双手怎么办,我他妈甚至在想你要是残废了也没关系,大不了以后我照顾你……”
说着一顿,仿佛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被他摁在怀里,越哭越厉害,“你就是想看我能蠢到什么地步是不是?你就是想看看自己的魅力到底有多大是不是?我他妈多智障啊。你是不是很开心,很得意,这货多蠢啊,十年前被你当成什么劳什子试炼心魔的工具,还什么沉迷过就戒除?上过一次当没长记性,居然又掉坑里了?你说我在招惹你,你讲点道理行吗?明明是你一直在招惹我!十年前招惹我,十年后还不放过我!我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着你的道?商迟,你他妈就是一彻头彻尾的渣男混蛋!!!”
姑娘嗓门儿细软,一通歇斯底里般的咆哮也像撒娇。
她说完,累了,咬着唇死死忍住,生怕自己丢脸地哭出声。蒙住双眼的黑色绸带全部湿透,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整个游戏场死一样的静。
片刻,商迟伸手解开了她眼睛上的黑绸。
白珊珊睁开眼,视线被泪水迷蒙住了,不太清晰。隐约能看见他的面容就在很近的前方,只有个棱角分明的冷峻轮廓,看不清表情。
她咬住嘴唇,倔强地瞪着他,一双晶亮的大眼红红的。不说话。
数秒钟的静默之后,商迟低头,轻轻吻住了她眼角的一滴泪。他闭着眼,唇舌间尝到那滴液体的温热与苦涩。
只一瞬,商迟向来冷漠无痕,沉静无波的心狠狠一动。
“十年前的事,我需要你给我时间慢慢解释。”他哑声道,“现在,白珊珊,我很高兴,终于等到你服软松口。”
“……”白珊珊一愣,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傻了。
商迟嘴角很淡地弯了弯,薄唇贴近,浅啄她俏生生红彤彤的小脸儿:“公主,为期三个月的赌约,你输了。”
赌约……
为期三个月的赌约?
白珊珊:……等等。等等。我好像被套路了。
当时,他们各自的赌注是什么来着?
白珊珊迫使自己已经濒临当机状态的大脑回忆着——如果商迟输,他从今往后就彻底从她的人生消失。
如果她输,她就要,嫁给他???
第48章 念念不忘
剧情朝着某个奇怪的方向飞速推进中……
一室黑暗中,白珊珊抽了抽嘴角,看着商迟平静英俊的面容,她一时无语,有点想骂人又有点想骂自己,实在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着他的道。
祸害遗千年,早就该想到他不会有事。
以商迟的心机和城府,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且还是在死敌司马家的圈套中。是她大意了。
关心……则乱?
白珊珊脑子里就这样胡七八糟地思索着。疑云万千,她有太多话想问太多话想说,但都忍了下去。眼下还处于被困状态,什么账都先放放,还是得等出去之后再跟这个变态大佬算清楚。
毕竟此时此刻,她和商迟还是同一阵线的盟友,有共同的敌人要对付。
“我们之间的赌约什么的都以后再说。”白珊珊强自平复心绪,微动身,从他怀里挣脱出去,站在原地。然后看了眼大门方向,道:“现在游戏已经结束,我们可以出去了。”
说着,白珊珊回头。
商迟坐在椅子上没有动,面色平静,眉眼凉寒。
这个念头也许中二得过分了点,但这一幕落在白珊珊眼中,竟令她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此时的他就是漫画里孤独而又无所不能的国王,在自己的王座上俯视着芸芸众生,浑身都是孤高的傲慢,和冰凉萧肃的杀伐之气。
白珊珊狐疑,“你干什么?怎么不走?”
“公主,用点脑子。”商迟闻言,竟毫无笑意地笑了下,“你真的以为,司马瑜和司马邢费尽心机把我诓进这个游戏场,只是为了和我做一个游戏?”
白珊珊霎时怔住,心头一沉,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意识到什么,用力皱眉道:“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们要在这里对我们不利?”
说话的同时,白珊珊转身大步走向了游戏场的入口,贴近那扇大门,找到印有“OPEN”字样的绿色摁扭用力按下去。
毫无反应,大门纹丝不动。
再用力摁一次。
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白珊珊眯了眯眼。显而易见,这扇门从里面开启的装置根本形同虚设,也就是说,不管游戏场内两名玩家的游戏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他们都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场地。如同困兽,只能等待外面的人开启大门才能得以脱身。
空气霎时死一样寂静。
白珊珊扭头,晶亮的眸子里愤怒、惊讶、难以置信等诸多情绪交织。她看着商迟,道:“你明知司马父子想干什么,为什么要答应赌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