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玩家A全程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不能给玩家B任何指示,玩家B要找到玩家A,全凭默契和运气;二,玩家A全程会被绑在一个椅子上,在玩家A双手的正上方,距离手腕皮肤十九厘米处会悬有一把工具斧。工具斧的机关和另外13个隔间入口处的报警器是连通的,玩家B每走错一间,斧子便落下7公分,也就是说,玩家B如果连续走错三次,斧子就会砍掉玩家A的两只手。”
许妙语调轻松又自如,话音落地,整个赌场却明显为之一静。
“……”江熊陈徐四位助理相视一眼,眸中不约而同闪过一抹寒光。面上却不动声色。
商迟那张冷漠的脸,倒照旧没什么表情。他轻抚着怀中姑娘的发,仿佛刚才听的只是一场盛大的《图兰朵》音乐剧。
白珊珊在商迟怀里静坐着,沉默了几秒钟,开口,语气天真好奇,“也就是说,玩家B只有三次机会,是么?”
“没错。”许妙调转视线看她,轻轻一扬眉,笑,“看来商夫人的理解能力十分出色。”
白珊珊满脸笑容地和这个蛇蝎美人对视。
能设计出这么残忍血腥的游戏,并用“刺激”“好玩”来形容,也难怪会和司马邢这种人渣订婚。这对CP,一个泯灭良知,一个心如蛇蝎,还真是般配登对。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白珊珊发自内心地感叹。
片刻,始终未开口的司马瑜却忽然开口,打破了一池死寂。他清了清嗓子,看司马邢和许妙,目光里故意带上一丝苛责的意味,沉声道:“商总和商夫人是贵客,由不得你们这么胡闹。”
“无妨。”一道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低沉沉冷清清。语气里不带丝毫情绪。
“……”白珊珊抬眸,有些诧异地看商迟。没有说话。
“既然商总同意,那这第三把决胜局,我们就玩这个游戏。”司马邢嘴角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
“好呀,这个游戏我设计了这么久,我自己倒一次没玩过。”许妙顿了下,又问,“那是我们先,还是商总商夫人先?”
闻言,司马邢随手把从一旁的女荷官处取过一枚骰子,道:“公平起见。”撩起眼皮子看商迟,沉声,“我们小,商总大。”
话音落下的瞬间,骰子被掷出,在赌桌上打着旋儿。
最终停下。
朝上的点数是“5”。大。
“……”白珊珊抿了抿唇,心头突的一沉。
“啊,是你们先呢。”许妙眨眨眼,“那么谁来被囚禁,谁来救人?”
商迟说:“她找我。”
白珊珊:“……”
“二位十年爱情长跑修成正果,默契必然是不用说的。不必太担心。”司马邢抬手,非常礼貌地比了个“请”的手势,“期待二位——毫发无伤地归来。”
白珊珊抬眸看商迟,压低嗓子,皱着眉困惑道:“在司马家的地界上和他们赌这种局,我们是输是赢还不全都别人说了算。玩儿这么大?拿命开玩笑?商迟,你到底想干什么?”
商迟盯着她,眸色冷而静,深不见底。突的,他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低头贴近,语气平静而柔凉,说:“我只是想知道,你舍不舍得我受伤,或者死。”
所谓的不在乎,不会为他情绪起伏。心如止水,不会为他担忧心疼。
白珊珊,我们赌一局。
第45章 念念不忘
男荷官上前几步,微垂首,脸上带笑,恭恭敬敬地说:“商先生,请跟我们来。”说完便抬手比了个请。
商迟脸上没什么表情,放开白珊珊,手指在她雪白软嫩的小脸蛋儿上轻轻捏了捏,转身要走。
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便察觉袖口处传来一股微弱的反向力,牵绊住他。
商迟动作顿了下,回头低眸。一只细细白白的小手不知何时伸了出来,攥住了他黑色的西装袖口。紧紧的,牢牢的,甚至连纤细骨节处都泛起了一丝青白色。
商迟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视线抬高。
白珊珊脸上没什么表情,唇微抿,盯着他。眼神里带着疑问、探究……担忧,诸多情绪错杂交织。
只要是个正常人类,无论他城府再深心思再重,都会透过肢体语言或微表情透露出蛛丝马迹,使人得以窥探出他内心世界的冰山一隅。
但,这个男人是个异类。
他平静,冷漠,如常,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异样。白珊珊有时实在好奇,商迟其人,究竟是怎样做到如此阴晴不定又能如此喜怒不形于色。
她看不透他。
并且她可以肯定,就算是全球最顶尖的心理师也看不透这个人。
为什么。她眉心拧起一个结,动了动唇,无声又问了一次。
商迟嘴角微微勾了勾,没有说话,握住她牵住他袖口的纤细五指送到唇边吻了吻,放开。转身闲庭信步似的跟在男荷官身后走向了游戏区。
指尖还残留着他嘴唇冰冷薄润的触感。白珊珊心一慌,下意识地就想跟上去。
被女荷官抬手拦下。
女荷官微笑,道:“商夫人,请您跟我们到这边准备。”
“……”白珊珊眉仍皱着,目送那道笔挺高大的背影走进赌场内室,咬了咬唇。
两人前后暂离。
熊晋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蹙眉,压低了嗓音道:“这与我们原本的计划不太一样。司马父子暗藏祸心,而且这个游戏本就是许妙设计的,她和司马邢根本不可能输。先生为什么要答应赌这样的局?”
“是啊,为什么呢。”陈肃也费解,摇摇头,“我也弄不清楚。”
听完两位同僚的话,徐玮琢磨几秒后也无头绪,微侧目,看向始终静默不语的江旭。凑近几分,以极低的音量说:“老江,咱几个心腹大臣里,你平时和先生的接触最多。你知不知道先生究竟想干什么啊?”
江旭拿余光扫了三人一眼,曼声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都想不明白。”
熊晋闻言一怔,想了想,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道:“先生是为了白小姐?”
江旭斜眼瞧他,没好气地冷哼:“看来小熊助理也不算太笨,能开窍也不容易。”
熊晋淡淡翻了个白眼。
江旭随后便笑了下,语气很平静,“这个游戏,只给了白小姐三次机会,她在游戏场内的任何举动,都关系到先生的安全。稍有不慎,先生就会遭遇不测。”
“你的意思是,先生玩这一局,要的不是输或赢的结局,而是白小姐寻找他的这个过程?”陈肃回过味儿来。
“没错。”熊晋眼睛一亮,点头赞同,道:“先生是要白小姐心慌,心疼,心乱如麻,让她知道自己是多么担心先生的安危,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在乎先生。”
徐玮惊讶得笑出一声,“听你们这意思,先生拿自个儿的命赌这一局,就为了让白小姐打心眼儿里承认自己喜欢先生?”皱眉,“这是不是也太疯狂了。”
熊晋凉悠悠地道:“这个白小姐是咱们先生的心肝小宝贝儿,是先生的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咯,含在嘴里怕怀咯。为了白小姐,先生什么事做不出来。”
江旭忽问:“你们知不知道人最难的事是什么?”
三人不知他怎么冒出这么句,都没说话。
须臾,江旭用自己个儿那张二十八的脸叹了口八十二的气,跟个在人民公园里散步的老大爷似的,“是坦然直视自己的内心。”
——
白珊珊被女荷官带进了女洗手间旁的休息室。同去的还有司马邢的未婚妻许妙。
“商夫人现在是不是很紧张?”
在简单讲述了一下游戏场内的构造后,许妙随口哦问道。
白珊珊走在最前面,听见身后传来的柔媚嗓门儿,她脸上依然挂着标志性的人畜无害式笑容。没回头,只是站定了步子轻笑了声,回道:“正如三公子所言。我和我家先生相识整整十年,心有灵犀,当然会很有默契。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是么。”许妙笑,柔若无骨的右手抬起来,水蛇似的攀上白珊珊细弱柔美的小肩膀。
被这女人一碰,白珊珊心生厌恶,想躲开又在瞬间忍住了。面上丝毫没有表露,仍旧从容自若地笑着。
“听说,商夫人是心理师?”许妙不仅人长得美,就连说话的嗓门儿都柔美动人。她脸上带着一丝笑,侧目一瞧,女荷官已经规规矩矩地低着头站在边儿上,手里端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条纯黑色的丝质绸带。她取过绸带拿在手里,边单手把玩,边状似毫不经意地跟白珊珊闲聊着。
“混口饭吃而已。”白珊珊没什么语气地答。心头却一沉,暗道这个赌王之女手上的门道果然不可小觑,两个赌局的时间便将她的底给摸了一遍。
不知是何企图。
“商夫人已经是二十七岁的人了,但看着就跟个学生似的。”许妙道。说话的同时,展开手中的黑色绸带,对着光检查了一番,然后便慢条斯理地蒙在了白珊珊的眼睛上。又说,“真是让我羡慕。”
白珊珊闻言,瞬间听出许妙这话是在讽刺她不及自己妩媚妖娆。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嗓音依旧甜甜的,说:“我有时候也苦恼呢。”顿了下,眨眨眼,眼前视野霎时只剩下一片纯黑色。
黑色绸带蒙住了她的双眼。
白珊珊适应了一下黑暗,两秒后笑了下,想忽然想起什么,扭过头,天真无邪地问,“对了,看许小姐年纪应该不到四十,跟三公子不是二婚吧?”
话音落地,整个休息室内的空气突的一滞。
许妙先是愣了下,回过神后一张花容月貌霎时黑成黑了一半。眯了眯眼睛。
边儿上的女荷官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硬生生憋着。低眉垂首,一副恭敬姿态。
白珊珊嘴角不露痕迹地挑起道弧。
讽刺谁没有女人味呢老巫婆?
片刻,许妙皮笑肉不笑地说:“商夫人真会开玩笑。我比你还小上一岁呢。”
“啊?”白珊珊诧异又夸张地哇了声,认真而又带着些愧疚意味地发出肺腑之言:“不好意思许小姐,完全看不出来。”
“……”许妙另一半的脸也黑完了。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人扣响,哐哐两声。
许妙正窝火又无处发泄,脸色不善地转过头。只见一个黑衣男子站门口,以粤语道:“准少夫人,游戏场里已经准备好了。”
闻言,许妙弯了弯唇,眼底不甚明显地闪过一丝阴狠之色,轻描淡写地一摆手,“知道了。我马上就带商夫人出来。”
黑衣男子离去。
“商夫人,久等了。走吧。”许妙说着,伸出两手扶住了白珊珊的胳膊,带着她往屋子外面走。
白珊珊眼睛被蒙着,摸黑在许妙的牵引下前行。
忽的,耳畔响起一声轻笑,紧随而来的还有一道磁性低媚的声音。许妙弯腰贴近她耳朵,轻声道:“说句实话。白珊珊,商迟这种男人,不适合跟你这种清汤白菜在一起。”
“……”白珊珊微挑眉。
许妙语调里带上一丝轻蔑的调调,“男人注重肉欲胜过情爱。他跟你上床,只怕毫无趣味。”
白珊珊没有笑意地扯了扯唇,“许小姐看上我的男人了?”
“等商迟有命从‘尖叫时光’里活着出来再说吧。”许妙笑,“如果你们走运,我再考虑要不要把他从你手里抢过来。”
说话同时,许妙朝身旁的一个黑衣男子递了个眼色。黑衣男子递过来一条柔软的纯黑色丝绸绳。许妙接过,将白珊珊两只纤细的手臂反剪于身后,绑上,系结。
白珊珊皱眉,“许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别紧张,游戏规则。只是为了防止你擅自摘下蒙眼的绸带。”许妙说,“放心,我这个人很温柔,这种绸带的质地很软,不会弄伤你。”
话音刚落,一股大力便狠狠在白珊珊背脊处推了一把。
她脚下不稳,踉跄两步,进了游戏场。
一片黑暗中,她听见身后同时传来关门声和许妙意味深长的五个字:“祝二位好运。”
“砰”一声,游戏场的大门关上了。
白珊珊孤零零地站在狭长昏暗的走廊上。周围仿佛真空,安静至极,甚至连一丁点声响都没有。
黑色绸带蒙住了双眼,双手也被束缚,看不见东西,也无法使用双手。视觉的消失和行动受阻无形中便将人内心的焦灼不安无限放大。
之前某种一直被白珊珊强行忽略无视的情绪犹如惊涛骇浪,翻涌而来,将她灭顶吞没。
商迟在哪里?商迟在哪里?
她嘴唇无意识地发着颤,在这一瞬间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突的,她用力甩了甩脑袋。
不行,要冷静。
越慌越容易出错,越紧张越容易失误。
要尽快冷静下来才行。
心里翻江倒海毫无章法地思忖着,白珊珊站原地,吸气吐气接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心绪终于稍微平复几分。她定下神,在脑海中回忆着之前许妙的话。
“游戏场内共十四个隔间,中间一条通道,通道左右两边各七间。左侧是1-7号隔间,右侧是8-14号。每个隔间都装有隔音玻璃和三层吸音壁,隔音效果极佳,也就是说,里面的人就算是歇斯底里的咆哮,外面的人也不会听见。”
“通道宽4米,每个隔间的内部构造一模一样,面积大小都是9平方米,并且隔间门与隔间门的间距一致,都是3米。隔间门处都设有门槛,门槛上装红外线感应装置,你跨过门槛,即为选定该隔间,隔间门会自动开启。如果错误,你会听见走廊通道响起警报声,同时意味着工具斧下降七公分。如果正确,走廊通道会响起世界名曲《斯卡布罗集市》,听见这首歌,就意味着你找到了商迟。”
……
每个隔间都有门槛。
门槛。
白珊珊在黑暗中挪动着脚步,试着往左侧方向靠近。突的。足尖踢到了某个突起物。
这就是1号隔间。白珊珊在心里默念。
每个隔间的间距是3米,正常人的每一步的步距大约是0.6米,也就是说,每走约五步就是下一个隔间。
“……”此时眼睛形同虚设,白珊珊抿了抿唇,在脑海中飞快模拟出整个游戏场的空间布局。并将想象出的模拟隔间依次编号排列。
之前司马邢说过,玩家A被囚禁的房间号,是由玩家A在进入游戏场后,由玩家A本人随机决定。
那么……
白珊珊将自己从现实的无边黑暗中抽离出去,置身于自己脑海中构建出的虚拟游戏场中,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1-14号隔间门。
商迟,1到14,你会选择哪一个号码?
就这样,她沉吟片刻,脑子里“嗖”的窜出来一个猜测,当即做了个深呼吸,提步朝前走去。
——
游戏场内的每个隔间,都是以隔音玻璃将之与通道隔断。
整个游戏区都没有开灯,昏沉黑暗,只有安全通道的指示灯投落下一束幽绿色的光。
商迟安安静静地坐在隔间内,黑眸沉沉,直勾勾盯着窗外的白珊珊。
纯黑色的绸带蒙住了姑娘的双眼,柔弱娇小的身躯在黑暗中孤独地、缓慢地、摸索着前行。仿佛最后一个骑士,孤军作战,毫无退缩之意。黑色绸带挡住了她大半张小脸,只露出了小巧挺翘的鼻头,和粉软的唇。
此刻,那张小小的唇抿得紧紧的,带着一腔孤勇的毅然。
数秒后,商迟看见白珊珊默数着步子,停在了某个隔间门口。然后站定了。
商迟抬眸看了眼隔间上的门牌数字,12。
商迟眸色突的一深。
三十年前的十二月,在整个内达华州都在欢庆耶稣降生之日的那一天,红灯区妓女接客的破屋里诞生了一个男婴。
他与上帝出生在同一天,但迎接他的不是希望和祝福,而是周围人嘲笑鄙夷的目光和各色各样的流言蜚语。
商迟从没过过生日。
在他看来,那样罪恶、不堪的日子,没有丁点纪念意义。
直到十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号,他的公主,那个笑起来时,仿佛周围的空气都会被染上一抹草莓甜香的小姑娘,捧着个小蛋糕,为他点燃了生命中的第一束光。
第46章 念念不忘
当年高三。
入冬了,十二月初,B市迎来了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风呼呼地吹着,雪花仿佛被扯破了的棉絮肆意飞舞在空中,四处飘落,漫无目的,整个儿一中校园的建筑、绿植、操场,都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银装素裹,
一中的诸学子们换上了厚厚的冬季校服,蓝白色,厚棉袄厚袄裤,乍一瞧就跟扫大街的环卫叔叔环卫阿姨似的。每逢周一的升旗仪式,或是每日固定的做操时间,操场上就成了“环卫工作者的海洋”,就差人手一把扫帚了。
对此,众学子怨声载道群鸡愤鸣。
B市虽位于北方,却并没有冷到一入冬就离不开暖气空调的程度。由于冬季校服太丑,往些年,就有以一米六大佬为首的这么一群学生,他们不穿冬季校服,整个冬天就靠在秋季校服里塞棉袄贴暖宝宝度日。
这种做法,艰辛是艰辛了点,但大家觉得很值得:冬季校服暖是暖和,但是丑,秋季校服里塞厚衣服,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是好看。
在丑与麻烦之间,一众少年少女们果断都选择了后者。
但也不知今年德育处抽了什么疯,查校服查得特别严,自“即日起,请全校同学着冬季校服上学”这条通知一出,教导主任就带领着她手下的一帮学生会开始搞事了——每天一大早就气势汹汹地守在校门口,谁不穿冬季校服,谁就不准进学校。
强权压迫下,白珊珊不堪重负,终于向德育处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换上了奇丑无比的环卫阿姨同款冬季大袄子校服。
被强行换装的一米六大佬很丧。
到学校一瞧,她那位豪门大佬同桌哥也换了冬季校服。冷漠沉郁得跟冰山似的盛世美颜底下,是一套蓝白相间的大袄子,白珊珊心里一下就平衡舒坦多了。
但,这种平衡和舒坦并没有持续上多久。
她同桌个高人帅,又有强大的气场加持,因此,白珊珊多看商迟几眼,就觉得没那么滑稽了。相反,大概真应了“脸好看的人围个破抹布都好看”这句话,那件丑陋的大袄子校服穿在商迟身上,竟破天荒也变得好看了起来。
还颇有那么几分大牌秀款的调调,有型酷炫,走在时尚尖端。
白珊珊本就丧,想到自己被校服连累得这么丑,而她同桌依然耀眼如朝晖日月,她更丧了。
丧到她在这天的数学课上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给钢笔加墨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把墨水全都呈抛物线状,嗖地一声洒向了就坐在她旁边的她同桌。
彼时商迟正在看亚里士多德的未译版《尼各马可伦理学》。低着头,眉眼冷淡,面无表情。
突的,几滴小黑墨从天而降,刚好洒在他面前的书页上。与此同时,他明显察觉到自己左颊传来了一阵异样触感,像有雨滴溅到脸上似的。
商迟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侧目,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墨滴飞来的方向。
身着冬季校服的少女就跟颗胖胖的小粽子似的窝在自个儿座位上,小小一只。左手捏着支钢笔,右手还攥着瓶墨水。大概是对眼前忽然发生的一切太过震惊,她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瞧着他,瞪得溜圆,整个人看着木呆呆傻乎乎的。
商迟静几秒,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放,语气非常冷静地道,“白同学,你在干什么。”
“……”白珊珊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不怪白珊珊太震惊,实在是因为眼前这一幕太过惊悚:墨水不止溅脏了她同桌的书,还溅了她同桌一身。无论是商迟冷白如玉的脸颊还是他那身巴黎时装周秀款般的冬季校服,都没能在这场事故中幸免于难。
完了。完犊子。
这是白珊珊在回过神后脑子里窜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商迟继续面无表情地瞧着她。
“咳。”小姑娘抽了抽嘴角,随后干巴巴地朝他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小白手挥挥手里的小钢笔,干笑道:“意外意外。我,我刚才加墨呢,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大佬……”
商迟眼睛继续盯着她,嘴里却淡淡喊了个名字,“张志奥。”
张志奥是白珊珊他们班上的一个同学,性别男,爱好男,女里女气,大家都管他叫张娘娘。平时只要一有空,他就会从书包里摸出个小镜子和一把小梳子,照来照去梳自个儿那几嘬刘海。就坐商迟前边儿的座位。
乍一听见自个儿的名字从商迟口中喊出来,张娘娘愣了下,随后才猛回过神把身子转了过来,战战兢兢而又谄媚地笑了笑,试探:“商同学,您叫我呢?什么事儿啊?”心头却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招惹到了这位平日里谁都不搭理的大佬中的大佬。
然而,出乎张娘娘和白珊珊的意料,商大佬只是没什么语气地说:“镜子,借我用用。”
白珊珊:“……”
张志奥:“……”
“啥?”张志奥先没反应过来,看一眼商迟左脸上的几滴墨水儿,再看一眼边儿上拿着瓶钢笔墨的白珊珊,瞬间顿悟,“哦哦,好的。”说着就开始在书包里翻镜子。
见状,白珊珊心头一慌,忙忙道:“那什么……商同学,你脸上是弄了一点墨,镜子什么的就不用照了吧。”接着眼风一斜扫向张志奥,“娘娘别找了,镜子,不用。”
张志奥动作卡住。
商迟还是非常平静,重复一遍,“镜子,借我。”
张志奥:“……”
张志奥:气氛好凝重的样子。一边儿是一米六大佬,得罪不起,一边儿是大佬中的大佬,更得罪不起……两个大佬我个小虾米都不能惹,怎么办怎么办?害怕。
就在张娘娘欲哭无泪,朝白珊珊投去一道卑微弱小又无助的求救式目光时,他们一米六大佬总算是说了句话,将他解救出了水火。
“商同学,我都说了你不用照镜子。”白珊珊格外认真地摆摆手,指了指商迟课桌上的书,“这本书我赔你一本新的。”
说着话,姑娘又指指他被溅了墨水的校服,“这件袄子我给你拿去干洗,到时候再送还给你。”说着顿了下,视线抬高落在他的左脸上,小手隔空戳空气,“至于你脸上的墨嘛……”
白珊珊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包湿巾纸,挥挥,小脸上冲他绽开一抹阳光灿烂的笑,“我帮你擦干净。”
张志奥:……?
张志奥:大佬夫妻之间的情趣果然很特别。
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张娘娘眼观鼻鼻观心,转回去坐正了。清清嗓子,一副“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的表情。
商迟盯着她,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白珊珊这会儿还沉浸在弄人一身墨的愧疚中,没多想,倾身便靠了上去。
距离缩短,少年英俊的面容放大,身上清冽的、陌生的、强烈的异性荷尔蒙气息就那么直白分明地窜进白珊珊鼻子里。
噗通噗通噗通。只一刹,白珊珊听见自己的心跳疯了般加速几拍。
“……”怎么回事?
邪了门儿了。
白珊珊一滞,几乎是瞬间便把身子撤了回来。耳根子有点烫,脸颊也有点热,好像全身都无形之中被人放了把火。
她拿着湿巾纸有些呆愕地杵在位置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商迟端坐不动,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姑娘瞬间绯红的小脸儿,将她眸子里刻意掩饰的慌乱收入眼底,食指轻轻一动。语气依然很平静,“怎么?”
“……”自然一点。自然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