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是非甩了甩头,口齿有点儿不清:“兮兮,真的是你……”说着就朝她走过来。
酒气扑鼻。
余兮兮眉头皱紧,往后退三步,“你喝多了?”
“没、没有……”韩是非抡着舌头蹦出几个字儿,摆摆手,上去就要拉她,“走走走,碰上了就一起吃个饭,今儿我做东,就在‘食典’……”
她急急要避开,不料他动作极快,竟一把将她的手腕攥入掌中,大力拖拽着,不由分说就往后扯。
“我靠,你发什么酒疯!”余兮兮甩手,怒冲冲道,“毛病!”
韩少爷酒上头,嗤了声,竟伸手去刮她脸蛋儿,含混道:“诶,我说余兮兮,你他妈怎么那么难上?老子追你这么久,手都不让摸一下,几个意思嗯?你一般都跟谁约?我实话告诉你,这圈儿里没几个技术比我好的,不吹牛逼……”
她勃然大怒,“约你大爷!”无奈力气不敌,竟半天没脱身。
地处繁华路段,两人争执,周围不少人驻足围观,但却没几个人愿意蹚浑水帮她一把。她腾出只手要去摸手机,打算求助。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嗓音在背后响起,语气很淡,偏不怒自威,“放开她。”
第15章
背后那人的嗓音偏冷,低沉自带威慑性。
恰好起风了,凉空气钻进领口,余兮兮一个激灵,这才惊觉自己背上尽是冷汗。她表情微变,十指略收拢,周围嘈杂,她听见自己心跳加剧,咚咚,咚咚。
韩是非的动作顿住,醉眼一斜,转头睨背后。
醉鬼看人是花的,这一瞟,他没看清,只含混开骂,态度嚣张:“爷哄女朋友呢,你是哪儿来的?滚蛋!”
话音落地,周围静几秒。
那人挑了下眉,黑眸冰凉,半带玩味地重复那三个字,“女朋友?”
“怎么?”韩是非步子晃荡,大着舌头说话,嗤了声,“你这孙子有意见?”
余兮兮死命甩手,那五根手指却像拿胶水糊过,怎么都挣不开,不禁忍无可忍地大吼:“谁是你女朋友?松手!韩是非,你信不信老子废了你!”
韩少爷抽空瞅她一眼,笑得淫邪:“兮兮,哥哥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
余兮兮气得要死,刚要破口大骂,又听见那嗓音响起,低而稳,不带什么情绪,“我再说一次,放开她。”
她抿唇,视线往下,终于忍不住扫过去,几米远外,一双黑色军靴映入视野。漆皮头,高靴腰,纯色长裤的裤脚收拢进去,往上,长腿笔直,窄腰修劲,穿POLO衫,胸肌曲线延绵起伏。
他双手插裤兜,眸色冷厉,随意一站,气场已强到极致。
韩是非冷哼,肆无忌惮,竟勾了余兮兮的肩膀下劲儿往怀里收,“老子也再说一次,滚蛋!”
余兮兮不是好惹的,嘴里蹦出句“卧槽”,高跟鞋一抬,卯足力气就要踩下去……
一切只在片刻间。
她怔愣,再回过神已看见韩是非倒地呻吟。那位鼎鼎有名的富家阔少,这时形象全无,捂着胸口痛苦扭动,左胳膊似乎脱臼,已一种怪异姿态反拧在后。
周围的人群里爆出惊呼,现场乱作一团。
“快快,打110!”
“哎哟喂,胳膊扭成这样儿,还是先叫救护车吧……”
有眼尖的认出来,低声啧啧说:“这不是韩氏那个少爷么?成天作威作福,总算被人收拾回了。”
……
余兮兮一双大眼瞪圆,着实惊愕。
短短几秒,距离如此之近,她却根本没看清秦峥是如何动作。她皱眉,绞尽脑汁回想刚才一幕:卸胳膊,过肩摔,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格斗术里最简单的内容,由他做来,既残酷凶狠,又赏心悦目。
余兮兮心里生出丝异样。
正胡乱想着着,一阵杂乱脚步声从人墙外逼近,有人焦急地喊:“都让开!快点儿让开!”
话音落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冲入重围,看见地上的韩是非后眉头紧皱,手忙脚乱扑上去,“少爷?少爷?您还好吧?”
“他妈的……”
一番折腾,韩是非的酒劲儿醒了不少,此时全身钝痛冷汗涔涔,呲牙骂:“去,给老子看清楚,是哪个狗东西!”
杨助理“诶”了声,抬头看,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韩是非咬牙切齿:“谁?”
助理心里发虚,连话都说不利索:“是,是……”
“结巴什么,说!”
“少爷……”杨助理都快哭了,趴地上,压低嗓子凑过去:“是秦峥。”
韩是非表情大变,啪啦难听的骂人话滚到舌尖,又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秦峥,这个名字不陌生,上回九州大道的交通事故,害他被他爸关家里大半个月,现在回想起来都恼得牙根儿痒。
秦老司令的长孙,年轻有为,二杠一星,老虎团里赫赫有名的狠角色。
片刻光景,韩是非却已在心中掂量再三,最后,悻悻咬牙——顾不顾及背景,这人他都动不得,也没能力动。
远处街道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
韩是非满头冷汗,躺地上,试着翻身,小心翼翼挪动脱臼的手臂,痛得面目狰狞。然后,视野里映入双军靴,皮革泛旧,步伐稳健。
男人半蹲下来,曲肘撑大腿,居高临下,脸色没多余表情。
“……”韩是非咳了一声,警惕盯着他。
须臾功夫,秦峥摸出根烟塞嘴里,不点火,眯眼瞧他,“兄弟,以后离余兮兮远点儿,知道么?”
韩是非用力咬牙,像困顿又像不甘心:“我跟她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垂着眸点烟,语气很淡,“怎么没关系。”
韩是非蹙眉。
“我是她男人。”
“……”
那几个字音量不大,偏偏清晰,低低沉沉送进余兮兮耳朵里。她呆站在边儿上,那一瞬的感觉古怪,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破土而出,蔓延到四肢,脖颈,脸皮,然后激起一层热浪。
她心脏猛地乱跳几下,离奇未觉愤怒。
未几,秦峥直起身站定,“这事儿公了私了看你。报警也行,我配合。”
余兮兮眸光一跳,侧目;夜幕下,他指间的烟安静燃烧,面容冷漠,黑眸坦坦荡荡。
杨助理为难,拿着手机进退维谷,试探性地看向韩是非,问:“少爷,那咱报警不?”
“……”韩是非锉牙,低声骂道:“报个屁的警!蠢东西。”
*
几分钟后,救护车来了,韩是非被抬上担架,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围观人群散去。
余兮兮垂着头站原地,绞了下衣摆,终于闷声挤出句话:“你也在这条街上吃饭啊……”顿了下,画蛇添足地补问:“和朋友么?”
秦峥巡视她几秒,答:“以前军校的战友。”
她点头,“哦。”
然后又是几秒尴尬。
余兮兮略迟疑,接着清了清嗓子,说出毫无新意的几个字来,“刚才的事……又要谢谢你了。”
这话不顺耳,秦峥勾唇,眼底没笑意:“又打算请我吃饭?”
“……”余兮兮想起那份三十五的快餐,一时无语,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食指点烟灰,视线在她身上露骨打量,片刻,一勾唇,眸光不善:“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外面晃,胆子挺大的。”
这语气,自然沉肃冷漠,但字里行间又像流露出其它情绪。余兮兮听了,没多思考,只说:“不是。还有个朋友,她买东西去了。”顿了下,略略小声,争辩性地补充:“而且现在才十点钟,哪儿深更半夜了嘛。”
秦峥眯了下眼,“什么时候算‘深更半夜’?”
余兮兮当真想了想,说:“我觉得,起码凌晨之后吧。”
他轻嗤,“你这日子倒过得明白。”
“……”这话言不由衷,语气明显是反讽。余兮兮咬了咬腮肉,想回嘴又忍下来,闷闷不做声。
那头的周易总算买好了东西回来,戏已落幕,她完全在状况之外。远远望,见余兮兮身前站个人,背影高大,脊梁挺拔,一双腿结实修长,惹人注目。
周易皱眉,走近一看,眼底顿时浮现惊讶,不自然地打声招呼:“秦营长。”
秦峥略点头,两指夹烟,视线又看向余兮兮。
他说:“有空不?”
她狐疑,“现在?”
“嗯。”
“……有吧。”
秦峥抽了口烟,语气冷淡地撂下句话,“跟我过来。”然后转身就走。
余兮兮满脑子问号,并未立刻跟上,又听旁边周易声音压低,道:“怎么回事儿?你叫秦峥来的?”
她甩回一记白眼:“你觉得可能么?”
“那……”
余兮兮瞄一眼她手上的水和酸奶,打断道:“你买个水怎么买那么久?”
“我肚子疼,去了趟厕所。”周易应着,又追问:“刚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余兮兮张唇正要说话,侧目却看见那高大人影动作稍顿,站定,回了下眸,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呼吸一滞,烦躁地摆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去大路口等着,我直接把车开过来。”说完咬咬牙,快步追上去。
秦峥这边的场子是一家小酒馆,主卖卤味,消费水平中等。门口位置的几桌全是附近工地的现场人员,打赤膊,吹瓶子,抄一口方言,呼呼喝喝地划酒拳,吵闹无比。
空气里,酒精味,腌卤味交织。
他不紧不慢地走进去,余光一扫,身边的姑娘眉微蹙,纤细白嫩的左手抬到鼻头处,来回扇两下,明显排斥。
秦峥说,“在这儿等着。”随后插着裤兜进门,往左拐,上二楼去了。
余兮兮不知他要干什么,只好退回街边,漫无目的地等候。
片刻功夫,那人去而复返。
她回头,看见他手里多了样东西。
“这什么?”
秦峥不答话,下巴微抬,示意她往停车的居民区走。
两人同行,一路安静。
酒馆到停车的居民区有条近路,穿巷道,能省不少脚程,但太僻静,一盏老路灯孤零零挂头顶,拉长一高一矮两道影子。
余兮兮心里有点发毛,就在她忍不住想说话的前一刻,身旁的人开口了,没什么语气:“拿着。”
她转头,眸垂低;那只手色泽古铜,虎口处结厚茧,看上去,修长又粗糙,是一种毫不精细的力量美。
食指中关节和拇指指腹间,夹着个牛皮纸信封。
她迟疑地接过来,拿出里面的纸,抖开一看,标题上赫然三个字,笔锋银钩铁划,苍劲有力:介绍信。
余兮兮瞠目,匆匆扫完全文,猛抬头,支吾,“你怎么会知道……”
秦峥说,“我问过基地的哨兵。”
“……”
她心头一沉,静片刻,把信装回信封,退还给他:“无功不受禄。”这个人情太大,还起来有难度,所以只能拒绝。
周围很静,路灯的光根本不足抵挡黑暗。
秦峥手指弹玩打火机的金属帽盖儿,“叮叮”脆响,面容模糊,看不清表情。
见他不接,余兮兮只好清了下嗓子,又道,“秦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封信我真不能要。”
“给个理由。”那人道。
余兮兮语塞,一时没想好说辞。
她不说,他却能猜到原因,挑眉:“怕欠债太多?”
“……”
黑暗最能催发人的恐惧。这嗓音低沉语气玩味,她心尖一颤,吸口气,强稳着喉咙道:“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不用麻烦你。而且我也不想再欠你情。”
秦峥勾了下嘴角,“那简单。”
余兮兮一愣,来不及反应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一股大力便把她整个抵在了墙上。
天旋地转。
她呼吸一滞,瞪大眼,鼻息充斥男性荷尔蒙的浓烈气味。
他手臂横过她纤细腰身,低头看她,似笑非笑,唇与唇的距离不过两指。
第16章
信掉在了地上。
这距离, 彼此气息交错,坚硬修长的手臂箍紧余兮兮的腰,她呼吸一滞,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在小范围内升温,变得躁动不安。
太近了。
余兮兮从未跟任何男人离得这么近。
“你放开!”她瞪眼, 带着威胁,低声低声地斥。
秦峥不为所动, 好整以暇地端详她,反而更欺近三分。昏暗光线照亮那张脸, 小巧白皙, 娇美柔嫩, 一双大眼黑亮含愠,双颊浮现淡淡的红, 不知是羞是怒。
他也低声, 逗小猫似的:“害羞呢?”
她更恼,手腿并用挣得越发厉害, “害羞个鬼!快放开,再不放开的话, 我……”
“你怎么?”秦峥半眯眼, “又咬我一口?”
“……”余兮兮一卡, 脑中记忆倒带似的往回流, 视线瞄向他脖颈位置,气得脸更红,压着嗓子愤愤道:“咬你也是你自找的!”
那晚的事, 这人竟然还有脸提!
秦峥缓慢笑了:“咬人还挺有道理。”
“……我怎么没道理?”她瞪大眼,下意识挺挺腰杆儿,反驳得理直气壮:“一个大男人,大晚上对一女人行为不轨,难道还不许人正当防卫吗?”
秦峥盯着她,眸子里充满兴味,“抱你一下就叫行为不轨?多的我还一样没干。”
“……”她脸更红,急了,“赶紧放开我!”
巷道昏暗安静,嘈杂人声离得远,这个窄小空间仿佛被独立了出去,只余下一面墙,一盏灯,两个人。
余兮兮咬牙,十指抠住他的手臂又掐又推,试图逃离掌控。
然而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姑娘,这点儿力气,对行军的男人来说无关痛痒。他把她摁墙上,大掌掐住那把细腰,忽的,暧昧一挤,两手指尖几乎相碰。
怀里的人倒吸一口凉气,颠颠颤了下,声音尖锐:“卧槽,信不信我杀了你……”抬腿就要踢过去。
腰上的大手慢条斯理往上移。
裙子是丝质布料,单薄的一层,她甚至能感觉他指腹上的茧,粗糙滑过大片娇嫩皮肤。
余兮兮眼底慌乱毕现,竭力稳住嗓子:“你、你别乱来……”
秦峥没什么表情,语气很淡,“再乱动一下试试。”
“……”余兮兮气得肺疼。
她被困在男人胸膛和老墙之间,活动受限,挣扎也不过是加剧同他身体摩擦。不甘又无奈,只能暂时选择屈服,消停了,咬着唇,凶巴巴地瞪他。
“余兮兮。”头顶一道嗓音。
她没好气地回:“干什么?”
他侧目,扫一眼地上的牛皮纸信封,“东西我给了就是给了,不可能往回拿。”
“我不想要!”
“撕了,或者烧了。随你。”
“……”
余兮兮被噎住,半天才深吸一口气,道:“我说过,我不喜欢欠人东西,你听不懂么?”
他看她几秒钟,语气很淡,“这信你没欠我。”
余兮兮怔住,不知这话什么意思。
须臾,秦峥放开她。她立刻退着步子往后躲,瞪着他,目光防备,随时准备夺路而逃。
老路灯下,男人眉眼深邃盛满阴影,微垂眸,摸出根烟夹手里,然后,拿烟的右手随意抬了抬,说,“刚摸过你腰,抵了。”
“……”
余兮兮咬唇,双颊滚烫,又怒又无语。半晌,捏紧拳头挤出句话来:“之前居然还好意思跟我说解放军都是好人?请问你什么时候像个好人?”
秦峥点烟,双唇间火星明暗交替,抽了口,烟雾背后的黑眸看着她,反问:“你又有哪个时候当我是好人?”
“……”余兮兮被戳中心思,一时语塞。
她不说话,秦峥倒也不打算深究,食指点烟灰,半晌,看她一眼:“经常大晚上在外头晃?”
余兮兮压根儿不想理他,看别处:“这和你有关系么。”
他笑,语气却低得越发冷,“一姑娘不拿自己安全当回事儿,不怕遇坏人?”
“……”可不就遇见你了么?
她皱眉,咬了下唇才冷冰冰道:“谢谢关心,所以我也准备回家了,再见。”说完,提步就要离开。
秦峥站原地,唇抿成薄薄一条线,“信。”
“……”
余兮兮刚走出几米,闻言,脚步顿住。
周围死寂了瞬。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吐出,终于还是把地上那封信捡了起来。沉默须臾,道,“秦先生,说到底我的事和你根本没有关系。你做这些究竟图什么?”
秦峥平静看着前方夜色,片刻,吐出口烟圈:“你。”
余兮兮愣住,眸光惊跳。
他侧目,看她的目光极深。良久,扯了扯唇,沉声一字一句:“余兮兮,真傻假傻,这么多事加一块儿,你看不出来我他妈想要你?”
“……”
*
周易站马路牙子上,来回踱步,等得有些不安。看一眼手表,时间已接近凌晨一点。
她摸出手机给余兮兮打电话。
嘟嘟好一阵儿,听筒里传出僵硬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周易表情难看,心里隐隐有些焦急。
这已经是第四个电话了,始终都是无人接听,难道……出了什么事?
思忖着,她心头一沉,蓦的,一阵喇叭声从不远处传来。她抬头,一辆镶水钻的法拉利停路边儿上,拉风又显眼。
车窗落下来,里头的人支出脑袋看她:“傻站着干嘛?上来。”
周易坐进副驾驶室,边系安全带边沉声质问:“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接,大小姐,您成心吓我呢?”
余兮兮蹙眉,“你给我打了电话?”
“废话。”周易白她一眼,“自己看通话记录。”
她无言几秒钟,从兜里摸出手机翻了翻,果然,未接来电好几个,四个周易打的,两个余凌打的。
周易嗤了声:“手机贴身放着都没感觉到震动,你这神走得厉害啊。”
“……”
余兮兮默。
从小巷出来后她便心不在焉,机械地上车,开车,接周易,肢体动作按部就班,但脑子却在神游天外。
夜色中,道路指示灯像鬼眼,跳成猩红。
车停下。
周易侧目,视线在她脸上打量,胳膊搡搡她,道:“刚才你和那个人干什么去了?”
余兮兮正心烦,闻言随意敷衍回去:“我和他能干什么。”
周易看出她心情欠佳,不再追问。
没多久,红灯跳绿,法拉利提速飞驰出去。
……
“余兮兮,真傻假傻,这么多事加一块儿,你看不出来我他妈想要你?”
“我给你时间考虑。”
……
她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捏眉心,长长叹气。
事情的发展走向,实在超出预计太多。
怎么办呢?
余兮兮指尖点下巴,眉头深锁,冥思苦想。
那个男人要的,应该只是个结婚交差的对象,她是手边现成的,当然在劫难逃。
*
跑车的引擎声没入黑夜。
巷道幽深,路灯的灯泡蒙了厚厚一层灰,有飞蛾来回扑闪,在青石板上投下巨大无比的影。
秦峥站在灯下,抽了口烟,口鼻中立刻涌入烟草燃烧的气味,渗入肺腑,凝重浓烈。须臾,白烟呼出,他漆黑的眸波澜不兴,掐了烟头,转身回小酒馆。
馆子里龙蛇混杂,大厅里醉倒一片,满脸通红的赤膊大汉们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吵闹喧嚷。
他们坐包间,环境比外头好那么点儿。但场子本不高档,包间也只图个清净,中等装修,唯一可看的也就头顶那盏偏古色的陶瓷灯。
今晚的饭局是蒋成业组的,参与的人都是秦峥军校时的战友。
桌上摆了小菜和卤拼,白酒瓶子倒一地,三五个都喝高了。一方脸男人眼睛打悬,看见秦峥后咧嘴笑,吆喝道:“峥哥,媳妇儿送走了?”
话刚落,一桌子醉鬼开始起哄。
“峥哥不够意思啊,老蒋说咱小嫂子贼漂亮,也不让兄弟几个见见。”
“老三,藏着掖着的,看不起我们呢?”
“就是就是……”
秦峥没理,坐下来,自己给自己满上。
当年高考完入学,他们住八人间,按年龄大小给排了个序。
张凯含混说:“老三,你走了这么长时间,不得罚一杯啊?咱哥儿几个……”
话没说完,秦峥一杯白的已经见底,然后拿火机点烟,眼皮都没抬一下。
几人一怔,呼喝道:“够意思!峥哥,这杯咱陪!”玻璃杯子乒乓相撞,气氛融洽。
既然是叙旧,少不了就要忆当年。
王雄年纪最小,酒量也最差,二两黄汤下肚,脑子基本上就已晕乎了。他摇摇晃晃站起身,说:“峥、峥哥,你酒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上军校那会儿聚个餐,我记得你三杯就倒啊……看来这些年的枪子儿没白吃……”
蒋成业一巴掌拍过去,“小王八,你说的那是你自个儿。”
王雄大骂:“别叫老子王八……信不信老子揍你?”
程伟明大笑,“这孙子还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拿拳头揍人……”打个酒嗝,又说:“那会咱宿舍经常打得乌烟瘴气,峥哥是室长,隔三差五就被喊去谈话,说什么要建设文明寝室……”
张凯抱着酒瓶子嗤:“老三干架比谁都狠,咱们上梁不正下梁歪,文明个屁。”
身旁几人骂骂咧咧地说话,秦峥垂着头,喝酒吃菜,极少参与,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在军校时各项成绩都拔尖,一身傲骨,桀骜不驯,然而毕业之后进了部队,一晃已八年,当初心比天高的少年意气早被打磨得沉稳刚硬。
此时,除秦峥外,蒋成业是桌上唯一还算清醒的。
他稍微凑近了点儿,说:“峥哥,心情不好?”
秦峥不吭声,烟拿开,酒没停过。
蒋成业眉头皱起,略迟疑,语气带着试探:“……您又想起安国了吧。”
酒杯又空。
蒋成业替他把酒倒满。
秦峥勾嘴角,笑容寡淡无味:“这杯敬他。”话音落地,拿杯的右手微微一斜,酒液哗哗倾洒在地。
蒋成业沉默须臾,也把酒倒在了地上,脸色凝重。
陈安国,兰城军区特种大队二营四连士兵,小他们四届,是他们的同校师弟。2014年的一次金三角任务中,陈安国因公殉职,壮烈牺牲,年仅22岁。
蒋成业也摸出根烟塞嘴里,点着,低头沉声说,“三年了。峥哥,这道坎儿,真该过去了。”
秦峥不做声,脸色淡淡的,随意往椅背上一靠,鼻腔里呼出浓烟。
眼前的世界晕开,变成苍白一片。
*
人的心里一旦揣上事,时间便变得格外漫长。
余兮兮一夜无眠,辗转反侧,次日起床,眼圈儿黑得像只熊猫。
她向来爱美,这么重的黑眼圈自然难以忍受,只好拿出BB霜遮瑕膏,对着镜子里三层外三层地画皮。
周易在旁边喝咖啡,打趣儿似的口吻:“怎么,失眠了?”
余兮兮不理她。
周易又说:“因为秦峥?”
她这头正在勾眼线,手一抖,软笔头划了出去,在眼皮上染开一团黑。周易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笃悠悠扔来几个字:“看来让我说中了啊。”
余兮兮拿棉签蘸了点儿化妆水,边擦边无奈道:“我说大姐,您能不能让我专心致志地化个妆?”
周易阴阳怪气:“哟,承认那位军哥哥让你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