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间,一阵古怪的声响却飘飘忽忽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那阵声响似是极压抑的,隐隐地却又有些像喘息,她蹙了眉,侧着耳一阵细听,这才确定自己并没出现幻听,便微微转过头,望向同是一脸疑惑的明溪。
“你可听见……”她仍是细细地听着,续道,“什么古怪的声响?”
“……”明溪颔首,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似乎,是从假山后头传来的。”
闻言,南泱心中一番思量,说道,“你便在此处候着,我去看个究竟。”
说罢,她这才缓缓地,一步步地,朝着右手边那座假山后方走了过去,随着她脚下的步子的逼近,那阵儿古怪的声响亦愈发地清晰了起来。
压抑至极的细碎呻吟,间或夹杂一一阵急促的喘息——她双颊一阵绯红,连着耳根子都红了一红,不消去看也晓得那假山后头是任何一番旖旎春光。
她心中一阵窘迫,步子一顿,便欲朝回走,然而,与此同时,心头却又蓦地升起了一丝丝好奇,她一番纠结,终究还是决定偷偷地打望一番。
南泱伸手抚上假山,探了探头,朝着那后方望了去……
从前,当南泱还是现代的二线演员姚敏敏时,看过一部张一白导演的电影,是刘嘉玲和胡军主演的,叫做《好奇害死猫》。
而当她隔着蒙蒙的阴雨望清了假山后面的场景后,她觉着,那电影的名字,真真是起得极好,委实是好得忒好了些。
好得她想哭,想泪奔,想扑街捶地——用“亮瞎狗眼”四字来形容,着实不为过。
只见假山后头的二位,女子的面目清丽姣好,面色却是潮红一片,眉宇紧蹙,襟口的衫子开了大半,露出了大片大片胜雪的皮肤,绾起的长发也微微凌乱,紧紧咬着唇,却仍是不时发出几声难耐的呻吟,一只修长的指节分明的男子的手,正在那胸口肆虐着,随着那只手的动作,她溢出的呻吟亦时高时低。
而与那名女子截然不同的,是那个男子,他一身玄色的长袍不见丝毫凌乱,俊俏的面容沉寂淡漠,仿佛眼前女子的*同那一声声娇吟都同他无任何干系。
南泱大惊失色,几乎立时便要惊呼出声,忽地,她的双眸中急速地浮上一丝慌乱,因为那个男子的双眸,已含着一丝似笑非笑的颜色,淡淡地望向了她。
——万皓冉。
事隔多日,饶是她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与这个皇帝的再度相见,会是这样一番尴尬至极的情景。
心头的慌乱惊异亦只是一瞬,她定了定神,脑子飞速地转了起来——
这处假山,距离凝锦斋不过数十步的距离,而这附近也没别的宫闱,方才她一番打望,那女子身上罩着的外衫,似乎也是名贵之物。
转念间,她心头便澄清了一片——饶是她南泱千猜万想,也始终不曾料想到,她初次见到那位今后将在深宫中并肩作战的好战友,会是如此那般一副香艳激情的场景。
性情高傲心比天高?
她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冷笑,随后便淡淡地朝着那人回望了过去,眸色坦荡淡然,再不见了一丝一毫方才的窘迫同诧异。
他一双冷冽的眸子几不可察地掠过了一丝惊异,转而便勾了勾唇,朝她微微笑了笑,双眸仍是定定地望着她,手下的动作却仍是和怀中美人调着情。
显然,待瞧清了二位主人公后,南泱对这出活春宫的兴趣并不太大了,她移开同那人对视的眸子,在那人的注视下,缓缓地转了身子,便朝来路的方向返了回去。
“娘娘,可有什么物什?”明溪上前来,问道。
“……”她的左眉微微挑起,眼风儿望向那座假山,回道,“不过是,两条发情的野猫罢了。”
“原来如此,”明溪颔首,又颇是忧心忡忡地说道,“不知北门城墙去年破的洞补上没有,竟跑些野畜生近来,虽也无伤大雅,却也饶了这后宫的清净。”
“这些事啊,便交给该操心的人去操心吧。”她笑了笑,忽而又打了个哈欠,面上浮现了出了一丝倦意。
“怎么了娘娘?”明溪见状一惊,关切道,“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莫紧张,只是乏了。”她的双眸呈现出了一丝惺忪之态,懒懒答道。
“如此……”明溪微微垂首一番思量,提议道,“不如今日就先回宫休息吧,凝锦斋改日再去也未尝不可。”
“嗯,”她颔首,接着便转过了身子朝着织锦宫的方向走去,眸光却意味不明地朝着假山的方向扫了一眼,唇角不禁浮起一丝冷笑,“那便先回宫休息一番,择日再去拜访笙嫔娘娘吧。”
明溪默不作声地撑着伞,跟在她身后向前走去。
用过午膳,南泱倚着窗栏朝外先打望了一番,细细地端详着细雨之中沐着的满院子桃花,觉着真真是美极。又望了一会儿子,她眨了眨眼,却是真的觉着乏了,是以她挪着步子走到床榻边上,便寐了起来。
脑子愈发地沉,她的意识愈发不清醒,迷迷糊糊地却也晓得,自己发了一个梦。
梦中的背景是灰色的,晦暗得压抑,闷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地点约莫是一处现代的一栋办公大楼,装修精致,气派阔绰。
接着便是一个房间,确切地说,是一个同样装修精致雅观的办公室,一张真皮的褐色长沙发,一个低低地垂着头的年轻姑娘,以及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清了清嗓子,有些忐忑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这才面上堆起一丝媚笑,望向另一个肥头大耳,双手的拇指上都套着一枚硕大的金戒指的男人。
“陈总,您投资的年度贺岁片《战国红妆》,听说……”年轻男人顿了顿,双眼望了望身旁始终一言不发的少女,又道,“听说……女一号杜绯兰这个角色,还没定吧?”
“是啊,”被称作陈总的男人闻言,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又说,“现在正是试镜期,来试镜的演员太多了,所以最近忙都忙不过来啊。”
“那是那是,陈总投资的片子哪一部不是票房破百万,您的眼光在圈儿内是出了名的精啊!”年轻男人连忙迎合道,接着又一阵迟疑,这才缓缓道出了重点,“陈总,您看,我们敏敏的条件出演杜绯兰,合适不?”
“哦?”陈总点了支雪茄,一双眼睛朝着一旁的姑娘望了几眼,没有做声。
“陈总,您别看我们敏敏年纪小才二十岁,她从十四岁出道至今,一直都是我们公司力捧的新秀,不是我吹牛,她的演技和外貌,国内的女演员少有能出其右的,希望陈总给她一个机会……”年轻男人连忙说道。
“呵呵呵,”陈总笑了笑,又缓缓道,“敏敏小姐的情况我当然清楚,长得漂亮演技又好,出道六年也没怎么混出名堂,张先生,你知道为什么么?”
年轻男人没有搭腔。
“这个圈子里的有些规矩,你们敏敏年纪小不懂,你这个做经纪人的难道也不懂?”陈总眯了眯眼,笑了笑,又说,“我也不绕弯子了,张先生,实不相瞒,我一直和你喜欢你们家的敏敏小姐,你开个价,一个月多少钱,只要敏敏小姐点头,以陈某在圈儿内的人脉,要她从三线跃居一线,也就一年的时间。”
“这……”年轻男人的脸色突地一变,脸上的笑容也在顷刻间僵硬,“陈总,敏敏还小,您看……”
整个过程中,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姑娘一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她便只是默默地垂着头,听着这两个男人谈论的一切。
……
接下来的画面飞转得极快,南泱的额角泌出了细细的汗珠,年轻男人的哀求与劝说,年轻女子面上的漠然同眼中强忍的泪水……
最后,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南泱从梦中彻底惊醒,她蓦地睁开双眼,仿佛还能听见那道清脆的声响。
一行细细的水流,缓缓从右眼的眼角淌下,顺着面颊,最终没入了她头低下压着的做工精致的绣花枕头。
上辈子在现代的演艺圈,她的男朋友为了所谓的她的前途,要卖了她。
这辈子在古代的皇宫大院里,她为了生存和地位,终归还是要卖了自己,天底下还能有哪一出戏,比这更狗血。
第6章 拜访
南泱这个名字,于曾经的大万天下而言,是一个参杂了诸多情感的名字。
南后手段狠辣行事绝决,却也冰雪聪明,治国有方,可保百姓安居乐业,于是,老百姓们总是疑惑的,皇后娘娘独揽皇权,几乎要将万家的天下收入囊中,这定是大逆不道的。
只是,对于黎民百姓而言,谁当家其实又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要当家的皇帝是个好皇帝,是个明君,百姓们便于愿足矣。
然而,南泱这个名字,或者说是前皇后这个人,于如今的大万天下而言,却是个极为古怪的存在。
普天之下,从来没有一个皇后能死而复生,从来没有一个皇后能在被废之后还可余威震于天下,更没有一个已经被废的皇后,能够让皇帝也伤起脑筋,不知该作何处理。
万皓冉便是这么个有些许倒霉的皇帝。
在过去那韬光养晦的年月中,是在何时听闻南泱这个名字的,他早已记不清了,只晓得,那是许久以前,他便已听闻,当朝第一权贵之门南家,有一个眉间生着一株红莲的小姐,才貌双全名动天下,单名一个泱字。
彼时,他不过莞尔一笑。
与这位始终活在传言中的女子相见,是一个雨打芭蕉嫩荷初露的午后,在陌阳城中的天下第一楼的雅阁里。
一桌简单的小菜,一壶清酒,一柄折扇,一格窗棂,将未名湖的盛景尽收眼底。
他面容淡然地坐在桌前,一杯一杯地自斟自饮,忽而闻见一阵脆生生里头又夹杂着丝丝风情味儿的女子笑声从雅阁的门口传了过来。
“四皇子殿下好雅兴,美酒佳肴,又岂能少了佳人?”
听了这番话,他的眉微微挑起,折扇一收,抬眼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确是名佳人,一名绝代佳人。
佳人的面上挂着一丝端庄识体的笑,信步上前,朝他微微欠了欠身子,见了个礼,笑道,“南泱见过皇子千岁,承蒙四殿下相邀,不胜感激。”
说罢,未待他出声儿,她便又直起了身子,眉眼间尽是飞扬的英姿,她望了望桌上的酒,又望了望正独自饮着酒的人,忽而伸出手,执起酒壶朝另一个空杯里头倒了进去,斟了满满一杯。
“今日令殿下久等,南泱——”她面上笑着,举起了桌上的酒杯,眉间的红莲在窗外的阳光映照下盛放着,“先自罚一杯。”
“小姐言重了,”他淡淡一笑,望着她,又道,“能邀佳人共饮,着实美事。”
“……”她笑了起来,放下了酒杯,明亮的双眸定定地望着他,红唇微启,缓缓吐出了一行字——
“殿下邀南泱来此的意图,我二人皆心知肚明。今日,我亦不同殿下多绕弯子,一句话,要嫁可以,只是我南泱,绝不做小。”
听了她的这番颇有那么几分露骨直白的话,他忽而笑了起来,心中觉着甚为有趣,面上却是浮现出了一丝丝刻意的讨好,朝她甚为迂腐地行了个书生礼,说道,“这是自然,能娶得南小姐,皓冉夫复何求。”
……
回忆中断,他清寒的双眸中深不见底,教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一双薄唇微抿着,勾勒出一抹优雅的弧度。
一旁的那位身着墨绿色衣衫的美人手中端着一盘番邦进贡的蔬果,面色有些不安,她细细地打望着他面上的神色,觉着如何也揣摩不出个所以然,额角不禁急出了丝丝冷汗。
瞧不出喜怒,亦瞧不出哀乐,这人生着的一张脸,能将心头的所有事全都遮掩得严严实实一般,正如世间没有人晓得南泱究竟有多聪明一般,同样的,世间也不可能有人猜得出,当今圣上的城府,究竟有多深。
“永远不要揣度朕的心思,”忽地,一道清寒彻骨的男子声线朝她传了过来,“爱妃,你须晓得,这是诛九族的死罪。”
美人的双手抖了抖,差点将一盘果子抖到了地上,只是,惊慌亦不过瞬间之事,她顷刻间便换上了一副温婉的笑容,望向那一身玄衣的英伟男子,柔声笑道,“瞧皇上这话说的,这天儿渐渐热了,臣妾不过是瞧见皇上额角有些汗珠子,寻思着让御膳房做些冰镇的银耳汤送来。”
“是么?”他薄唇微启,眼眸甚至没有朝那女子望去,只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尾音微微上扬的字眼。
“……”女子被这两个看似无害却危机暗涌的字眼惊得晃了晃神,心头似被什么蓦地狠狠一撞,面上的温婉笑容险些僵硬,半晌方才颔首,声音益发地柔婉,说道,“臣妾便是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欺骗皇上啊。”
他的眸子微动,徐徐望向了身旁那位容貌端丽的女子,只见她手中捧着满满的一盘果子,面上含着笑,眼中正含着道不出的柔情同一丝羞意,望着自己。
黎妃,户部侍郎江河源的女儿,三年前他登基那年选入宫的。
他细细地望着那张娇美的容颜,自光洁的额头下滑,目光一寸寸地掠过细长的眉,细长的眼,高挺的鼻子,最后落在一张朱唇上,这才缓缓地从记忆中搜索出了一个名字,约莫,是叫江璃蓉。
性情温婉,待人和蔼,从不善妒。
往时候,在南泱还是前朝那个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皇后娘娘时,后宫之中,人人皆畏的,是南泱,而人人皆敬的,便是她江璃蓉。
“皇上,”黎妃被瞧得有些羞窘,这才轻声开口唤了一句,试探着说道,“这番邦进贡来的葡萄酸甜可口,臣妾喂您吃一颗尝尝鲜?”
“也好。”他微微颔首。
闻言,黎妃的面上喜了喜,纤长白皙的指缓缓地拿起一粒饱满的还站着水珠的紫红葡萄,朝那张薄唇送了过去——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正是此时,一道脆生生的悦耳女声却缓缓地响了起来,黎妃抬了抬眼,朝着堂下跪着的宫娥望了望,这才望清是自己宫里的一个丫头,名唤莲昔。
黎妃有些恼意,然而转念一番思索,面上却又含上了丝端庄的笑容,柔声问道,“瞧你急急忙忙的,有何事通报啊?”
“回娘娘的话,”一身翠绿衣衫的宫娥端端地跪在殿下,话一出口便如黄鹂鸣于翠柳一般悦耳耐听,“严公公方才在外先,望见有一行人朝着我们这儿来了,正经过湘竹林呢。”
“哦?”黎妃微微拧了一双秀眉,朝着跪在殿下的莲昔多望了几眼,心头的思量不过片刻,又开口问道,“严公公可望清,来的一行人,是何许人物?”
“回娘娘的话,”莲昔微微一顿,仍是垂着头,只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后颈子,如脂玉一般,
“约莫……约莫,是前皇后。”
“……”闻言,黎妃心头悄然一喜——等了一上午,总归算是来了。
她笑了笑,含着一抹端庄的笑意望向一旁的玄衣男子,笑道,“皇上,今日晨间臣妾派人给姐姐送了盆西域进贡的上好盆景,想来,姐姐也真是有心,竟是亲自道谢来了。”
“……”万皓冉的眸子淡淡地扫过黎妃,薄唇吐出了一行不冷不热地字句,“难得你有心。”
“……”黎妃心头细细地揣摩了一番他的话,仍是笑了笑,说道,“尽管姐姐过去做过些傻事,只是,连皇上都既往不咎了,臣妾自然是还要尽做妹妹的本分的。”
“……”他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丝冷笑,又转了转眸子望向始终跪在地上的宫娥,缓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娥闻言,声音有些发颤地开了口,却仍是悦耳得如黄鹂啼鸣,“回皇上的话,奴婢名唤莲昔。”
“莲昔……”他沉吟半晌,唇畔微扬淡然一笑,“名字倒是颇美,却不知人长得衬不衬名儿了,抬起头来。”
闻言,黎妃的心中凉了半截,望着莲昔的双眸中亦添了几丝冰凉,双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宫娥缓缓地抬起头,现出一张清新俏丽的容颜,一双眼儿黑白分明,带着一丝惬意同娇羞,望向高坐在上位的俊俏男子。
“……”他笑了笑,望向一旁的黎妃,缓缓道,“想不到,爱妃的这处翰瑄宫,还真真是养人得很哪。”
“……”黎妃面上的神情难看到了极点,只得扯出了有些僵硬的笑,回道,“便是养人,也不过都是托了皇上的鸿福罢了。”
亦正是此时,一道高昂略尖锐的太监嗓子却扯着喊了开来,直直地传入了内殿中——
“前皇后娘娘驾到——”
闻言,黎妃端丽的面容上浮起了一丝柔媚的浅笑,双眸迅速划过了一丝诡异的颜色。
第7章 手段
坦白说,在如斯般的情境下见到那个同她的梁子忒大的皇帝,南泱的心头,觉着很有几分不自在,却倒不是因为她对他有什么想法,见着他同其他女人温存而觉着心头堵,而是因着前些日子在凝锦斋外头撞见的那一幕。
那般的放浪形骸,桀骜孟浪,同眼前这位面容淡漠双眸沉寂的形象,委实是不相称了些,太不相称了些。
“果然。”
身后,明溪的面上滑过一丝惊异,压着嗓子以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音调问了句。
“且看她江璃蓉耍什么鬼花枪。”她的唇畔勾起一丝冷笑,双眸定定地望着端坐在上位的玄衣男子,唇畔的笑转了转,顷刻间便成了一副端庄有礼的笑。
“参见皇上。”
“……”万皓冉的眸子淡淡地掠过她嘴角的笑,觉着有些刺眼,接着便又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黎妃,这才微微颔首,不咸不淡地道了声,“平身。”
“谢皇上。”她微微一笑,又甚是端庄地欠了欠身见了个礼。
眼风儿微微斜了斜,便又轻轻扫了一眼正小鸟依人般依偎在那人怀中的俏娇娘,只见那女子的眸子中含上了一丝笑,正慈眉善目地望着自己。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黎妃娘娘。”明溪在她身后端端地跪了地,额头微微碰地,朗声说道。
“都平身吧。”万皓冉似是不耐地挥了挥手,沉着嗓子说道。
“谢皇上,谢黎妃娘娘。”明溪又一叩首,这才从地上缓缓地起了身子,面容漠然地端立在南泱身后,默默地低垂着头。
一时间,整个内殿里头再没有一个人开腔说话,气氛静得有些诡异。
见南泱面容漠然地立在殿中央,黎妃眼中一闪而过了一丝冷笑,一双细长的眉眼间瞬时便又含上了一丝柔笑,面色却似是添了几分为难的意思,有些踟蹰地望向了坐在身旁的万皓冉,“皇上……臣妾心头有些疑惑,却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既已开了口说了这般的话,便是要问了,”他的眸子始终定定地望着殿中央的那抹艳丽身影,薄唇微微开合,吐出了一个字,“问。”
“是。”黎妃微微颔首,面上俨然一副慈悲无害的神情,虽是问身旁的男子话,眸子却是定定地望着南泱,笑道,“皇上,自从姐姐死而复生搬出了月陨宫之后,便搬进了织锦宫,这后宫里头,无论是嫔妃还是奴才,都待她如从前一般模样,无丝毫分别,这本也算不得什么的,只是,臣妾着实无知,如何也想不出,这姐姐的‘前皇后’一位,同臣妾这‘妃’位,究竟孰高孰低……”
“……”南泱闻言,一双眸子中不禁掺了几丝讥诮,冷冷地望向黎妃。
今早,那个宫娥送来盆景时,似是无意地说了句什么“主子同娘娘姐妹情深,今日午后,主子不会出门,便一直在翰瑄宫里头的,若是娘娘亦觉着同主子姐妹情深,要想叙旧,便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思及此,再瞧着眼前这位面上一副温婉神情的黎妃娘娘,南泱蓦地便懂了。
真真是好高明的手段,今次,若是自己不来同她叙旧,便是驳了那句“姐妹情深”,便是明着要与她为敌;然而,若是自己来了,当着皇帝的面,她问出这般的话,无非便是想提醒自己——饶你南泱曾多么风光,如今,亦不过是一个废后。
江璃蓉,倒果真是如明溪所言的相差无二,是个笑里藏刀的难缠角色。
“臣妾同姐姐……”黎妃细细地观望着南泱的面容,面上的笑益发地温婉动人,朱唇里头轻轻地吐出了最后一行字,“究竟又该,谁向谁问安呢?”
黎妃的一番话甫一落地,明溪的额角便泌出了一丝汗水,她的眉头不自觉地拧了拧,目光似有几分忐忑般地望了望立在自己身前的端丽背影,心头却是冰凉一片——
好一个江璃蓉,竟是要皇上亲口道出她同娘娘的位分高低么!若是皇上金口一开,那娘娘今后在这后宫里头的余威,便会荡然无存了……
念及此处,明溪连鼻梁上头也沁上了丝丝汗珠,只觉背后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尽数湿透,却也只能堪堪地望着身前的主子,心头期盼着皇上莫要令主子太过难堪才好。
闻了身旁美人的一番言辞带针的话语,万皓冉的眸子微微动了动,淡淡地睨向了黎妃,眸色沉寂,教人看不透其中的半分心绪。
见状,黎妃心头不禁一惊,甚至连面上的笑也随之在片刻间僵硬,一双玉手使劲地攥紧了手头的绣帕——莫非、莫非皇上对这南泱,还尚存一丝情意?
也正是此时,那人却忽地望着黎妃笑了起来,说道,“爱妃这话,问得甚好。”
“……”黎妃一愣,双眸怔怔地望着那张对着自己笑得分外温柔的男子,有些不明所以。
“……”相较于黎妃,素来见惯了诸如泥石流车祸之类的大场面的前皇后娘娘,显是淡定多了,只见南泱端端地立在殿中央,面容沉寂,双眸定定地望着脚下的一双绣花鞋。
“这大万朝的后宫阶级高低,照着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倒还真是没将这‘废后’一位给列进去,”万皓冉一双冷冽的眸子淡淡地瞧着南泱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今后这后宫里头,谁同谁行礼问安,倒真是有些伤脑筋。”
闻言,明溪的心头惊了惊,因为她极其清楚分明地望见,在皇上道完这厢话之后,黎妃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朝着自己的身前方,也就是自家的娘娘,挑衅地笑了笑。
于是乎,她微微地将脖子伸了伸,又伸了伸,然而,便是明溪将自己的脖子伸了那么两伸,她终究还是没法儿将自家主子面上的表情神色给瞧见,谓之曰:脖之长度,使然耳。
其实吧,南泱垂着头,自然是没将江璃蓉那番颇具挑衅意味的笑容望进眼里,她默默地垂着头,心头想的却是同眼前这情景半分也找不着边儿的事情。
上辈子,在她还没有重生到这个废后身上时,她叫做姚敏敏,是个从十四岁就开始从影演戏的资深演员。
但凡是个对娱乐圈稍微有些了解的人,便都晓得,做演员的,最重要的便是要会演戏,而演戏好不好,不外乎就取决于演技水平,而演技的高低,便是由入戏的程度决定的。
圈子里由戏生情的情侣不少,便是因为入戏太深。
如今,她既然已经决定要在这个时代这个王朝生存下去,那就必须得入戏。
而且,越深越好。
思及此,她的眸子中竟是含上了几丝雾汪汪的水气,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双眸益发坚毅地望向了端坐在上位的那个男子。
万皓冉的眸子微微眯起,被她双眸中的水气微微惊了惊,心头立时便涌起了一股子难言的异样情绪,却仍是面容淡漠地注视着她,牢牢地锁着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