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竟是难得的满月,玉盘似的月儿高高地挂在树梢,月华倾泻一地,很是好看。

南泱的头倚在窗边,身上只着了一件月牙白的中衣,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明月,夜风一吹,教她周身都有些凉意袭来。

“娘娘,夜深了,快些睡了吧。”

明溪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同时身子一暖,她微微垂了眸子,便见一件外衫披在了自己肩上。

“我睡不着,”她抬了抬眸子,望向明溪,忽而一笑,便执过明溪的手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身旁,笑道,“明溪,陪我说说话。”

“……”明溪亦是一笑,道,“娘娘怎么突然就想和奴婢聊天了?”

“这个地方,能同我说些体己话的,也只有你了。”南泱的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说着便把头轻轻地偎进了明溪怀中,只觉明溪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很是怡人,教人的心都能安稳下来一般。

“娘娘说的哪里话,”明溪抚过她的发,笑道,“您身边,不是还有笙嫔娘娘么?”

“茹茜……”南泱低低喃了一声,蹙眉道,“明溪,你知道么?我觉着茹茜今日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听了这话,明溪亦是一滞,一时间没了话,好半晌方才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娘娘,是你这些日子太累了。”

“也许吧。”她合上眸子,叹息道,“明溪,你会唱童谣么?我想听童谣。”

“好……”明溪的眼中划过一丝晶亮,静静地将她拥在怀中,唇微启,轻声哼唱道,“大红灯笼挂房上,我家阿姐做嫁娘,新嫁娘,新嫁娘,一身红衣裳,笑容似蜜糖……”

“明溪,”她的眸子缓缓睁开,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道,“你唱歌真好听。”

“娘娘谬赞了。”明溪亦是笑,轻声回道。

南泱没再开口,一时之间,觉得这份静谧安详十分的难得。

就在此时,一股子古怪的气味却弥漫了开来,南泱从明溪怀中抬起头,蹙眉问道,“这是什么味儿?”

“奴婢也不晓得……”明溪亦是皱着眉头,忽而,她的脑中划过一个念头,登时面色大变,呼道,“不好!怕是走水了!”

“走水?”南泱亦是大惊,光着脚便掀开了帷帐,只见寝殿外室已是一片通红的火光,火舌漫天,俨然就快要蔓延进内阁。

“……”南泱一愣,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不好,娘娘快同我出去……”明溪大惊失色,连忙携了南泱的手便沿着还未起火的那面墙壁,拉开房门逃了出去。

“……走水了!走水了!快灭火!”几个奴才乍一望见寝殿的火光,立时便大呼了起来,一时间整个织锦宫便乱作了一团。

火焰仍在不住地窜动着,寝殿很快便被整个吞噬了进去,火光通红,甚至照亮了半边漆黑的天际。

“……”南泱的面上残留着方才在寝殿中逃出时沾上的污渍,她赤着脚立在院子的中央,微怔地望着那漫天跳动飞舞的火焰,始终未曾说一句话。

“娘娘,宫里怎么会走水呢……”明溪惊魂未定,焦急道。

“娘娘!明溪姑姑!”

方此时,一个方脸的小太监小跑着朝着她们跑了过来,口中呼喊着。

“有何事?”南泱的眸子望向那个小太监,冷声问道。

“回娘娘的话,奴才在寝殿的窗口边儿上发现了这个!”说着,小太监将捏在手中的一个物什呈给了明溪。

明溪接过,骇然道,“是火折子。”

“……”南泱面上的容色更冷,又道,“可瞧得出,是哪个宫里的火折子?”

“……”明溪闻言便垂了眸子细细地端详着手中的火折子,忽地,火折子上头一个小小的字迹映入了她的眼帘——星。

登时,明溪倒吸了一口凉气,抬眼望向南泱,缓缓答道,“是摘星宫里的。”

“……”南泱叹出一口气,复又望向那方脸的奴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才名为李松盛。”

“嗯,”南泱微微颔首,复又挥手道,“先下去吧,有赏。”

“奴才谢娘娘!”说罢,小太监疾步退了下去。

南泱抬眸望了望夜空,只觉这宫里的夜晚,真是冷得紧。

“若是今夜我未曾同你说话,若是今夜我已睡下了……”忽地,她眸中浮起一丝水汽,侧了侧头,望向明溪,沉声开口,“如今,怕是就早死在这火海里头,连尸体都被烧得面目全非了吧。”

“娘娘……”明溪只觉一阵后怕,心头一痛,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泣道。

“明溪,你知道么?往时候,我始终觉着,宫中的女人最为可怜,是以我始终对她们留着几分情面,未曾下过杀手……”南泱双眸里头满满的尽是恨意,浑身微微地颤栗着,狠声道,“可我错了,到底是我错了!在这个地方,我若不赶尽杀绝,便会被别人赶尽杀绝!”

“娘娘……”明溪满面的泪痕,哭诉道,“若非娘娘洪福齐天,今日怕是就……”

“好……”她深吸一口气,合上眸子,两行清泪滑落,待双眸再次睁开时,里头却已没了半分泪光,盈满的唯有毅然同狠绝,“诤妃娘娘,黎妃娘娘,这笔账,我定同你们慢慢儿算个清楚。”

语毕,她望了望那方火光,上前了几步,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便一把扯烂了自己的中衣袖子,拾起一块几乎已被烧得焦黑的横木,那焦黑的部分还在冒着浓浓的烟雾。

“娘娘,您这是要……”

还未待明溪说完这句话,南泱已咬紧了牙关将那焦黑的木头朝着光裸如玉的手臂烫了下去——“啊……”

钻心的疼痛从手臂传来,南泱口中溢出一声难耐的痛呼,只觉浑身的气力都在瞬间被抽净了一般,冷汗从额角涔涔地滑落,将额角的发尽数打湿。

“娘娘!”明溪大惊,哭喊着扑倒在地,小心翼翼地捧起南泱的左臂,只见那处伤口已然鲜血淋漓,教人目不忍视。

“……”南泱强忍住那几乎教她晕厥的痛楚,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走,明溪,咱们去摘星宫要个说法。”

“可是娘娘,现今皇上正在诤妃宫里安寝,若是惊了圣驾……”

“哼,”她一声冷哼,“若今夜那皇帝不在她宫里,我倒还不乐意。”

第36章 反击

南泱等人来到摘星宫门前,已是二更天的光景。

候在大门口的只有两个值夜的小太监,都靠着门旁的石柱子打着瞌睡,明溪见状,上前便喝道,“两个该死的奴才,还不去通报!”

“……”两个小太监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怒喝吓了一大跳,连忙从地上站起了身子,定睛一瞧,却见前皇后只着一袭中衣,外披一件袍子,正披散着长发立在宫门口,没得丝毫表情的面上沾着些许灰尘,右臂裸露在空气中,却是一番鲜血淋漓的景象。

一个年龄稍长的太监立时便觉出了几分不对头,连忙躬身道,“奴才给南贵人请安,奴才这就去向皇上娘娘通报!”言罢,小太监一溜烟地窜进了摘星宫里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另一个小太监显是被这副阵仗吓住了,只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讨着饶。

“起来吧,”南泱冷着眸子望了他一眼,沉声续道,“领我进去。”

“是是是……”

小太监早便吓破了胆,也顾不上合不合规矩,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领着南泱一行朝着摘星宫里头走去,她面上含着一抹冷笑,大步迈了进去。

稍年长的太监小跑着进了摘星宫的寝殿,正一头撞上江路德,江公公拂子一扬,压低着声音狠狠瞪着那小太监,道,“不要命了?惊醒了皇上同娘娘,你有几个脑袋?”

“江公公,”小太监急得满头大汗,道,“奴才知道这是死罪,可奴才也确实是不得已啊,南贵人大半夜闯进宫里要见皇上和娘娘,她手上还带着伤,奴才瞅着那情形,着实是吓得不轻啊。”

南贵人?江路德的眼珠子一转,便挥了挥拂子,道,“行了,下去吧,皇上同娘娘这边我来说。”

“谢公公救命之恩!”小太监喜不自禁,朝着江路德又道了几声谢后,方才一溜烟退出了寝殿。

江路德心中一番思量,便踏入了内殿,却见明黄的帷帐早已掩下,他听着帷帐里头沉重的呼吸声,沉声唤了句,“皇上,皇上……”

半晌后,帷帐里头方才传出了一道慵懒却仍是透着几分清冷的男子声线,“深更半夜的,吵什么?”

“江公公,”诤妃困倦的声音随后又传出,呵责道,“什么要紧事不能等明日晨间再禀报?皇上明儿早上还得上朝呢。”

“回皇上,娘娘,”江路德躬着身子垂着头,恭敬道,“南贵人身上带着伤,现今正在外先候着呢,说是要见皇上同娘娘。”

“……”帷帐那头一阵静默,半晌后,方才又听见那道清冷的男子声线疑惑道,“带着伤?可晓得是出了何事?”

“回皇上,”江路德仍是垂着头,“奴才不知。”

“唔,朕知道了,你让她先候着,朕同诤妃随后便来。”万皓冉的声音已十分清明,沉声吩咐道。

“是。”江路德领旨,缓缓退出了寝殿。

诤妃的心头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望向身旁的男子,不满道,“皇上,这大晚上的,南贵人着实是不懂事。”

“……”皇帝冷冽的眸子淡淡地扫过她,沉声道,“替朕更衣。”

“……”闻言,唐梦雪亦是觉出了他语调中的不对劲,遂只闷闷地应了声“是”。

南泱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摘星宫的大殿里头,手臂上的血迹已渐渐凝固,却仍有钻心的疼痛从伤处不住传来。

明溪望着她,心中万分不忍,遂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朝她道,“娘娘,夜里天凉,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她漠然地摇头,道,“明溪,不用管我。”

万姓皇帝同诤妃踏入摘星宫的大殿之中时,入眼的便是这般一幕,唐梦雪微挑的眸子望了一眼南泱,瞬间便瞧见了她手臂上骇人的伤,心头不禁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臣妾(奴婢)参见皇上。”南泱在明溪的搀扶下站起,朝着那玄色的颀长身影跪下了身子,沉声道。

万皓冉清寒的目光淡淡扫过跪在地上的南泱,只见她素来明艳的面容此时却格外苍白,双颊残留着斑驳的泪迹,沾着灰渍,青丝微乱,分外憔悴。

而她白皙纤细的右手臂上,一大块凝固的血迹亦是万分的骇人。

他的眸子微动,只觉心口一堵,却仍是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端端地走到了主位上落座,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南泱跪在冰凉的地上,眼帘微垂,泪水便如断了线一般簌簌地落下。

“回皇上,”明溪的双目亦是盈满了泪水,泣道,“今日夜里,织锦宫的寝殿忽然走水,娘娘还被落下的横木伤了手臂……”

“走水?”皇帝的眉头微微拧起,清冷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明溪,问道,“为何你们宫里会无故走水?”

“……”明溪闻言蓦地抬起了头,目光恳切地望向高坐在主位的皇帝,沉声道,“回皇上,织锦宫并非无故走水,而是*。”

“依着你的意思,”万皓冉修长的指尖抚过白玉扳指,眉头轻蹙着,续道,“是有人在织锦宫纵火?”

“……”明溪抬眼望了一眼南泱,只见她面容淡漠,眼中却不住地淌着泪,终是缓缓地抬起了头,隔着薄薄的水雾望向那个皇帝,目光坚毅,沉声开口,“回皇上,在臣妾宫中纵火,欲害臣妾性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时立在你身旁的诤妃娘娘!”

“南泱!”诤妃顿时气急,伸出右手指着南泱,冷笑道,“你休得血口喷人!无凭无据,你凭什么污蔑本宫!”

“污蔑?”南泱带着几丝嘲讽地重复这个词,遂又望向万皓冉,目光之中一片的坦然无畏,“皇上,若是臣妾没有证据,又怎会敢来这摘星宫!”

“……”万皓冉的眸子微微合起,伸出右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额角,低低道,“呈上来,朕看看。”

闻言,明溪连忙从怀中掏出了那拾得的火折子,交给了江路德,江路德双手接过,复又呈给了端坐着的玄色身影。

诤妃的面上一派的慌乱,只觉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地明显清晰,几乎要将她淹没得窒息一般。

“……”万皓冉伸手接过火折子,细细地观望了一番,方才抬起冷肃的眸子望向一旁立着的唐梦雪,道,“诤妃,这火折子上头,印着‘星’字,可是你宫中的?”

“……”诤妃面色苍白地从万皓冉手中取过了火折子,果然,一个字迹清晰的“星”字映入了她的眼,瞬间,唐梦雪只觉自己的浑身的气力都被抽走了一般,呢喃道,“怎么可能……不可能……”

忽地,她的眸子抬起,又望向了那高高在上的男子,泣声哭喊道,“皇上,你相信臣妾,臣妾没有派人去织锦宫纵火,臣妾真的没有!如何能凭一个火折子就说臣妾纵火,如何能信南泱的一面之词!”

“……”万皓冉的眸子望向南泱,冷然道,“端凭一个火折子,便断定是诤妃派人去你宫中纵的火,倒确是有些欠妥。”

“欠妥”?

南泱的眸子望见了那人眼中的怀疑,不禁唇角勾起一丝嘲讽般的笑,深吸了一口气,又道,“皇上,是不是今日果真要见着我的尸体,你才会信我南泱说的一句话?是不是今日果真要我死在你眼前,你才会信我此时所说皆是真话?”

“……”他望着她的眼,在里面望见了浓烈至极的悲哀,那眼中的凄婉刺痛了他的眼,却教他没法挪开目光。

终究,他还是不信她。终究,他的心头还是没有她。

南泱如是想着,很快便让自己入了戏,便像是她心头真的有这个人一般,便像是她此刻真的被他的言行伤得体无完肤一般。

一股莫大的悲伤从心底深处弥漫开来,教她连口中都觉得苦。

“终究,你不信我……”她望着他,只觉心口那痛楚似乎是要将她撕裂,已教她痛得无法承受,又是两行泪从眼中滑落,她仍是定定望着他,“万皓冉,那日石榴林中我酩酊大醉,你既对我无心,又为何送我回宫,又为何将此物留在我手中?”

“……”话语间,南泱已从怀中摸出了她始终贴身揣着的玉佩,举起望着他,目光之中尽是质问,“你既不信我,那我便将此物还给你。”语毕,她将玉佩放在了身前的地上。

在场的众人皆是被那玉佩一惊,一时间都有些愕然。

南泱又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着他,仿佛是心口有什么东西正亟待宣泄,她的声音出口已几近嘶哑——

“终究,是我错付了一片真心。”

万皓冉亦始终定定地望着她,她眼中的痛楚与绝望仿佛是一柄刀子,在他心口深深地扎了下去,直疼得他有了一阵的恍惚。

大殿之中寂静无声,好半晌,南泱听见那人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又是一阵衣衫窸窣的声响,眼中便映入了一双云靴,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亦随之出现。

“……”南泱抬起左手抹了抹腮边的泪,方才缓缓地将手放在了那只宽厚的大掌里头,被轻轻地牵着站起了身子。

“……”万皓冉的眸子扫过她血迹凝固的伤处,朝着跪在地上的明溪淡淡道,“替你家主子宣御医,要医术最好的……周雪松不错。”

“是。”明溪叩首应声,随后便退了出去。

“……”南泱眸中含泪,抬眼望向他,低低地唤了一声,“皇上……”

万皓冉清冷的眸子仍是淡淡的望着她,随后又徐徐地俯下了身子从地上拾起了那块玉佩,缓声道,“那夜朕既没有将这玉佩拿回来,便是给你了。”

“……”南泱接过玉佩,只觉心口一酸,却仍是恭恭敬敬地应道,“臣妾谢皇上。”

“……”皇帝漠然的眸子望向立在一旁的诤妃,复又朝着江路德道,“传旨,诤妃唐氏,降为良人,择日迁出摘星宫。”

“是。”江路德沉声应道。

“皇上!”唐梦雪的双膝一弯便跪在了地上,满面的泪痕,扯着那人玄色袍子的衣角,哭喊道,“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没有派人去织锦宫纵火,臣妾真的没有!南泱的心思最是毒辣,皇上莫要中了她的苦肉计,皇上,皇上你相信臣妾啊……”

“……”万皓冉的眸子淡淡地望了唐梦雪一眼,道,“诤良人放心,若你真是冤枉,朕定会还你公道。”

“南泱!你竟用计陷害本宫!”唐梦雪精致冶艳的五官在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她忽地便立起了身子,瞪着南泱狠声道,“本宫绝不会放过你!”说着便朝着南泱扑了过去。

江路德眼风一转,立时便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围了上去,将唐梦雪制住,她狠狠地瞪着南泱,骂道,“南泱!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万姓皇帝面上隐隐浮起了一丝不耐,江路德立时便朝着那几个太监使了个眼色,领头的太监微微颔首,便架着唐梦雪退出了大殿。

诤良人的阴毒的咒骂仍远远地传来,最终再也听不见。

南泱在心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终究也只是无可奈何,后宫之中,原本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37章 婕妤

南泱抬了抬眼,望向万皓冉清冷的眉眼,沉声道,正欲开口说什么,却闻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大门口传了过来。

她回眸去望,原是明溪已领着挎着药箱子的周雪松进了屋。

“臣参见皇上,参见南贵人。”周雪松仍是那副初见时的白净面庞,周身的斯文,他朝着皇帝同南泱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

“平身,”万皓冉的眸子随意地瞅了周雪松一眼,复又望向南泱右臂的伤处,道,“贵人的手臂被烧着了,朕瞧着有些严重,你来看看。”

“是。”周雪松又是一个叩首,方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躬着身子朝南泱恭敬道,“贵人,请坐。”

“有劳周御医。”南泱面上浮起一丝浅笑,淡淡道,这才就着明溪的手被她搀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万姓的皇帝亦是随之坐了下来,静静地瞧着她的伤处。

“……”周雪松细细地打望了一番南泱的右臂,一番思索,便打开了随身带着的箱子,从里头翻出了一盅黑褐色的药泥同白布条,一时间一股子浓浓的药味便弥漫开来,他将药膏取出,在布条上头抹了均匀,方才朝着南泱,恭敬道,“方才明溪姑姑已大致同臣描述了一番娘娘的伤势,这药一上去怕是有些疼,还望娘娘忍着。”

“……”南泱微微颔首。

周雪松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敷在了南泱右臂的伤处,顿时,疼痛不过一阵,随之便是一阵阵的凉意,倒教一直火辣辣的疼痛减弱了不少。

待为南泱包扎妥帖,周雪松复又躬着身子朝南泱同万皓冉说道,“皇上,娘娘,臣每日都会来为娘娘换药,伤虽不轻却到底只是皮肉,只是……”话及此,他的面上浮起一丝难色,没再往下说。

“只是什么?”皇帝清冷的眸子望向他,淡淡道。

“回皇上,”周雪松抱着双拳,头垂得更低,复又缓缓道,“贵人这处烧伤,怕是会落下疤痕。”

“……”听了周雪松的这番话,明溪只觉鼻头又是一酸,抬眼望向南泱,却见她倒是没得什么反应,只微微地颔首,话语出口却是有几分自嘲的意味,“这条命保住了便好,我哪里还会计较留不留疤。”

“今日你辛苦了,”万皓冉清寒的嗓音在周雪松的头顶响起,他复又闻见那皇帝淡淡地朝他道,“回去休息吧。”

“是,臣告退。”语毕,周雪松拾掇了一番药箱,退了出去。

南泱垂了垂眼,望了一番自己已包扎妥帖的伤处,忽而又望向了身旁的玄衣男子,道,“臣妾谢皇上。”

“道谢的话你方才已说过了。”他双眸微微合起,似是有了几分倦意,沉声道。

“……”她却微微摇头,垂着眼徐徐道,“方才谢的,是皇上为臣妾主持公道,如今谢的,是皇上能信臣妾。”

“……”闻了南泱的这番话,万皓冉清冷的眸子缓缓地睁开,望向她漠然倔强的面容,沉默良久,方才开口,说道,“织锦宫走水,复建怕也要耽搁数月,明日晨间,你便搬进兰陵宫吧,那处清净。”

“……”南泱闻言心头不禁一惊,眸子一转便望向了明溪,却见明溪的神色亦是五分诧异五分喜色。

一旁的江路德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主,觉出了南泱面色的异样,他眼珠一转,便上前了一步,弓着腰朝那端坐着的玄色身影,轻声道,“皇上,兰陵宫住的,素来便是位分在婕妤上头的娘娘,南贵人恐怕……”

“唔……”闻言,皇帝的面上却没得什么变化,只淡淡地抚过白玉扳指,缓声道,“拟朕的旨意,南贵人从今儿起便是婕妤,赐封号,淑。”

“是。”江路德躬着身子领旨,复又堆起满面的笑容望向南泱,笑盈盈地贺道,“奴才恭喜淑婕妤。”

“……”南泱的眸子里头掠过一丝异样,眼中霎时便有泪光闪烁,含泪跪地叩首,沉声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万皓冉的眸子微合,捏着双眼间的睛明穴,面上透着倦态,语调淡漠,朝南泱道,“朕只问你,可晓得‘淑’字是何意?”

“……”南泱的额头贴在冰凉的地上,闻见自己四平八稳的声音响起,竟是十分的淡然,“温顺淑静,贤良敦厚。”

“你知道就好。”他略微透着疲态的眸子缓缓张开,又道,“朕乏了,今日你也没别的去处,便随朕一道回广陵宫吧。”

“……”南泱心头微颤,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恭敬地应道,“是。”

温顺淑静,贤良敦厚。南泱心中冷冷一笑,她岂会不晓得,这个“淑”字,既是这个皇帝赐予她的恩宠,亦是他给她的警告——如今自己的一切,都要仰仗他,他是她的天,她除了温顺听话,没有第二条路。

整个皇宫已然眠得深了,唯有广陵宫的灯火尚还通明着。

明溪缓缓推开了寝殿的宫门,轻手轻脚地将南泱的睡袍放在了浴池边上的低榻上头,复又带着几丝忧色地望了一眼被重重纱帐掩下的浴池,终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白玉池之中撒着点点花瓣,热腾腾的的水汽不住升起。

手臂上挂着伤,新晋的淑婕妤自是没法儿自己沐浴的,此时的她面上没得一丝表情,心头却甚为尴尬,只觉此情此景的自己正是应了一句话——不作死,便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