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立时便会了意,压着声儿低低地道,“熙昭仪,田贵人。”
“臣妾给黎妃娘娘请安,给笙嫔娘娘请安,给熙昭仪请安。”她屈了屈膝,垂着头沉声说道。
熙昭仪精致的面孔掠过一丝异样,被这位前皇后曲着膝盖请安,尽管那人如今只是个位分比自己低的贵人,却仍是怎么都不自在。
许茹茜脸上浮起一丝尴尬之态,笑道,“姐姐何须如此多礼。”
“……”黎妃端起碧儿呈上的酸梅汤,朱唇微启抿了一口,眼风儿扫了一眼南泱,方才淡淡道,“南贵人平身吧,赐座。”
“谢娘娘。”南泱的眉眼低顺,沉声道,方才直起了身子,任明溪搀着手臂在一旁的红木椅上落了座。
田贵人的目光一动,抬起素来冷淡的眸子望向南泱,蓦地开口,“前些时日听闻南贵人在翰瑄宫里头撞碎了一个花瓶伤了手臂,不知后来怎么样了?”
此言一出,室内又是一阵静默。
许茹茜的额头泌出了一丝冷汗,眸子便望向了田贵人——那日翰瑄宫之事,虽暗地里早已传遍整个皇宫,然而,黎妃推了前皇后,且不论真假,到底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如此被摆上台面上说道,委实不合适,真不知这个素来与世无争的田贵人怎么会突然提起这茬事,是无心,抑或是……
黎妃的容色瞬间沉了下去,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又觉着田晨曦这话问的是南泱,自己若先南泱一步说话,倒像是刻意解释什么一般,遂又恨恨地咬了咬牙瞪了一眼田贵人,没有做声。
明溪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这么一问,饶是自家的主子怎么去说那日之事,终归也捞不着好,却不知这个素来视后宫相争为身外之物的田晨曦,唱的是哪出戏。
“哦,那日的事啊……”南泱的面上浮起一丝分外淡定的笑,心思微转,便又轻描淡写地道,“后来,皇上便又命人从广陵宫里搬了一个贡品花瓶儿给黎妃娘娘送去,是吧娘娘?”
语毕,南泱端起了酸梅汤,舀起一勺往口中送去,只觉汤汁入口格外酸爽,暑气瞬间便消了大半。
听了这么一个回答,众人皆是一愣,显是都未料到会得来这么个答案,明溪同许茹茜却是同时长舒了一口气,田贵人的面上不着痕迹地划过一丝笑——避重就轻,好聪明的人。
“……”江璃蓉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道,“南贵人的消息倒是灵通。”
“臣妾的消息哪里比得上田贵人灵通,”南泱又是一笑,杏眼一挑望向了妆容素净的圆润美人,道,“素闻田贵人在斜阳居中甚少出门,却对宫中的诸事了如指掌,真真是叫臣妾好生佩服。”
“不过是平日里太清闲罢了,”田晨曦一笑,又道,“诸位姐姐忙于侍奉龙体,自不如臣妾这般清闲。”
听了这番话,黎妃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望向田晨曦,道,“本宫瞧着,你这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侍奉皇上了。改明儿本宫便同江公公说一声,将你的牌子加进去。”
“……”田贵人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屈膝恭敬道,“多谢黎妃娘娘。”
南泱冷眼瞧着,从前便听明溪说道过,这个田晨曦性子直爽,模样又是宫中难得的圆润美人,本是甚讨万姓皇帝喜欢的,只因后来染了病,便在斜阳居中养起了身子,从此也便没能扶摇直上。今次黎妃这么做,不过是想拉拢田晨曦罢了。
只是……她的容色一沉,今次一会,可见田晨曦不是个简单的主儿,若是真被黎妃拉了过去,到底不是件好事。
正琢磨着,却听见外头陈公公的嗓门儿又吊起来了——
“皇上驾到!”
南泱顿觉自己的印堂一黑,心道——妈蛋,今儿这些主儿们是怎么了?都快能凑两桌麻将了……
第31章 祈福
万姓皇帝今日着了一袭素白的便衣长袍,如墨的发丝柔顺地垂在脑后,一柄束发的墨玉簪懒散地将大半青丝绾起,周身自成一股淡雅清华。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南泱的面色如常,与众嫔妃一道站起了身子朝着那位皇帝行了礼,唯身怀龙裔的笙嫔直立着身子,双颊微微泛着一丝羞怯,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万皓冉清冷的眸子淡淡地扫过众人,面上带着一丝笑意,随意道,“真是热闹,朕这趟倒还来对了。”云靴移步,颀长的身影在主位落座,复又摆手,淡淡道,“都平身,坐。”
“谢皇上。”
众人复又齐齐地道了一声,这才立起了身子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子。
皇帝寒冽的目光望了一眼那一身湖蓝间白纱裙的高挑身影,复又望向许茹茜,面上含着一丝宠溺的笑,朝她道,“这段时日好生调养着,再过两个月你这肚子也要显形了,朕已经吩咐了御医院,好生为你养胎。”
“谢皇上关心,”许茹茜的面上一阵娇羞,又道,“待孩儿出生,臣妾定要叫他好生谢谢他父皇。”
万皓冉望向笙嫔尚且平坦的小腹,眸子里含着深深的笑意,许茹茜望着他的眼,笑容间只觉此时的自己,便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人一般。
此般情形入眼,江璃蓉只觉一阵痛楚从心头涌上,望向南泱的目光不禁又寒上了三分,口中却笑道,“皇上大可放心,有御医们的精心照料,笙嫔的这一胎皇嗣,必能平平安安地出生,长大。”
“夏天的日头毒辣,你还来探望笙嫔,真是有心了。”万皓冉的目光望向江璃蓉,面上含着一丝淡笑,说道。
“……”黎妃心头一喜,垂着头应道,“笙嫔妹妹身怀皇嗣,臣妾前来探望,亦只是分内之事。”
万皓冉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在了一旁的田贵人身上,开口道,“今日还真是没白来,算算日子,朕怕是有大半年没见过你了。”说罢,他微微一顿,方才又续道,“病好得如何了?”
“臣妾一直抱恙在身,劳皇上挂心,臣妾着实过意不去,”田晨曦的眸子仍是微微垂着,回道,“托皇上的洪福,加之周御医医术精湛,臣妾的病已大好了。”
“好了就好,”语毕,他似又记起了什么一般,朝着始终候在一旁的江路德道,“前些时日番邦不是进贡了些车厘子么?差人给斜阳居送些过去,朕记得田贵人喜欢那果子。”
“……”闻言,田晨曦的眸光微微一闪,只觉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终是抬眸望向了那高高在上的男子,沉吟半晌,方才低低道,“臣妾……谢皇上。”
几人交谈间,南泱始终垂着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的一双绣花鞋,心头却是一阵阵儿的波澜——
田晨曦避世半年有余,那人却依然记得她的点滴喜好,可见这个田贵人在他心中,必是个不同的存在。
然而,世间男子皆薄情,遑论万皓冉这么个皇帝,便是大权在握者如江璃蓉,唐梦雪,或是暂得圣心的茹茜,田晨曦,也不过是这后宫三千女子中的一个。
古代后宫中的女子们,又有哪一个不是在为这一个男人而斗,为他争,为他活,可惜了那片片真心,终究只能换来无尽的伤情。
突然间,她的内心深处竟萌生了一种猜测——前皇后一生飞扬跋扈,执掌朝纲,翻手云覆手雨,她如此狠心对待自己的夫君,除却那谋夺天下的野心外,会不会,也存着一丝丝的不甘与恨意?因为再如何狠戾的女人,也终归是个女人。
思及此,她只觉心头升起了无限的凄凉。
万皓冉的目光,驻足在了那正低着头思索着的人身上,只见那人一身素色的长裙,垂着眉眼定定地瞅着自己的脚下,专心致志地想着什么,仿佛是这处发生的所有都与她不相干一般,淡然得有些过分,与这里的点滴格格不入。
其实他又怎会不知,一室之内,一宫之间,众人虽面上带笑,却都各怀鬼胎,自小生在皇家,早已看透深宫与朝堂的尔虞我诈。然而,此时见着那人心不在焉的姿态,却教他生出了一丝诧异。
“……”他瞅了她一会儿,方才道,“南贵人今日这身衣裳,同你很是相称。”
没有料到那个人会突然朝自己说话,南泱有些微讶,收回神游在外的思绪,复望向那位夸赞自己着装的皇帝,面容沉静淡然,轻声道,“多谢皇上夸赞。”
“以前你总爱穿绛色的衣裳,”他的语调平稳而淡漠,望着她,缓缓道,“其实绛色不好,太过张扬了。”
南泱听了他的这话,自是听出了几分眉目,明白了这人不过是在拐着弯子说前皇后过去的跋扈蛮横,想到此处,她一番思索,回道,“过去的事终究会过去,人,终归是活在眼下的。”
“……”万皓冉闻言却没再说话,只眸色复杂地望了她好半晌,方才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别处,眼神沉寂,深得有些骇人。
又是一阵静默,众人仿佛在刹那间都没了说话的兴致,纷纷缄口。
南泱抬眼望了望许茹茜,只见她的目光是始终停在那个皇帝身上,不曾移开过分毫,不禁一阵叹息——这么个寡情之人,真的值得么?
“皇上,”蓦地,黎妃开了口,似是记起了什么紧要的事,朝着望着窗外不知在思索什么的皇帝,笑盈盈道,“依着往时的惯例,嫔妃有喜,应往太和山的太和庙祈福,不知这次,皇上预备何时动身?”
大万朝的嫔妃有喜,皇帝会携着身怀龙裔的嫔妃往太和山祈福,然而,这随行的人便是关键所在,若是能与皇上一同前往,位分高的自是稳坐如山,位份不高的亦多可扶摇直上,是以这祈福一事,历来便是后宫众人最为关切的。
“唔……”万皓冉一阵思索,又望了望笙嫔,说道,“你这身子再过段时日便重了,依朕看,不如下月十五就动身,你身子轻便省得受累。”
“多谢皇上体恤。”许茹茜眼眶一热,答道。
黎妃闻言亦是一笑,道,“皇上这么怜爱妹妹,是妹妹的福气啊,那臣妾今日便吩咐下去,那此次祈福,皇上预备带哪些嫔妃随驾啊?”
语毕,黎妃细长的美眸不着痕迹地扫过南泱,似讥似讽一般,南泱自然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心头亦是一声冷笑。
“随驾……”万姓皇帝好看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点了点额角,思索着开口道,“你跟着去。”
“谢皇上恩典。”黎妃心中一喜,面上却浮起了丝丝为难的神情,道,“只是,若臣妾一同前往,这后宫之事……”
“不打紧,”他打断道,“不过十来天的光景,出不了什么事。”
“是。”黎妃颔首,恭敬领旨。
“诤妃也去,”他修长的指节微动,蹙眉续道,“那日朕的生辰,她有些犯小性子,这些时日朕也冷落了她,这次还是带她一同去。”
“……”黎妃的容色微变,却仍是恭恭敬敬地答道,“是。”
“……”万皓冉的眼风儿扫过在座的另几个女子,思量一阵,又道,“田贵人熙昭仪也同去吧……此番去不了多长时日,人多了也不好。”
闻言,田晨曦同熙昭仪均是纷纷地起了身,谢恩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黎妃讥讽的目光望向了始终静默不语的南泱,心头顿觉大快——她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寻来的帮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不消想也知道是哪个搞的鬼。
“……”
南泱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仿佛是感受到了江璃蓉的注视一般,她冷冷地抬眼,望向了黎妃。
不屑,还有……怜悯。
那冰冷的目光中唯一写着的,只有这四个字。
江璃蓉顿觉心中升起莫名的火气,前皇后的那眼神,倒像是在看一出滑稽可笑的戏一般,而自己,就是这出戏的丑角。
南泱她在怜悯自己?她觉得自己可悲可笑?为什么?江璃蓉的目光在瞬间移开,只觉心头生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她有什么可怜悯自己的?如今得势得宠的自己,大权在握的也是自己,南泱如今一无所有,她在怜悯自己什么?
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升起,却被黎妃瞬间压在了心底深处——那个答案,她不需要晓得!是的,从来不需要。
南泱唇角噙着一抹冷笑,也不再去看黎妃,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高高在上,始终打量着自己的皇帝。
这个人,他到底想看到她的什么表情?
失望?落寞?不甘?嫉妒?
哈,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要叫他失望了,这后宫中多的是女子愿意为他伤,为他痛,为他流泪为他心碎,只可惜,这些女子里面绝没有她南泱。
答案很简单,因为在她心中,他不过一个路人。
南泱的眸子毫无所惧地迎视着万浩然的眼,目光中只有无畏与坦然。
第32章 醉酒
从凝锦斋出来,已是接近晚膳的时辰,万姓皇帝携了许茹茜与熙昭仪,去了翰瑄宫用膳,南泱同田贵人曲着膝盖恭送了四人,方才被各自的随侍姑姑搀了起来。
盛夏的黄昏,天黑得晚,皇宫里头亦少不得阵阵蝉鸣,和着几声杜鹃的啼鸣,自成一派喧闹景象。
南泱被明溪搀扶着直起了身子,眸子一转便望向了一旁的田贵人田晨曦,心念一动,面上浮起一抹笑,道,“田贵人为何不随皇上一道去翰瑄宫?”
“……”田晨曦的目光淡淡地回望南泱,声音沉沉稳稳而略低,“南贵人不必试探于我,其实我并不喜欢和黎妃等人打交道。”
闻言,南泱的眸子中划过一丝惊异,却并未做声,只等着田晨曦继续往下说。
“往时我在斜阳居养病,唯有黎妃来探望过我这个貌似已经失宠的贵人,”田晨曦的目光平静漠然,淡淡地望着南泱,接着道,“无论她是真的关心于我,还是要将‘贤妃’二字做给后宫中人看,这份恩情,我都记下了。”
“……”南泱亦定定地瞧着她,半晌方才缓缓道,“在这个地方,贵人的这份儿心性,着实难能可贵。”
“没什么可不可贵的,”田贵人的双目中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又道,“我根本没想过要和她们争什么,我心中唯一在乎的,不过是……”话及此,她却忽地没再往下说,只笑了一声,又道,“不提也罢,也没什么可说的。”
“……”南泱深深地望着她,双眸微动,沉吟了半晌方才抬眼看了看已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说道,“贵人,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宫歇息吧。”说罢,又从明溪手中取过了一盏明晃晃的灯笼,递给侍候在田晨曦身旁的一个宫娥,又道,“天黑的时候路不好走,仔细伺候你家主子。”
“是。”宫娥恭恭敬敬地接过灯笼,垂首应声。
“……”田晨曦抬眼望了一眼那盏灯笼,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张了张口淡淡道了句,“谢谢贵人。”
语毕,田晨曦一行便朝着皇宫的东南方行去,背影渐远,终于,那点点灯笼的火光也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南泱的眉头微锁,定定地望着那行人远去的方向,久久无言,好半晌方才沉沉道,“田贵人,她不该在这个地方。”
“可有什么法子呢,”明溪的眼中流出一丝无可奈何,朝她道,“再不该,也都进来了,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个皇宫里头,多的是她那样身不由己的女子……”说罢,明溪微顿,又略带一丝疑惑地开口,“娘娘今日是怎么了?”
“明溪,”南泱忽觉自己的心头升起一股极大的酸涩,道,“田贵人方才那句话,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才更觉得这宫中女子的悲哀。”
“后宫二字,唯有身处其中的人,方能晓得它的苦楚。”明溪搀过她的手臂,朝织锦宫的方向走去,“唯有皇上的恩宠,才是在此处安身立命之本。”
“……”南泱抬起头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天已黑尽了,今夜无月无星,有的只是漫天黑暗,“你可曾听过一句话,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则人不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的诸般痛苦。”
“娘娘……”明溪的眸中闪过一丝泪光与不忍。
“明溪,”她望向明溪,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续道,“若有朝一日,我如她们一样对那个皇帝动了心,必是最为凄凉的下场。是以,我此一生,绝不会对他生出情意,哪怕半分。”
明溪望着她倔强的面容,忽地便生出一丝心疼,只右手微微使力,牢牢地搀紧了她的手臂,“奴婢定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回到织锦宫,南泱却没了胃口,只胡乱塞了几块绿豆酥便算用过了晚膳,夜里比白天凉爽许多,倒是令她的心情难得的有了几分好转,竟生出了几分饮酒的雅兴,将巧前些时日凝锦斋送来了一坛上好的桂花酿,正派上了用场。
南泱望了望如墨的夜色,面上浮起一丝笑,朝明溪道,“明溪,你替我灌一壶桂花酿。”
“是。”明溪应声,便拿了酒斗,从坛子里将桂花酿灌入了酒壶。
她从明溪手中接过桂花酿,接着道,“夜里替我留一扇门就好,切记莫要跟着我。”说罢,便携着酒壶一阵小跑,拉开了织锦宫的大门,一阵夜风吹来,凌乱了她长长的青丝。
“娘娘!”明溪追了几步,忧心忡忡道,“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啊?”
湖蓝间白的身影头也不回,唯有远远的一道清丽的女子声线被夜风捎来——“切记莫要跟着我!”
明溪的眉头蹙起,连忙朝着一旁的两个小太监吩咐道,“去,跟着娘娘,若是娘娘出了什么事,仔细你们的脑袋!”
就这一次吧。
让她尽情地用姚敏敏的身份醉一场,醉过之后,她又会做回前皇后,做回那个曾叱咤风云的南家大小姐。
南泱对自己说。
大万皇宫里头,有许多分外美丽的去处,其中之一,便是龙泽亭西南方的石榴林。
在魂穿到南泱身上之前,姚敏敏一直是个爱好旅游爱好美景爱好大自然的少年,是以,要在这个皇宫里头寻得一处喝酒的好地方,对她而言并不是件难事,而她寻见的这处地方,正是这片火红喜庆的石榴林。
南泱一面喝着香醇甘甜的桂花酿,一面一头钻入了石榴花遍开的林子,方才夜风吹着还未觉着有醉意,此时入了石榴林,一阵酒意便上了头,她只觉得脑子一阵晕乎乎地旋,便就着一处石榴树靠着,坐在了树下。
“前皇后,我佩服你……”她低低地呢喃道,又扬了扬脖子灌了一口酒,复又继续自言自语,“南泱,我佩服你……姚敏敏,我也佩服你……不、不对,不是你,是我自己,我自己……”
“我是南泱,还是姚敏敏……是南泱,还是姚敏敏……”忽地,一个奇怪的问题侵袭了她已然晕得厉害的脑子,她摇着头不停地想着想着,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急得厉害了,竟憋出了两行泪珠子,她猛地从地上站起了身子,脚下几个踉跄,终究是艰难地站稳了。
方此时,被乌云遮蔽了许久的明月终于羞答答地露了脸,她抬起头,朝着头顶上方的月亮露出一个傻笑。
……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朝着石榴林的方向传了过来,一个一身素白袍子的颀长身影立在了石榴林外,骨节修长干净的右手提着一盏明黄灯笼。
来人英挺的眉宇微蹙,手中的灯笼朝上提了提,清寒的眸子里头映入了一个湖蓝间白的身影,在漫天火红的石榴林中显得异常突兀。
他左眉微微一挑,朝着那抹素色身影缓缓地走了过去。
夜里独自在宫中散步,这种富有着浓烈诗意的事情,并不是一个白天里日理万机夜里还要广施雨露的皇帝会干得出的。
然而,万皓冉斯人,他并不是一般的皇帝,而是一个喜欢风雅之事的皇帝,一个喜欢半夜提着灯笼在自家大花园儿里溜达的皇帝。
是以,在一个黑咕隆咚的夜晚提着灯笼,在石榴林中偶遇前皇后这种事,他亦做得出,且还做成了。
待走得近了,自然看得比方才更清楚,万皓冉的冷冽的眼眸中,倒映出那人沐浴在月色下的精致五官,以及腮边淡淡浅浅的泪痕。
细碎的脚步声却并没有引起南泱的丝毫注意,她又是一个仰头,将壶中甘甜的桂花酿一饮而尽,随后便将酒壶丢在了地上。
皇帝比夜色还深沉的眼瞳淡淡地注视着眼前的人,说道,“你醉了。”
“哦,是皇上啊。”似乎是丝毫不惊讶不速之客的到来,南泱的眼风儿动了动,扫了一眼那人,很是严肃正经地摇头,“笙嫔宫里的桂花酿,是有些醉人,但是我真的没有醉。”
“……”他的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沉声又重复了一句,“你醉了。”
“真的没有。”她心头隐隐地觉着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却又记不起来,只扬起倔强的面容,略微迷离的双眸望向立在身前的人,强调。
“……”万皓冉移开了眸子不再同她对视,只是冷冷地提醒,“你忘了行礼。”
“哦……”被这么一提点,她终于记起自己忘记了给这个人行礼,也终于记起,这个人是这个王朝的帝王。
“……”看着眼前有几分傻里傻气的南泱,万皓冉的心头滑过一丝异样,面上却仍是漠然道,“这个时辰,嫔妃不该出现在除寝宫之外的地方。”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她豪气地摆摆手,庄重地朝他道,“皇上,你、你要不要也喝一点……这酒酿得很是不错……唉?我的酒呢?酒呢……”说罢,她忽然发现自己手中的酒壶没了踪迹,急忙四下里寻了起来。
脑子猛地一阵晕眩,南泱脚下一个趔趄便朝着地上栽了下去,却在落地前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
万皓冉抱着似乎已然昏睡过去的南泱,双眸沉寂得深不见底一般,修长的双腿迈开,朝着织锦宫的方向缓缓地走了过去。
“万皓冉……”伏在他怀中的人忽地开口,懒懒地唤了一声,声音慵懒低沉,就像一只幼年的猫儿一般。
“唔?”他第一次生出了不想与她计较太多的想法,低低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喜欢我?还是我想多了……”仍是懒懒的像只猫儿的细弱声音,却轻描淡写地问出了一句令他心口猛然一滞的话。
“……”他沉默了良久,方才道,“是你想多了。”
“……”南泱的头枕在他的颈窝,溢出一阵笑声,呼吸柔柔地喷在他的脖颈处,像猫爪子挠一般的痒。
一阵沉默的步行,就在他以为她已经完全睡去的时候,南泱却动了动身子,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睡姿,温热的右手摸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只觉舒服得紧,便将那冰凉的物什塞入了袖口,方才又低低地呢喃出了一句话——
“其实……儿女情长这种事,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
第33章 离间
次日清晨,南泱从一夜的昏睡中悠悠转醒,却觉脑子沉得很有几分难受,口里亦是干得发苦,便扯着沙哑的嗓子唤道,“明溪……”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明溪手中端着洗漱的面盆进了屋,将面盆搁置好后,便倒了一杯茶水,朝床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