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当然怕死……”南泱的嘴角挑起一丝美艳的笑,她微微地垂了垂头,朝着诤妃靠近了几分,笑着续道,“只不过,你觉着,你有让我死的能耐么?”

“……”

“诤妃娘娘,”南泱的手动了动,抚了抚唐梦雪光滑乌黑的发丝,语调轻柔低沉,道,“你觉着,若我有心对付你,犯得着扯什么劳什子三月箫么?”

“……”唐梦雪动了动身子,避开她的手指,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南泱的眸子里头满是轻蔑,望着诤妃面上的戒备,她轻轻一笑,道,“莲才人的嗓子,是我毁的。”

“你——”唐梦雪闻言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双眼里头含满了恨意,定定地望着南泱,半晌方才稳了稳心神,竭力克制着情绪,沉声道,“南泱,你可听过一句话,打狗——要看主人。”

南泱听了诤妃的这番话,却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低低地笑出了声,好半晌,她才止住了笑,望着唐梦雪,道出的话语里头尽是满满的讥诮同不屑,“打狗看主人,这话倒不假,只是也得看看那‘主人’是个什么东西。”

“你!”

“唐梦雪,是不是我唤你一声诤妃娘娘,你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

“我告诉你——”她的容色一沉,面上不再带丝毫的表情,居高临下地望着诤妃,语调冰冷彻骨,“莫要跟我说什么扳倒你,那个皇帝如今坐拥的这个江山,都是我给他的,若不是我助他登基夺了这天下,你诤妃算什么东西。”

“……”唐梦雪的浑身气得微微有些抖,她望着南泱,却又被她周身的凌厉气势震得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来。

南泱的眸子扫过她,接着便不再搭理这个娘娘,转过了身子迈开脚步,明溪连忙上前,扶过她的手臂,朝前走去。

“对了。”忽地,她脚下的步子一顿,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却没有回头,只背对着诤妃淡淡地道了句,“南泱这个名讳,可不是你唐梦雪叫得起的。”

语毕,她提步,在明溪的搀扶下,朝着织锦宫头也不回地走去。

远远地刚望见织锦宫的大门,一抹熟悉的绛红身影便吸引了南泱同明溪的目光。

待望清了来人,她不禁生出几丝诧异,朝明溪道,“这么晚了,江路德怎么在此处?”

明溪垂着眸子一阵沉吟,半晌方才抬起了头,神色间隐隐透着几丝复杂,道,“莫非……是皇上要宣娘娘你侍寝?”

第24章 奚落

听了明溪的这个推测,南泱的脑子有瞬间的嗡,无言地望天好半晌,方才幽幽地望向明溪,道了一句,“……宣我侍寝?”

明溪亦是望着她,颔首道,“依奴婢看,错不了。娘娘,你打算怎么做?”

“……”闻言,南泱的眸子微微一动,接着眼帘便掩了下去,教人望不见她眼底的神色,俄而,她的头方才又缓缓地抬了起来,望向明溪,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人既然来了,我自然还是得好生伺候。”

明溪的神色瞬时有些许复杂,终究仍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接着便搀了她的手臂朝着织锦宫的大门走去了。

在大门口的地方驻足,南泱满面的笑容,便朝着那身着绛红色宦臣服饰的老者招呼上了,

“江公公,这么晚了,来寻南泱,不知有何贵干?”

“老奴参见南贵人,”江路德身子一躬便虚虚地见了个礼,接着亦是堆起满脸的褶子笑,说道,“南贵人,皇上同老奴吩咐过了,在此处候着您,直接带您去广陵宫,今夜就歇在广陵宫里头了。”

广陵宫,那个万姓皇帝的寝宫。

南泱的眸光微微一闪,虽说这个答案是意料之中的,然而,经这个江公公一番证实,却仍是教她有些怔。

看来,明溪此前为她抹西域奇药情花粉,还当真不是白费功夫。

心头的思量亦不过一瞬,南泱的面上顷刻间便又浮上了一丝笑,朝江公公微微欠了欠身子,道,“有劳公公。”

江路德在陌阳皇宫里头呆了几十个年头,自然也是个实打实的人精。当初,这个前皇后垂帘执政加害皇上,可谓是将整个大万朝闹得家国不宁,他对南泱自是万分憎恶,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个南泱,虽没了往时的家世背景,他跟在万皓冉身旁这么多年,却能瞧出,皇上的心里头对这个女人,也同往时不大一样了。

良禽择木而栖,他江路德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在这后宫之中,哪个的心思深脑子灵,懂得博皇上的欢心,哪个便能扶摇直上,他更晓得,在今夜那场寿宴之后,自己究竟该朝着哪个娘娘露笑脸。

思及此,他面上的笑容绽得益盛,手上的拂子一横,右手提着灯笼朝前一伸,笑道,“娘娘,这边请。”

说罢,江路德便朝前走去,南泱见状,自然也便迈开了步子,欲随着那人去,亦正是此时,明溪却拽了拽她的袖口。

她侧目,只见明溪的面上神色有些复杂,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南泱皱眉,压着嗓子低声道,“怎么了?”

“……”明溪的眸子缓缓抬起,望向南泱,双眼里头尽是忧色,道,“娘娘,奴婢的眼皮忽然跳得厉害,怕是又要出岔子。”

“……”南泱闻言,便拍了拍明溪的手背,道,“不过便是去一趟那皇帝的寝宫,能出什么大乱子?”

“只是……”明溪的神色益发古怪,她口中支支吾吾了一阵,接着方才沉声地道出了一句话,“娘娘,皇上要你侍寝,却为何不来织锦宫,而偏生是要召你去广陵宫呢?照着这后宫里头的规矩,这有些不大寻常啊。”

闻言,南泱亦是愕然——她可从来不晓得,万朝的后宫里头,皇帝招嫔妃侍寝,还有这么多规矩。

如此说来……

南泱的眸子一凛,面上的容色在瞬间便沉了下去,心头却已然明白了几分——此番,那人招她侍寝,又是来者不善了。

看来,这个万姓的皇帝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枉她在他身上下了这么多的功夫,却还是没法儿得到这只多疑狐狸的信任么?

————————

天已然是黑透了。

皇帝招嫔妃侍寝,嫔妃的宫人是不能相随的,是以,待南泱走远后,明溪面上的忧色更为凝重,只希望此番莫要又生出什么事端才好。

从织锦宫往广陵宫的一路上,要穿过风光秀丽的御花园,景色宜人的湘竹林,以及……如今掌着凤印的黎妃娘娘的,翰瑄宫。

方一踏出湘竹林,南泱的眉头便拧了起来,只见翰瑄宫的大门前,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妇人,隔着远远地便朝着她笑得一脸和蔼。

便像是,早便晓得她南泱会从自家门前经过一般,是以便一直候在那处地方似的。

江路德的年纪大了,眼神儿自是不及南泱的好,是以,他领着南泱又朝前走了数步,这才望清,那一身喜庆装束的美人,正是今次向皇上送了一份儿大礼的黎妃娘娘。

他面上习惯性地堆起满面的笑容,朝着黎妃躬了躬身子,行的礼显是比对南泱行的要庄重许多,接着又高声地喊了句,“老奴叩见黎妃娘娘。”

南泱的眸子微微地朝着江路德瞄了一眼,心头却对这个公公的此番行径表示理解——

毕竟,一个贵人,一个妃,待遇自然是不同的。

江璃蓉的面上亦是堆满了和蔼温婉的笑容,她双手虚虚一扶,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笑道,“江公公多礼了,快些平身吧。”

江路德又是一福身,又高声喊了句,“多谢娘娘恩典。”接着方才徐徐地直起身子,含着一副笑意望着黎妃。

南泱的面色一派冷然,她淡淡地瞧了江璃蓉好半晌,半晌方才将膝盖微微地弯了个小得可怜的弧度,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参见黎妃娘娘。”

接着,还未待黎妃开口说平身,她便径自直起了身子,端端地立在了一旁,眸子微微地垂着,瞧着别处,连看也未看江璃蓉一眼。

黎妃的面色瞬时变得有些难看,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儿,被一个贵人如此驳面子,委实是有些难堪,是以,她面上的温婉笑容在顷刻间便转换成了一副讥笑,其中夹杂了一丝嘲讽,又夹杂着那么一点子古怪的奚落,瞧上去分外的诡异。

“南贵人,这么晚了,是要去何处啊?”江璃蓉嘴角挂着丝冷笑,面上刻意做出一副十分好奇的状貌,明知故问道。

南泱还未开口,江路德便先她一步回道,“回黎妃娘娘,皇上招了南贵人侍寝,老奴正领着南贵人往广陵宫去呢。”

“哦?”黎妃的细长的眉儿高高跳起,眸子里讥诮之色益发浓厚,一个“哦”字儿的尾音亦被刻意地拖长,俄而,她方才又笑了笑,眸子上下地将南泱打望了一番,眉目间却又做出了几丝好奇的神色,诧异道,“侍寝?江公公,你没说错吧?本宫分明记得,方才广陵宫才来了人,将柳芊芊姑娘给带过去了啊。”

“……”

黎妃的一番话甫一落地,南泱只觉额角的隐痛又隐隐地发作了,近来她的额角总是莫名地作痛,看来是落下了什么病根儿了。

“……”江路德闻言,面上亦是万分的诧异,显然,这个老奴才也不晓得自家的皇帝主子还来了这么一出戏,直教他也有些心惊。

不过,凭着江路德的心思,他自然也看出了黎妃意欲奚落南泱,是以,他心头一番思量,半晌方才又笑了笑,朝黎妃回道,“回黎妃娘娘,皇上是否将柳姑娘宣入宫老奴便不知了,只是皇上亲口同老奴交代了,要老奴‘即刻’便将南贵人带过去。”

一句“即刻”,立时便教黎妃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她显是没料到这个江路德竟会帮着南泱来堵自己的嘴,火气立时便被挑了起来,亦顾不上贤妃不贤妃了,只迈开步子朝着江路德走近了几步,面上虽仍是笑着,语气却透着几丝狠戾。

“江公公——”黎妃的唇角上扬着,眼眸里头却没得半分的笑意,缓缓续道,“您是宫里的老公公了,是以,您自然该明白,在这后宫里头,若是一个不慎选错了扶持的对象,下场可是凄惨得很哪。”

“……”听了黎妃这番明里提点暗里威吓的话语,江路德的面上始终含着一丝恭恭敬敬的笑,回道,“这个道理,老奴自然明白,多谢黎妃娘娘提点,皇上还在等着,老奴先行告退了。”

说罢,江公公无视黎妃难看之极的面色,朝着她福了福身,便旋过身子,朝着南泱道,“南贵人,随老奴来吧。”

见此情形,南泱的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她的眸子缓缓地抬起,淡淡地望向江璃蓉,只见这个美妇人此刻面色如土,倒是没了半分的端庄美丽,而更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深宫怨妇,可笑得紧。

她缓缓提步,却是直直地走向了黎妃,停在了她的身旁,面上忽而浮上了一丝笑,微微垂了垂头,朝江璃蓉附耳,轻声低低地道了句,“黎妃娘娘,劳烦——借个过。”

江璃蓉的眸子狠狠地瞪着南泱,心头的火气愈烧愈旺,然而,她抬了抬眸子,扫了一眼江路德,心道这个老太监是皇上身旁的大红人,若是今次得罪了他,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是以,饶是江璃蓉气得几近咬碎一口银牙,她仍是侧了侧身子,给南泱让了个道。

南泱的背脊笔直,周身上下自成一股华贵之态,在江璃蓉的目光中,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过了方才她立着的位置,在走过黎妃后,南泱复又朝她回眸一笑。

那是一个比江璃蓉方才看她的眼神,更讽刺百倍的笑容,刺得黎妃几乎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总算是过了翰瑄宫的地段儿,江路德仍是在前方提着灯笼为她领路。

沉默良久过后,南泱终究还是漠然地开了口,道,“江公公,方才,多谢相助。”

“……”江路德的眼角皱痕累累,他回过身子,望向南泱,缓缓道,“南贵人言重了,老奴此番,亦不过是为自己打算。”

“……”南泱扯了扯脸皮,扯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她当然晓得这只老狐狸是在为他自己打算,不过,这个江路德也算是个有胆色的,此番开罪了执掌凤印的黎妃娘娘,若是自己今后令他失了望,那他在宫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接下来是一阵无言的行路,待南泱重新抬眼望去时,只见前方已然隐隐地出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宫闱。

“娘娘,”江路德忽而开口,却并未回头望她,只徐徐道,“此番皇上命老奴领你前来,却并未备上御辇,你……”

“……”南泱一声冷笑,道出的话语不冷不热,“有劳公公提醒,我自会小心。”

“……”江路德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方才又道,“娘娘,往时候的事情,你虽失了记忆再记不起半分,却须晓得,过去的那三载光阴,娘娘你的所作所为,于皇上而言,却仍是恍如昨日。”

“……”此番,沉默的人换成了南泱,她没有搭腔,不大清楚为何这个老宦臣要突然说这番话。

“是以——”江路德回过头,望向南泱,一张老脸上尽是岁月的斫痕,“娘娘你须得明白,皇上如今所做的一切,你皆怨不得他。”

“……”南泱的眸子微微敛下,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了这个江公公话中的深意,心中没由来的一动,不过亦不过片刻。

转眼间,她便教自己沉静了下来,半晌后,方才抬眼望向江公公,淡淡开口,道,“公公的话,南泱明白了。只是,广陵宫就在跟前儿了,南泱倒觉着,皇上同南泱的事可暂且一缓,眼下这情形,应当好好招呼那个姓柳的贱人。”

彼时,月华如水,倾洒而下,映在南泱一张毫无瑕疵的面容上,竟教江路德觉着,这个女子不似身在人间一般。

第25章 借刀

广陵宫,是万朝历朝皇帝的寝宫,也是一处将大万朝的繁荣昌盛体现到了极致的地方,可谓是极尽奢侈之能事。

马桑木精雕而成的沉重宫门,被两个守在两旁的太监使力地朝着里头推开,只见偌大的宫闱里头,飞瓦嵌的是成色上好的琉璃,两排雕纹繁复的青铜灯人依次端立两旁,自然而然便成了一条长长的通道。

整个内殿里头透着股子道不出的暧昧。

那青铜灯人排成通道的尽头,是几张铺着雪狐毛皮的贵妃榻,同两张矮几,矮几上摆放的则是西域或番邦进贡的上好果品美酒,贵妃榻往左,是一张巨型的檀木雕花大圆床,而右侧,却是一个硕大的冒着白烟的……浴池。

同样的白玉池壁,与织锦宫的浴池不同的是,这个浴池更为奢华,一个雕工精细绝伦的龙首,正面目威严,大张着龙口,朝外汩汩地流出温热的水流,满池子的白烟之中,隐隐地可见点点殷红。

细细望去便可见,那殷红,却是洒了满池子的玫瑰花瓣。

一阵女子的娇笑声,饱含了无尽的风情同几丝若有若无的挑逗,从那池子里头传了出来,在偌大的大殿之中隐隐地带出几丝回响。

宫门开启,发出一声古老沙哑的呻吟——

“吱嘎——”

一双仿若夹杂了无尽欲念的深邃眸子,在那声开门声响起的瞬间恢复了一片清明,清冷沉寂得如若门外天上的月亮。

怀中的娇躯还在蛇般地扭动着,一双纤细的柔若无骨的手,熟稔地寻找着那副英挺身躯的每一处敏感点,尽情地挑逗着,呻吟着,娇喘着。

然而,他的面上却再没了一丝神情,双眸冷冽清寒,淡淡地望着马桑木宫门的方向,一双薄唇微微地抿着,只那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还在那副*上抚弄着。

只见两道宫门朝着里先往两旁大开,一抹殷红色的高挑身影,背对着娇娆的月光,端端地立在宫门的正中。

月光在她周身嵌上几道光影,她一头乌黑的发丝经夜风一吹,略显凌乱地翻飞着,却又美好得如梦似幻。

——————

南泱其实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到广陵宫,就能撞见这么刺激的一幕场景,着实是给她留下了些阴影。

那白玉池子里头的一对戏水鸳鸯,仿佛是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到来一般,女子的娇吟同嬉笑,仍旧不断地传来。

她的面容异常沉静,淡定得便像是在她眼前的,真的只是一对水鸭子一般,目光没得一丝一毫的起伏,只是分外淡然地旋过了身子,朝守在宫门口的两个小太监,低声道,“将门合上吧。”

两个小太监始终垂着头,没敢将眼睛乱瞄一眼,此刻听了南泱的话,皆是如获大赦般,面上露出了一丝喜色,恭敬道,“是。”

接着,小太监复又使了大气力,将两道沉重的宫门缓缓地合上。

月光被隔绝在了大门的外头,南泱一阵沉吟,接着便又转回了身子,垂着脑袋,一步步地走过两旁的青铜灯人,一步步地走向春光旖旎的白玉池。

这个放浪形骸的万姓皇帝,几次三番与人寻欢作乐,都教她撞见,真不知,她同这个人,究竟是哪辈子欠下来的债。

就在距离白玉池约莫还有五步的地方,南泱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她的眸子仍是微微地垂着,一眼也不去看那两个还在池子里翻云覆雨的人,只面容漠然地屈了膝盖跪了地,端着嗓子朗声道——

“臣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实,方才的那阵,南泱出于某些原因没有抬眼正眼去望万皓冉,若是她朝他望上一望,哪怕只一眼,也便能晓得,这个男人,从她踏入广陵宫大门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没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他一直都在静静地观望着她面上的神情,他始终望着她那一张白玉无瑕的面容,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情绪,他都能易如反掌地一眼望透。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南泱的面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没有气恼,更没有妒意,甚至连一丝丝的不安都没有,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兴不起丝毫波澜。

甚至,连她向他问安的声音,都是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稳,没得丝毫的起伏,由此便可见,她的心头,压根儿就没因为眼前这场景而生出丝毫情绪。

心头蓦地窜起一道无名火,他的话一出口,声线却像是冻了数千年的玄冰一般冰凉彻骨,教人听入耳中,便能直直地冷到心底深处——

“你姗姗来迟,倒像是朕请不动你南贵人了?”

在这番话落地之后,窝在万皓冉怀里的美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尽管身前的胸膛宽广温暖,池子里的水温热舒适,她仍是打了个寒颤,浑身都禁不住一抖。

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喜怒无常,南泱却仿佛早已是习以为常,她没得丝毫的惊慌,仍是额头轻轻地贴服着地面,淡淡回道,“臣妾不敢。”

“不敢?”那人浓密飞扬的剑眉微微挑起,语调平静了不少,仿若温柔了几分,却又诡异得更为瘆人,“是么?可朕还真想不出,这天底下,还能有什么事是你南泱不敢的。”

“……”柳芊芊心思剔透,转念一想便有些明白了眼前这情形,便动了动身子,意欲识趣地穿上衣服,岂料,她的身子方才一动,一条修长优美的手臂便往她的腰间一揽,一把便将她重新扯回了那副胸膛。

“……”万皓冉的眸子微微垂下,望着她,眼神冷冽得骇人,薄唇微启,吐出一句话,“是何人许你离开的?”

“……”柳芊芊被这人的目光生生惊了惊,心中一慌,连忙面上堆起媚笑,深邃的翠绿色眼眸满含深情,望着他,道,“皇上你想多了,芊芊不过是想去捞些花瓣儿过来。”

“……”闻言,他凉薄的唇弯起一丝笑,接着复又抬起眸子,淡淡地望向仍旧伏在地上跪着的南泱,心思微微一动,接着便朝着南泱,语调极其轻缓地说道,“除了衣,一道下来沐浴吧。”

“……”柳芊芊面上的笑容一僵,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南泱仍是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听了那人这番荒唐的言辞,她的脑子迅速地转了起来,思量了半晌,不由地便想起了江路德的那番古怪的话语,终是心生一计。

只见她原本低低伏下的身子,徐徐地直了起来,背脊笔直地面朝白玉池跪着,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片刻后,南泱方才缓缓地抬起了头,定定地望向了那双清寒冷冽的眸子。

万皓冉的眸子微动,亦是静静地回望南泱,等着她开口说话。

“……”忽而,她唇畔一扬,微微地笑了笑,望着那个人,缓缓地抬起了右手,指着他怀中的异域美女,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同这个女人一道伺候你沐浴?”

听了南泱的话,柳芊芊的花容有瞬间的失色,只觉这个女人是不是疯魔了,竟对皇帝如此大不敬?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却是这个虽搂着自己,目光却始终望着另一个女人的皇帝,竟是分外的平静,仿佛早已习惯了一般。

万皓冉的眸子微微一动,右手不自觉地抚了抚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薄唇一扬竟笑了笑,缓声朝南泱道,“继续。”

“……”南泱左眉微微一挑,面上却仍是含着一丝笑,道,“皇上,你该不会以为,我南泱死里逃生的那一遭,不仅失了记忆,连素来的心性都失了吧?”

“……”万皓冉此番没有搭腔,只静静地听着,默然地望着她。

“……”她一阵失笑,仿若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好半晌,方才又道,“这么个出身低贱的下作胚子,你羞辱自己也便罢了,竟是连我也要一同羞辱进去么?”

听了这番话,柳芊芊的面色大变,连带着万皓冉的容色也微微地起了些变化,他的眼眸沉了下去,一阵沉吟,方才冷声道,“南泱,你可晓得,你方才的这句话,已经足以让你再死一千次了。”

“万皓冉——”她的眸子蓦地微微一眯,双膝一动,便缓缓地站起了身子,笑道,“你的记性可真不大好,那日,我已然将自己的性命送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罢了!”

“南泱!”他的声线蓦地一沉,语调里头亦是冰冷异常,便像是忍耐到了极限一般。

“怎么?你生气了?”她的神色忽地一变,面上的笑容依旧艳丽,却仿若是平添了几丝悲凉沧桑,双眸淡漠而平静,淡淡地望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笑道,“我问你,你几次三番如此待我,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万皓冉的眸子里头急速地掠过一丝惊异同怔忡,仍是定定地望着她。

“……”她的眸子仍是寂静的,却渐渐地浮起了一丝水汽,隔着一层模糊不清的雾,她望着他,却像是有几分望不清,“不管是过去,还是如今,你何曾真正地信任过我?”

“……”

“你只记得,我谋夺你江山,加害你皇嗣,甚至勾结御医院毒害你……”她的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一滴冰凉的水珠子,顺着面颊滑落,再顺着那抹笑容,滚入了口中,竟是苦得瘆人,“你可曾想过,我南泱饶是有再大的野心,也不过是个女人,若是当初,你待我能有半分真心,我也不至如此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