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会场很热闹,其他桌都闹哄哄谈笑风生,就这一桌画风清奇安安静静,与周遭的热闹氛围很有几分不搭。
一帮子军官士官原本都呆坐在自己位置上,想找人聊天又苦于没人起头,一听这话,大家眼底登时蹭蹭冒起两簇光,精神一震,挺好奇又不好意思表现得自己太八卦,只好有的装作摸鼻子,有的装作抬眼镜,视线却都不约而同若有似无地望向了沈寂和他边儿上的漂亮姑娘。
这边。
沈寂抬眸,看了眼坐自己对面的年轻战士。小战士笑容满面,定定地盯着他,眼神暧昧,跳动着崇拜之光。
沈寂又侧目,视线转向自个儿身旁的姑娘。
温舒唯正在喝水,听完年轻战士的话后便转过脑袋瞧他。两手捧杯子,晶莹莹的乌黑大眼也定定地盯着他,眼神暧昧,闪烁着八卦之光。
沈寂:?
姑娘甚至还压低了声,稍稍靠近他,神秘且好奇地小声问道:“在说谁?你交女朋友啦,恭喜恭喜。能给我看看照片不?”
沈寂:“……”
嗒一声,沈寂熄灭了手机屏。他侧过头,这回把整个脑袋都转向了右侧,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双充满好奇与八卦的乌黑眼眸,倾身贴近她,嗓音压低,出了声:“你觉得在说谁?”
他声调平缓,尾音极自然地轻微上扬,低低的,清而沉。
距离太近,短短几个字紧贴着温舒唯耳侧响起,夹杂清冽气息,慵懒缱绻,是他一贯的语气。那么漫不经心地钻进温舒唯耳朵,有点亲昵,有点撩人,像有一片无形羽毛从人心尖上撩过去。
温舒唯感觉到自己耳朵发烫,没由来一阵心慌,往后挪,下意识地便想躲开。
这一撤身,忘了自己手里还端着杯水,温热水流瞬间从杯沿洒出来。几滴溅在她手背上,几滴溅湿了沈寂的黑色长裤,其余大半都洒向了红色桌布。
沈寂把姑娘一瞬惊慌失措的小动作纳入眼底,扫一眼自个儿裤子上的水渍,目光又重新回到她脸上。还是那副冷淡懒散没什么表情的表情。
温舒唯卡壳零点五秒,默了默,把杯子放回桌上,又默了默,抽出一张纸给他递过去,老老实实的:“对不住,手抖。”
沈寂没接那张纸。他眼睛盯着她,忽然勾了下嘴角,调子懒洋洋的,“你很怕我?”
这音量依然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温舒唯一慌,心跳莫名急促,定定神,摇头:“……没有啊。”
“那你这么紧张。”
姑娘支吾了下,嗫嚅道:“应该也不全是紧张。”
“嗯?”
“你突然靠近我,我就想打你。”
“……”
“哎,应激反应,你应该理解吧?”姑娘抬起眼,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格外认真地望着他,有点为难地建议道:“所以你下次尽量离我远一点说话吧。我应激反应容易打人,动起手来我自己都怕。”
沈寂:“……”
两人压着嗓子说着话,这一幕落在这桌其它人眼中,就跟小情侣旁若无人咬耳朵似的。众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暧昧。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身处八卦旋涡之中的温舒唯并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她低头看了眼沈寂的裤子。茶水洒在他身上的不多,水渍只一小片,右侧大腿位置的布料眼色明显深了一块儿。
温舒唯内心愧疚过意不去,又第二次把纸给沈寂递过去,微窘道:“不好意思啊。”
沈寂伸手接过纸,余光看见溅在温舒唯手背上的几滴水。水珠子晶莹透明,在她白生生的皮肤上竟也显出几分俏皮和可爱。
他没说话,随手就用刚刚接过来的纸去擦她手背上的水滴,动作娴熟自然,慢条斯理。
温舒唯一下愣住了,都没反应过来。
他的手指修长冷白,若有似无碰到她细白的指尖,触感带着点儿糙,那是指腹结着的薄茧。和她的柔滑细腻截然不同。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间。等温舒唯回神时,沈寂已经把手收回去了。
“……”她脸莫名微热,顿了下,挤出几个字:“我自己来就行的……”
刚说完,会场入口处忽然一阵喧哗骚动。
换完装的新娘已经准备入场了。宾客们都安静下来。
温舒唯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伸长了脖子瞧,只见阮念初已身着洁白主纱站在了红毯的另一头,看起来美艳又圣洁。厉腾一身笔挺军装立于前方,铮铮铁骨,又柔情似水,眼中只有他的新娘一人。
这一幕给人的冲击力太大,人景皆画。
温舒唯以一种纯粹欣赏的目光看着一身戎装的新郎,自言自语地赞美:“真好看。”
沈寂侧过头。阳光从侧方的窗户里洒进来,她雪白的脸蛋儿在光里,盈着浅浅笑意,额角的碎发和侧颜轮廓都被镶起一道淡淡的光影。遥望着一对新人,眸子清而亮,满目的憧憬祝福和艳羡。
沈寂看得像入了神。
发现自个儿一时半会儿竟移不开眼。
过了几秒钟。
边儿上忽然哐当一声。
这响动打搅了温舒唯欣赏美人美景,她有点无语地转过头,看见沈寂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
她茫然地仰着脖子看这位大佬。
沈寂没理她,转身走了。
温舒唯有点迷茫地目送那道高大背影。
错觉吧。
是错觉呢吧?
怎么感觉这哥们莫名其妙就不高兴了?
*
酒店洗手间。
沈寂从男厕所出来,洗完手,风干,点了根烟,靠在窗户边上抽。婚宴大厅和洗手间就在一层楼,这个角落偏僻隐蔽,却刚好能看见仪式台和边儿上的几张桌子。
台子上正在举行仪式。
温舒唯已经从原本的座位上起来了,拿着手机,颠颠儿地占据最有利位置,对着台上咔擦咔擦一顿拍。
沈寂吐了口烟圈。
他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失心疯。自打从亚丁湾回来,自打登上那艘被劫持的货船,自打重新见到温舒唯,他就变得越来越不正常。
那晚在“奇安号”的货舱,四周漆黑,根本不用看,只听她说第一句话,他便已知道她是谁。
心底莫名窜上来一股烦躁。
一根烟抽完,沈寂掐了烟把烟头丢进垃圾桶,拧开水龙头。水流冲下来。他动作微顿,忽然想起之前在军舰上,她穿着卡通睡衣悄悄躲在一边儿偷看他晾衣服的模样。
刚洗完澡,黑发没完全吹干,搭在肩头,整个人都沾着湿润氤氲的水汽。睡衣保守古板,偏露出了纤细修长的脖子和两截细弱的小腿肚,他甚至还记得她身上清淡微甜的果香,从领口里钻出来的热气,和支吾嗫嚅时轻咬的浅粉色唇瓣……
身体里有某根弦在一瞬紧绷。
水流哗啦。
片刻,他关上水龙头,抬眸,浅棕色的瞳仁眸色转深,笔直盯着镜子里的男人。
“操。”
沈寂,这么多年,你还真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真他妈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寂:摸到媳妇的小手手啦,啊啊啊啊好开心
第12章 渡(四)
婚礼的新娘子是温舒唯在补习班认识的同学,因此,放眼整个婚礼会场,除了阮念初外,温舒唯唯一认识的人就只有沈寂。
因此她形单影只,十分的孤独。
吃饭过程中,温舒唯大概观察了一下,发现沈寂似乎也没有其它相熟的朋友在现场。除了新人敬酒时厉腾专程过来跟他聊了几句之外,他其余时间都挺安静。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仪式,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玩手机。
看上去也十分的孤独。
目睹这种种情形,温舒唯不由心生同情,越瞧沈寂越有一种“同病相怜”“难兄难弟”的感觉。思索着,不自觉间,她连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悲天悯人的调调。
沈寂眉目冷淡,正好从粉丝捞鹅掌那道菜里夹起一只鹅掌,察觉到什么,微撩眼皮侧过头来。刚好对上那道晶亮晶亮的视线。
就看见坐他边儿上的丫头正歪着脑袋看自己,大眼乌黑分明,盛了三分阳光,瞳孔亮亮的。浓密黑发贴在她左侧脸颊上,看着乖乖的,柔柔软软又俏皮可爱。
温舒唯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见他看过来,她一呆,在那一瞬间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仍直愣愣地望着他。
沈寂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神色寡淡,眸光里蕴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兴味。
四目相对。
周围莫名静了静。
零点五秒后,温舒唯已神游到太空的三魂七魄才依次归位。她微窘,尴了个尬,两颊和耳朵都隐隐发烫,连忙掩饰什么般故作淡定地清了清嗓子。
就在温舒唯干笑了下,准备随便聊几句什么来缓解这种迷之诡异的气氛时,沈寂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他眉峰轻轻一挑,“想要?”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低而沉,听着有种说不出的性感又撩人。
温舒唯:“……”
温舒唯:?
温舒唯清亮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迷茫,余光往右下方倾斜四十五度,这才注意到沈寂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这会儿拿了双筷子,两根筷子中间还夹着一块香喷喷金黄黄的大鹅掌。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为什么一个鹅掌都能被你轻描淡写的一句“想要”烘托得这么骚?
温舒唯默。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来解释自己刚才为何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人沈大佬多机智啊,一个“鹅掌”就把所有的难题都给她解决得干干净净。
不愧是国家的好栋梁,人民的好儿子。
思忖着,温舒唯顺手就把自己的碗推到了沈寂面前,弯起唇,冲他露出一个带着点儿感激又带着点儿狗腿的笑容,连声道:“哎,多谢多谢。”
沈寂没说什么,夹着那块鹅掌放进身边姑娘的碗里,然后便低了头自顾自继续吃饭。脸上还是那副寡淡平静的表情。
温舒唯拿筷子翻了翻碗里的鹅掌,觉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自己连人家鹅掌都吃了,不聊点点什么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便随口问道:“你现在是已经在休假了吗?”
像是没料到她会忽然跟他说话,沈寂动作微顿,又侧过脑袋看她一眼。
温舒唯“吧唧”一口咬下鹅掌的一块肉,腮帮鼓鼓地嚼。眸子和他对视,坦荡清亮,不避不躲。
沈寂回她一个从鼻腔里发出来的音儿,懒懒散散的,“嗯。”
“你们这一行常年跟家人分居,挺不容易的。”毕竟已经见过了这么好几次,温舒唯已经从“震惊!问题校霸竟洗白成功,化身保家卫国最强特种兵”这一极端惊讶的心理状态中走了出来,不仅坦然接受了校霸大佬的新身份新人设,甚至还有些好奇,“你每年能回家几次?”
“一年休两回假。”
“哦。”温舒唯点点头,又想起什么,问:“你和念初的老公是朋友?”
“以前一起出过差。”
“原来是这样。”可能正如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会惺惺相惜一样,英雄大佬和英雄大佬之间也总会存在着某种社会主义兄弟情?
温舒唯顿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温舒唯鹅掌啃完,觉得厨师盐放得掠略多,嘴巴里咸咸的。她舔舔唇,拿起汤勺准备给自己盛点汤喝,同时纯粹出于礼貌性地随口问旁边:“你喝汤吗?要不要我给你盛点?”
沈寂把桌面上的碗往前推数公分,居然还挺有礼貌:“谢谢。”
温舒唯盛好汤把碗递回去,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低头正要喝,便听见边儿上冷不丁来了句:“海参。”
她闻言一愣,看了眼沈寂的碗,汤里只有一颗鲍鱼和两粒葱花。再看一眼桌子上的汤盆,宴席已近收尾,整份汤羹快要减低,料也都被捞得差不多了。
温舒唯指着汤盆说:“没海参了。”
沈寂没说话。眼皮懒洋洋地下耷,往她碗里看了眼。
温舒唯没理解这位大佬神秘莫测的眼神暗示,一怔,一头雾水地顺着他视线往自个儿碗里看。白白的小碗里装着两颗沧海遗参。
她:“……”
温舒唯在那一瞬间都以为自己理解错了。静了静,还是决定出于礼貌地随便问上一问:“我碗里还有,要不,我分一颗给你?”
沈寂还是没说话。盯着她,食指微动,慢条斯理地把碗推过来了。
温舒唯:“……”
您老还真是不跟我见外啊?
最终,温舒唯顶着一头黑线默默把碗里两颗海参的其中一颗夹起来,放进了隔壁大佬同志的碗。
沈寂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低头把海参吃了。
就在这时,一道男声从背后突然响起,调子上扬语气惊喜,喊道:“寂哥?”
正在喝汤的温舒唯被这道嗓音吓得一呛,回过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个身着海洋蓝海军常服的瘦高青年。那人三十来岁的年纪,古铜肤色,剑眉星目,再配上那身挺刮的军装常服,看着很是英朗帅气。
青年咧嘴笑着,毫不吝啬地展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阳光。他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包,一边招呼着,一边大步朝这边走来。
“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近后,韩力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随手拖过来一把椅子摆旁边,坐下,伸手去拍沈寂的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跟兄弟们说一声!”
沈寂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语气,瞥他,“不说你不也照样找来了。”
韩力哈哈大笑。
他和沈寂是大学校友,两人上军校的时候住一个宿舍,上下铺,走得很近。毕业后,沈寂被海军陆战队要了过去,他则被分到了云城这边的单位,一年也见不了几回面。
两人聊起来。
温舒唯坐一旁,边吃东西边听走神发呆,后来实在无聊,索性拿出手机刷朋友圈。也是巧,刷没两分钟就收到一条新微信。
发信人的备注是“妈妈”。
温舒唯手指点进去。
妈妈:回来这么多天,怎么也不跟我打个电话?
紧接着又是一条:我前几天和你爸爸弟弟去墨西哥旅游去了,给你带了礼物。今天晚上给你拿过来。
“……”温舒唯看着屏幕静默了几秒钟,哐哐敲字,回过去:谢谢妈妈。
就在这时,原先只顾着跟沈寂说话的韩力察觉到什么,扭过脑袋,这才终于注意到他寂哥身边还坐了一个白皙漂亮的小姑娘。
姑娘看起来乖乖的,在一桌子糙老爷们里显得惹眼又突兀。性子似乎很文静,从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过话。
韩力看着这年轻女孩,怔了下,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想起什么。
下一瞬,他便朝着温舒唯笑盈盈地高声喊了句:“嫂子好!”
“……”
温舒唯始料未及,被这中气十足气吞山河的一嗓子震得手一抖,啪嗒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空气安静了。
片刻,温舒唯看见一只漂亮的大手拿着一个手机递到她面前。沈寂把她的手机捡起来了。
她还处于惊吓中,机械化地伸手,接过来。
沈寂回过头看韩力,还是那副冷淡又漫不经心的表情,说:“你瞎他妈喊什么呢。”
“啊?”这回换韩力懵了,“这不就是你藏笔记本里那张照……”
沈寂不说话,看着他。
此时无声胜有声。
韩力和沈寂相识十年有余,瞬间便敏锐感知到了这位大佬面无表情的目光中饱含的杀伤力,自觉自发地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来,干巴巴笑道:“对不住啊姑娘,主要我看你长得我像寂哥未来的女朋友,就喊上了。你甭往心里去。”
温舒唯:…………?
作者有话要说:
沈寂:瞎他妈喊什么大实话!老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第13章 渡(五)
笑容满面的韩力话刚说完,别桌的其它战友就把他叫过去叙旧去了。徒留温舒唯坐在位置上石化成雕像。
整个画面仿佛有一瞬被按下暂停键。
空气凝滞了两秒钟。
滴答,滴答。
第三秒的时候,温舒唯才重新找回发声功能。她转过头来看沈寂,动动唇,有点儿结巴:“我刚才听错了?”
“没有。”沈寂看着手机,头都没抬地说。
温舒唯:?
温舒唯:“……那?”
沈寂抬眸看她,寡淡表情纹丝不变,略抬手,右手食指指尖往韩力离开的方向扫了下,淡淡地说:“我这朋友比较调皮。他可能觉得这么说显得幽默。”
“……”
听听,多么合情合理的解释。多么活泼可爱活力四射让人毫无脾气的解释。
能上交给国家的果然个个都是人才。
依照云城这边的习俗,婚礼主宴是中午这一餐,酒足饭饱,除了新郎新娘的至亲挚友外,大部分宾客便都陆陆续续地开始告辞离去。
新娘子和温舒唯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这一早上加一中午都在忙,根本没来得及和温舒唯单独说话,于是早早便过来留她下午打麻将吃晚饭。
盛情难却。哪知温舒唯刚应下,姥姥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接起,“姥姥。”
“唯唯,吃饭了吗?”姥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和蔼可亲。
“刚吃完。怎么了姥姥?”
“你妈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待会儿要回来,还给你从国外带了礼物。”姥姥说,“你吃完饭就赶紧回来吧。不然到时候你妈回家没见着人,又要说你。”
温舒唯顿了下,应出一句好。
姥姥那边又叮嘱了她几句要注意安全之类的便挂断电话。
温舒唯捏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片刻,叹出一口气。
姥姥自幼教育她,妈妈喜欢成绩优秀、懂事的乖孩子,所以她一直都很听话。妈妈要她认真学习,她就次次考试都保持在年级前十,妈妈不许她和坏孩子来往,她就不与任何问题少年打交道。
从小到大,温母的要求就像一杆标尺。温舒唯是比照着这把尺子长大的。
午后阳光正烈,酒店大门外,天上没有一朵云,太阳无遮无拦,恣意妄为炙烤着大地。八月的云城像个庞大烤箱,把来往行人烤得汗流浃背眼冒金星。
温舒唯跟阮念初说明情况后离开了婚宴会场。她走出酒店,蔫蔫的,本打算偷懒打个滴滴,可酒店位于商业区,又是周末,一看打车APP,周围排队打车的人赫然已经排到了三位数。
温舒唯更蔫了。只好在导航软件上查找到最近的地铁站,准备坐地铁回家。
地铁站离酒店的直线距离有1.2公里,需要沿着大路走15分钟左右。
阳光刺眼,她从包里掏出遮阳伞撑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转过脑袋左右张望,看见不远处正好有一个小卖部。一个老大爷在正躺在摇摇椅上吹风扇看电视,边儿上还摆着一个打印体育彩票的机器。
温舒唯赶紧忙颠颠地过去买了瓶雪碧。
给完钱,拧开喝一口,透心凉,齐飞扬,原本被晒得迷迷糊糊重如千斤的脑袋瞬间清醒。
温舒唯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正打算打着小伞喝着雪碧、迈着欢快的步伐向地铁站进发时,一阵汽车喇叭声忽然从路边传来。
叭叭叭。
温舒唯下意识扭过头,瞧见路边有辆城市越野停在大太阳底下。纯黑色,车主应该是个讲究人,那车身干干净净的,连轮胎上都没什么灰和泥。
温舒唯没多想,看了那车两眼就把目光收回来,继续沿着马路牙子往前走。
可就在她迈出几步后,又是一阵喇叭声。
叭叭叭。
刺耳喇叭声嚷得温舒唯微微皱眉,回过头,发现那辆原本停在路边的黑色越野居然发动了。沿着人行道龟速往前开,就跟在她旁边数米远的位置。
这回温舒唯反应过来什么了。
她狐疑,打着伞走过去,一瞧,车窗封得严严实实,玻璃是黑色,从外面往里头看,黑压压一片什么看看不清。
温舒唯:?
就在温舒唯不明所以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的时候,副驾驶室这边的车窗缓缓落下,隔一段短距离,露出驾驶室里那个人的侧脸。冷白色的皮肤,修长漂亮的脖颈,分明得甚至显得有些傲慢的下颔线,和那副看起来永远有那么点儿冷淡薄情,又有那么点儿性感撩人的眉眼。
温舒唯一下子愣了。
沈寂单手握方向盘,脑袋转过一个角度,瞧着她,懒洋洋说:“这么大太阳还跟马路上瞎溜达,不怕中暑?”
“……”没看见我打了伞吗?
“上车。”沈寂没什么语气,“去哪儿,捎你。”
温舒唯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摆手婉拒道:“不用了,多麻烦你。这儿离地铁站也不远,我自己坐地铁就行了。”
温舒唯不太喜欢欠人什么。之前他在亚丁湾救她死里逃生,这人情已经够大了,再欠下去就是滚雪球,人情债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到时候可真没法儿还。
听她说完,沈寂没有出声。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瞧着她,探究玩儿味,浅棕色的瞳孔里划过丝不一样的光。
片刻,他挑了下眉。
“我渴了。”他冷不丁道,调子懒散随意漫不经心。
“……?”
“去给我买瓶可乐。冻的。”
“……???”
“不是不想欠人情么。”沈寂淡淡地说,“车费。”
*
坦白说,温舒唯在那一瞬间有种很惊悚的感觉。她产生了一种怀疑,觉得海军陆战队的特种兵训练项目中,十有八九含着“读心术”这一条。
否则实在无法解释,沈寂是怎么做到不费吹灰之力,一眼看穿她心思。
温舒唯甚至很想爆粗口。
这男人真太他妈绝了。
直到从马路边走回之前的那个小卖部,她都有点儿懵,沉浸在乱七八糟浑浑噩噩的各种猜测中。
小卖部老大爷自然不知道温舒唯的百转心思。
她之前在小卖部买过水,大爷已经认识她了。此时,见这小姑娘进门之后也不说要什么,就只是定定地站在某台机器前面发呆,眉心微蹙,若有所思,一脸很纠结又很彷徨的模样,大爷一思索,瞬间明白过来。
“姑娘,别紧张。”大爷和蔼可亲,笑眯眯地说,“随机一注再加个倍,十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
五分钟后,温舒唯抱着一个塑料袋小跑回路边,啪一声,拉开车门,十分自觉地爬上了副驾驶室坐好。
沈寂看她一眼。
这丫头去而复返,怀里抱着一大包,不知道买了些什么。雪白的脸蛋儿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刚跑过一阵,她呼吸还有些不稳,微张着嘴巴喘气,小巧饱满的唇瓣儿嫣红欲滴,忽然扭过脑袋看他,大眼晶亮,脸上还挂着个看起来莫名有点儿迷之兴奋的笑。
沈寂:?
沈寂目光下移,瞥了眼姑娘怀里抱着的塑料袋,“这是什么。”
温舒唯调整着呼吸,边说边打开口袋向他展示,又从里面拿出一瓶冰可乐递过去,“喏,你要的可乐,另外我还给你买了一些零食,薯片奇多酸角糕什么的。”说着,她回身把一大口袋零食放到车后座,“车费,都拿回去吃吧。”
沈寂发动了引擎,眼神从中央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的那包零食,嘴角勾了勾,“谢了,小乘客。”
“不客气。”姑娘笑盈盈道。
“另外。”她忽然又说,“沈队。”
沈寂开着车,鼻腔里很轻地“嗯”了一声,尾音很自然地勾长上扬。
温舒唯很认真:“除了这些零食之外,我还准备送你一个礼物。”
沈寂:“什么。”
温舒唯笑,眼儿弯成俩月牙,一脸不可言说的神秘表情:“一个梦想。”
沈寂:“?”
“给。”下一瞬,姑娘伸手,摊开五指,把手里捏着的东西郑重其事递到了他面前,“车费嘛。只要有梦想,谁都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