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漂亮的大手的确很大,一抓抓了一大把:一个铜锣烧小面包,一盒旺仔牛奶,一袋旺仔小馒头,还有一颗棒棒糖,草莓味儿的。
温舒唯茫然地抬头看他,“这是?”
“先吃着,垫垫。”沈寂说。
之前这丫头忙着给她老师炒菜做饭,自己从下午到现在什么东西没吃。他倒是糙惯了无所谓,就怕她饿着。细胳膊细腿儿的小身板儿,弱不禁风,再饿怕要饿没了。
温舒唯一听,赶紧忙颠颠伸手去接,连声道谢,“谢谢谢谢……”
“想吃什么就拿。”沈寂说,“其它的我先给你拿着,你吃完了再取。”
“……好吧。”
之前忙活几个钟头,倒确实有些饿了。温舒唯也不矫情,心想反正都是朋友了,大不了吃完饭请他喝杯奶茶。便直接从一堆零食里选出那包看起来不会很胀肚子的旺仔小馒头,接过来,刺啦一声,撕开塑料袋。
拿出一颗正要往嘴里放,动作却忽而一顿。
她转过脑袋,先是看了看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零食,思考零点几秒,她决定知恩图报,吃水不忘挖井人。
“喏,给你。”温舒唯伸手,把手上那颗递给沈寂。
“自个儿留着吃。”沈寂道。
“待会儿反正还要吃饭,我垫垫肚子就好,吃不了多少的。”温舒唯认真说。
沈寂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她仰着脖子望他,素净的脸蛋儿在夜色下愈发白皙剔透。右手微抬高,手指细白纤长,两指之间捏着一粒小馒头,指肚微微嘟起,呈现出一种健康又勾人的粉色。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就在温舒唯被他瞧得有点儿不自在时,她看见对方低下头,略微贴近她几分,薄润的唇弯起一个漂亮的微弧。
“手没空。”他淡淡地说,字里行间非常有礼貌,“劳烦,喂一下。”
温舒唯:“……”
温舒唯卡壳零点五秒,视线下移,看了眼这人的两只手:一只拿牛奶,一只拿棒棒糖和面包,看起来的确腾不出第三只来接这颗旺仔小馒头。
那,行吧。
她默了默,最终还是举起胳膊把那粒小馒头往沈寂的嘴递过去。她个子娇小,对方又人高马大,往她跟前一站能把所有光线都遮挡完。怕够不着,她甚至还十分好心地踮了踮脚。
小馒头终于碰到了那张好看的唇。
沈寂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不转不移,眸色骤深几许。
没由来的,温舒唯手掌心里沁出丝丝细汗,竟觉心跳有些加快,莫名紧张。她轻轻咽了下喉咙,定下神,示意他张嘴,引导性地轻声:“啊。”
沈寂盯着她,张开嘴,慢条斯理地把那颗小馒头吃了进去。薄唇有意无意,若有似无扫过她细软的手指尖儿。
这边,喂他吃完,温舒唯顿时把手收了回来,别过脑袋不看他,掩饰什么般往自己嘴里也塞进去几颗。脸蛋儿火烧一样烫。
*
吃饭的烤鸭店在一条巷子里。
这个小巷子位于一中和十七中之间,是“百年历史名校一中”和“混混摇篮普高十七中”的三八线,将两个学校划分开,无形之中便隔断了一个天和一个地。因着这层缘由,一些一中的学生抱着或玩笑或嘲讽的心态,给这条无名路取了个名儿,叫“天壤巷”。
天壤之别,不可跨越。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多,天色很黑,巷道狭窄而幽长,仅能勉强容纳两辆小轿车同时通过,几盏颤颤巍巍的路灯悬在上方照明。巷道两侧开了一些小商铺,卖烟的,卖面的,商铺主人大多都是此处的居民,占着学校这个好口岸,把自家老房子打理出来,做做学生生意赚点小钱。
温舒唯跟着沈寂走进巷子,不多时便来到一家烤鸭店门口。
和巷子的其它商铺一样,这间店也已开了好些年头,门面看着很旧,但店内干净卫生,桌椅亮得发光,还坐着几桌正在吃饭的客人。看上去生意不错。
两人走进去。
店老板见有新客光顾,连忙迎上前来招呼着他们坐,并递上菜单。
沈寂要了一只烤鸭和几样小菜。
店老板给两人倒上茶水送了几样小吃,进厨房忙去了。
温舒唯端起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杯,呼呼吹了吹气,然后抿了一口。边环顾四周边好奇地问:“这家店已经开了很多年了吧?你上高中那会儿常来?”
“嗯。味道不错。”沈寂应一声,眸微垂着,自顾自拿起茶壶又给她倒了些水,脸上的表情寡淡冷静,看起来不太有说话闲聊的欲望。
店内的光线有些暗,灯光昏沉,他浓密的睫毛偶尔扇动两下,扇得温舒唯有一刹晃神。
温舒唯托腮望着他,想起什么,试探着出声:“你是不是有工作上的事要忙?”
沈寂掀起眼皮,瞧她,一侧眉峰轻微挑起。眼神带着疑问性。
温舒唯指了指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解释道:“因为我看你刚才接了个电话,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她说着一顿,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很神奇的猜测,“是不是你们单位又要派你出任务了?”
温舒唯这会儿脑子里全是特工电影里组织给特工男主分派任务时的镜头。
其实也不能怪她脑补太多,谁让这位大佬的职业如此威武酷炫。
沈寂回答:“安排任务都是下通知,不会打电话说。”
温舒唯好奇:“为什么?”
“我们这一行涉密,”看着对面那双亮晶晶闪烁着求知欲的大眼,沈寂耐着性子,接着道,“任何涉及工作方面的事都不能通过手机传达。如果一定要打电话,那也只能用部队内部的军线。懂了?”
姑娘乖乖的,听得很认真,两只白生生的手托着自个儿的小下巴,漂亮的杏仁眼朝他眨巴了两下,点点头,“明白了。”两手抱拳一拱,“多谢扫盲。”
沈寂眼皮耷着,瞧一眼这丫头乖乖巧巧的小模样,心情忽然转晴,勾了勾嘴角。
就在这时,店老板把一大盘片好的烤鸭给他们端了出来,同时送上来的还有面皮儿和蘸碟配菜和两幅一次性手套。
两人戴上手套开始吃饭。
温舒唯拿起一张面皮,正夹着一块烤鸭蘸酱,面前的小碗里便多出来一个裹好的烤鸭卷。面皮子鼓鼓囊囊,看得出给她包了很多肉,很实在。
她抬眸。
沈寂坐在对面拿筷子夹菜吃饭,眸低着,惹眼招摇的俊脸上照旧没什么表情。他的身形很高大,两条大长腿无法妥善安置在桌子下面,只好大马金刀地敞着,腰背微弓,坐姿很随意。
“……谢谢。”
话说完,温舒唯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从今天见面到现在,她已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回对他说谢谢。她与沈寂,除了一些寒暄客套话,似乎没有别的可聊。
如是一琢磨,温舒唯意识到自己必须找点话题了。她边咬着烤鸭卷边思考少倾,而后忽然出声,随口道:“你难得休次假,回来了就好好陪陪父母和女朋友吧。他们常年累月见不到你人,肯定很想你。”
话音落地,沈寂那头的动作突的顿了下。
他掀高眼皮看过来,抬眸这个动作,令他额头引出了几道很浅的纹路。他看了她几秒钟,说:“我单身。”
温舒唯:“……”
上次参加婚宴,是谁在那儿夸他女朋友漂亮来着?她听错了?
沈寂接着说:“我在云城这边没亲戚,孤家寡人一个。”
温舒唯:“……”
短短零点几秒之间,温舒唯脑子里翻江倒海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哦……那你就多和朋友们聚聚吧,多开几个同学会啊之类的。”
这句话说完,又没聊的了。
温舒唯这厢很尴尬,抓耳挠腮想着还能跟这位解放军同志聊些啥。国防?军事?无人机?但她对这些貌似也不太懂……
她只能埋着头默默吃烤鸭。
刚吃完沈寂给她裹的第六个烤鸭卷,店门口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人声。几个社会青年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伙人都喝了酒,一股子酒味儿铺天盖地席卷整个小店。
温舒唯被那股劣质白酒的味道熏得皱起眉,忍不住回头看了那群人一眼。
这伙人看着都三十来岁,一个个长得膀大腰圆又高又壮,有的穿短袖,有的打赤膊,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有纹身,这个背上一条龙,那个胸前一头虎,生怕谁不知道他们是干哪行的似的。
看见这伙人,老板的表情瞬间不太好看,但还是强颜欢笑地迎上去,说:“几位随便坐,吃点什么?”
其中一个体重超过两百斤的壮汉醉醺醺不耐烦地说:“抱五箱啤酒,要冰的。赶紧。”
店老板为难,“大哥,我这店小,总共就只有两箱啤酒,要不您等等,我去旁边的超市给您买?”
“我等你麻痹。”壮汉一下火了,骂道,“老子来你这儿吃饭是给你脸,一个开饭馆的不卖酒,你开个几把馆子!”
店老板本来还挺客气,一听这话,也拉下脸,“你怎么说话呢?”
“老子就这么说话!”壮汉动手就推了中年老板一把,恶狠狠道:“咋的,生意不想做了?”
和壮汉一伙的几个醉汉见状哈哈大笑,一个个四仰八叉瘫坐在椅子上,看戏似的。其他桌的几个客人怕惹事,哪儿敢再坐着吃饭,连忙扫了微信转完钱就从边儿上走了。
没过多久,整个烤鸭店就只剩下那桌社会醉汉,和彩票请客二人组。
温舒唯想替店老板说什么,迟疑几次都强忍住。
她心里其实也怕。
她本就不是会为人强出头的性格,之前在网红节现场,她敢帮那个小新人说话,是知道姚杏儿当着那么多人不敢动什么真格。但这伙人不同,混社会的一群牛鬼蛇神,杀人放火什么不敢做,动辄就会惹火烧身。
温舒唯头皮发麻,心里乱糟糟的,也没了吃饭的心情。转过脑袋一看,对面的沈寂刚往嘴里放了一筷子鸭肉片,吃完,又给她包了个烤鸭卷递过来。
温舒唯:“……”
温舒唯都快给这位大爷跪了。她默了默,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嗓子道:“你是没看见吗?”
沈寂撩起眼皮,“什么。”
“那群人啊。”温舒唯眼风不停往身后瞟,紧张不已。
沈寂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先吃饭。”
“我现在吃不下去。”温舒唯想翻白眼,身处如此剑拔弩张危机四伏的气氛中,她还能吃得下去才怪。
“是么?”
“对啊。”
“好。”沈寂脸色很冷静,点点头,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
温舒唯:“?”
就在温舒唯试图参透那个高深莫测的“好”背后有何深层含义时,她看见沈寂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把擦完嘴的纸巾拧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慢吞吞且表情寡淡地揉了揉后颈,扭了下脖子,然后就朝那一桌社会哥走了过去。
这一边。
店老板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哪里遇到过这种蛮不讲理的恶棍,怒斥道:“给我滚,我不做你们生意!”
壮汉啐了口,“再横一个?信不信老子砸了你这破店?”
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一下着急了,扭头看躲在厨房里的中年女人,低声说:“快报警。”
老板娘吓得六神无主,听完才连忙拿起手机拨110。
几个壮汉才从一场饭局下来,酒劲儿上头找不到新乐子,正玩儿得兴起,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来,冷清清懒洋洋,听不出太多情绪,“几位。”
几个男人回过头。
“要么滚,要么跟我出去。”沈寂挑了挑下巴,给予出充分的尊重和选择权,“选一个。”
几个社会青年:“……”
那个两百斤的壮汉一下都给弄懵了,“你他妈说啥?”
沈寂淡声:“没看见么,人姑娘还在吃饭。”
*
几个醉汉先是一愣,紧接着被气得笑了出来。对方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无波无澜,压根不拿他们当回事儿。
两百斤撸了撸光秃秃的脑门儿,一伸手,把店老板给推到了一边儿,径直走到了沈寂面前。
“我他妈还第一次遇见敢管我闲事的。”他笑了下,往前几步贴沈寂更近,“小子,劝你带着你的马子赶紧滚,否则老子……”
两百斤说着,抬手就想去拍沈寂的脸。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众人一愣,根本都没看清那男人是如何动作,等回神时那个两百斤壮汉就已经捂着胳膊在地上缩成了一团,痛得脸色发白哎哟连天。
其余几个醉汉见状,酒一下醒了大半,狠狠咬牙,一窝蜂全扑了上去……
温舒唯不忍心看,别过头默默遮住了眼睛。她实在不知道这群人是哪儿来的勇气跟一个特种兵头子动手。
数分钟后,一帮子恶棍倒了一地,捂肚子的捂肚子,抱胳膊的抱胳膊,一个个摊在地上起都起不来。店老板夫妇完全看傻了,呆呆地站在旁边回不过神。
某大佬随手从就近的餐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擦手,拿出手机,抬起眼皮看边儿上的老板,“多少钱?”
老板:“……”
老板机械化地回答:“320块。”
沈寂转了钱。
须臾,伴随着店内那阵“支付宝到账,三百二十元”的机器人女声,和远远传来的嘀嘀警笛声,温舒唯跟在沈寂身后离开了烤鸭店。
夜已深,晚风凉飕飕,老街区这边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大部分店铺已经关门。
温舒唯跟在沈寂身后,回想起刚刚斯人大战社会帮的画面,有种梦回十七的错觉。她忍不住赞扬:“沈队,你真的太厉害了!”
沈寂:“过奖。”
“不过你这一出手,是不是也太狠了啊……估计那帮人全都得躺医院。”温舒唯说。
沈寂平静:“算轻了。”
温舒唯:?
沈寂很平静:“不然那儿就是一地死人。”
温舒唯:“……”
沈寂侧过头来,看她,语气非常的平静且冷漠,道:“我这人脾气挺好。”
温舒唯:“…………”
温舒唯默。忽的,余光一瞥扫见什么,当即拽住沈寂站定了,转过身,仰起脑袋仔仔细细地盯着他脸看。
男人棱角分明的下巴和耳朵交接处,横着一道小伤口,正往外渗着血珠。
“你受伤了。”温舒唯皱眉,说着就低头从自己包里翻出一张创可贴,“不过不太严重。我先给你止血,回家你自己拿碘伏消个毒就好。”
说着,她撕开了创可贴要给他贴。
一阵甜腻的清香窜进鼻子,沈寂眸色微暗,没有动,由着姑娘踮起脚尖把创可贴贴在了那个伤口上。
她动作仔细,眼神专注,凑近了看他,愈发觉得这人五官轮廓挑不出丁点儿瑕疵。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一时鬼使神差,竟自言自语把心里想的话给说了出来:“啧啧,这么标致的一张脸,皮肤又好,天生就是长来祸害小姑娘的。撩起妹来简直了……”
话音落地,一阵风呼呼从巷子里吹过。
沈寂:“……”
温舒唯:“……”
半秒后,
沈寂挑了挑眉,侧眸,略微狭长的桃花眼似笑而非地盯着她,“撩到你没?”
第22章 糖(一)
不知是不是这位解放军同志的男颜美色太过乱人心智,还是他最后说的话太具杀伤力,当晚,温舒唯回到家上床睡觉,竟然梦见了沈寂。
梦中的沈寂身着海军白色礼服,军装笔挺高大俊美,人胜画卷。但他的表情却很狰狞,雄赳赳,气昂昂,拿着一把五十米长的大刀追着她跑了十条街,不停地问“老子撩到你没撩到你没”。
第二天晚上,沈寂继续拿着大刀追着她跑。
第三天晚上,继续跑。
第四日,连续三天晚上没睡好的温舒唯蔫蔫儿的,顶着两团黑乎乎的熊猫眼从杂志社下班回家,实在没忍住,给程菲打了个电话过去。
嘟嘟几声,通了。
“哈姐妹?”八卦老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故意捏着嗓子,很造作。
“唉。”温舒唯有气无力地回了声,随手把包包丢在书桌上,仰头往床上一趟,叹气道,“江湖救急。”
“借多少?”
“……不是。”温舒唯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静默几秒后,终于说出这几天的离奇遭遇,“之前我一个朋友不是结婚吗?我去参加了婚宴,还遇到了沈寂。”
温舒唯言简意赅,很快便把事情拉通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程菲听了没什么反应,回道:“遇见就遇见了呗,说明你跟大佬挺有缘分。”
“这不是重点!”温舒唯音量不自觉便拔高两个度,难掩诧异,“重点是我后来梦见他了!还一梦就梦了三天!”
一听这话,程菲那头来兴趣了,“梦见他什么?”
“没什么实质性内容。”温舒唯一手举电话,一手托着腮帮子瞧窗外,表情苦恼,“而且,当年高三毕业的时候有一件事挺奇怪的,只是当时我记忆很模糊,后面过了太多年,也就慢慢忘了……”
“什么?”程菲狐疑,“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温舒唯有点纠结,陷入了犹豫,就在这时,姥姥的声音从卧室外传了进来,喊道:“唯唯,吃饭了。”
“来了。”温舒唯应了声,最终还是默默把快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跟程菲回过去一句“先不说了,一会儿微信聊”后便挂断了电话。
晚饭时,温母何萍给姥姥温舒唯打来一个微信视频。
温舒唯一边埋头吃饭,一边听何萍说话,偶尔乖乖地回上几句。
温母还是老样子,叮嘱她认真工作,不要不务正业搞什么vlog录制,顺带还抨击了一下现在的“网红”产业,说那些网络红人都是一群学历低没文化没本事的社会底层,靠着卖脸卖低俗博眼球,登不上大雅之堂。还说下个月就是弟弟顾文松的十六岁生日,要温舒唯给弟弟准备好礼物,到继父家给顾文松过生日。
温舒唯由着温母长篇大论,饭吃完的同时,挂断视频。
世界安静了。
洗完碗收拾完桌子,温舒唯陪姥姥说了会儿话,一个人回到房间。人独处的时候最易胡思乱想,她在书桌前坐下来,托腮发呆,不自觉便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顿散伙宴。
那天晚上,她喝了酒脑子不清醒,懵懵的,直到后来才得知送自己回家的人是沈寂。
那天晚上的事,多年来,温舒唯几乎从来不会去回忆。
她一直将之归结为“醉酒后产生的幻觉”。
思索着,温舒唯只觉全身的血液似在逆流,一股脑地冲上了头。她两颊忽然浮上两朵红云,连带耳根子都烧得滚烫一片。
温舒唯抬头看了眼镜子,里头的姑娘轻咬唇瓣,脸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两只手无意识地捂住了两边脸蛋。
她无语扶额。
细细回想,那场幻觉其实又有点太过真实。
真实到,时隔十年,她都还记得那人手指微凉的温度,和他嘴唇一闪而逝的柔软触感……
*
工作生活一切照旧。
沈寂的突然出现像一粒投入湖中的石子,惊起一圈涟漪后又沉没下去。温舒唯每天还是老样子,上上班,跑跑新闻,写写稿子,再挤出时间剪辑之前积攒的游记vlog,偶尔和程菲汤瑞希几个好友约饭玩桌游。
那个叫“S”的微信号再次发来消息,是在三天之后。
那天温舒唯刚洗完澡,趴在床上和汤瑞希一起开黑玩儿王者荣耀,正在峡谷里乱丢技能大杀四方,忽然,手机嘟嘟一声,弹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温舒唯忙着打团,没有即时去看,等敌军砍爆他们这方的水晶高地后,她才欲哭无泪地默默切出游戏,打开了微信。
S:你东西落我车上了。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啥东西?
S:俩木头。
随后,对方发过来一张照片,是现拍的,画面中一只男人的大手,骨节修长分明,干净漂亮,掌心里躺着两个紫檀木雕成的小挂件,一个元宝状,一个竖条状,都是山海经的神兽形象。
温舒唯认识这俩小物件。这是她去年过年的时候到寺庙里去请的,经过高僧方丈大师开光,堪称是招财进宝,暴富神器。
看见在这张图,她眸光一跳,赶紧跳下床抓起自己的包包一看,果然,拉链上空空如也,招财挂件小组合不见了,估计是上回不小心给弄丢在了沈寂车上。
温舒唯看着空拉练,有点儿狐疑:两个挂件是被扣在拉链上的,怎么会无故松脱?
要换成别的东西,大大方方送给这位大佬也就罢了。
然而,温舒唯非常清楚地记得,这两个紫檀木小挂件,她请成整整1400块……
温舒唯沉思约莫两秒钟,回复:麻烦你帮我收起来,下次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再拿吧。
S:我给你送过来。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也可以。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S:现在。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
S:我就在你家楼下。
温舒唯:“……”
温舒唯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上对方回复过来的一行字,整个人懵了。呆滞几秒钟后,她反应过来什么,掀开被子嗖的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跳下床,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板上哒哒哒跑到了窗户边上。
唰一声拉开窗帘,推开窗,探出脑袋往外瞧。
姥姥家小区的路灯前段时间坏了几盏,都没修好,因此,平时有散步纳凉习惯的老人都在家里休息,没有出门。唯一还健在的一盏路灯刚好在温舒唯家单元楼的旁边。
夜幕低垂,温舒唯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灯下。
今夜无月也无星,天空浓得似墨染的绸缎,路灯投落下淡橙色的光线,将对方挺拔如画的身躯笼罩于光和影的交界处,又在地上描摹出一道修长的影。他站在楼下,头微仰着,面朝她家窗户的位置,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什么,似乎也正在看她。
隔着一段距离,温舒唯看不太清沈寂的面部表情。
她错愕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有点儿没明白这神奇的剧情走向——说给她送过来,下一秒就马上到她家楼下了,解放军同志的办事效率都这么高?
她风中凌乱,不敢让楼下那位大佬等太久,转身就往大门方向跑,跑到一半想起什么,懊恼一跺脚,身子急转一百八十度冲回卧室,飞快从衣柜里随便抓出件衬衣牛仔裤换上,又飞快照了下镜子,理了理头发,最后才拿起鞋柜上的钥匙冲出家门。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姥姥很疑惑,皱着眉喊:“上哪儿去啊唯唯?”
“有朋友到楼下来找我了!我去去就回!”楼道时远远传来姑娘的嗓音,甜而脆,回音拖得长长的。
“什么朋友这么火急火燎的。”姥姥好笑,嘀咕,“看把这丫头给激动的……”
*
温舒唯一路小跑过去,停下来之后还有些喘,光洁的额头上凝起一层细细的薄汗,脸蛋儿微红,眼睛亮晶晶的。
不远处,沈寂侧目瞧见她跑,微拧了下眉,“小心点儿,别摔了。”
两人距离缩短,温舒唯却忽的一愣。
之前在楼上,光线太暗又隔得远,没看清,近身了才发现这人穿的居然是军装。夜幕下,斯人着中国人民解放军17式海军蓝色夏常服,肩很宽,背脊笔直,肩膀两侧各是二杠一星的肩章,臂章上印蛟龙图腾,胸前左侧是姓名牌,右侧是级别资历章,穿戴得极其周正而笔挺。
他一手拿军帽,一手把玩着她的俩紫檀木貔貅挂件,垂眸淡淡地瞧着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