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天●第五夜

朱沁蓝与陶颜面面相觑,十分钟前她们在望远镜里看到苏克在林家老宅里梳理假发,十分钟后他坐在厨房里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而林乐峰与于重元此刻正在林家老宅里寻找他。陶颜按着额头,喃喃地说:“我有点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朱沁蓝甩着脑袋,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面前的还是苏克。这并不是幻觉,她也蒙了。

苏克瞥了两人一眼,用手从电饭堡里抓了一团饭,塞进嘴巴里,腮梆子鼓的圆圆的。记得那天他初上船时,文质彬彬,举止得体,任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坐地上,吃的如此狼狈。他费力地咽下那团米饭,跟着又啃了一口红萝卜。胡渣上的饭粒随着咀嚼颤动,有几颗掉了下来。

“后门怎么开着?”林乐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跟着吧哒的脚步声入屋,“陶颜,沁蓝,你们两个站在厨房门口干吗?”林乐峰脱下雨衣,挤了过来,他身子一震,低喝一声:“靠。”

“什么?”于重元也好奇地探过脑袋,看到苏克,十分惊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克继续抓起一团饭塞到嘴巴里,咕哝着:“饿死了…等一下…再说。”四人睁大眼睛看着他狼狈地吃东西。朱沁蓝用手肘轻轻地撞林乐峰,小声地问:“在旧房子里,你们没有看到他吗?”

林乐峰眉峰高耸,看着苏克的目光中露出深思:“等一下再说。”

苏克猛然停止了咀嚼,两眼圆睁,张大嘴巴,尚未吞下的饭粒从嘴角滚了下来。他翻身要从地下爬起,却又无力地坐下,伸手指着净水机,喉咙咯滋咯滋地响着。陶颜快手快脚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他双手接过,喝了一大口,咕噜一声,喉结剧烈地滚动一下。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眼皮耷拉,拍着胸口说:“饿死了。”跟着他打了一串咆嗝,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湿漉漉的,身上的衣物破了不少洞,看起来象是被灌木勾破的,衣服和鞋子上都沾了泥沙。

苏克走到水槽前洗了把脸,然后偏头看着大家,不无惊异地说:“你们为什么都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林乐峰拍了一下手掌,说:“来,大家都到厅里来吧。”苏克说:“嗯,我先换身衣服。”

林乐峰、朱沁蓝、陶颜和于重元满腹狐疑地在厅里坐下,陶颜挨着于重元,轻轻地撞了他一下,问:“你们刚才去老房子里看到了什么?”于重元摇摇头说:“等我们到那里时,灯也熄了,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不过梳妆台前面的椅子上有一滩水。”他想起了那滩水,略呈暗绿,散发着一股腥味。方才苏克身上却没有腥味。从老房子回到别墅的最短路程,就是方才林乐峰与于重元走的路,如果老房子里是苏克,他从老房子回到别墅,势必要与林乐峰与于重元撞到一起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于重元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

“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家了呢。”苏克已换好了衣服,手里拿着一条浴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他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洪亮,不似刚才那样子有气无力。

“这两天你去哪里了?”陶颜急切地问。苏克毫发无伤地出现,令她备感困扰,第二天晚上的所见所闻难道是幻觉?还有昨天下午在墓地里看到断臂又是谁?难道又是幻觉?

苏克说:“我从头开始说吧。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我睡不着,很好奇那个老房子里女人究竟是谁?于是我偷偷地溜到了老房子里,房间里没有人,蜡烛快烧到尽头了,梳妆台上有一把梳子,还有一本书…”林乐峰打断了他,将手里攥着的一本书递到他面前:“你说的是这本书吗?”

“就是。”苏克翻到其中一页,“当时书翻在这一页,当我看到最后一排,就是那句游戏开始了时,蜡烛烧到了尽头了,熄了。房间里太黑了,我很紧张,决定回别墅。可是往前走时,发现前面忽然多了一个人,我伸手一摸,摸到了一绺潮湿黏稠的头发,后来我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眼前一片漆黑,我发现在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苏克伸出双手,手腕处几道青紫深嵌肉里。

“我想大叫救命,却发现嘴巴被塞住了。我不停地滚动着身子,终于辨明了自己身处在一个山洞里。我不停地挣扎,搞的自己筋疲力尽,到了今天晚上,我终于用石块磨断了绑着自己的绳子。”苏克言毕,如释重附地吐了一口长气。恰在此时,一声清亮的“喔哦哦”穿透了雨声传来,跟着又陆续响起了鸡鸣声,又一夜过去。尽管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但是初晓将在啼声中醒来。

苏克说完半晌都没有人接话,他惊诧地看着大家:“好象我安全回来,大家不太高兴。”朱沁蓝慌忙摇头:“不,不是,只是大家都需要想一想。”她瞟了旁边坐立不安的陶颜一眼。

“关于你的失踪,我们听到了另一个版本。”林乐峰面无表情地将陶颜的叙述重复了一遍,期间陶颜低着头,十分不安。苏克静静听完,然后大笑,举着双臂说:“我的胳膊可还是好好的,陶颜肯定是做梦了吧。”眼角余光瞥到陶颜不安的模样,他连忙收敛了笑声。

“先不管陶颜说的是否是梦话,我们今天晚上看到了你在旧房子里,这次是四个人都看到。”

苏克一愣:“看到我在干吗?”林乐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你在梳头发。”

“什么?”苏克失笑,摸着自己短短的头发,“看错了吧?我跑那里梳头发?”其他四人都没有笑,他不安起来,小声地问:“说清楚一点,怎么回事。”林乐峰将大家在窗前用望远镜看到的情景告诉他,包括后来自己与于重元去旧房了找他。苏克脸色微变,喃喃地说:“靠,怎么回事?搞得我云里雾里了。”

“我跟重元到了老房子里后,只发现了梳妆台前的凳子和地面有一滩水,梳妆台上的蜡烛快烧到了尽头,而这本书…”林乐峰扬了扬刚才递给苏克的书,“…翻在了这一页,我读给大家听听。”

“…恶魔在天空盘旋,心满意足地看着七个人互相猜忌。他们不再干活,不再唱歌,各自呆着,相互提防着。悲观与恐惧笼罩着整个小岛。那个有着粉色灵魂的小姑娘今天哭了,她跪在海边,向尊贵无比的海神祈祷,愿用生命作为代价,来换取同伴的安全离开。当她祈祷时,她的灵魂散发出柔软的珍珠般的光泽,圣洁的光芒照亮了周围沉暗的海面。她的祈祷落在海面,变成了晶莹的珍珠,一一沉了下去,成千上万的小鱼从四面八方赶来,听她祈祷,为她流泪…”

朱沁蓝蹙眉打断他:“这是什么?神话故事?”林乐峰合上书本,看着封皮,封皮已经起毛了,上面空无一字。“不知道是什么小说?等一下有空再看看。”他站起身来,将窗帘全部拉开,外面是一片蒙蒙的灰白,天已经亮了。

折腾了一夜,大家都倦了,虽然好多奇怪诡异的问题摆在面前,但是没有人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甚至连提问题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林乐峰将石宁抱回了房间,大家也各自回房睡觉。睡梦里风声呯呯地敲击着窗户,门窗都在震动,朦朦胧胧中依然能感觉到台风临近的那种嚣张。

陶颜蜷在沙发上睡的,梦里充斥着鲜血淋漓的胳膊、白色的头颅、一片密密麻麻的墓地、长长的黑色头发、苏克模糊的脸…空无一人的荒凉墓园,风呼啦呼啦地卷过,陶颜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胸口好似开了个大洞,风穿行其中。忽然石宁从地下冒了出来,喃喃地说:“她/他在海底等着我们。”

陶颜猛然睁开眼睛,石宁的脸近在咫尺,声音呆滞:“她/他在海底等在着我们。”陶颜不胜虚弱地呻吟了一声,满脸愧疚地看着石宁。“阿宁,你醒了。”

石宁将脸移开,回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她/他在海底等在着我们。”她头顶的疤痕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味道。陶颜眼睛一阵刺痛,泪水涌了出来。她抹去泪水,走到石宁身边,小心地将她的头发绕了过来遮住疤痕,然后扎成马尾辫。

其他人都还没有起床,陶颜走进洗手间准备洗漱。洗脸台上石宁的那绺带头皮的关头发还在,已干了,看的人心里发毛。陶颜不敢碰它,快步退出洗手间,去厨房里洗了把脸。洗完脸出来,大家也都起来,看到石宁的模样,苏克吃惊的眼睛都要掉出来。其他人都视若无睹,比起昨晚石宁发疯发狂的模样,她现在这样子已经很安静了,只是时时地重复那句令人心寒的话。

林乐峰在沙发上找了半天,皱着眉头问:“谁把书拿走了?”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书?”林乐峰不耐烦地说:“就是昨晚从我家老房子里带回来的书呀,今天早晨,我把它扔在沙发上,现在怎么没有了?你们谁拿的?”朱沁蓝、于重元、苏克、陶颜齐齐摇头。

“见鬼。”林乐峰指着陶颜,“陶颜,你一直睡在沙发上,谁拿的,你都不知道?”陶颜着急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根本就没有人进来。”林乐峰连呼见鬼,弯下腰又在沙发上寻找,其他人也帮手,几乎将客厅翻了个天,那书却不见踪影。

林乐峰带着于重元再一次到了旧房子里,梳妆台的水渍还没有干,依然散发着恶臭。梳妆台没有书,只有白色蜡痕,斑斑点点象眼泪。回到别墅后,林乐峰脸色一直沉着,象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色。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说话,惟恐触及他的软胁,令他风雷大作。

吃过午饭后,关于旧房子里那个梳头的苏克究竟是怎么回事,关于陶颜所见到的苏克断臂的事件,大家交换了一下意见。得出的结论是陶颜的所见所闻八成是做梦,陶颜不敢分辩,尽管她清楚地记得金属防盗窗上的手痕和屋外草地上的拖痕。至于梳头的苏克,没有人能说出个大概,也许是鬼吧,大家心里都闪过这个念头。

“我想再去墓地看看。”陶颜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说。她始终不相信自己所闻所见是幻觉,特别是昨晚下午墓地里的断臂。只是后来她跟林乐峰他们回墓地找石宁时,天色黑的太快,没有办法仔细寻找。

林乐峰静静地瞥她一眼:“别再找麻烦了,就算你有幻觉,那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出事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石宁一眼,除了反复地咕哝那句话,她是如此的安静,安静的叫人心痛。

陶颜哀求:“峰少,你让我去吧。阿宁这样子,我心里很难受,我一定要弄明白,究竟在墓地里发生什么事?峰少,你应该相信,我对阿宁的感情并不比你浅多少。”林乐峰知她所言不虚,沉默了片刻,说:“好吧,我跟你还有苏克一起去,顺便苏克带我们去看看那个山洞。重元,你跟沁蓝就留在这里,小心照顾好阿宁。”

三个人穿好雨衣雨鞋,林乐峰与苏克各带了一支电筒。屋外的风很大,陶颜个子小身子轻,十分艰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走到墓地,她已气喘吁吁,虽然有雨帽遮脸,脸上还是湿漉漉的。

狂风大雨中看墓园,不只是荒凉的感觉,有一种阴霾渗进骨头里。试想着狂风在荒地上咆哮,雨水被风切成一片片翻滚,沉默的墓碑上雨水淋漓,褪色的红字曾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的名字,零落的白骨成了野狗的食物…

三个人沉默着走遍整个墓园,那一对让陶颜牵心挂肺的断臂依然不知所踪。林乐峰瞥了她一眼,大意是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吧。陶颜深深地叹了口气,她那双不合脚的雨鞋踩着一样肉色胶状的东西,她看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林乐身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大家离开这里。

三人又走了20分钟的路,到了苏克所说的山洞,那山洞很隐敝,洞口长满了绿色的藤蔓,被雨水洗刷的簇新鲜绿。山洞里很黑,电筒灯光照着尺寸范围,主道上不停地有岔道,通向一些小洞口。

“我昨晚在这里摸索了半天才出来的,幸好我对洞穴有些基本的了解,我考过洞穴潜水。”说起来,苏克心里还发虚,只要迷路,就会困死在里面的。就象那些被困死在诗巴丹岛龟塚里的潜水员。

他们一直走到洞穴的底部,那里有散落的绳子,一块锐石上还有麻绳的磨痕,看来苏克真的在这里呆过。只是谁将苏克弄到这里呢?要将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从旧宅子里搬到这里需要走上四十分钟的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从山洞回别墅是逆风而行,足足走了一个半多小时。陶颜几次被吹的连连后退,幸好林乐峰与苏克一直拉着她。断枝落叶从脚边不断地滚过,陶颜有些心神不定,感觉自己好似掉了什么东西。但她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能会拉掉呢?

基本到了下午三点多,天就全黑了,风雨怒号。这将是个漫长的夜晚,大家都感觉到了。除了石宁因为服用镇静剂沉沉睡去,其他人睡意了无,也无玩乐的兴致。记得来到小岛的第一夜,他们何其的快乐,笑声可将屋顶掀起。可现在彼此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交谈时也细声细气,就好似有人在窃听。不过谁能说清楚呢?也许在无边的黑暗里正竖着成千上万只耳朵呢。

时间在这般的单调无聊里步履艰难。林乐峰在厅里一边抽烟一边踱步,朱沁蓝将杂志翻的唏哩哗啦,于重元在手提上打游戏,苏克托腮沉思,陶颜在发呆。每一阵风过,每一声大雨敲窗,都让大家悚然一惊,心生警惕。大家都在等待,等待着只会在黑暗里上演的故事。

林乐峰忽然停下脚步,望定苏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昨晚是谁替你开的后门?我跟重元出去时是关好后门的。”苏克一愣:“我回来时,后门是开着的。”

朱沁蓝与陶颜相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不是我们开的。”

“那就奇怪了,阿宁又睡着了,别墅里难道还有第四个人?”

此语一出,大家都觉得后背一凉,纷纷环顾四周,这别墅不算大,要藏个人并不容易。苏克说:“我当时推门走进来时,过道里没有人。”

“你是走进来?”陶颜皱眉,“昨晚从后门到厨房那痕迹分明是爬痕。”苏克失笑,说:“我虽然很饿,但不至于要用爬。”

“陶颜,你确定是爬痕吗?”得到陶颜的肯定后,林乐峰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我与重元没有碰到苏克,因为他是从老房子里爬到别墅的。”老房子与别墅间灌木丛,贴着地面爬过林乐峰与于重元自然看不到。

“峰少,你怀疑我?”苏克眉毛上挑,“即使我真的从老房子里爬过来,难道到了门口不会站起来,还非要爬进来不可?”此话不无道理,林乐峰沉默片刻,说:“假如你回别墅之前,不曾意识到你在爬呢?”

苏克不解地说:“什么意思?”林乐峰说:“比如说,正常情况下你肯定不可能会去带着假发梳头的,但如果你被海鬼盅惑…”苏克大声地打断他:“如果真的有海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乐峰被驳的哑口无言,低头继续抽着烟。

忽然厅里一暗,灯熄了,看来发电机又停工了。陶颜伸手去摸撂在角几上的蜡烛,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她一愣,对于重元说:“把电筒打开,我找一下蜡烛。”

于重元把电筒打开,灯光倏忽雪亮,片刻却又变的昏暗。“看来电池没电了。”于重元拍了拍手电筒说,灯光也跟着忽闪了两下。

“奇怪,奇怪,怎么蜡烛没有了呀?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的呀。”陶颜弯下腰探看沙发底部,也是没有。林乐峰不以为然地说:“贮物间里肯定还有。”话音未落,于重元的电筒不亮了。

“峰少,把你的手电筒给我用一下吧,我去贮物间取一下蜡烛。”

林乐峰打开电筒,也是光线昏沉。“可能电池耗光了,”林乐峰摇了摇电筒,“陶颜你别动了,我去拿吧,顺便拿电池。”他晃着电筒,往厨房里的贮物间走去,一会儿快步地走了回来,手里的电筒光线只剩小小一圈。“靠,贮物间的蜡烛与电池怎么没有了?”

“什么?”大家全大吃一惊,没有蜡烛没有电池,那意味着什么?

“谁干的?”林乐峰蓦然抬高声音,震的大家耳鼓发麻。他手中的电筒只剩下豌豆大小的光晕,然后忽然熄了。四周是一片全然的黑暗,厅里各人只觉得浑身一寒,不敢躁动,凌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奶奶的,他奶奶的…”林乐峰显然气极了,连迭地怒骂。陶颜说:“还有煤油灯呢。”

扑的一声,林乐峰燃着了打火机,他护着火苗小心翼翼地往走廊里靠近。走廊里的煤油灯有避风罩护着,苏克抢先一步,摘下避风罩。林乐峰一看,又骂了一声:“他奶奶的。”松开了打火机的机括。

“怎么了?”陶颜紧张地问。

“没有煤油了。”苏克说。没有煤油,没有蜡烛,没有电池,大家意识到这是个阴谋,有人故意将这些东西都藏起来了。明白这点,令大家更加惊慌,呼吸声又重了几分。

林乐峰大声地说:“我宁肯海鬼真的存在,也好过我们内部有人搞鬼。现在毫无疑问,就是我们当中的人搞鬼。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大大方方说出来,躲在暗地里搞这些阴谋鬼计,算什么英雄…”

“啊…”一声惊呼打断了林乐峰的话。

陶颜听的清楚,这声惊呼是身边的石宁发出来的,同时她隐隐感觉到本来平躺的石宁从沙发上弹起。“阿宁,你怎么了?”

“她/他来了,她/他来了…”

陶颜心跳头晕,紧张地问:“阿宁,谁来了?”石宁依然重复着:“她/他来了,她/他来了…”

大家屏声静气凝神细听。砰的一声,大门开了,一阵狂风冲了进来,哗啦啦的雨声充塞房间。大家心脏收缩。片刻雨声却又消失了,想必门关上了,风还在厅里撞来撞去。

“谁?”林乐峰低喝。没有人回答。风已停了下来,空气里有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淡淡的咸咸的,挟着潮湿的腥味。那股味道慢慢地近了,在大家的周围渗开,象一张无形的网将大家裹住,令大家呼吸困难,心跳停顿。

“谁?是谁?”林乐峰的声音也开始发颤,手也发颤。他按打火机,吧哒吧哒,跳出不少火星,可是因为手发抖,总是打不着。他咬着嘴唇,重重地按了一下,桔红的小火苗蹿起。大家眼前一亮,发现电视前多了个人,可是还没有看清楚,扑哧一声火苗灭了。林乐峰继续按打火机,吧哒吧哒,火苗再度腾起,大家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电视前的位置,但那里空无一人。

大家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忽的瞥见六人中间似是多了条陌生的人影,不料这时打火机再度熄灭了,大家的心揪成一团。林乐峰继续按打火机,吧哒吧哒的声音持续不断,不停地有火星溅落,但是再无火苗腾起。“靠。”林乐峰索性将打火机扔在地上,“大家报上各自的方位,不管是人是鬼,咱们都要将它逮住。”这句话不亚于暮鼓晨钟,令胆战心惊的各位恍然大悟,反正情况已糟糕透顶,光是害怕于事无补,不如奋起反抗。

苏克首先报出方位:“我在走廊与客厅相交的转角,在我右面站的人是谁?”

林乐峰沉声说:“那是我。重元你在哪里?”

“我在单人沙发这里,靠着角几。我前方的那条人影是谁?”

“应该是我吧。”陶颜说,“我站在长沙发前,也靠近角几,我的右边沙发上坐着石宁。”

朱沁蓝声音发虚:“我坐在靠窗的长沙发上,感觉有人在我背后,就是有人在我背后,他对着我的脖子吹气…”

说到最后,朱沁蓝几乎要哭了。忽听身后咯咯一声轻笑,石宁说:“她、/他来了,她/他来了。”

已从走廊里往窗前蹑手蹑足地移动的苏克与林乐峰同时一怔,停住脚步。陶颜浑身一震,扭头望着身边沙发,尽管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感觉上有人坐在那里。她忍不住伸手轻探,触指潮湿,吓的连忙缩回手,跳到于重元身边。不料于重元正好起身,两人撞到一块儿,跌到沙发上,一阵小小的骚动。陶颜从沙发上爬起,喘着粗气说:“在我旁边坐着…”声音方落,苏克与林乐峰扑了过去,彭彭彭数声,啊啊啊数声,忽然安静下来。

其他人都凝神屏息,感觉到一股弱弱的气流从面前飘过,那股淡淡的咸咸的腥味在退却,如潮水般地退走。蓦然的一阵大风挟着雨声冲进厅里,然后雨声戛然而止,大风四处激荡,渐渐地趋于无形。

“她/他走了,她/他走了…”石宁的声音响起。陶颜连声追问:“峰少,峰少,苏克,你们没事吧?”

苏克哼哼唧唧地说:“我受伤了,你们弄点火吧。”

“伤的重不重?”陶颜关切地问。苏克说:“快弄点火呀,看不清楚。”

“火,火,怎么弄呀?”陶颜着急的团团转,于重元拉了拉她,“来,我们去把电发起来。。”两人一起摸索着往后门走去,后院的风虽小,但刮在身上还是挺冷的,陶颜缩了缩身子。幸好后院小房子里的煤油灯还亮着,于重元往发电机里添水加油,重新发动了机器。然后两人快步跑回别墅,厅里的光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林乐峰坐在地上脸颊青紫,苏克一手按着眼角,鲜血汩汩地从手指缝间流了下来。此外并无外人。

“怎么回事?”

“我抓到她了。”苏克扬了扬手中的一绺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头发,“可是太滑了。”

“你的眼怎么回事?”陶颜飞快地从洗手间里拿出药箱,给苏克上药。

“这得问峰少,为什么我抓住了她?峰少非但不帮忙,还要砸我一下?”苏克的话语变得直接尖锐。林乐身瞪着他:“你信口雌黄,明明是你打了我一拳,挡住我的手,才让她跑的。”

“峰少还要狡辩,白亭岛是你老家,有谁比你更熟悉,更好安排事情?”苏克咄咄逼人。林乐峰眉毛一扬:“你无端端失踪两天,又好好出现,我还正奇怪呢?人家把你扔在山洞里干吗?”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石宁不见了。”朱沁蓝大叫。

“什么?”林乐峰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阿宁…”他一边呼喊着石宁的名字,一边冲到房间里寻找。陶颜与朱沁蓝也一间房一间房地寻找。全部的房间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石宁。

“阿宁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林乐峰一把攥住朱沁蓝。

“我记得她说了最后一句话是:她/他走了,她/他走了。然后就没有声音了,后来于重元跟陶颜发了电,我当时光顾着看你们两个了,后来才发现她人没有了。”

“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风,阿宁她能去哪里呀?”陶颜急的要哭,打开大门,四顾漆黑一片,风雨如潮。“阿宁…”呼喊被狂风刮了回来,落在室里荡来荡去。陶颜犹不放弃,高声大呼:“阿宁,你在哪里呀?你快回来。”风灌到喉咙里,飕飕的象刀割一样。陶颜眼泪涟涟,石宁本来就娇弱,如今又神智不清,外面狂风怒雨,她无论去哪里都凶多吉少。“阿宁,你快回来呀。”陶颜的呼喊已变成了呜咽。

“峰少,快想办法救救阿宁。”陶颜哀求地看着林乐峰,林乐峰眉间忧色重重,正想说话。啪的一声,眼前漆黑,全部的灯都灭了。林乐峰迅速地将陶颜从门口拉回来,并将大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