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墓园的西北角有一群坟墓看起来是后来修缮过的,石碑上的红字簇新。其中有两座坟墓堆的很高,看起肃穆庄严,与其他那些坟墓一比,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陶颜马上判断出这是林乐峰的祖坟所在,她小心翼翼地穿过坟场小径,路上两旁边诸多半截白骨也不知道是兽骨或是人骨。

走近林乐峰祖父祖母的坟墓,陶颜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两坟之间,落着一对断臂,已被雨水泡的发白发胀。“阿宁,你快过来。”她连退数步,回过身来。身后哪里有石宁?风掠过绿色的树、白色的坟墓,空空荡荡的游窜。在墓园的入口,刚才石宁所站的地方,空无一人。

陶颜心跳如舂,跌跌撞撞地跑出墓园,站在入口四处张望,灰色的天空,绿色的丛林,从四面八方向她挤压过来。“阿宁…”风声将她的呼叫声打乱打碎,送上半空又摔了下来。

“石宁你在哪里?快出来,不要吓我。”陶颜冷汗涔涔,腿脚发软。一阵狂风冲过,捎走最后那句“不要吓我”,撞在山体上,又折了回来,变成了喋喋不休的“要吓我…吓我…我…”。

云层急剧地聚拢,大片墨云旋转,堆成臃肿耸高的云层。一下子天黑了,墓园里的座座坟墓折射着仅有的天光,散着清泠冷的荧光,这一幕跟昨晚《第七夜》碟片里的场景何其相似,陶颜骇然,仿佛看到沈菡站在墓园前转过身来,惨白的脸上青色的血管犹如蚯蚓在爬。假如她有镜子,她会发现此刻的自己也是一样的,青色的血管缓缓地蠕动着。

眼前似乎有白影子飘过,可是等她定晴时,却又什么也没有。有细雨如霰,也可能是平行疾飞的风带来的水汽。陶颜怔了半刻,终于发足往别墅方向狂奔。她只希望推开大门的刹那,看到石宁盈盈地从沙发站起来。

然而没有,站起来的是朱沁蓝,被陶颜吓了一大跳,瞪圆了眼睛。“你干吗?有东西在追你?”陶颜趴在鞋柜上喘了半天粗气,才能说话:“石宁呢?”

“她不是跟你一块儿出去的吗?”

“啊,她没有回来。”陶颜双腿一软,顺着鞋柜坐在地上。朱沁蓝快步走了过来,高声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阿宁她不见了。”

“谁不见了?”一声低喝响起在门口,跟着现出了林乐峰的胡渣青青的脸。石宁扯住他衣角,急的眼泪盈盈:“峰少,阿宁她不见了,你快想想办法。”林乐峰脸色一白,将陶颜从地上一把攥起:“怎么回事?阿宁怎么又不见了?”

陶颜连忙将去墓园的事情说了一遍,因为心情激荡,她说的颠三倒四、缠七夹八,林乐峰听的直皱眉,好一会儿才理清事情脉络。他的脸色一沉,提高声音:“靠,不是叫你们呆在屋里,不要乱跑嘛。”

陶颜终于忍不住落泪了,呜咽着说:“对不起,峰少,我只是好奇…”林乐峰看她眼泪涟涟的样子,不得不按捺住火气:“好奇心会害死人的,陶颜你知不知道?”陶颜连迭地点头。

“别哭了,快带我去看看。”林乐峰拉起陶颜,于重元跟着,三人一起住墓园走去。外面开始下牛毛细雨,借了风势刮到人身上,唆唆唆地钻进了毛孔,一直游到心脏。陶颜觉得手脚冰冷,心脏也似乎停止了跳动。天色阴郁,林乐峰的脸色很冷峻。

墓园跟一个小时前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有种荒凉的孤寂感觉,死亡气息并不浓厚。现在却散发着强烈的死亡气息,一座座墓碑后仿佛都有绿油油的眼睛在窥视。那些敞开的墓穴缺口好象有枯骨在爬动,尖尖的白骨手指探出地面蠢蠢欲动。

陶颜紧紧地抓着林乐峰的胳膊。站在墓园入口四望,黑色从四面八方赶集似地涌了过来,狂风下起伏的丛林象沉睡千年刚刚苏醒的巨兽,沙沙地干笑着。林乐峰举手到嘴边,大喊:“石宁…”刚脱口就被风卷走了,一路逶迤,滑过树梢,攀上峰顶,卷进高速旋转的云层里。  

行走在白色墓穴之间,那种诡异的感觉越加强烈了,陶颜甚至觉得自己的背后有几十对眼睛灼灼地盯着,她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林乐峰的大步流星。他们穿过大半个墓园,来到了西北角的林家祖坟,刚才陶颜发现林乐峰祖父祖母的坟墓之间有苏克的断臂。只是当时太仓促了,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发现石宁失踪了。

靠近林乐峰祖父母的坟墓时,三个人都有些紧张,及待看清楚,却又同时愣了。并没有断臂,两穴之间横卧着一个人,正是失踪的石宁。她全身已湿透,头发蒙住半个脸,露出的半个脸苍白如纸,眼睛紧闭。“阿宁。”林乐峰叫了一声,抢上前去推她,石宁的身子随着推力动了一下,又恢复成原状,眼睛依然闭的紧紧。

林乐峰心里格登一声,犹豫着伸出手按住她的颈动脉,脉跳缓慢但有力,看来石宁只是晕过去了。他呼了一口气,抱起石宁。想起陶颜所说的断臂,转了一圈,目视范围内只有白骨没有断臂。他转过身疑惑地看着陶颜,后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喃喃地说:“刚才我真的看到了…”只是这话刚出口也被风打散了。

林乐峰深深地看了陶颜一眼,然后将头往别墅方向摆了摆,率先离开墓园。陶颜再三张望,还是不见断臂。于重元推了推她,示意她回去,她救助地看着他,重复了一句:“刚才我真的看到了呀。”于重元虽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大概也想到了,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她的话。

但陶颜依然无法释然,林乐峰方才那一眼,分明藏着不信任。她跟在于重元身边,看着前面林乐峰的背影,越想越是不安,于重元昨晚的话在脑海里闪过:为什么这么多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发现的呢?

回到别墅后,石宁还没有醒来,林乐峰将她小心地安置在床上,瞥了一眼亦步亦趋的陶颜。“没事了,你快去换掉湿衣服。”

“我真的看到了手臂。”陶颜委曲地说。林乐峰微微一笑,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帮石宁换衣服了。”或许是陶颜先入为主的缘故,总觉得他的笑容与口气都与平时不一样。她怔了一会儿,无奈地走了林乐峰的房门。

朱沁蓝在厅里正小声地追问于重元:“发生什么事?石宁怎么了?”于重元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陶颜。陶颜折回房间,缓缓用浴巾擦拭着身体,一边想:石宁遭遇了什么呢?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峰少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怎么办呢?她叹了口气,希望石宁快些醒来,这样子自己才能摆脱嫌疑。

可是天不遂人愿,石宁一直昏迷不醒,尽管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呼吸均匀,瞳孔正常,可是她就是不醒。陶颜隔三岔五地跑到她床前察看,倒惹来林乐峰更多的注视目光。

吸取了前两夜的教训,大家不敢再单独一房了,全聚在客厅里,看着碟片打发时光。那张《第七夜》碟片还是静静地撂在桌几上,大家时不时瞟它一眼,却没有人愿意去碰它或是讨论它。

屋外的风雨比昨日厉害,雨珠吧哒吧哒地打着窗户屋顶。到了10点钟,忽的停了电,估计是发电机没油或是水了,大家不愿意冒风雨去后院加油添水,反正也到睡觉的时间了。林乐峰将石宁从房间抱出来,跟自己同挤一张沙发。陶颜与朱沁蓝另挤了一张长沙发,于重元就独占一个单人沙发。大家虽然心绪不宁,但困极累极,纷纷地坠入梦乡。

陶颜一直在做着乱七八糟的梦,梦到自己离开了别墅,穿过茫茫的黑夜,再次站在白亭岛的墓地前。她害怕,心跳如雷,想着要离开墓地,可是脚步却不听使唤地迈进了墓地。风在墓碑上流连,枯叶滴溜溜地打着转,从她脚边滚过。

不远处忽然现出一条身影,原来是石宁,陶颜大喜,高声呼她,只是她恍若未闻,越走越快。陶颜大急,拔腿欲追上去,可是脚下如同生了根一样,她骇然低头,只见两只手从地底探出来牢牢地握着她的足踝…

陶颜惊醒,身下依旧松软的沙发,她呼了口气,发现自己腿麻木不堪,无法移动。原来被朱沁蓝大腿压住了,怪不得会做这样的噩梦。额头黏黏凉凉的一片,陶颜用手抹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朱沁蓝的大腿。她挪动着身子,让自己麻木的腿稍稍活动一下,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  

片刻,她又睁了眼睛。房间里为什么这么黑呢?虽然没有电,但是走廊里备用的煤油灯一直是亮着。可是现在黑漆漆的一片,丁点灯光都没有。有奇怪的动静传来,哗啦一声,隔了半分钟,又是哗啦一声…这哗啦声晃悠悠的,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黑夜特别清晰。

陶颜心里开始发毛,用两手抱住脑袋,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她闭着眼睛安慰自己,睡着就会没事的。可是越想睡越不容易睡着,神经变得高度敏感,那慢悠悠的哗啦声持续地刺激着她的耳膜。她慢慢地松开了抱着脑袋的手,凝视细听了一会儿,辨出声音传来的方位,是洗手间。

鬼使神差,她溜下沙发,小心翼翼地往洗手间走去。洗手间的门虚掩着,有灯光泄出,陶颜靠近门缝看了一眼,只见石宁背对着自己,低着头在洗脸盆前忙乎着,哗啦声原来是拨水的声音。陶颜心生纳闷,石宁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呢?她在洗手间洗什么东西呢?

“阿宁,你在干吗?”陶颜将洗手间的门推开。

石宁慢慢地抬起头,从镜子里看了陶颜一眼,呆滞着一张脸说:“我在洗头发。”言罢,她伸手揪住脑门的一撮头发,生生地拔了下来,放进水里一荡,然后又撂在洗脸台上,洗脸台上已有一堆头发。而石宁的前脑门秃了一小片,露出鲜血淋漓的头皮,一道血痕蜿蜓地爬过石宁白皙的脸,象一条张牙舞爪的血蛇。


陶颜惊的后退数步,不慎手推到门,撞在墙上发出哐啷的响声。石宁在镜子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洗头发” 。短暂的沉默后,客厅里一阵骚动。林乐峰打开电筒对着陶颜晃了晃,问:“陶颜,你在干吗?”

陶颜的声音在发颤:“峰少快来。”

林乐峰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于重元与朱沁蓝紧跟其后。这番动静丝毫没有影响到石宁,她慢条斯理地揪下自己的头发,在水里洗着。林乐峰冲进洗手间,一把抓住她揪头发的手,大吼:“阿宁,你干吗?”

石宁翻起眼皮看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在洗头发。”林乐峰眉毛纠成一团,说:“哪有这样洗头发的,你疯了?”

“我要洗头发。”石宁试图将手从林乐峰的手里挣脱,但被后者抓的紧紧的,她的表情开始变化了,眼睛里冒出愤怒的光,声音也变得高亢:“我要洗头发,我要洗头发…”她猛然张口咬向林乐峰的手腕,林乐峰吃痛手一松,她又飞快地揪出一撮头发拔了下来,或许是用力过猛过快,那一撮头发还带着小块头皮。

林乐峰抓住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冲陶颜三人喊:“快拿药和水来。”朱沁蓝小跑回厅里倒水,于重元从洗手间里翻出备用药箱,陶颜站在旁边东看看西望望,手足无措。石宁在挣扎,动作十分灵敏,整个人象蚱蜢一样一蹦一蹿。林乐峰瞪了一眼陶颜:“笨蛋,快过来把我抓住她。”陶颜这才醒悟过来,扑上去将石宁抱住,石宁连蹬了她几腿,疼得眼泪都出来。

林乐峰腾出手来,捏住石宁的牙关,将镇定药塞了进去。石宁拼命地扭动着脖子,喉咙里一阵叽哩咕噜,林乐峰合拢她的嘴巴,不让她把药吐出来。石宁又挣扎了一会儿,可能是没有力气了,终于停了下来,嗬哧嗒哧地喘着粗气。林乐峰将她抱到沙发上,石宁的表情还有些呆滞,不过人倒是安静下来。

陶颜用棉签沾了红药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石宁鲜血淋漓的头皮,石宁好似不识疼痛,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她在海底等着我们。”石宁慢腾腾地说,字与字之间隔的老远,生怕大家听不清楚一样。

陶颜手一抖,几点红药水洒在沙发上,象鲜血一般,迅速地渗开。林乐峰脸上肌肉微颤,追问:“什么?阿宁,你在说什么?”

“他/她在海底等着我们。”石宁呆板地重复了一句,然后缓缓地闭拢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她海底等着我们。是谁呢?陶颜想起海穴里那丛海草般的头发,是头发下的主人吗?她偷眼看林乐峰,表情冷峻象块生铁。这两天,林乐峰好象变了一个人,爽快豪气全都不见了,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峰少,对不起。”看到石宁变成这种模样,陶颜的心里内疚极了。“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我不该带石宁去墓地。”林乐峰抬起眼皮瞟了陶颜一眼,很快地又耷拉着眼皮了。他微微皱着眉,伸出食指中指按住眉心,喃喃地说:“不怪你,颜丫头,我不怪你。”

陶颜大喜:“峰少,你真不怪我?”林乐峰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站着。雨水被风甩到玻璃上,迅速地往下流淌成涓涓细流。林乐峰面对着窗外的风雨站着,佝偻着背。

厅里的蜡烛光晕一圈一圈地扩大,一圈一圈地淡化,林乐峰的背影处在烛光的最外圈,淡淡的,有些冷,有些落寂,也有些无奈。陶颜看在眼里,忽然有种心酸的感觉。身边的石宁在睡梦中呢喃:“他/她在海底等着我们,他/她在海底等着我们…”她的声音恢复成平日的轻柔,但这句话依然象重锺般地击在大家的心头。

石宁头皮上的伤疤已凝结了,黑红黑红,与她光洁的额头一比特别醒目。陶颜每瞧多一眼,就对自己拉着石宁去墓园的行为添多一份后悔。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石宁的头,在心底不停地道歉:“对不起,阿宁,对不起…”

经此折腾,大家睡意了无,各自发了一会儿呆。朱沁蓝轻轻地咳了一声,打破了平静,说:“峰少,请你告诉我们,岛上究竟有什么东西?”

林乐峰转过身来,说:“岛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个海鬼传说,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总是有传闻谁呀谁呀见过,可是谁也说不出个子卯寅丑。”

“那么这个海鬼传说,究竟说的是什么内容呢?”朱沁蓝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林乐峰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说:“传说很久以前,这岛是个荒岛,困着一个恶魔,后来台风将七个人刮到岛上,恶魔将他们变成海鬼的经过,没有什么好说的。”

“七个人?”朱沁蓝脸色一白,“我们也是七个人。”

“这不过无稽之谈,你怎么拿我们对号入座了呢?”林乐峰不悦地说。朱沁蓝反唇相驳:“峰少,我可不认同你的话,自从我们来到岛上后,发生了这么多古古怪怪的事,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难道你还认为那个传说是无稽之谈?”

林乐峰不以为然:“我看八成是有人捣乱,借题生事。”他凌厉的目光从大家的脸上一一扫过。朱沁蓝冷冷地回了一句:“峰少,这白亭岛可是你自家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占全。外人要来捣乱,难度可就是大了。”

林乐峰眉毛一挑:“朱沁蓝,你什么意思?”朱沁蓝回话:“我的意思,峰少你懂,大家都懂。”

林乐峰冷笑:“很好,那你怀疑这一切都是我主使的了。那你倒说说,我出于什么目的呀?”朱沁蓝说:“使出这番心机的人,目的肯定是不可告人的,我又如何能知道呢?”林乐峰嘿嘿冷笑,眸子里已是怒火熊熊。

陶颜小声地插嘴:“好了,大家不要吵了。我看沁蓝你误会峰少了,峰少一心要将白亭岛建成中国的诗巴丹岛,绝无可能整出这番事来的。”于重元也附和:“是呀,峰少对白亭岛的感情可深着呢。再说了,大家常常一会儿玩的,是什么样的人还不清楚吗?”

陶颜与于重元这么一帮腔,朱沁蓝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僵了。蜡火忽明忽暗,大家的脸色也是忽明忽暗。林乐峰不停地抽烟,烟雾在房间里慢慢地扩散。时间过的真慢呀,陶颜看着壁钟,怎么还只是二点呢?

屋子里很安静,睡梦中的石宁忽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抽气,象老化的抽风机,嘶哑着一点一点地抽走房间里的温度。陶颜打了个抖嗦,站起身来说:“我去加件衣服。”

她走进房间,换了件长袖的T恤,只觉得浑身无力,就势坐在床边。她不想去厅里坐着,那里的气氛令她浑身不自在,可是她也知道不能独自呆着,出问题的概率会很大。而且峰少今天下午看她的眼神一直在脑海里翻滚,那么明显的怀疑。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里乱成一锅粥:究竟在墓地里,石宁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断臂怎么又无端端地消失了呢?苏克都失踪两天了,究竟是死是活?事情怎么发展到这种程度呢?她想起登船那天,橙红的阳光将海面照成一匹华丽的缎子,她迎风伫立,海风温柔地抚摸着脸颊。那时候,她满心期待一个白沙碧水间的浪漫旅程。然后一切都变味了,原本设想的充满阳光与夏日芬芳的旅行,驶向的却是黑暗与噩梦。

隔了一段距离,石宁的抽气变得没有那么恐怖了。但是陶颜的自责并未减少,她想自己是多么自私的人呀,只为了一时的好奇,不惜让好朋友以身涉险。因为自责,泪水充满她的眼眶。感伤了片刻,陶颜擦干眼泪劝解自己要振作一点,勇敢一点,她对自己说:不管是人是鬼,我一定不会放过它的,我要为石宁报仇。这个想法令她一时间充满了勇气,忘掉了恐惧。她细细地梳理着思路,想起最早发生的诡异事件,是来到岛上的第一个夜晚看到有黑衣女人在林家老房子里梳头,然后自己就梦游了。事情的起端在这里,这是关键所在,陶颜轻轻地拍了一下大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她略作沉吟,然后果断地拉开了遮的严严实实的窗帘。玻璃蒙了一层水汽,但还是能看出一团昏黄的光晕,象大雾里看远处的路灯。方位正是林家旧房所在。陶颜心里格登一声,伸出袖子擦拭着玻璃。外面的雨水不停地打在玻璃上,然后刷出层层叠叠流水的纹迹。陶颜将眼睛贴近窗玻璃细看,穿过重重的雨水,影像变虚了,如同流波里的倒影,还是第一夜时见到的情形,有人开着窗梳发。难以相信,这么大的风雨,烛火只是跳动,却不被狂风熄灭。

陶颜怔怔在看了一会儿,忽的嘴角撩起一丝微笑,转身往门外走去。客厅里的石宁已经安静下来,呼吸平和。其他三人懒懒地靠在沙发里,耷拉着脑袋却没有睡意。客里的烛火忽然一暗,跟着扑哧一声熄了。三人眼角的余光只捕捉到一条人影闪过,纷纷站了起来,喝道:“谁?谁?”

于重元一把抓起随身携带的电筒,光圈落在陶颜的后背。他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僵直着身子碎碎步往前走的陶颜,“陶颜你干吗去?”陶颜依旧面含微笑,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于重元一呆,马上意识不对,待要追上,陶颜已打开了大门。狂风挟着大雨站了进来。

“啊。”陶颜低呼了一声,抬起手遮住风雨。于重元飞快地将大门关上,拉住陶颜后退几步,问:“你怎么了?”陶颜抹去脸上的雨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又看到那个女的在梳头了。”话音未落,林乐峰呼的一声从沙发边冲进了陶颜房间。

跟着于重元、朱沁蓝也冲进了陶颜房间,三个人挤在窗前往外看。森森黑夜里,那一点昏黄十分醒目。“我有望远镜。”朱沁蓝边说边折到衣柜前,从行李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望远镜,林乐峰一把抢过,举到眼前,忽然他浑身一抖。

于重元紧张在追问:“怎么了?怎么了?看清楚了吗?”林乐峰呆呆地不回答。于重元从他手里拿过望远镜,举目望远,一会儿也是身子一僵。朱沁蓝二话不说,从他手里拿过望远镜看过去,然后缓缓地往下望远镜,脸上满是震撼,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陶颜一直站在房门口,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好奇地问:“什么怎么会?看到什么了?看到什么了?”三个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她。陶颜忍不住从朱沁蓝手里拿过望远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到眼前。她浑身一震,额头冷汗沁出,放下望远镜,喃喃地说:“怎么会是…苏克?”

林乐峰已恢复了镇定,一声不吭地从陶颜手里拿过望远镜,再次举到眼前。没有错,那个坐在窗前梳头的人,虽然带着长长的假发,但侧面与苏克丝毫不差,而且下巴全是短短的黑色胡茬。他正举手一丝不苟梳理着长长的假发。林乐峰忽的放下望远镜,沉吟片刻,将望远镜往陶颜手里一塞,与于重元说:“你跟我来。”

“干吗去?”于重元跟在他身后问。林乐峰说:“我们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于重元脚步一顿,然后迟疑着跟了上去。两人到了鞋柜前换雨衣,穿雨鞋,各拿着一个手电筒从后门走出别墅。

朱沁蓝与陶颜继续站在窗前,往林家老宅张望,两人都没有用望远镜,只见那条人影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林乐峰与于重元借着灌木的掩护,蹑手蹑脚地往那边走去。穿着雨衣的两人看起来添了几分阴森和陌生,一会儿就被夜色同化了,看不到他们的踪影。陶颜与朱沁蓝凝神屏气,眼睛一眨也不眨。忽然,陶颜眉头一皱,轻声说:“沁蓝,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朱沁蓝表情紧张,说:“后背好凉。”两人同时打了个抖嗦,相视一眼,慢慢地回过头。厅里的烛光在房门口摇晃,忽进忽退,幽明不定。但是门口没有任何人。两人吁了一口气,相视一笑。陶颜抚着胸脯说:“自己吓自己。”

朱沁蓝忽的收敛笑容,伸出手,一阵凉飕飕的风流在手指间穿梭。她脸色大变:“怎么会有风呢?”所有的门窗都关的紧紧的,连昨晚被打破的唐绍那间房里的窗子,今天也已补好了。陶颜看着微微起伏的窗帘,也变了脸色:“真的有风。”

扑哧一声,厅里的蜡烛再度熄灭,跟着一股风扑在陶颜与朱沁蓝脸上。两人忍不住伸手紧紧握在一起,手心凉凉的黏黏的全是冷汗。僵在原地片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走廊里的煤油灯想必还亮着,房间外是浅浅的黄色弱光。“我们出去看看。”朱沁蓝拉陶颜,陶颜身子一缩,忽的想起石宁还在厅里,顿时着急起来:“不好,阿宁还在厅里,快。”

石宁还在沙发上静静地睡觉,陶颜吁了一口气。此外厅里并没有其他人,大门与窗子关的紧紧的。“好奇怪,这风从哪里来的?”

“是后门。”朱沁蓝表情严肃地说。台风来临之前刮的是东南风,林家别墅的后门朝着北方略偏东,风力自然要弱了许多。朱沁蓝拉着陶颜往后门走去,走到走廊口,就可以看到后门大开,黑森森的门洞象巨兽的嘴巴。

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啃哧啃哧,啃哧啃哧…

陶颜低呼一声,指着房门口的地砖,声音发颤:“沁蓝,你看。”一道水渍从门口一直往里延伸,看起来好象动物爬过留下的痕迹。两人的目光顺着水渍而走,一直到厨房门口。啃哧啃哧,啃哧啃哧…那声音正是从厨房里传来的。

朱沁蓝拉着陶颜蹑手蹑脚靠近厨房,陶颜浑身冷汗如雨,心跳几乎停顿。啃哧啃哧越来越响。朱沁蓝贴近门边瞄了一眼,只见一条影子抱着电饭堡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红萝卜啃着。“苏克!”

“什么?”陶颜探过头来。那坐在地上的人听到响动抬起头来,下巴是密密麻麻的胡渣,胡渣上沾满白色的饭粒,不正是失踪两日的苏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