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春头的行为是有点古怪,但这可能只是属于个人生活作风问题,不过看席青松老头说得这么神秘兮兮的样子,徐海城也只好敷衍地说:“是有点奇怪。”
席青松见没有勾起他的好奇心,心里很失望,谈话的兴致也减了,自顾自地卷起旱烟点燃。
徐海城也没在意,心思全随着考察团深入到大山里去了。考察团在席青松家里留宿一夜后,第二天出发,当晚抵达通天岭。许莉莉写得十分清楚:4月14日,通天岭,祭坛,人头祭。
第六章 人头祭
4月13日晚上,考察团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后,分成两组睡觉,许莉莉与方离留宿在席青松家里。或许是因为想到明天就要进入茫茫大山,许莉莉显得很不安,不停地转辗反侧,惊扰得方离也无法入眠。她小声地安慰:“不要担心,不是找着鬼师来带路吗?而且鬼师不也是翻过白骨沟后又安然回来了?”
许莉莉说:“方离,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方离微微沉吟,说:“有一点,但还是很想去。”
许莉莉说:“松朗村的师公说,我们头顶笼罩着黑雾,走在一条死亡之路上。”
方离微笑,说:“巫师都很会装神弄鬼的,我看他八成是不想我们进入大山,才编出这么一段话。”
“可是…”当时的情景留给许莉莉的印象太深了。
“昨晚我们遇到瞳子会时,你还不是担心预言印证,后来不是没事?所以,莉莉,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方离这句话,让许莉莉心里触动不少,抑郁的心情也略微轻松,她转个身,闭上眼睛,说:“是哟,当时我真是吓死了,以为我们要完蛋了。”
方离呵呵笑了几声。
许莉莉忽然想起什么,又睁开眼睛,说:“对了,后来我们怎么再也没有看到那个傻子了呢?”经她一提醒,方离也想起来,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傻子今天一直没现身,不过这也不算奇怪,毕竟他精神不正常,没可能对考察团一直有那么大的兴趣,方离笑着说:“怎么?你希望人家跟着你一辈子呀?”
许莉莉明白她的揄揶,用手肘轻撞她一下,说:“讨厌。”方离又是呵呵笑。经此一闹,许莉莉放松很多,不再想着松朗村巫师的那番话,进入了梦乡。当然,梦里极不太平,松朗村的巫师、瞳子会、山神庙里的大蛇、夜祭的彩蛇轮流登场,好不热闹,最后画面停留在蟠龙寨的傻子脸上,他满脸笑容地凑到她面前。
许莉莉惊醒,额角冷汗涔涔,看窗外一片灰蒙,大概已近黎明。转眸看方离,眉头微蹙,额头水光滢然,呼吸声忽急忽缓,不用说她也在做噩梦。这让许莉莉心理平衡不少,一直以来方离都似个瓷人,遇事声色不变,让她觉得自己的慌张十分愚蠢,看来方离只是把事放在心里而已。
许莉莉重新躺好,才眯一小会,就听到主人起床的声响,于是她与方离也起床。吃过早餐,考察团就出发去找鬼师。山里的早晨凉风袭袭,扑到面上十分清爽。大家到达鬼师家里时,太阳还没有升起。鬼师已经起来了,在树林里摆上香案,香案正中放着犬首人身小雕像,供着几块糕点。香案下还搁着一只被绑住的鸡。他的猎狗黑虎趴在一侧,对主人这一套,它是见多了。
大家都明白他的用意,是求他信奉的犬灵保佑这次旅途平安,所以都不说话,静静地远远站着。鬼师手捻三支香,念念有词,然后取下腰间的尖刀,割断鸡脖子,将鸡血滴入早就准备好的碗里。
一时间,血腥味四溢。大家虽然早知道祭祀有此一举,但还是心里犯怵。鬼师用毛笔蘸着鸡血,然后在黄纸上写上姓名、籍贯、神灵名字以及请神事由,然后在末端写上咒语,再放在火上烧掉,这就是意谓着他与犬灵之间歃血为盟,订立一份契约。
做完上述这些,他又说几句话,然后招呼考察团诸人过来。他说了一句话,王东会意地点点头,对其他人说:“等一下他走到谁面前,谁就大声地报自己的名字。”大家虽然不解具体用意,想想也明白只是为了求平安,于是都点点头。
鬼师手持蘸着鸡血的毛笔,走到梁平面前,梁平一报出自己的名字,鬼师就拿毛笔在他嘴唇上涂上鸡血。一股腥味冲鼻,把做知识分子一辈子的梁平教授恶心得胃里一阵翻滚。许莉莉与方离相视一眼,心里都觉得恶心,但还是硬着头皮承受这一抹。这就是最原始的歃血为盟,大家经常在书里看到,没想到今天也亲身体验了一回。
王东转述鬼师的话,说今天都不可以洗掉,这让大家无可奈何到极点。幸好这腥味闻久了,也就习惯了,只要不去想它,也就不会恶心。
鬼师做完这番动作,郑重地戴上犬面具,又点燃三支香行礼,这说明请神仪式完成,只需要平安回来再举行个谢神仪式就可以。大家帮他把香案等物移到屋里。鬼师摘下墙上所挂的猎枪,又在腰侧挂一把斧头,另挂一个水囊和大皮囊在腰间。一切准备妥当,他撮唇呼啸一声,趴在屋外的黑虎一跃而起。
大家再不迟疑,正式出发。很快地离开通天寨,考察团众人不由自主地回头看着身后的村落,掩映在山林之中,在阳光下散发着原始古朴气息。大家心里感慨不一,但都是缘于通天寨是此行最后一个村寨,进入深山再无人烟。
鬼师与猎狗黑虎走得很快,时常走到前面,坐在大石块上抽着烟等候着大家。沿途风光之美,若用言语细细描述,便是上万字也不足形容。因为是攀越山岭,山气云霭每隔一个小时便变幻一次,处在半山腰时,阳光照得人浑身汗出。稍上面,居然在静静地下着牛毛细雨。再往上,风吹着无边无际的草甸,叫人顿生心旷神怡之感。
山路时而开阔时而狭窄,路面极为崎岖不平,长满青苔。常常眼前堵塞,可是一转过山坳就豁然开朗。越往上越难行走,七个人的手杖敲打着地面,发出此起彼伏的笃笃声。气温渐低,风声隐隐贴着耳朵。临近山顶,树木渐少,绿油油的草地被风吹得细浪绵绵。忽然眼前出现一幢石头建筑,围墙与房子都是石头垒成的,围墙与房子都很低矮。因为年代久远,呈现残旧的灰黄色,散发出一股阴沉沉的味道。
王东问过鬼师,才知道这是远古祭坛,存在有上千年了,也不知道哪个时期建的。大家一听,都露出好奇之色。鬼师显然对城里人的这种好奇心很不理解,就这么一个灰不溜秋的建筑,一直风吹日晒着,有什么值得看的?
看看距通天岭不过百来米,鬼师说:“先扎营吧。”
昨晚他与王东、梁平商量过行程,决定在通天岭留宿一夜,然后出发再到白骨沟停留一夜。之所以把行程安排得轻松些,主要是担心考察团众人的体力不够,中间过于劳累而病倒的话,那就是欲速而不达。
大家在离祭坛百米远一个背风的山坳安下帐篷。天色还早,大家各自活动。王东与鬼师去寻找食物,卢明杰与向玉良去寻找木柴,马俊南脱臼的脚踝一直有点不适,所以就留在帐篷里休息,梁平与他相伴。
方离与许莉莉决定先去看看祭坛。卸下沉重的背囊,走在刚没脚踝的青草丛里,风很大,吹拂得全身凉凉的。许莉莉忽然向前跑了几步,朝天伸手转动着身子,说:“真舒服。”方离莞尔一笑,也放开脚步,觉得身体从骨头到灵魂都轻得要飞起来般。
走到祭坛入口,两人收起嬉戏心情。不知道为何,这个简单古朴的建筑竟然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感,让她们油然生出一敬畏之情。千年以前,这里是瀞云山区村民祭拜天地、日月、四工诸神的地方。这里曾聚集着瀞云山区各个村寨的大巫师,他们穿着黑色羽衣,戴着鲜艳的面具,祭祀的牛皮鼓声在每个山谷里经久地回荡。
进入围墙,正中间就是低矮的祭坛,穹顶结构,石头垒砌得严丝无缝,虽经千年风雨也无损它的外形,丝毫不失庄严肃穆之感。祭坛无窗仅有一门,方离与许莉莉在门口张望一眼,里面很暗看不清楚。两人大着胆子钻了进去,发现里面出奇的干净,供着一个石头雕像,惨淡的光线照着它,散发出几分阴恻恻的味道。
许莉莉不由得后背发麻,扯着方离要退出去,但方离“咦”了一声,不退反进,走到雕像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雕像脸如满月,低眉敛目,头上戴着一顶五尖皇冠,跟钟东桥家里的傩面具出奇的相似。莫非这里供的就是曼西族唯一的神——阿曼西神?
无论中外,都是以三尖神冠来作为神权与王权的象征,这是因为燧人氏时代以三尖代表着火,此后演变成为有形符号代表权力。只有阿曼西神戴着象征瀞云五峰的山冠。而且这里供奉阿曼西神也最为合理,因为瀞云地区是曼西族长期以来的聚居地。念及此点,方离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许莉莉不理解方离在笑什么,但她不喜欢祭坛里的阴沉气氛,所以扯拉着方离的袖子示意她离开。不料方离指着墙角往下的台阶说:“下面还有一层,去看一下吧。”
许莉莉连忙摇头,看着祭坛外说:“天就要黑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来吧,不要怕。”方离边说边走下台阶,下面是完全的漆黑一团。她走几步,也生出怯意,回头看着许莉莉,许莉莉站在祭坛门口,外面的灰色天光勾勒出她东张西望的模样。方离咬咬牙,还是走了下去,走不到十级台阶就到底了,可知这下面的高度实在有限,一片黑魆魆里,墙角处依稀蹲着一个人,看着她阴恻恻地笑着。
方离心里咚一声巨响,慌忙地转身跑上祭坛。许莉莉听到她慌里慌张的脚步声,吓一大跳,先退出祭坛,大声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方离冲出祭坛,一把拉住她的手,跑到围墙外。天色已有八成黑,青草都变成黑色,随风起伏的弧线像一条条游动的蛇。许莉莉被方离拉着,看出她十分害怕,自己也受了感染,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嘴里不停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方离拉着她一口气跑出很远才停下,她按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部,喘息着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怎么了?怎么了?”
“那个祭坛地下一层居然有人。”想起刚才那人冲着自己笑的模样,方离还是不寒而栗,“冲着我直笑,笑得好诡异。”
“叫你别下去,你偏要去。”许莉莉听她形容也觉得后背发麻。
两人不敢再在外面逗留,大步往营地走去。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正准备做饭。看到两人,卢明杰呵呵地说:“正想去找你们…”随即看到两人的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其他人也被惊动,看着脸色惨白的方离和许莉莉,露出迷惑不解的眼神。方离坐到火堆前,才恢复一点人色,说:“没事,刚才在祭坛下一层,看到有人蹲在角落里,也不知道干什么,怪吓人的。”她说话的声音犹自打颤。
男人们齐齐莞尔,心想女人就是胆小。
鬼师听不懂方离的话,看她神色不好,就小声地问王东发生什么事?王东将方离的话转述给他听,他轻轻“哦”了一声,又说了三个字。听到这三个字,王东怔了怔,又用通天寨的方言问他几句话。两人在旁边叽哩咕噜地说着,其他人也听不懂。
一会儿王东对方离说:“你刚才看到的可能是人头,不是人。”
这句话让方离十分惊骇,其他人也震住了。
王东说:“刚才鬼师说,这个祭坛里有种习俗,就是每逢重大节日时要用人头来祭拜神灵,人头祭代表着村民最高的敬畏。”
“是真的人头?”许莉莉说话时牙齿都要打架了。
“以前是,后来据说发生了一些事情,每次就用人类雕像来代表人头。所以方离看到的应该是人头雕像。”
听到这句话,大家总算吁了一口气。梁平研究的就是此类民俗,所以一听王东的话来了兴致,说:“王主任,麻烦你问问鬼师,以前这个祭坛有什么习俗,还有发生什么事情,才取消活人头祭,而用人头雕像代替的?”
鬼师听了王东转述的话,停下手中的劳作,在火堆前坐下,桔黄火光照着他脸上的犬形面具,十分狰狞。听王东说,这是他这支巫师系的习惯,每逢打猎就戴上犬面具,犬灵就会附身,帮助他平安往返。所以他会一直戴着犬面具,直到这次旅程结束返回通天寨。虽然跟其他村寨有点差别,但万变不离其宗,还是认为戴上面具就是神。
鬼师的声音从面具后飘出,随着风回旋,随着火苗起伏。尽管他说的话,大家都听不懂,但还是侧耳聆听着。
祭坛存在到底有多久,鬼师也不知道,小时候爷爷说他爷爷那会儿就有了。还有传言说,这祭坛是开天辟地时就有的,女娲补天时还用过。不管如何,从鬼师出生到长大到变老,祭坛一直矗立在通天岭顶峰,任风吹雨打。村民们但凡有重大事情,都会带着香烛祭品去祭坛里问卜。无事时,村民是不可以进入祭坛的,否则,就会被认为是亵渎神灵。
关于祭坛里供的神灵,大家也众说纷纭,有的说是蛇神,有的说是神话人物伏羲。因为年代太久远,谁也说不清楚。村民也不管他是哪个神灵,只希望能保自己家宅平安,人丁兴旺。
很久以前的祭坛究竟由谁来打理,无人清楚。后来祭坛是由瀞云山区瞳子会打理的。瀞云山区的重大祭祀都要用活人头祭,活人由瞳子会占卜选出,被选中的人不仅认为不是灾难反而是一种荣幸,其家人也会觉得面上有光。
被选中的活人在祭祀那天会沐浴焚香,穿上洁白的新衣裳,被巫师们抬到祭坛神灵面前,为了避免鲜血四溅,他们通常会事先服下令血行缓慢的巫药。
巫师们将专用的祭祀圆盘套进活人脑袋,圆盘是中空的,圆盘夹层里藏着锋利的圆形刀片,只要一按机括就会弹出,将整个脑袋切下。在脑袋切下的一刹那,活人要脸带微笑,表明他是心甘情愿成为神灵的祭品。
听到这里,考察团众人只觉得浑身冒寒气,尽管穿着御寒性能极好的登山服,尽管面前烧着一堆旺旺的篝火,大家还是不由自主地挪动着身子,或是加木柴让火烧得更旺,或是靠近火堆取暖,或是像方离与许莉莉那样紧紧挨在一起,眼睛瞪得极圆,又害怕又好奇。
鬼师对众人的异状视若无睹,依然声色不变地说下去。
活人祭品的躯体被家人领回厚葬,切下的微笑人头会成为神灵的人头祭品,巫师用防腐药水处理后,会长期供奉在祭坛神灵面前,直到下一次重大祭祀,另一个人头取代了它。而这个旧人头祭品会由巫师收藏到神秘的地方。
这种祭祀风俗直到五百年前才改变。其实之前民心就变了,大家不再认为被选为人头祭品是荣幸,[奇`书`网`整.理提.供]但迫于瞳子会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因为不同意的话,可能死的就不会只是一人,而是死全家。
一般情况下,瞳子会选中的活人祭品都是普通村民,有一年通天寨的鬼师得罪了瞳子会,那一年选中的活人就是鬼师的年幼儿子,鬼师不甘心自己的儿子成为祭品,要求瞳子会另选,被瞳子会拒绝。当天巫师来索取鬼师儿子时,鬼师身背炸弹先行一步跑到祭坛,宣称如果以他儿子作为祭品,那么他就炸掉祭坛。
双方僵持好久,瞳子会终于让步,同意另选。其他村民又不同意,闹得沸沸扬扬,无可奈何之下,活人头祭这种旧习终于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人头雕像。不过通天寨鬼师,因为这件事情,被瞳子会剥夺巫师资格。但是他在通天寨很得民心,所以干脆就不承认瞳子会的领导,放弃蛇神崇拜而另奉犬灵为神。通天寨的村民本来就都是猎户,对猎犬感情极深,很乐意奉犬灵为神。
从此以后,通天寨巫师与村民都不再踏足古祭坛。
大家听到这里,看着鬼师脸上的犬面具,终于明白为什么瀞云山区其他地方敬奉蛇神,唯有通天寨却供奉犬灵,原来有这么一段渊源。这段往事经历过太长久的岁月,沾满着灰尘与血腥,令大家感慨万千。人类的发展经历过十分漫长而愚昧的年代,多少人因此而枉死,殉葬坑里骨骨相接的奴隶,印加大量的儿童祭品等等。而人类走到现代文明这一步,是如何的不容易,是由多少尸骨垒成?
鬼师说完,看到众人脸色变幻不一,哪里能理解这些文人在悲天悯人,只是觉得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一个故事也能让他们心绪起伏。
火架上的罐头肉飘出诱人的香味,终于把考察团众人的心思从遥远的过去召唤回来。大家一按肚皮,都是空空扁扁,于是再也无暇顾及那些惨死的活人祭品,争相盛饭,先祭自己的五脏六腑比较重要。
吃过饭,考察团众人决定一起去祭坛参观一下,这么多人一起,许莉莉的胆色也变壮了,而方离很想再去看清那蹲在脚落的人头雕像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只有鬼师是不可以入祭坛的,所以他与猎狗黑虎就留在营地看着。
大家手持电筒,三三两两并肩走着。晚上的风近乎凛冽,刮在脸上冰冰冷冷。天边无数星斗,似乎伸手可撷,让大家不由得心里一喜,星空的美丽在都市里是很难细细体会的。
绕过沉默的围墙,走进圆形祭坛,那种感觉好像走近一个千岁的寂寞老者。大家的心里都揣着好奇与紧张,千年以来这里举行过无数次人头祭礼,如今虽已没落,但散发的气息里似乎还能闻到鲜血的味道。
领头的梁平先站在门口,用电筒晃了晃,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电筒光照到迎面供着的石头雕像时,他忍不住咦了一声,然后在身后寻找方离,两人眼神一交接,都明白意思。方离轻轻点一下头,意思是,没错,她也认为这个雕像是曼西族的创世神阿曼西神。
其他人不知道他咦什么,一个个地钻进祭坛里。从外面看祭坛不太大,但因为是圆形,面积并不小,七人全钻进去,也不见得拥挤。祭坛里除了供奉的雕像再无他物,这点让其他人很意外,不过他们的心思很快地转到地下一层的人头上。于是又一个接着一个鱼贯下楼,领头的依然是梁平。
考察团为节省电力,头、中、尾三人各拿一个电筒。当梁平走到最下面的台阶,中间的马俊南也下来了,两把电筒一起寻找方离所说的“蹲在角落里的人”。楼上的祭坛是圆形的,地下一层是方形的,不知道是否象征着天圆地方?果然,在远离着台阶的角落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石柜,柜子上搁着一个人头雕像,直冲着大家笑。如果在光线黯淡时看到,肯定会误以为有人蹲在那里。
紧跟着梁平的方离,终于放下一直提着的心,这确实是个雕像而已。她身后的许莉莉看着那个人头,说:“咦,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头看着好熟悉?”经她一提醒,大家也发觉了,人头雕像的笑容很特殊,有点痴痴呆呆的味道。
梁平已经走近雕像,凑近身细细地看着,说:“是哦,和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个傻子有点像。”他说完,还伸手摸了摸,又说:“做得真好。”雕像是整块木头制成的,刨成人的脑袋形状,雕着鲜明的五官,贴着真的头发,一上色彩就特别灵动,仿佛真的人头般。
大家围着它啧啧称奇一番,然后照了几张相,看看时辰也不早,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往外走。谁都没有留意祭坛外贴墙站着一群人,那群人身着巫师的黑色羽衣,脸上戴着三瞳面具。
他们目送考察团远去,当先一人点燃手中的防风松明灯,然后鱼贯进入祭坛。中间那两人架着一人,正是蟠龙寨的傻子,他两眼茫然而喜悦,身体无力,脸上还是挂着傻呼呼的笑容。
祭坛里充盈着桔黄色的火光,正中供奉的神灵映着火光,似乎活了过来。瞳子会的巫师没有交谈,只是偶而手势一动,大家都心领神会。首巫将松明灯挂在灯架上,挥挥手,两人将傻子架到神灵前,对着他膝盖一踢令其跪下。然后首巫点燃三支香,对着神灵喃喃而语几句,随后其他人也开始喃喃而语。
然后首巫深深地行礼,在他弯腰时,一条项链挂了下来,链坠是个奇怪的符号“噐■”。其他巫师也行礼。行礼完毕,最后一名巫师走上来,从大口袋里掏出一个貌似普通的中空圆盘,将傻子的脑袋塞进去,做完这些,他又退回原位。
所有的巫师都开始唱抑扬顿挫的咒语,声音虽低,但在这封闭的空间回荡,充满不可思议的魔力。
傻子还是痴痴呆呆地笑着,眼神既茫然而又喜悦。当一声咔嚓的机括声响起时,他的眼睛里的茫然终于砰然而碎…
追索真相之七
徐海城与小张在席青松家里住了一夜,由猎户席三虎领着去通天岭。席三虎是席二虎的弟弟,是个精壮的小伙子,大约二十出头,目光转动透着一股机灵劲。他告诉两人,救援队两天前就由席二虎领着进入深山里了,徐海城正感懊悔,因为途中耽误时间过多,没能追上救援队,而不能进入深山。
席三虎似乎看出他心意,笑嘻嘻地说他正想进入大山里。徐海城十分惊诧,昨晚听席青松一番话,知道白骨沟有着山神诅咒,还以为通天寨的猎户都不敢进去。
席三虎不屑地说:“老头们就是迷信,都什么年代了,还诅咒?早就想进去看看,如果真的有野人,就逮一个回家做老婆。”他说完,自顾自地哈哈大笑着。徐海城与小张也笑,一下子喜欢上席三虎的爽朗。
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爬起山来要比考察团快很多,所以中午时分,他们就到达了通天岭。站在海拔一千八百多米的山岭上,太阳似乎就挂在头顶,金灿灿的阳光在山岭的草甸上流淌。古老的祭坛静静地矗立着,烈日之下,墙头枯萎的荒草随山风来回捣头,它的衰败与沧桑纤毫毕现。
席三虎遵循着通天寨的习俗,带着他家的猎狗守在祭坛外墙。这名爽朗的年轻人,虽然不畏惧白骨沟的诅咒,但对自己村寨所信奉的犬灵却十分尊敬,所以不肯踏足祭坛内。
祭坛内,石墙简朴,正中供着的神灵,除了有些阴森,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徐海城昨晚问过席青松老人有关人头祭的问题,那老人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所以两人想到这里曾经近千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行一次活人头祭,就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走到地下一层,徐海城瞟了一眼,看到有人蹲在墙角笑,他一惊,飞快地拔出枪对准,问:“什么人?”走在他身后的小张一惊,也拔出枪。两人的举动并没有吓着墙角的人,他依然在笑,纹丝不动。
徐海城意识到不对,打开电筒,一看是人头雕像,两人哈哈大笑,把枪插回腰间。徐海城走过去,拿起石柜上的人头雕像细细打量着,说:“靠,做得还真像。”放下头像,他打量着整个地下室,与上面一样,很干净,东西很少,全是祭祀用的工具,诸如香案、香烛等物。
“没什么东西,徐队,我们还是赶快去白骨沟吧。”小张四处检查一番说,他想起许莉莉记事本里的记录,“4月15日,白骨沟,夜宿,第一字。”第一字?他与徐海城就这个讨论过,都不明白,什么叫第一字,所以特别好奇。
徐海城转身欲往台阶走去,却忽然又停下来,转身看着墙角立着的石柜。走在前面的小张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也停下来,回头看他盯着石柜,说:“老大,一个破柜子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石柜高约一米二,宽约一米,很简单,没有什么特别的花纹雕饰。柜门上挂着一把黄铜锁,看起来很古旧,磨得油光发亮。徐海城用手掂了掂,锁很沉,是纯铜制成的。“小张,你说这个柜子是干吗的?”
“我看是放重要的祭祀用具,比如说那个割脑袋的特制圆盘。”小张摸摸后脑说,昨晚听席青松的描述后,那个中空的割脑袋的特制圆盘留给他的印象十分深刻,甚至昨晚做梦还梦到这个圆盘,寒光闪闪的刀片从盘中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