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肆病房环境还不错,小小的厨房里面基本的设备都有。阮惜本来打算用微波炉热牛奶,可是用的时候才发现微波炉好像有些问题,怎么都打不开,无奈之下,她只好端着牛奶出去到楼下的公共微波炉那里热牛奶。
夜晚的医院没有了来来往往的病人,显得格外安静,公共微波炉放在护士站的旁边,这个时间护士们都出去查夜了,护士站里空荡荡的。她走过去,将牛奶杯放进微波炉,静静等待。
微波炉正对的墙面上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挂钟,里面有个小人正嘀嗒嘀嗒走得欢快。那个小人要跋山涉水,绕着钟面走一圈,走到终点去亲吻自己的心上人。一分钟的亲吻之后再重新踏上旅程,嘀嗒嘀嗒,周而复始。而它的女孩就只是站在原点等着,傻傻的呆呆的,却也异常执着地等着。
她觉得那个呆呆等着的女孩跟自己很像,都那么傻,那么无奈。她想,其实她也很想跟他一起走吧,无论前方多么艰辛都想跟他一起并肩前进,就算会有很多障碍,就算世界会颠倒,但是只要他们在一起,总能够战胜困难,一步一步走向光明。
时间嘀嗒嘀嗒走过,一声欢快的音乐声响起,那个小人终于又一次亲吻上了女孩,阮惜看着他们,忍不住地难过,片刻的甜蜜之后他们又将分手,女孩会不会难过?会不会觉得,与其这样一次一次地分手,一次一次地痛苦惆怅和等待,不如从来没有相遇过?
音乐声响过,小人慢慢和女孩分开,即将踏上征程,阮惜也移开视线,将注意力转移到微波炉里的牛奶上。
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为什么不乖乖待在A城,等我去接你?”
这个声音让阮惜浑身的细胞都瞬间鲜活了起来,她怔怔地回头,果然看到陈夙愿就站在身后。虽然是黑衣黑帽的奇怪打扮,但是这张脸,这个人,真的是他。
阮惜后退了两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时,陈夙愿猛地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走廊一头楼梯拐角处的楼梯间里。
楼梯间的窗户没关,冷风吹进来,让阮惜瞬间清醒了,她猛地甩开他的手:“我等了你半个月,要不是白楚昊去找我,我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你故意丢在那里的,还傻傻地等着呢。你骗我骗得好惨,为了丢下我,甚至不惜给我下毒。”
陈夙愿的神色微变,眸子里闪过一丝愧疚,但是并没有悔意:“我说过会回去接你,就一定会回去。”
“你这么说…假住院的事确实是你安排的?”阮惜有些崩溃。
陈夙愿没有否认,只是别开视线:“你必须留在那里,那里比较安全。”
他的不否认让阮惜很绝望,她摇了摇头,悲道:“连你都这样对我,这个世界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总会有的。就算没有,我也会亲手为你建造那样一个地方。”陈夙愿发狠地握住阮惜的手,“现在先跟我走,这里真的不安全,至少对你来说不安全。”
“这里是医院,怎么可能不安全,你不要再骗我了。”阮惜甩开他的手就想走,却被陈夙愿死死拉住,接着被他打横抱起,一路跑下楼梯。
阮惜使劲挣扎,但又不敢大声喊,怕自己的声音引来医生护士,怕别人发现陈夙愿会报警,又挣扎又想遮掩,纠结到最后,她也只能使劲咬一口他的胳膊来泄愤。
被狠狠咬了一口,陈夙愿就只是哼了一声,脚步一点没慢下来,反倒加快了步子从楼梯间的小门跑出住院部,绕到地下车库,将她塞进车里。
车门被强行关上,还上了锁,似乎是为了防止她跑出去,然后车子就以惊人的速度飞驰出去阮惜整个人贴在座位上,彻底不敢动了。
一路飞驰着离开城区,路上的人渐渐少了,他才将车速放缓,一手开着车,一手从衣服里摸出烟来抽。
阮惜被烟雾呛得难受,连连咳嗽,不满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他看了她一眼,打开了车窗。车窗外的路灯照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被缕缕青烟笼着,有些陌生的沧桑感,唯有一双眸子很亮,就像月下的潭水,明亮却也冰凉。
“一个人在外面太想你,或者觉得孤独的时候自然就学会了。”
就这一句话,轻易让阮惜的眸子里噙满了泪,她转头看窗外,强行将眼泪咽回去:“你还是什么事都不准备告诉我吗?”
“你知道越多就越危险,我怕自己保护不了你,所以不如什么都不说。”他掐灭了烟,“不过,就算我不说你也总是会知道的,虽然那个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
阮惜一惊,猛地抓着他的胳膊,恶狠狠地威胁:“你要是死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会找个人结婚生子,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他侧头看她,目光温柔,凄然一笑:“那样也挺好。”
“哪里好了?”阮惜突然之间愤怒了,双目含泪地瞪着陈夙愿。她无法忍受他竟然用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讲述自己的生死,更加无法忍受,他竟然容忍自己忘记他。那个曾经因为别人亲吻她就大动干戈的人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无所谓?是因为已经不再爱她了吗?
眼泪不争气地扑簌簌落下,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就使劲地拍打着车门要他停车。陈夙愿一手开车,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别乱动,快到地方了,到了那里确认你安全了,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这样还不行吗?”
阮惜回头看他,虽然还是满眼的泪,但是真的安静了下来,乖乖坐着上,看着前方明明灭灭的灯光想着自己的心事。
4.
一个多小时之后,车终于在一片清幽的农舍间停了下来。这里是一个叫做紫苏园的葡萄园,是个提供自助摘葡萄的果园,果园里除了葡萄还有各种果树,只不过数量没有主产葡萄多。树下是散养的鸡鸭,还有几头羊和牛,环境很好。只不过现在天已经黑了,看不到什么人,也看不到动物,但是鼻翼间清新的味道就已经让人十分心旷神怡了。
陈夙愿带着阮惜下车,阮惜四处看了看,奇怪地问陈夙愿:“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进去就知道了。”陈夙愿说着从车后座取出行李箱,阮惜这才发现那是她的箱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把她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跟在陈夙愿后面走进一处并不太显眼的院子,阮惜就慢慢发现这里的不平常,院子里住了一些人,男男女女都是普通的农民装扮,可是这些农民总让人觉得不太对劲。对,是眼神,他们的眼神都太锐利了,不像是农民,倒像是受过训练的军人。
穿过院子,陈夙愿推开一间房间的门,带着阮惜走进去。
房间里等着他们的人让阮惜很意外,是白老爷子。
白楚昊的父亲,白老爷子,阮惜是见过的,只是怎么都想不通他跟陈夙愿怎么会联系到一起。
阮惜不解地看看白老爷子又回头看看陈夙愿。
陈夙愿还没开口解释,倒是白老爷子先说话了。这位白老爷子跟白楚昊一样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为人很严肃,据说年轻时在部队里当兵的时候还是位战功赫赫的英雄。但是现在人老了头发也花白了,眉宇间平白添了一抹慈祥。虽然声音是洪亮的,表情是严肃的,但是已经没有以前那种压迫感了。
他说:“别意外,我人虽然退休了,但心还没退休,而且你爸爸的那个案子是我退休前接手的最后一个案子,让它就那样不明不白地过去,这不是我的风格,无论如何我都要弄清楚的。”
“宁生爸爸的案子…画的事…”阮惜看着这位退休的老法官,“难道你都知道了?”她指的是画早就被她和陈夙愿找到并且一直藏在家里的事。
“知道,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白老爷子在沙发上招招手,让陈夙愿和阮惜都过去坐,“坐下来说,都站着干什么。夙愿没告诉你吗?这里是我的产业,外面到处都是便衣,那些找不到画四处乱窜的老鼠即便找到这里也不敢乱来,很安全。”
阮惜这才明白为什么觉得院子里那些农民奇怪了,原来是便衣假扮的。可是这么一来她更加混乱了,陈夙愿不是被通缉了吗?怎么跟一院子的便衣在一起?
陈夙愿看她错愕的眼神,笑说:“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总有安全的地方,就算没有,我也会亲手给你建造一个。”
“可是,你欠我一个真相。”阮惜微怒地坐正身子,道。
陈夙愿无奈地叹口气,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带你回大哥的旧宅找画的时候说过,我收到了大哥的信,信上说将画托付给我,要我好好保管?”
阮惜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
“其实刚收到那封信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不明白大哥为什么会给我写那样的信,却不告诉我画在哪里,而是让我自己找。直到你被林美涛绑架,容肆住院昏迷,容肆的妈妈说出当年的隐情我才彻底明白,那封信绝对不可能是大哥写的,很可能是想要得到画的人写的,他找不到画,想让我们帮他一起找。因为大哥既然为了保护我们宁愿牺牲自己,又怎么会将危险又留给我们呢?我一直都想不通这个问题,直到白老爷子找到我。”
阮惜抬头看白老爷子,白老爷子点点头说:“是我找的夙愿。原本只是因为他是周圣达的律师,能够接触到周圣达的私人文件,才让他留意圣达集团的非法集资事件。后来我整理陈宁生案件的卷宗时发现,周圣达这个人似乎对于这个案子非常关心,庭审都会到场不说,还曾经在一些应酬中向我打听过这个案件的消息。我当时并没留意,但是细想起来就觉得不太对劲。后来我让人查了一下他的背景,才得知,他在洗白做正经生意之前是有名的古董走私犯,曾经是地下拍卖场的风云人物。而这些信息跟夙愿提供的那封伪造信件,还有一些细节拼凑起来,我怀疑周圣达就是那个躲在暗处千方百计想得《游园图》的人,就让夙愿继续接近周圣达,取得他的信任,所以才有了那次架空公司财产案。夙愿将自己深入其中就是为了取得周圣达的信任,跟他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还跟江氏的江秀秀通过电话,要她配合夙愿做戏,在林氏董事长选举的时候将票投给周圣达。江秀秀的父亲曾经牵扯进过经济罪案,是我带人穷追不舍调查清楚,还了他一个清白,他们全家都很感激我,所以卖了我几分薄面。”
“其实在架空公司之前,我就感觉到周圣达似乎是有意拖我下水,他似乎比我更急于是让我跟他踏上同一条船。而且一直想不通的是,他的资产已经很可观,那幅《游园图》再天价也不值得他冒那么大险,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所以我才鼓动他去打林氏的主意,最后让他一败涂地,一无所有,逼他说出《游园图》的秘密。终于他以为我也跟他一样走投无路了,彻底将我当成了自己人,将一切告诉了我。”陈夙愿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眼睛里有一些火光在闪,像是野兽咬住猎物咽喉的兴奋,“周圣达还在地下卖场做古董走私生意的时候,意外得到了《游园图》,那个时候他正在策划一桩惊天的走私案,为了牵制几个野心勃勃的合伙人,就将他们的名单和分账的数目用特殊的颜料写在了《游园图》背面,平时看不出,沾水才能现出来,没想到画转眼就被一个手下偷走卖掉了。后来走私案被告破,几个主犯却一直在逃,周圣达和几个同伙意识到做走私的风险,慢慢开始洗白,成立了圣达集团。而他的几个合伙人也都成了社会名流,藏匿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可是无论怎么洗白,那幅画总是一个心病,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找那幅画。直到在博物馆看到画竟然被展出了,才觉得害怕,一心想要将画偷出来。可是博物馆展出的画是赝品,真品一直锁在博物馆的保险柜中,他根本接触不到,才打起了大哥的主意。因为那个时候,大哥是博物馆的名誉馆长。”
阮惜这才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了周圣达对她为什么那么友善,对陈夙愿为什么那么器重,都是因为他们是陈宁生的亲人,是最有可能知道画的下落的人。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把画偷出来,放在地下拍卖场拍卖?”阮惜不解。
陈夙愿皱眉:“谁告诉你我把画偷出来了?画一直都在A城,我把它寄存在我们住的那家酒店的保险柜里,准备接你回来的时候一起去取出来的,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就怀疑我。”
“谁让你不告诉我?”阮惜嘟囔,心里却异常开心,他没有抛弃她,这就够了,没什么比这更让她开心了。
陈夙愿走过去拉过她的手拍了拍,眼神温柔了下来,说:“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总可以放心了吧?我怕你不安全是有道理的,我用博物馆当年用来展出的赝品骗了周圣达,他已经发现了,现在不只是他,当年被他写进《游园图》背面的人都已经急了,为了逼我交出真画一定会对你下手,所以我才要元穆迟帮我将你暂时留在A城的医院里。”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早点告诉我的话,我一定乖乖留在那里。…只是怕,你又把我丢了。”阮惜撇了撇嘴巴,声音微颤。
陈夙愿笑:“早点告诉你,你会让我去冒险吗?”
当然不会。阮惜吸了一口气,她纵使再想知道真相也不会以他的安全为代价,如果一定要他冒险的话,她宁愿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现在你什么都知道,而我也没有回头路了。”陈夙愿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头说,“明天天黑之后我就要去跟周圣达见面了,我告诉他,我已经得到了画背后的名单,让他向名单上的人筹钱买画,否则就将画上交。所以明天那些人应该都会去,到时候我们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过了明天一切都结束了。大哥的旧宅我已经买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搬回去住,好好地生活,再也不分开了。”
阮惜满脸的眼泪,紧紧抱着陈夙愿,使劲地点头:“我等你回来。我说过了,如果你敢死,我就跟别人结婚生子,把你彻底忘了。”
“好。”陈夙愿温柔地笑,“我最怕你把我忘了,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15章 吾之家人,终身吾爱
1.
那一整天,阮惜和陈夙愿都在葡萄园里玩,虽然已经过了吃葡萄的季节,葡萄园里没有之前那么热闹,但是好在散养的动物们都还在,所以也并不寂寞。
阮惜跟一头牛玩得很开心,她骑在牛背上,让陈夙愿牵着牛走。牛总是不听话,用尽办法跟他对抗,最后更是牛脾气爆发追着他满园跑,那狼狈又滑稽的模样逗得阮惜哈哈大笑。
他们玩了整整一天,仿佛回到了从前。
从前,春天和秋天的时候,陈宁生都会带他们去野外或踏春。或赏秋,他们不带相机,陈宁生的速写本和画笔就是最好的记录,他会画下他们所有欢乐的身影。阮惜在整理他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个大大的速写本,速写本封面上的画让她印象很深刻,那是他们三个人的合影,画的标题是“全家福”。
画的角落还有一行题字:吾之家人,终生吾爱。
现在阮惜代替了陈宁生的角色,她在傍晚的时候从行李中拿出从不离身的速写本,将这一天的点滴一笔一笔画了下来,每一张画上都多了一个身影。陈宁生,她假装他还跟他们在一起。
吾之家人,终生吾爱。
天黑了,她将自己画的葡萄园的全家福送给了陈夙愿。陈夙愿将它折起来郑重地放在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里,笑说:“这是我的护身符。”
他走了。
阮惜回房间睡觉。
她对自己说,第二天一睁开眼睛,一定可以看见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那一夜她做了很多梦,梦到了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她的爱和伤、她的未来。
她梦到她和陈夙愿结婚了,一起住在宁生爸爸的旧宅里,他们有了宝宝,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小姑娘和爸爸很亲近,这一大一小每天一起出门,一个去上班一个去上学,她坐在房子的屋檐下,画下他们幸福的背影。
小姑娘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有主见,后来有一天,他们的小姑娘也有了关系亲密的男生,并且带回了家。
她带着小姑娘去厨房为客人准备茶点,陈夙愿在客厅里与男生面对面,她们出来时,男生明显脸色不好,陈夙愿则一脸悠然自得地看着报纸,边看边点评报纸上的新闻:“某某男生对女友不忠险些被切掉生殖器…啧啧,真是生猛,不过怎么只是险些?某男劈腿被女友父亲雇凶骗光家产…嗯,好办法”。
男生饭都没吃,就告辞逃走。小姑娘觉得男友被欺负了,与爸爸吵了起来,父女两个冷战了半个月。
终于小姑娘也到了结婚的年纪,终究还是被一个臭小子娶走了。
她和陈夙愿从婚礼上回来,默默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发呆。
小姑娘生了个儿子,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小胖子很黏人,外公外婆叫得他们眉开眼笑,后来,小胖子也长大了,他们两个老了。
最后他们是相偎在一起走过人生的终点的。那是个很美的傍晚,夕阳照在他们身上很温暖,他们手牵着手坐在走廊下面,慢慢睡着了。
丧礼很简单,小姑娘整理他们的照片时,她和他携手走向天堂,还没走多远便远远地看着小姑娘捧着全家福在哭。只是那张全家福上,为什么陈夙愿的位置是空的呢?
她紧张起来,回头看他,刚才明明还在一起的人却不见了。她很害怕,四处地找,可是任凭她怎么喊都无人回应。
接她去天堂的那位使者笑眯眯地站在她身边,拦住了她的去路,说:“本来就只有你一个人啊,你身边的人一直都是你幻想出来的,他早在你们的小姑娘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
幻想?怎么可能?
她不相信,使劲摇头,连连后退,明明前面就是天堂,她却转身往回跑,坠入地狱。
“啊——”她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再也睡不着了,披衣下床,走到客厅里。
白老爷子一直没睡,正在客厅里喝茶,等着前方的消息。阮惜走过去问:“愿愿…他们有消息了吗?”
白老爷子摇摇头,眉宇间隐约有些担心,但很快镇定道:“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
“可是…”阮惜因为那个梦惴惴不安,却又不知道怎么跟白老爷子说,只能闭上嘴巴,回到房间。
天总是不亮,她在这样的黑暗中煎熬着,当东方出现一点鱼肚白的时候,她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煎熬了,推门走出去,对白老爷子说:“求求你了,让我去找他好吗?”
“再等等。”白老爷子看着手表,“收网的时间已经过了,如果再过半个小时他们还没回来,我就跟你一起去。”
阮惜忍耐着又等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白老爷子带着阮惜坐上一辆乔装后的警车,开往收网地点。路上白老爷子接到电话,喜出望外:“成功收网?好的好的,你们辛苦了…没有人员伤亡太好了,什么?周圣达逃了?算了,先回来,他一个独腿蚂蚱也跑不远。”
阮惜听到没有人员伤员时,开心得如孩子一样又笑又叫,她立刻给陈夙愿打电话。陈夙愿完成任务后正开车往回赶,由于其他人要先把犯人押回局里,还有报告要写,他却想先回来见阮惜,就单独开车回来。接到阮惜的电话,他说:“我答应你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终于可以对你说了,我爱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阮惜泪流满面,对着电话使劲点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白老爷子还有工作就派了一个人送阮惜去迎接陈夙愿,自己折了回去。两辆车在一个大桥上相遇,阮惜看到陈夙愿的车,兴奋得不得了,催促着司机停车,自己下车,挥着手朝陈夙愿的方向跑。
陈夙愿远远地看到她,也微笑着跳下车,靠在车门上朝她张开怀抱。
初升的朝阳照在他们身上,蓬勃而鲜活,她朝他奔跑,如同奔向自己的未来,美满幸福阳光灿烂的未来。
然后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阮惜一点都不记得。
当那团如火龙一般的火光张牙舞爪冲天而起时,她离那辆车那个人只不过几米远。她能感觉到骇人的热浪冲击着她的每一个毛孔,她努力睁着眼睛,想在火光中寻找陈夙愿的身影,可是怎么都找不着。
巨大的声音让她的耳边一阵耳鸣,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的一幕在放缓、放大、定格,她记得自己张开嘴巴,很大声地叫了他的名字,可是连她都没听见自己的声音,然后一切就那么消失了…消失了,车、人和桥都消失在眼前,取代的是一道还未完全升起的红日,和那慢慢晴朗的湛蓝天空。
2.
据说,周圣达被抓到了,他交代说,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陈夙愿活着回去,所以他很早之前就在他的车上装了炸弹,而他逃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炸弹遥控器,然后摁了下去。
陈夙愿的车被炸得面目全非,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他的尸体,警察甚至请了好几个专业蛙人在大桥下的急流里寻找了好几天,也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大家猜测也许是水流太急被冲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可是无论冲去哪里,他都似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毕竟是那么大的爆炸,钢铁都被炸得面目全非,况且是人的血肉之躯。
阮惜听到警察的说法坚决地摇头,一直喃喃地说:“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如果有人劝她接受现实,她就会变得异常愤怒,像只小狮子扑过去又踢又打,那架势真的像是要拼命。
白楚昊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慰着:“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阮惜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使劲抓住他的手,睁着一双通红的眼,嘶哑道:“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你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对不对?”
白楚昊默默点头。
其实他知道陈夙愿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也愿意撒谎,他实在无法看到阮惜那样痛苦。
因为白楚昊对阮惜的纵容,阮惜渐渐地对他表现出极端的信任,大多数时间只愿意跟他一个人说话,就连佘羽琼来看她,她也是心不在焉,而至于林业雄,她更是避而不见。
其实白楚昊这段时间很忙,林氏受过一次重创,很多董事因为曾经反对林业雄而被间接清除,留下了太多的空洞,分公司也受到波及。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所以事事都要他亲力亲为。林业雄身为董事长更是焦头烂额,但是却并不沮丧,因为林氏经过这次洗礼,趁机去掉了很多不安定因素。就像一个伤口,剔除了腐肉,虽然包扎的时候很疼,却正在面临新生。
白楚昊太忙,但是依然每天去看阮惜,陪她神经兮兮地四处寻找陈夙愿,累到几乎一坐下就能睡着。
除了白楚昊,陪阮惜最多的就是容肆。容肆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能出院,但是好在能出病房了。医生批给他一天两个小时的外出时间,他将这些时间全部用在了阮惜身上。当然,白楚月不是没有怨言的,她抱怨的方式是,只要他外出,她就全程跟着。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谁知道这个花心鬼会不会趁机去泡妹。
有一天又是白楚月当司机载容肆去看阮惜,半路上容肆突然说:“楚月,你这么黏人是因为太爱我了吗?这样的话就求我娶你吧,你求我的话,我可能会考虑为了你放弃整片森林。”
“我求你?”白楚月咬牙切齿,“做梦。”
“你不求,很快就会有别人来求,到时候你别后悔。”容大公子身上的绷带还没完全拆除,一副病容自信心却很足。
“那就让那个不知死活的来求一下试试。”白楚月面目狰狞地伸出一只手掐在容公子绑着绷带的胳膊上,容公子顿时疼得嗷嗷叫,求婚的事情,再没了下文。
他们现在的状态就是:一只藏獒在守着自己的骨头。白楚月是那只面目狰狞的藏獒,而容肆则是那块被守着的骨头。
也许沉睡的人永远不懂得等待的绝望,楚月经历了那样一段时间的等待,痛苦和绝望磨砺出她的真心,她那么艰难才盼来的重逢,大概不会那么容易放手。只是不知道嬉皮笑脸的容肆在梦中是否看到了白楚月的眼泪,懂得珍惜眼前呢?
谁知道呢。容公子的心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看透的。
至于佘羽琼和林业雄的事情,容公子是醒来后才知道的,他的态度是,林业雄配不上老妈。当然,在他眼里,除了自己死去的老爸,没人配得上自家老妈。
佘羽琼对于这件事却没那么在意,就算林业雄说“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没忘记过你”,她也只是苦笑了一下,叹气道:“忘不忘记又能怎么样?我们已经过了为自己而活的任性年纪了,我们都有儿女,有事业,有牵挂,你敢说你还会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地爱我吗?”
林业雄沉默,谁也不敢这么说,尤其是他。
他是个念旧的人,对佘羽琼也许是真心,但是对于前妻厉美也无法做到完全的狠心。她在赌场上输光了钱,到他这里求助,他还是给了她住处,并且按月付给她基本的生活费,即便她曾经那么歇斯底里地想报复他。
他总是无奈地说:“毕竟她在老家替我照顾过我父母的晚年,而且她还是美雅的母亲。”
他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在情场上却像个懦弱的慈善家。
佘羽琼笑:“做朋友不是很好吗?”
“可是,羽琼…”林业雄心有不甘,可是也说不出其他的来。他知道,他们错过了太多,纵使爱还在,也已经回不去了。
“对了,美雅已经决定出国留学了吗?什么时候走?”佘羽琼转移了话题。
林业雄叹了口气,他欣赏佘羽琼的豁达,他承认他不如她,他也许根本配不上她,想到这里反而释怀了。这样好的她,自己还能在一旁看着,不是已经很幸福了吗?
“下个星期。”他笑,“这次我找了个特别严厉的导师盯着她,终于不用我操心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阮惜的状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她似乎平静了很多,虽然依然不肯搬离陈夙愿的房子,却慢慢地喜欢上了打扫和做饭,大家都很开心,以为她慢慢接受现实了。直到有一天,佘羽琼去看她,她开门的时候,笑眯眯地对她说:“来得正好,我和愿愿正准备吃饭。还有,我有个好消息要向你们宣布。”
“愿愿?”佘羽琼一惊,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夙愿回来了吗?”
“是啊,他回来了,就在那里坐着呢。”阮惜微笑着指了指沙发的方向,然后转身去了厨房,照看她的汤。
佘羽琼进门看向沙发,看到沙发上坐着白楚昊,白楚昊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她问白楚昊。
白楚昊皱眉:“我也不知道,她今天一天都这么叫我,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起看着厨房的方向。
不大会儿,阮惜端着鸡汤出来了,勤快地摆好碗筷,然后拍拍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报告单来:“我怀孕了,愿愿,我们有宝宝了,你开心吗?”
白楚昊和佘羽琼彻底呆住。几秒钟的呆滞后,佘羽琼先一步走过去拿过报告单,上面确实有怀孕的诊断,已经一个月了,名字和血型的资料都是阮惜的。
阮惜怀孕了,是陈夙愿的孩子。
难怪她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会把白楚昊当成陈夙愿,她不是好转了,是终于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完全崩溃了。
佘羽琼再也控制不住捂着嘴巴哭出声来。
白楚昊愣了很久,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乎震惊到极致,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了。他愣了很久很久,终于走上前去,抱住阮惜,颤抖着声音说:“我们有宝宝了,我很开心。”
阮惜靠在他的身上,天真而甜蜜地笑了起来。
3.
阮惜进了疗养院,医生的诊断是,妄想型精神分裂,会将某些特定的事情忘记,按照自己的妄想改变记忆,并且固执地相信着那些妄想。医生建议家人别刺激她,尽量顺着她,这样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白楚昊骗她说,是为了宝宝好才住院的,阮惜才肯乖乖住院,并且配合一切治疗。
她有孕在身,无法使用药物,所以治疗很保守,病情只是得到了控制,完全没有好转。虽然这样她还是表现得比正常人还正常人。
每天早早起床,坚持散步,努力吃东西补充营养,看到美好的事物就摸着肚子跟肚子里的宝宝对话,就像所有幸福的准妈妈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她忘记了所有不开心的事,她觉得陈夙愿一直在她身边,从没离开过。
“至少她很开心,这样很好。”白楚昊看着阮惜说。
阮惜坐在窗口,摸着肚子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满是对幸福的痴迷。她说:“小姑娘,你在里面还好吗?”说着她噘了噘嘴巴,孩子气地警告自己的小姑娘,“爸爸,一会儿就来看我们哟,他很爱我的,你不要跟我抢他。”
没人回答她,她还是很开心。
白楚昊深吸了一口气,走近她摸摸她的头,将鸡汤递给她:“你最喜欢的汤,乖乖喝了身体才会好。”
“好。”她大声回答着接过汤,去小桌前坐好,然后乖乖地将汤喝得干干净净。
他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她,心中有难过和疼惜,最后还是坐到她的身边,说:“医生说下个月你就能出院了。”
这是他跟医生协商过的决定,他不想让阮惜觉得自己是个病人。
“真的吗?”她笑,“我们可以搬回宁生爸爸的房子了吗?”
“可以了。”他点头,“我们一起搬回去。”
从那天起,阮惜一直欢欣鼓舞地等待着出院的那天。那天很快来了,佘羽琼、林业雄,包括容肆和白楚月都来接她,她跟每个人聊天,叙述着宁生爸爸的房子有多棒,众人默默地听着,偶尔会笑着点点头,附和地说上几句话。
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有个年轻人走了进来,那个人逆着光,谁都看不清楚他的长相。阮惜看着那个人,看了很久很久,笑着的脸上慢慢流下泪来。
“愿愿,是你吗?”
“是我,我来接你,还有我们的小姑娘,我们一起回家。”
对方牵起她的手,从此再没松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