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姐 作者:阮笙绿
内容简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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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夙愿和阮惜是曾经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他们同是无人爱的弃儿,因为画家陈宁生的收留而走到了一起,也因为陈宁生的死而分开,这个过程中的痛苦让两个人爱而不得,阮惜因为太想查清楚陈宁生的死亡真相而又走到了陈夙愿的视线里,两个人在这段痛苦的回忆中挣扎,当事情慢慢浮出水面时,他们才看清,以前所熟知的一切,原来都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就连阮惜的身世也是充满着迷局。
出书版:
看到她和前男友深吻,他愤怒地举板砖,瞪着赤红的双眼,狼一样阴狠地砸向前男友的后脑。
“我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在病床上刚苏醒的前男友问。
陈夙愿递给白楚昊一张名片,“是我干的,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告我,该赔偿的我都会赔偿。”
不是说好要撇清关系吗?为什么还要知法犯法?
难道她女追男的戏码来了个惊天大逆袭?对,没错!她人生最幸福的事就是和陈夙愿修成正果。
可事与愿违,养父的离奇身亡,国宝画的失踪,让她接近崩溃。
她换个人爱好不好?可突如其来的“我爱你、我要你”, 又瞬间让她不知所措。
亲,你到底要闹哪样?
第1章 最糟糕的重遇
1.
位于市中心威尔逊酒店的顶级套房是这个城市公认的奢华住所,来自意大利的高级定制全套家具和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圆形大床,温馨而浪漫的香薰,一切的一切都让来到这里的男女意乱情迷。
少女裹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半湿的长发搭在身后,随着纤细腰肢的扭动左右摇摆。有未干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滑过白皙的脖颈、轮廓诱人的锁骨,一路滑向被浴巾包裹的起伏,犹如一双充满诱惑的手,带着你看遍风景,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喊停,害得人心里痒痒的。
“真是只小狐狸。”床上的男人本就已经喝醉,看到这样的景致更是迷醉,红着一双眼睛爬下床,一把抱住少女,迫不及待地扯开了浴巾…
啪——
图像到这里戛然而止,有人按掉了投影仪的开关,屏幕上一片漆黑,正如某人的脸色一般。
“大家都看到了,林美涛先生有外遇在先,我的当事人是受害者,理应得到赔偿,我们提出的数字一点也不过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起来,说话铿锵有力、有理有据。
这里是S市人民法院一号法庭,现在正在进行一桩离婚案的审理,刚才那段视频是原告方提供的,是指控被告也就是男方出轨的证据。此时的法官和陪审员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文件,原告席上打扮庄重且利落的女人双手环胸面无表情,被告席上坐着的年轻男人则一脸的沮丧,使劲地对辩护席上的男人使眼色。
被告辩护席上坐着的男人长了一张年轻而美好的面孔,眉目秀雅,天生带着股淡漠疏离的气质,合体的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肩部线条,是个很容易吸引他人目光的男人。当然,要除却他此时过分阴沉的表情。
被告席上坐着的林美涛向辩护席上使了半天眼色,见对方都没动静,有些着急地小声叫了一声:“陈律师,你说话呀,陈律师…”
陈夙愿抬起头瞥了急得团团转的林美涛一眼,随即低下头去,似乎没打算做任何辩护。
他一直在想刚才的那段视频,视频显然是偷拍的,林美涛也显然是被人设计了,现在原告,也就是林美涛的老婆江秀秀成了受害者,这个官司大势已去,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然而官司的输赢并不是他最在意的,他在意的是刚才视频里的那个少女。
那个少女的脸虽然打了马赛克,但他依然认得出来她是谁。
是阮惜。
拳头在不经意间握得死紧,直到休庭的时候也没松开。
休庭时,林美涛怒气冲冲地跑来质问陈夙愿为什么不尽力替他辩护,陈夙愿收拾起文件,冷笑了一声:“你有意欺瞒,我怎么尽力?”
林美涛脸色难看地吞吞吐吐:“我是被那个小贱人设计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一定是那个小贱人给我下了迷药。”
“这跟我没关系,我只知道这场官司是输定了,我们只能重新思考一下赔偿问题,争取将损失降到最小。”陈夙愿说着将资料塞进文件夹,递给一旁的助手,转身去了洗手间。
身后已经有大堆的记者围了上来,林美涛被围在中间,急得团团转,而林家父母早已从后门离开了。
林家和江家是这个城市上流社会的翘楚,去年还在轰轰烈烈地搞联姻,今年就闹出了这么一出丑闻,两家父母早已丢光了脸,同时也给了八卦记者们最好的新闻题材。
就像很多年前,那些记者围在陈家门口一样。八卦就像一场盛宴,总是能够给了无生趣的生活带来一些虚妄的欢悦。
陈夙愿关上洗手间的门,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捧起水狠狠地泼了自己一脸。再抬起头时,满脸的水珠纷纷滑落,濡湿了他衬衫的领口,他突然又想到了那段视频,视频中那滴滑过少女皮肤的水滴。
阮惜。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拳狠狠地打在玻璃上,玻璃瞬间裂开,他的手背上也渗出殷红的血珠。他却浑然不觉,满眼都是少女光裸的脚腕,那纤细的脚腕上挂着一串殷红的红宝石脚链。那串脚链是他买给她的,甚至还是他亲手替她戴上的,现在却出现在了淫乱视频里,成了肮脏画面的点缀。
真是讽刺。
“师傅,师傅…”外面传来助手小马的声音,似乎是休庭时间快结束了。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收回手,冲掉上面的血丝,拿面纸仔细擦干,仿佛一瞬间又恢复了冷静的律师模样,打开洗手间的门出去了。
那场官司的惨败是注定了的,江秀秀不但拿到了巨额的补偿金,还分走了林美涛在林氏的一半股份。宣判时,陈夙愿能够清楚地看到林美涛满眼的怒意。
他当然知道自己没尽力,他无法尽力。在看到那段视频之后,他无法对曾经抱过阮惜的男人尽力维护,或者说,若不是职业道德约束,他敢肯定自己一定会落井下石。
下了庭之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找阮惜,可是阮惜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无奈之下他只好去了阮惜的学校,但得到的答案却是:阮惜经常逃课、夜不归宿,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了。他没办法,开始在学校周围的酒吧、KTV一家一家寻找,就这么一直折腾到半夜也没见到她的影子。天快亮时,他被折腾得精疲力竭,才回了家。
第二天上午,他刚下了庭,还在想到哪里能找到阮惜时,阮惜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有人给陈夙愿打了电话,当然不是阮惜,是一个很陌生的声音。
“陈先生,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阮惜的女生?”对方的声音中透着耐性被磨光的焦躁,语气也很不客气,似乎出了很严重的事。
听到阮惜这个名字,陈夙愿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认得,怎么了?”
“她在我们这边出了点事情,想找你协助调查一下,请问你跟阮惜是什么关系?”对方问。
“我是她…亲戚。”这一次陈夙愿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回话,因为太长时间没见,他几乎忘记了他们的关系。
“既然是亲戚,那就好办了。麻烦你来一下半山公墓,我们这里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一个女生大半夜不回家,躲在公墓里吓人,昨天晚上有一个工作人员被她吓晕过去,现在还在医院呢。”这一次,陈夙愿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对方咬牙的声音。
这一次,陈夙愿愣了。
半山公墓,陈宁生的墓好像就在那里。
到了半山公墓管理员的办公室时,已经接近中午,陈夙愿还穿着上庭时的那套行头,西装革履,一派社会精英的模样。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阮惜。阮惜睁着一双大眼看他,随即别开了头,似乎没打算理他,眼神还是记忆里那样锐利,常年苍白的脸上满是乌青,让人十分好奇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她的长相算是精致的,小脸、大眼、挺鼻,从小到大万年不变的黑亮长直发,喜欢穿黑白色系的衣服,只不过那套原本应该整齐干净的衣服现在已经又皱又脏,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有很多话要问她,但是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又不着急了,只是打量了她一番,也没准备主动说话。
办公室里面另一位工作人员注意到了陈夙愿,从桌旁站起身来问:“阮惜的亲戚,陈先生吗?”
陈夙愿点了点头,随即问:“怎么回事?”
“我们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工作人员面色不善,说话的时候不时回头看阮惜,“一个女孩子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大半夜不回家躲在公墓里吓人。昨天晚上一个保安巡逻的时候,发现一个墓碑前有人,就过去看了看,谁知道她回过头来,满脸的血。你也看到了她头发那么长,脸又白,多吓人,那个保安当场就吓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没醒过来呢。你看怎么办吧。”
听完这段描述,一直坐在窗台上悠闲地晃悠着两条腿的阮惜终于发话了:“喂,你们有没有同情心啊,昨天下雨路滑,我上山的时候跌了一跤,脸都破相了,你们不但不同情我,还指责我吓人。我哪里吓人了?谁规定的半夜不能进公墓?是那个保安胆子小,胆子小还敢在公墓工作,活该被吓。”
“我们这里有制度,半夜就是不能进公墓。”那个工作人员已经被气昏了,完全失去了职业素养,说完又面对着陈夙愿咬牙切齿,“你看,她一直就这么个态度,根本无法沟通。”
“我什么态度了?谁无法沟通了?”阮惜跳下窗台,嚷嚷道,“你们不让我走是什么意思?我还要告你们非法拘禁呢。”
吵闹又开始了,阮惜一向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那个工作人员也显然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吵闹了十几分钟也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陈夙愿被夹在中间只觉得头昏脑涨,实在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听到最后不得不大嚷一声:“好了,那个保安的医药费我会付,精神损失费我也会付,这样可以了吗?”
那个工作人员安静了下来,倒是阮惜开始不乐意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承认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再说一遍,我没错,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没地方可去了而已。”
只不过是没地方可去了而已。
这句话让陈夙愿愣在当场,他几乎是立刻想到阮惜就读的学校,那家大学应该是寄宿制的。
“学校呢?”
“被开除了。”
果然。
陈夙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努力调整好心态跟工作人员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个人走出了办公室。谈判进行了半个小时,很快就有了结果:陈夙愿赔偿那个保安医药费加精神损失费共计五万,而公墓管理方也承诺不会再就此事追究阮惜的责任。毕竟阮惜会混进公墓一直留宿到半夜也是他们管理上的失误,把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带着阮惜走出公墓办公室,陈夙愿在公墓内部经营的花店里买了束花,本想去拜祭下陈宁生,可最终还是没去,将那束花委托给花店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带为拜祭。
阮惜在一旁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连拜祭都不敢去,你终究也不过是个懦夫。”
陈夙愿没理她,继续朝山下走。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危机四伏,谁没有不能碰触的伤口呢?
到了山脚下,陈夙愿打开车门上车,理所当然地以为无处可去的阮惜会跟着上车,谁知道阮惜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绕过车子朝前走。他有些怒了,下车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就往车子里拖。
“你干什么?”阮惜大叫。
“带你回家。”陈夙愿黑着脸,“否则你一个无家可归又被学校开除的人能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总之不去你家!天下那么大,还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阮惜拼命地往后退,想挣脱陈夙愿的手,可无奈他实在抓得太紧,怎么都挣不脱,只能继续大喊,“你再不放手,我就告你强奸。”
“好啊,去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律师?反正我自己也是律师,这方面的人脉我可是广得很。”陈夙愿瞪她,手上的力道只增不减,“别说什么天下之大,天下再大也没你阮惜的容身之处,否则大哥死之后怎么会把你交给我?我可是曾经明确拒绝过你的告白的人,这么尴尬的关系都顾不上了,可见你是多不招人喜欢。”
后面那句话显然戳到了阮惜的痛处,她瞬间崩溃了,疯了一样跳起来朝着陈夙愿就是一阵捶打,边打边咆哮:“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哪里不招人喜欢了?喜欢我的人可多得是,别自以为是了。跟你告白那时我才十七岁,年少无知蠢毙了才会做那种事,现在还提它做什么?我死都不会跟你回家的,我宁愿去睡公墓,去陪着宁生爸爸。”
陈夙愿任由她打,也不还手,脑袋里一直回响着她刚才的话。
十七岁的告白或许是无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不屑回忆往昔的他突然想起了一双纯真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留了一头黑直发,坐在走廊的台阶上晃悠着两条腿,风吹起她的头发,跟旁边的野草纠缠在一起,她就仰着那张脸突然拉住了正要经过的他的胳膊,无所畏惧地大声说:“喂,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多愚蠢。
就像她说的,事到如今还提它干什么呢?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伸出双手,一把将发疯中的她抱起来,强行塞进了车子里。
最终也没问出那段视频的事,不管之前是怎样的怀疑,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他似乎还是愿意相信,相信她始终是他心里那洁白纯真的模样。
2.
阮惜情绪很差,即使勉强坐进车里,也还是不依不饶。陈夙愿替她系好安全带就发动了车子,快速开上了马路。
疯了约莫半个小时,她大概是累了,开始断断续续地哭,而他也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她在哭,他在一旁看着,一边看一边思考一个问题。这个少女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模样的?
记忆里,她虽然不讨喜,却是个猫一样安静的姑娘才对,到底为什么变成了刺猬?
第一次见她,他清楚地记得是在自己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
陈宁生是陈夙愿的远房表哥,虽然年纪比他大很多,但是对父母早丧寄宿在自己家的陈夙愿很是照顾。
陈家在S市算是名门,出过许多著名的画家、艺术家,走出去都被人高看几眼,但是陈夙愿不同。他虽然生在名门望族,却有一双一无是处又心术不正的父母,因为走私罪被通缉,然后被警察双双击毙在边境,所以他过得连普通人都不如。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未真正上过餐桌吃饭,几乎没穿过新衣服,甚至没有零花钱。幸好他虽然没有半分艺术细胞,却对金钱有特殊的敏感,从懂事起就知道利用亲戚家里收藏品甚多的优势,翻拍收藏品的照片,设计成明信片,拿到学校里卖给老师,赚点零花钱。后来他辗转住进陈宁生家里,陈宁生给了他一部分资金,他就在学校的便利店里租了柜台,商品由店主代为销售,他会付销售额的百分之三十给店主作为柜台的租金。这种生意一直在做,只是地点在变,十六岁生日的前一天,他刚在某商场租下了他第四间店面。
那天,陈夙愿回到家没看到陈宁生,就在画室等了一会儿。画室里很乱,似乎陈宁生又通宵画画了。此时的画架上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小女孩,背景就是这凌乱的画室,小女孩猫一样蜷曲在窗台上看窗外的星星,画面安逸而宁静。小女孩眼神很冷很锐利,却有着一张纯真而苍白的脸。那种视觉冲击让人很难忘记,连一向对画不感兴趣的陈夙愿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还不见陈宁生回来,他便出门去找,然后就在家里的走廊上,看到了画里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头上戴着发箍,发箍上盛开着一朵黑色的山茶花,眼睛很大肤色苍白,正猫一样从外面爬进来,看到走廊上的陈夙愿显然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摔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他一惊,慌忙跑过去想扶她,却没想到,小女孩见他跑过来,竟然不顾摔伤的腿,硬是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快步拐进走廊的另一端,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小片鲜红的血迹留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分外刺眼。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使劲揉了揉眼睛,血迹还在。就在他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发呆的时候,陈宁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他,嘴角微扬就笑了起来。
“夙愿,大哥收养了一个女儿,比你小四岁,以后有人陪你玩了,你开不开心?”
陈宁生是个好看的男人,皮肤白净,衣着整齐,没有传说中艺术家的颓废模样,一笑起来,白齿红唇更是无比的赏心悦目。陈夙愿自小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偶像,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见他如此开心,自然也替他开心。
“大哥开心我就开心。”他是这么答的。
很快,他知道了那个女孩叫阮惜,父母出了车祸,成了孤儿。他试着接受她、喜欢她,可是她显然并不领情,只要一看见他朝自己走过来,便能躲就躲,不能躲就闭着嘴巴,一句话不说。以至于刚刚开始的一整年里,他们只说过两次话。
一次,他指着她腿上摔出来的伤,不满地问:“我又不是坏人,你跑什么?”
她正坐在窗台上画画,画远处的树和房子,随口回一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坏人?”
第二次,他挡住了她面前的风景,她走过来拿速写本拍他的头:“走开,刚开的花都被你挡住了,我还怎么画?”
没错,记忆里她总是在画画,窗台上、房间里、走廊上、秋千旁。每次他回家,她都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如同家里的一处风景。虽与她不亲近,也谈不上喜欢,但她却有种让人心神宁静的奇妙感觉。所以,每天回家,寻找她的身影就成了他的必修功课。
后来混得熟了,也确实曾经发生过表白之类的荒唐事,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人太痛苦了,他也许会考虑跟她交往看看的。
他还记得陈宁生死后,是他把她送进那所寄宿制的大学,临走时,他有些不忍心地问她:“你一个人能行吗?”
而她只是神情冷漠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安安静静地回道:“除了和宁生爸爸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其他时候我都是一个人。”
那种眼神和语气,说没有刺痛他是骗人的,可是再刺痛又有什么用,他们是因为陈宁生而聚到一起的,陈宁生不在了,他们终究不过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那时候学校还没开学,宿舍里空荡荡的,寂静无声,而就是那种寂静将他迫不及待想送走她的心表露无遗。他站在门口,挪了挪脚,从年久失修的楼层里散发出来的霉味和腥臭让他有些窘迫,他轻咳了一声,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银行卡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里面是你的生活费,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我会一直存钱进去,不用担心会透支。”
她刚挂好蚊帐,雪白带蕾丝边的蚊帐带着公主的甜蜜气息,跟老旧的宿舍楼格格不入。她迅速钻进蚊帐中,并用小夹子将它夹得严严实实,似乎并不打算再搭理他,更没去接那张薄薄的磁卡。
她的无视,让他产生一丝怒意,理所当然地替代了先前的窘迫,将银行卡放在桌子上,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接着他考了律师执照,有了自己的事务所,忙赚钱,忙事业,彻底将她忘在了脑后。说是亲戚,其实,如果不是出了公墓这档子事,他几乎以为自己会忘记阮惜这个人。
事情若简单描述就是这个样子。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简单描述的话,大概也是一种幸福吧。
开着车的陈夙愿自嘲地摇了摇头。
3.
将车停进地下车库,陈夙愿连拉带拽地将阮惜弄上了楼。
这是位于市中心的一个优质社区,是陈夙愿为自己置办的窝。房子并不大,八十平方米的两居室,装修采用了大面积的黑白色系,干净利落,没有一点艺术气息,倒跟陈夙愿的性格很相称。陈宁生去世之后,他就间接地被陈家扫地出门,不得不搬来了这里,自此跟陈家再没一点关系。
阮惜也是。陈宁生是猝死,还未来得及立下遗嘱,而他当年收养阮惜因为没有结婚不符合收养条件,始终没办齐收养的相关手续,阮惜自然没有继承权,他名下的产业被陈家人理所当然地接手了,要不是陈夙愿,她估计真的会流落街头。想到这一点,陈夙愿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不堪。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不但要自给自足,还要供一个二十二岁的女生读书吃饭,仁至于此,还想让他怎么样?
他将阮惜带进门,阮惜一句话都没说,板着一张脸往里面走,陈夙愿在她后面嚷:“地毯刚刚干洗过,换鞋再进去。”他有些轻微的洁癖,看到崭新的地毯上留下一排灰黑色的脚印,直皱眉头,忙着拿了双自己替换用的拖鞋追上来。可是阮惜并没有理他的意思,径直进了房间,并且大力摔上了门。
“那是我的房间,你住隔壁客房。”陈夙愿生气了,将拖鞋扔到了门上。
拖鞋还未落地,阮惜猛地开门出来,风一般冲进了隔壁房间,依然大力摔上了门。
然后那扇门很久没再打开,阮惜锁了门,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她这种神经兮兮又不通情理的行为,以前他们一起住在陈宁生家里的时候也时常出现,陈夙愿早已习惯。他泡了个面,权当晚饭,匆匆吃完就准备赶去事务所处理一些后续事务,出门之前想了一想,又折身回来,拿了碗泡面放在餐桌上,以防止她肚子饿的时候出来找不到吃的。
“我去一下事务所,你自己好好待在家里。”他隔着门对她喊话,“以后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回来再说,要说什么呢?
谈谈那段视频,问她为什么那么贱?或者再把她送去学校,还是谈谈被开除的理由?
他有种预感,以上的哪种选择都不会令人开心,以后的路会怎么样,他真的不知道。
他这么想着,皱着眉头出了门。
陈夙愿是个工作起来有些自虐的人,一旦专注一件事就很容易沉迷进去,进而忽略身边所有的事,有时候甚至连最基本的生理需要都可以停止,不吃不喝甚至不上厕所。今天的案子是宗侵权案,案子虽然不算复杂,但是却有很多钻法律空子的细节。对方律师也铆足了力气在打擦边球,他也必须好好应对才行,所以必须在下次开庭前多整理些相似案例,争取用事实钉死对方律师。
厚厚的卷宗在办公桌上堆成了小山,他一本一本翻阅,一直到凌晨两点才告一段落。从“小山”中抬起头来,先是感觉到肚子饿,然后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人,忍不住暗暗叫了声“糟糕”。
“什么事糟糕了?世界上还有能让你喊糟糕的事?”办公桌右侧的真皮大沙发上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接着是不雅的哈欠声,然后那人似乎看到了墙上的挂钟,惊讶地大叫了一声,“我才睡了一会儿,怎么这么晚了?”
陈夙愿揉了揉太阳穴,转过头来,看着身旁的人奇怪地问道:“容肆?你什么时候来的?”
“跟你一起来的啊,陈先生。”叫做容肆的是个跟陈夙愿差不多大的年轻男人,他有一头褐色的短发,是个很好看的人。他的好看跟陈夙愿的好看有些不同,陈夙愿是那种介乎于书卷气和冷漠之间的淡雅,而这个叫容肆的男生有种阴柔的气质,笑起来带着孩童一般的纯真和痞气,让人很难忘。
容肆是这个事务所的大股东,虽然也是名律师却根本没正式打过官司,甚至连法律条例都背不全,事事都依赖着陈夙愿,几乎跟他形影不离。两大帅哥时常走在一起,成为这栋大厦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