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新搭建的舞台上来了三个人,各自摆弄着手中的乐器,一阵激昂的鼓声响起来,底下的人群发出附和的唿哨,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酒吧为了热场,新请了 乐队驻唱,这是从前孟行没在这里见过的。

一个身形瘦弱的人走到台上,黑色的皮衣皮裤很朋克的范儿。灯光偏安,孟行看不清他的脸,闪烁的镭射为低头弹唱的人镀上了一层魔幻的光。潮水般的音乐涌 上,蔓延在身体周围,声音很有穿透力,气息沉稳,吉它伴奏加上他的声音显得空旷悠远,唱的居然是一首孟行最喜欢的歌。

“继续走,继续失去,在我没有意识到的青春。”

孟行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紧握着杯子的手指用力的发白,直接连杯子带着金黄的酒液一同扔过去。在摇滚的音乐中,狠狠砸在墙上的声音倒没有多大,飞溅的酒水 却泼了歌手一身。

孟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纯粹找抽的砸场行为,果然被台上冲下来的几个人团团围住。

   服务生是知道孟行的,急忙过来解围,被孟行一把搡开:“吵死了,什么鬼玩意!”

   酒精在身体里发挥着热量,血液朝头顶涌去,孟行脸颊绯红。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在衣服上摸索,好不容易找到口袋,摸出钱包,努力站直身体,掏出一叠粉红 色钞票甩在桌上:“给我换首歌!”

这个侮辱的举动,让有心解围的服务生都保不住。玩音乐的都是热血青年,脾气暴躁的已经开始找瓶子了,酒保见势不妙急忙溜去找老板,服务生架着孟行,努力 说着息事宁人的好话。音乐停了,乐  队的几个人都围在前面,四周还有些看热闹的看客。

   只有孟行像没事人一般,歪歪斜斜地站着,极不悦的甩开服务生搀扶的手,“看什么看!大爷我没喝多!”酒壮怂人胆,这句话绝对没错,换做平时,他惹事生 非,多是损人,这类明显找打的‘损己’举动,也只有喝多了才干的出来。

   打架,他没有陈墨那么在行,可是男人的拳头总要在关键的时候硬一次,现在他自我感觉状态良好。

   鼓手身材高大,脾气也最火爆,拿着鼓槌就冲过来,举手就要敲过去——恰好此时,孟行眼前天旋地转一片模糊,重重叠叠的影子晃来晃去,他脚一软,坐在地 上,倒躲过这棒子。

那个帅气的主唱歌手从后面拉住鼓手的袖子,皱着眉头说:“老大,算了,他喝高了,别和喝醉的人一般见识,掉份儿!”

孟行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老大’,伸手揉揉眼睛,摊在地上依着桌脚,在旁人看来很是狼狈。

   “小五,你回去换衣服,今晚这场先散了吧。”

小五?孟行听到有人叫他,挣扎着爬起来,“我…在这儿呢,谁,谁叫我?”

   “疯子!”鼓手瞥了他一眼,周围的人看没架可观望,陆陆续续的散开。

   酒保连着服务生两个人合力将孟行丢在最后面的沙发上,他兀自发着脾气,哼哼唧唧,可没有人听懂他在说什么。

   谁在叫我呢?不要走…不要世界上就剩我一个。

爆米花的滋味,香甜;可乐泛着气泡,清凉;文艺片的画面唯美,交握的手指温热。一切明明挺美好,可是安乐却隐隐不安,说不上为什么。做错的是孟行…为 何半路走掉的她心有不忍?

“给孟行打个电话吧,就这样把他一个人丢那里,不好。”安乐没注意屏幕,凑过去在陈墨耳边低语。她看到他掏出手机在手中转着,显然也不是很专心的看电 影。

约会,这样已经够了。如果有心,在一起每一秒都是约会。

陈墨笑了,拉着安乐站起来:“走,找小五喝酒去。”

手机在沙发上安静的躺着,铃声响了良久,没人接听。孟行拖着外套跌跌撞撞的在马路上走着,醉的连自己有开车来都忘记。夜风吹的昏沉的头稍稍清醒,他看到 酒吧前的天桥,还知道要走到对面挡车。

乐队出师不利,被酒鬼闹场,但最终还是唱完了整场。五个人站在马路边骂骂咧咧的聊了一会儿,其他四个人都住一起,只有主唱在另一个方向,分道扬镳。

“小五,回去注意安全啊!”鼓手离别叮嘱了声,无论打扮怎样中性,毕竟是个女孩。瘦长的身影朝后潇洒的挥挥手,渐渐远去。

天桥上  蹲坐着一个人,她也没在意,寂静的冬夜,只有寥寥几辆车在底下的快速车道呼啸而过。天空低沉的触手可及般,她拉着栏杆,看远方闪闪发亮的车灯由远及近, 觉得很有趣。

世界多美妙,怎能不欢唱,她眯着眼睛,手指在栏杆上打着节拍,哼着歌,突然,一个强有力的臂膀将她狠狠地拖离天桥的护栏,毫无防备的她重重跌坐在了地 上。

“嗝…美少年,想不开,找个不妨碍人的地方去。”孟行打着酒嗝,话说的倒是很利索。“嗝…下面是快车道,摔不死,把你碾死,存心恶心人呐!”

他发誓他绝不是救人,只是不愿看人污染环境,祸害别人,砸到花花草草——显然,喝昏头的孟行,以为扒着栏杆半响不动的人,意图轻生。

美少年?想不开?女孩瞪着眼睛朝说话的人看去,这人怎么如此眼熟?她立刻想起酒吧闹事的画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掌蹭破了油皮,生疼,她也顾不上,爬 起来直接一拳朝孟行下巴招呼去。

“嗵”地一声,孟行被狠狠打翻在地,半天没缓过神来。

“你大爷的,你才想找死呢!”她双手叉腰,彪悍的骂道:“看清楚,老子是女人!”

   酒吧没殴他,当自己是软柿子?什么破酒品!都说酒品如人品,这厮人品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好久没打架了,这拳揍得她手疼。骂完转身准备走,不料,她低估 了孟行的撒泼和胡来,被一把抓住脚踝,再次跌坐在地上,翻身被压住。

   明明是个帅气的美少年啊,干吗要装女人,孟行伸手迅速的朝她胸上按去,软的,富有弹性的触感,让他彻底呆掉。“你居然真是女的——”他不可思议的叫道, 这句话彻底将她惹恼了,劈头盖脸又是一顿打。

孟行从来不信奉‘好男不和女斗’的教条,自然更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类人种,于是两个人在天桥上滚作一团,掐脖子按肩膀不亦乐乎,幸好是大晚 上,无人围观。

黑方的后劲很大,酒精在体内循环,这一发热,反而蒸腾上来,不一会儿孟行头晕脑胀,战斗力直线下降,最终摊在地上任人蹂 躏。

安乐和陈墨赶到酒吧,没有找到孟行,打了无数遍手机也没有人接听。陈墨细心的向服务生询问,被指点了他曾经待的位置,两人在沙发上发现孟行的手机。

“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安乐皱着眉头说。
“车还在外面,我们沿路找找。”陈墨向来善于观察分析。
天色黑暗,四周找了个遍,没见到人,陈墨指了指天桥,“上去看看。”

   台阶还没上完,就听到一句怒喝:“看清楚,老子是女人!”紧接着陈墨听到孟行那熟悉  地声音响起:“你居然真是女的——”他拉了下安乐的手,止住她的脚步,黑漆漆的夜里,倒没人注意这两个躲在天桥头的偷窥者。

两个人在地上滚得很是热闹,安乐‘噗’地没忍住,笑出来,被呼啸的车声掩盖住。凑到陈墨耳边说:“上去拉开?”

陈墨摇摇头,唇角轻轻勾起,带出一个微笑,压低声音说:“再看看。”难得孟行有吃瘪的时候,还是这样一个彪悍的女孩,缘分来的时候,总是别开生面。

冬夜的气温,很低,地上冰冷,身体燥热的孟行感觉不到,四仰八叉的躺在天桥上,夜空低沉。酒醉地人一旦躺倒,没几个小时缓不过来,那时寒意侵骨,难免会 生病,更有甚者,冻死都有可能。

“喂!别给我装死,起来!”女孩爬起来脚尖轻轻踢了他下,没有反应。她弯腰在他身上乱摸了一通,没找到手机。

“你是远古人啊,出门手机都不带。”她想打电话找他朋友接人,总不能这么冷的天让他在天桥上躺着啊。孟行脸上好几道红色的挠痕,身上也不知道被捶了多少 拳,气也出的差不多,女人毕竟心肠软。

她拍拍身上的土,眉头紧锁,真是流年不利,没事和酒鬼打什么啊,这下闹不清了。她瞅瞅四周没看到人,心里自我安慰着,干吗要惹事上身,这样想着,迈开了 步子准备离去…

陈墨的眼睛立刻寒了起来,露出危险的光。他正要上前,被安乐拉住:“再等等。”她敢打赌,这女孩绝对不忍心——就从她寻找孟行手机的那刻起,安乐就笃定 她不会丢下孟行不管。

果然女孩没走出十步,吊着脸又转了回来。

“我遇见你是我祖宗八代倒了血霉,你遇见我真是你祖宗八代烧香积德。”边骂边俯身将地上的孟行往起拉。把他丢到酒吧去吧,看那服务生的样子像知道这家伙 是谁。幸好她身材高挑,这个死家伙也不是肥头大耳的胖子,勉勉强强倒能拖着往前走,倒也没发觉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

走到酒吧门口,她出了一身汗。孟行人生屈指可数的幸运发挥了奇特的作用——酒吧在他们这一番折腾后,客人走的差不多,提前打烊了。

“有没有天理啊!这么早怎么可能打烊!”女孩抹着汗珠,狠狠踹了大门一脚,安乐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2点。确实,有点早。

女孩实在没力气了,靠着门喘息,孟行倒是很自觉的靠在她身上,站的歪歪扭扭,身体曲线很富有挑战性。女孩翻了翻白眼,扭头看到十米外马路对面酒店的霓虹 招牌闪闪发光…

陈墨和安乐尾随着跟进酒店,看到女孩领了房卡,才转身离去。

   “小五艳遇了。”安乐 坐在车里,大笑半天才冒出一句话。艳遇现场直播版啊,当之无愧。“你说他会不会埋怨我们?”

陈墨握着方向盘,“明天他可能会埋怨我们,但以后却不一定。”

   缘分啊,来了谁都挡不住。
晚宴
酒店的顶楼是餐厅,常常举办一些正式的活动,年末是租用的高峰。整个大厅金碧辉煌,礼台四周鲜花簇拥,丝毫感觉不出是在隆冬。任何美丽的装饰下,无所不在的,金钱的影子。

一个侍者高高站在台凳上,将香槟酒缓缓地倒向搭成金字塔形的酒杯中,流动的液体迅速地滑落,像一个小小的瀑布。

在拉德斯基进行曲的背景音乐中,有几对男女在边场四处走动,随意的交流着。显然,宴会还没有正式的开始,主角还没有登场。

安乐穿了昨日选购的蓝色小礼服,立体剪裁的长袖高腰短裙,露出修长笔直的腿,包裹着浅灰色的丝袜。栗色短发在耳际柔顺服贴,颈间乳白色的珍珠项链饱满圆润,配套的耳扣镶嵌一圈碎钻,熠熠生辉。淡淡的妆容是职业化妆师的杰作,整个人一扫稚嫩,看起来端庄优雅。

她站在玻璃的自动门边有些忐忑不安,人生有很多不可挽回的事情,踏出一步就再难回头,但是对她而言,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后悔——回不到过去,后悔是傻子做的事情。

秦凌云一身深色西装,风度翩翩,金丝框眼镜在灯下闪着光,身形笔直,始终面带和煦地微笑。这只是个小型的宴会,但是他并没有和安乐说实话,项目拿标的关键人物,有几个都会到场。

那块地,无论如何他志在必得,借鸡下蛋的方案,原本就是他提供给陈墨的。陈墨的目的是弥补游戏的投资,掌控自我,而他更倾向于打击陈智琛——这点陈墨并不知道。

那块地操作得当,带来的不仅是短期内的资金回流,在往后的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陈智琛已拿到的别墅用地,将毫无用武之地,等于上亿的资金白白烂在那里。有钱人都信风水,谁会买公墓旁的别墅呢?

这点陈墨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明明预料到后果却宁愿和自己合作,秦凌云也摸不透陈墨存了怎样的心思,不过,他无暇顾及陈墨家里的恩怨,付出就要有回报,才是他的处事原则。

“进去吧。”秦凌云拍了拍安乐的肩膀,示意服务生将两人的外套收好。
“秦老师…”

“你不是说会让我的付出,有所回报吗?怎么,胆怯了?”他重复她曾经说过的话,是提醒也是激励。

安乐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在灯光下如黑曜石般明亮,她摇摇头。秦凌云将她朝前轻轻推了把,机灵的服务生连忙打开门,周围弥漫着茉莉的芳香,瞬间将安乐包围进去。

“抬头挺胸,你是两个公司的法人,是归国的华裔。”秦凌云小声提醒。

门内,是安乐全然陌生的世界,这一步踏出去,前路未知。

陈墨不知道秦凌云动 作如此迅速,完全不考虑后果的,将安乐推到台前,风雨交加的地方。命运的齿轮总是无法预估的转动,可能朝向好,也可能朝向坏。

过两日便是大年夜,年末的活动陈墨本是不愿参加,无奈又被母亲催促着陪同杜依依,她父亲杜衡生正是宴会的主角,晚宴后,杜衡生的部分摄影作品将举行慈善义卖的活动。有权有钱的人都喜欢搞这个,不论真心与否,要的就是个好名声。

孟行看摄影展的时候并不知道此宴会的真正含义,还‘单纯’的邀请杜依依来参加,简直喧宾夺主。本应担当陪同重任的孟行昨晚夜不归宿后,中午回来,脸上被挠的和花猫似的,惨不忍睹,死活不肯外出。

陈墨无奈,只得亲自上马。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原本他就不是喜欢躲闪的人。说清楚,也好。

去接杜依依的途中,陈墨拨了安乐的手机,听筒里是冰冷的机械女声:您好,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

进门的时候,安乐将手机后盖拉开,把电池拔下来,这样拨打的电话得到的回应就是不在服务区。那次被刘达绑架后,她曾答应陈墨不关机,万一有事随时联络,她的手机快捷键,前八位都空着,第九个键,存了陈墨的电话。如此隐晦的心态。

现在,她只能凭直觉,去做她能做的事情。

秦凌云在这个圈子混了少说也有十年,其中牵线搭桥成就了无数个项目,行内的说法算是介绍人,有着媒介那层意思,实际上,他更愿自称为‘说客’。

他充分利用人脉广布关系良好的条件,“穿针引线,左右逢源,与人方便”,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

事实远没有秦凌云自己想的那般高尚,游说不过是运用不正当手段,以牺牲公共利益为代价,牟取私利的行为。

“当你希望实现自己的目标时,就到餐桌旁与需要的人结识。”秦凌云一直很信奉这句话,也是如此教导安乐的。

如果目的明确,有无数条路可以通向那个终点,列出所有可性性,选择最便捷的路,然后,坚定的走下去。

服务生穿着整齐的制服,端着酒盘游走在场内,含蓄恭敬,秦凌云轻轻拿起两杯,将其中的一杯递给安乐,斯文绅士。引见是技术活,时机最重要,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颔首打着招呼,随意的寒暄,安乐随着他的步伐,不紧不慢,时不时附和几声,由着他按照编造的故事渲染她的人生,倒渐渐放松起来。

音乐轻缓,璀璨灯光下的世界衣香鬓影,和煦优雅。安乐的腰挺得很直,下巴微微抬起,秦凌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示意她做得不错,继续努力。

门开开合合,人越  聚越多,男士多是西装革履,偶而有休闲随意的,也偏向于商务的风格;女士有穿着正式职业套装的,小礼服的居多,含蓄内敛,并不显夸张。

秦凌云在身后捏捏安乐的胳膊,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道:“杜衡生来了,我带你去见他。”

安乐乍闻此言楞了下,原先他说这不过是一个外围的宴会,带她来见见世面,为何现在目标突然出现?由不得她多做思考,秦凌云拉着她朝前方走去,一拨客套的人才刚走,桌旁空出两个位置。

“杜书记,许久不见,你可好啊?”秦凌云熟络地打着招呼。
“秦总,可不是,好久不见了,你才从国外回来?”杜横生站起来和他握手,面子上很热情。

杜依依眉眼依稀有着父亲的影子,安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中年,微微发福,国字脸,浓眉大眼,能看得出年轻时仪表不凡。他保养的

很好,身上有着明显的官场气质,即使面带微笑,也让人感到很威严。

“这位是?”
“我在美国一个朋友的女儿,让我带着回国投资做生意,还要仰仗杜书记的关照啊!”秦凌云微笑着说:“安乐,来打个招呼。”

安乐落落大方的走上前,伸出手:“杜叔叔好。”如何,从面前这个男人身上获得需要的东西,如何投其所好…

“看着就机灵的小姑娘,准备投资做什么?”杜衡生今天心情很好,难得寒暄起来。

“房地产。”秦凌云接过话茬。安乐看到杜衡生的眉毛细微的朝上挑了下——也就是一瞬间的动作,她瞧的仔细,这个男人必定是敏锐凌厉之人,安乐心里下了直接的判断。而通往目标的路,自觉中变得陡然。

秦凌云见杜衡生并不搭话,知道这个边鼓敲得并不合时宜,隐藏在镜框厚的眼镜微眯,转移了话题,他有无数不至于冷场的交流话题。时政加着国外趣闻,气氛重新和乐融融起来——安乐知道那不过是表象。

侍者将拍品的名册送了过来,安乐看似随意的翻看,目光停在最后一组拍品上,摄影。

“如何,还入的了你们年轻人的眼吗?”杜衡生看安乐目光久久在他的作品上徘徊,随意的问道。

安乐薄唇微启,勾勒出优雅的笑,“摄影家,是用光线记录瞬间的人,历史在镜头前,他们在镜头后。这组作品采用三百六十度全角镜头,拍摄出城市沧桑变迁的时代感。我很喜欢。”

溜须拍马是一门学问,不露声色,点到为止是最高境界。显然,杜衡生对这番话很是受用,颜面上展开了笑容:“小姑娘也喜欢摄影?”

安乐颔首,她最不喜欢照相,过去的就是用来被遗忘的。

就着摄影的话题延展,安乐捉到一个切入口。果然,就怕人没有爱好,爱好也会是弱点,能产生让人接近的契机。

拍卖即将开始,席间言笑甚欢。就这样吧,安乐心想,保持下去,慢慢接近他,逮到狠的把柄立马下手。如果没有,她会来制造。这个世界,就是个垃圾场,站在上面,也难免被拖下去…

“爸爸!”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熟悉。安乐怔了下,身体僵住,是杜依依,该死。
为你
陈墨透过一片流光溢彩的水晶杯砌成的酒塔,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不论换了怎样的衣服,他依旧一眼认出。

身边的杜依依叫了声“爸爸”,欢快地跑上前,他加快步子绕过去,果然看到了杜衡生。还有,秦凌云。那背对着他身子有些僵硬的女人,便是安乐无疑。陈墨心下立刻了然,双手揣进衣兜,微微捏起。这个固执的女人,傻瓜吗?

“咦,你好面熟!”杜依依看着父亲身边端坐的女孩,疑惑的皱了下眉,仔细搜索着记忆。

安乐站起来,微微笑正待说什么,目光越过她看到后方的陈墨,猛然一顿。她心里百转千回设想过无数次和杜依依再次见面,用什么样的说辞,可是却不想在他面前。

三个人,三个点,站在圆桌的旁边,舒缓的钢琴曲在身边萦绕,刹那像一张定格的胶片,而时间不过只是一秒或者更短暂,安乐便清醒过来。

“依依,是我,安乐。”

“怎么可能?你不是…”后半句话卡在喉咙中,杜依依没有说出,此刻面前的人,衣着装扮和那个餐厅里慎言慎行地女孩,相差甚远。

“呵呵,就晓得你会吓一跳,我和你一样,也有点小小的癖好,这是我们的秘密哦。”安乐做了个保密的动作,现在不需要解释太多,想要掩饰谎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两人的共同点拉近。安乐知道杜依依那些诡异的爱好,也知道她心心念念喜欢的男人,就站在她们身边。

安乐讨厌自己为什么知道的事情如此多,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才是一种幸福,就像杜依依,微笑,是发自内心的愉快。

杜依依虽然诧异倒没再多说,毕竟父亲也在,她在学校那些装神弄鬼吓唬人的事情,说出来确实不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她自来熟地递了个眼神给安乐,眼中的意义不言而喻:等下再好好聊。

“原来你们认识?现在的孩子啊,这么多小秘密。”杜衡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们,扭头瞅见杜依依身后的男人,和蔼地笑道:“陈墨,你也来了。”

陈墨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没有说话,安乐能感觉到他冷漠的表情下,隐隐的怒意。她抬起头,再甜蜜的瞬间也会过去,他们终究要走向一个不知所谓的未来,这是她的选择。他带她看未来,她要在这路上,推他一把。

秦凌云看到陈墨,心里叫了声糟,这孩子的脾气他多少知道些,越是表面沉静,保不定会翻起什么巨浪,他急忙站起来,走过去拍拍陈墨的肩膀:“你是陈家的小公子吧?”

杜依依“扑哧”一声笑出来:“叔叔,陈家就墨哥哥一个,哪里来什么大小,还‘公子’呐,这称呼真穿越!”

这句话,只有陈墨明白其中的含义。他的哥哥,只活了短短十个年头,却获得了所有的爱,是他永远无法代替的,无论怎样努力。而秦凌云用这个来提醒他,残酷。

“你们年轻人到一边好好玩吧,依依,有什么喜欢的告诉爸爸。我和你秦叔叔聊会儿,等下和我一起回家。”

陈墨刚想开口,被秦凌云打断,“陈公子也留下吧,刚好有些事情想要讨教。”他看似亲昵地放在陈墨肩上的手微握,实际用力到极致。

杜依依听到暂时不能和陈墨在一起,有些不高兴,本想也留下,可是对安乐又实在好奇。她的喜怒哀乐很直接的表现在脸上,漂亮的眉毛微拧,但良好的家教让她不能在公共场合显得小气。

拍卖会即将开始,安乐拉着杜依依朝副厅走去,那里清净适合说话,也有展品供客人参观。临走,她匆匆用余光看了下陈墨,他的眼睛正视着前方,幽暗,丝毫没有看她。她的心缩了起来,那是很奇怪的感觉,不是痛,却有点酸。

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那一抹明亮的蓝色裙裾,最终看不见。陈墨抬头望去,她没有犹豫,没有回头,这个女人,不仅是傻瓜,还很狠心——对她自己。

如果看着她,他会忍不住,会冲动地拉着她离开吧,这个让人恶心的世界,走到哪里都好,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可是她不能走,她还有要守护的人。他明白她的选择,是为了他,是因为他不够强大,正是如此他不甘心,很不甘心。

他的女人吃了很多苦,没过过几天省心的日子,在充满算计和被算计的世界里,她给了他最真实的感情,就连知道未来是深渊,也义无反顾的向前。他能为她放弃全世界,她却为他放弃了自己。

休息室有几组紫檀木的座椅,杜依依拿了两杯香槟,随便挑了张坐下来,粉红色的小礼服,青春活泼,和古旧气息的陈设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单手撑着下巴,凑向安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小美人,这次是我走眼了。”

安乐在餐厅就习惯她诡异地言语,她算无意中对自己好的人,而此刻,自己却联合着她喜欢的人,算计她和她的家人。安乐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但仍然微微笑按着秦凌云对杜衡生介绍的,简单地讲述了那个编造的尽善尽美的资料。早年移民,归国华裔,她心里冷笑着,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