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攸对这音乐厅并不熟悉,因此不知道照明设施的开关在哪。她想了想,举足踏进黑暗之中。
“笃”。
大理石地面受到鞋底的轻微撞击,发出一声低却清脆的响声。
站在巨大的黑暗之中,只有门口处透进的一点光线,让她勉强看清楚眼前的路。她快步走到对面,抓住窗帘拉开一些。
显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深深的窗洞,竟可以容下一个人。光线瞬间照进,大厅里亮堂了许多。
包裹着暗红色天鹅绒的一排排座椅,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心中盛开喜悦,却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为什么…秦羽…”她喃喃。
为什么分开了,还要伤害。
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开始流传出来的谣言,竟一口咬定小攸同秦羽上过床,并在一年前,“不慎”怀过一个孩子,迫不得已而打掉了。
礼堂的宣传窗里,更是贴上了一年前小攸的“流产同意书”,更更可笑的是,那下面的签名——连小攸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签过这么一份同意书!
同意书的边上,附上的是一封电邮的打印稿——居然是小攸写给秦羽的,小攸声泪俱下,请秦羽看在当年她为他堕胎的份上不要离开她的挽留书!
哈…
果然是神通广大。
安静。
她无奈地笑。
然而谁会相信她呢…即便相信了,她季小攸也已经成了景安的笑话!
“安大小姐…”她嘲笑地低喃,“我是欠了你什么吗?”
猛地回身,她奔跑下长长的阶梯,拉开一道道厚重的幕帘,窗外血色的夕阳瞬时将整个音乐厅照成了艳艳的红色。
她飞快地奔上舞台,到钢琴边停下。
她转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这空荡荡的音乐厅,雪白的墙壁被夕阳染红,和那暗红色的天鹅绒座椅一起,化作此时她心底最深的伤痛。
深呼吸。
深深的呼吸声,在这音乐厅里回荡。
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她微笑,渐渐地越发灿烂,绚丽如虹。
这样不知道站了多久,忽地一个气愤的声音划破音乐厅的宁静——
“季小攸!你还在这里给我笑!”
林七月黑着一张脸,气呼呼地冲门外飞奔而进,带着一脸浓重的杀意,直冲小攸而来。
“姓安的这只臭狐狸精!”她边跑边开骂,仿佛只要一秒钟不说话,她就会憋死一般,“居然能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不要让我林七月抓到她,否则我一定要她知道厉害!”
她动作利落地跳上舞台,不待小攸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她抱住。声音已经带了浓浓的哭腔:“小攸…对不起!”
都是她不好!
要不是她那么冲动要为小攸出头,就不会发生尹树的“尾戒事件”,今天的事也不会发生…
那个可恶的尹少爷,居然不声不响地把尾戒要了回去,简直和那安狐狸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只可怜了小攸,被当作了玩偶来玩弄!
小攸顺从地被她抱着。
“好啦,别哭啦!”她好心情地安慰着,“安静也不过是要挽回她的面子罢了…反正因为那戒指,我已经成了景安的名人,不在乎再多这一样啦!”
心里却苦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有这样的特异功能了。
明*里的悲伤如翻江倒海一般,一触即发,然而只要在别人面前,她永远能装得笑靥如花,仿佛对一切都毫不在意漫不经心。
七月抽着鼻子从小攸身上分开,眼神怪异地看着小攸。
“你不在意…一个女孩子,被人家…”忽地倒吸一口冷气,退后几步不敢置信地,“小攸…该不会,该不会…”该不会这一切都是真的吧?
“不不不!”又急忙否定自己的猜测。
该死,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她恼恨地直拍自己的脑袋:“我只是随便说说…唉!那现在怎么办?要我去把那些鬼东西撕掉吗?”
虽然她没有宣传窗的钥匙,但是为了小攸,她也许可以试一试把玻璃砸开…
小攸理解地笑笑,随手拿起钢琴上周蕾落下的文件:“所谓谣言,你越把它当回事,它越如洪水般凶猛——随它去吧。”
安静亦不过是要挽回面子和尹树——如今很明白的,羞辱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尹树也不可能再和她有所交集,她的气也该消了。
脚步声越离越远,林七月的义愤填膺也渐渐听不见,音乐厅又恢复了平静。墙上一排的窗子,透进夕阳的余晖,光线渐渐泻落。
“刺”的轻微一响,最后一片幕布被拉开,露出后面深深的窗洞。
尹树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那里,微微眯着眼,享受着夕阳的余晖。
嗯——
真是太累了,昨晚看文件看到凌晨,早上偏偏有一节重要的课不愿落下,上完课,又心情大好地爬到这个自己年幼时候常玩耍的窗洞了睡了一觉。
果然是长大了,这窗洞几乎要容不下一米八的他呢。
腰酸背痛。
只是,也算值得。
毕竟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不是吗?
唇边漾开一丝捉摸不定的笑,他起身到门边。
她正沿着回旋楼梯下去。
她的表情恬淡,一双眼睛里扑闪的,是他无法捉摸的光芒。

“我并没有要配合你演戏的意思。”
她严肃地,乌黑的长发在肩上柔柔垂下,咖啡吧里橘色的灯光,在上面照耀出浓郁的栗色。
“所以,在演戏的只有您一个人,您自然无需支付给我什么报酬。”

嘴唇上浮起一个温度,和淡淡香甜的气息。
手抚上嘴唇。
心中是不期而至的悸动。
不。
他的手忽地垂下,眼睛微微眯起。眸子里闪出黑色的光辉。唇边的笑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寒冰一样的冷。
尹树,你要记得…
要记得,她也许也不过是那样一个女子,和你那个美丽却心如蛇蝎的母亲一般。你不会那么傻的。
你不会那么傻的!
狠狠地将手中的钢笔砸到桌子上,尹树将自己完全依靠在巨大的皮椅之上。恼怒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黑色锦盒。
打开,那一枚尾戒闪闪发亮。
他凝视住这一枚戒指。
是再平凡不过的一枚戒指,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内圈上,雕刻有繁复的花纹,像是古老民族的奇怪图腾。
“砰”的一声合上,心底是没来由的怒火,将盒子扔在桌上。
这个奇怪的戒指!
跟了他许多年了,当初第一次戴上的时候,像是专门为他定做的一般大小合适,可是被那个女人拿去一个月,拿回来之后竟然怎么也戴不住了!
也不是大了,或者小了,明明戴上手很合适,可就是会在不经意间滑落!
白管家立在一边,担忧地看着少爷。
今天的少爷有些反常——不,应该说非常反常。
这枚戒指出了什么问题吗?自打少爷从那季小姐手中取回戒指之后,便不见他戴过——难道说,这戒指被调包了?
不,若是那样,少爷一定会让他去处理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书房生气。
电话响起,尹树不耐烦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的是秘书甜美的声音:“少爷,有位姓乔的老先生打电话来找您。”
姓乔的老先生?
尹树略一皱眉,接起电话。
“什么…”语气是严肃的,略带哀伤,“我知道了。当然,我会去的。”
放下电话,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少爷…”白管家担忧地上前。什么乔老先生?他跟随少爷多年,几乎是寸步不离,怎么不知道少爷还认识个什么乔老先生?
方才少爷说去哪里?
这样大半夜的吗?
“备车。”尹树只淡淡吐出两个字,脸上依然是一贯的笑容,得体礼貌却遥远疏离,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
汽车缓缓驶过林阴大道。
道路两边的法国梧桐正是茂盛的时候,一片郁郁葱葱。两旁路灯明亮,越发地显得梧桐树后的阴森。
白管家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停地从后视镜偷看一眼少爷的表情。
这里是西景安。
景安分作东西两部分,有一条鸥江分隔,东景安便是景安的经济政治中心,算是市区,而西景安在多年前则根本是落后的荒地,直到景安大学在此取址建立,才带动了这一带的经济发展。
却依然被东景安的人称作平民区。
除去建筑奢华的景安大学,也的确看不出来这竟是国际化大都市景安的一部分。
而少爷,居然会有兴趣在非上课期间来这里?
尹树的眉头紧皱。
多年来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唇边笑意不再,更加显得倨傲冷漠,整个车子仿佛笼罩在一层高气压之下,司机已经害怕得脸色有些发白,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有一丝颤抖。
平日里少爷带着笑的时候,就已经让人觉得很可怕了,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傲慢,让人心生畏惧。如今他这副严肃的样子,更加如魔鬼一般可怕。
“前面路口左拐。”
正在白管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一问少爷到底要去哪里的时候,尹树似乎猜中他的心思一般,冷淡地说了一句。
便别开脸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窗外,他竟看到那张不甚熟悉的脸。
小攸提着大号的超市购物袋,吃力地朝家走去。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一张脸因为吃力和炎热的夏夜而涨得通红。长发随意地披散着,被风吹得有一些散乱。
许是手被塑料袋勒得疼了,她停下来,另一只手接过袋子,酸疼的手臂在空中甩了甩,继续前行。
居然是她。
不觉间眉头锁得更紧。
这么晚了,她在这做什么?这么说来,她的家应该就在附近吧…
“到了,少爷。”
车子左拐之后再行驶一会儿,便没有了路,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哥特式建筑,一眼便能看出是一座教堂。
奇怪,尹家虽有欧洲贵族的血统,但是少爷并不信基督教,今晚怎么会想到到教堂来?
教堂里依然是一片昏暗,只有墙上错落地点着十余只蜡烛,却丝毫不能掩盖住这浓重的夜色。
今夜教堂里却坐了几个人。
尹树示意白管家和司机守在外头。
白管家虽不放心,却不敢违背少爷的旨意,只有小心地站在门口,观察里头的动静。
他相信少爷的判断,却不能不以防万一。
尹树走进教堂。
皮鞋撞击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椅子前排坐着的一个身影转过身来:“啊,你来了。”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惆怅。随着他的回身,周围的人纷纷转过头来,对他微微点头示意。
他亦点头回礼。
找了个空位坐下,他低下头,和大家一起在胸口画着十字,为今夜去了天堂的丹尼牧师祈祷。
十五岁那一年,他第一次来到这座教堂,带着那样的绝望,几乎有了厌世的念头,是丹尼牧师的开导,才使他放弃了轻生的想法。
因此,丹尼牧师可以说是他的救命恩人。
多年来,虽然他亲自来这教堂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却时刻关心着这教堂里的人,也正是因了他资金上的帮助,这所教堂才在这基督教并不盛行的景安也能存在到今日。
过了许久,周围便有人纷纷起身离开。
三三两两,最后只剩下坐在最前头的两个身影和尹树。
便起身到两人身边去,默默坐下。
脑子里忽地想起约莫是三年前的圣诞节,他独自前来看望牧师,曾有一名少女坐在这个位置上哭泣,伤心的样子,让他这个一贯冷血的人也为之动容。
还将自己的手帕给了她。
此时位置上坐的是一对年迈的夫妻。
见他过来,男子轻声地:“丹尼牧师临终前还惦记着你呢。”声音是平静的,仿佛在诉说的并不是生死的别离。
尹树点头,带了一丝微笑。
“他怕是把你当做了自己的儿子。”老者继续道,“这么多年来,一直惦记着你,关注着你——报纸杂志上有关你的新闻,他总是收藏起来反复地看…”
他身边的老伴推了他一把:“可不是!若不是把他当做了儿子,又怎么会把那枚戒指给了他——据说那可是他死去的未婚妻送给他的定情之物。”
尹树讶异地:“丹尼神甫有过未婚妻?”
老者点头,笑呵呵地:“是啊——可惜他们才订婚不久,那女子便去世了,丹尼伤心欲绝,投奔了上帝。”
“他一生只爱了那一名女子…”老婆婆插嘴,声音里是满满的感动和哽咽,“那女子的一生,也只爱了他一个人。”
一生,只爱一个人。
多么强烈的感情,需要多么坚定的信念。
莫名地,脑子里浮现戒指上的奇怪图腾。
“那戒指上…”虽然不抱希望,还是问出了口,“有奇怪的图腾,你们知道有什么含义吗?”毕竟两位老人和丹尼牧师是多年的好友,也许会知道。
“嗯…”老者犹豫着,“我记得丹尼跟我说过——但是我不记得了。唉,人老啦!”他叹气,无奈地摇摇头。
有一丝失望。
或许,根本只是装饰吧?
“是永恒的爱。”老婆婆忽然道,“那女子是吉普赛人,那是吉普赛人的古老魔法,代表永恒的爱——戒指会帮你圈住你生命中的另一半,一旦找到,它便会认那个人做它的主人,原先的主人便不能再拥有它。”
话毕,老婆婆颇为自豪地:“看,老头子,我说你比我老得快,你还不服气!”老者不服地嘟囔着:“得意什么——丹尼只跟你讲,没跟我讲,所以我才不知道!”
老婆婆急了:“瞎说!明明是和我们两个讲的,那天,就在那…”
尹树却再听不进去两人的对话。
永恒的爱…
一旦找到主人生命注定的另一半,便认那个人做主人,原先的主人再不能拥有它…
戒指从季小攸那里拿回来以后,他便不能再戴上它!
是巧合吧!
这世上不会有魔法,这不过是那女子编出来的美丽故事吧!
他腾地站起,心中没来由的恐慌让他一刻都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一定是巧合!
不!
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不会是季小攸——
他不要做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里的那个王子!
绝对不要!
眼眸中透出暗光,他抿紧了唇。
烛火忽明忽暗,映出他下巴的线条,僵硬。

警告:给所有做灰姑娘美梦的

当九月悄悄地走到尾声,秋天的意味越来越浓厚的时候,整个景安却都如盛夏到来一般沸腾起来。
学校各处的宣传栏上,都被贴上了巨幅海报。
许年恩金秋演唱会的海报。
就连早晨的广播,整整一个星期播的都是许年恩的歌!走在路上,你可以时不时地听到女生的尖叫——
“什么!你拿到了演唱会的票!”这是带着羡慕和嫉妒的叫声。
“我没买到!”这是杀猪一般的惨叫,“公开发售才不到五分钟,五百二十一张票全都卖完了…”
“我不管!帮我查一查都是谁买到了票,我可以出十倍的钱买回来!”有女生尖刻地冲着电话吼,想来电话那头的人必然是心惊肉跳。
自从许年恩进入景安修读音律以来,整个景安都似乎成了许年恩的后援会——不得不说许年恩的魅力的确是无法阻挡的,不仅是女生为他帅气的外表所倾倒,就连男生,只要看到许年恩那样干净清澈的微笑,都忍不住从心底涌起满满的保护欲!
因此,许年恩是一个几乎没有人会不喜欢的——真正的明星!
最最耀眼的那一颗。
“喏!”七月咧着嘴,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递给小攸。
盒子扁扁的,似乎不应该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小攸也笑,带着不解的表情拆开:“是什么?又不是生日,也不是什么节日…”——声音戛然而止。
居然是许年恩的精选专辑!
专辑的封面同近日来铺天盖地的海报是同一张照片,背景是发白的蓝,闪着银光的小溪边,一架黑色的钢琴。许年恩依然是白色的衬衫,静静地坐在钢琴前弹奏着。
只有背影,看不到脸。
“天!许年恩的精选专辑!”周围有女生尖叫着冲上来,发了疯似的从小攸手里抢过,抱在怀中不肯松手,“你是怎么弄到的?”
这张专辑是要在许年恩的金秋演唱会上,作为礼物赠送给到场的歌迷的!
而因为许年恩从不召开大型演唱会,这一次的规模尤其之小,只对外发售了五百二十一张票,因此能拿到这张唱片,更是难上加难!
林七月居然在这时候便拿到了!
七月绽放得意的笑容:“我们家和许年恩的唱片公司正好有些交情。”优雅地伸手,从那人手中抽出唱片,递给小攸。
双眼是亮闪闪的。
“这是给你的,中秋节礼物。”
中秋节礼物…
小攸心中感动。
好像也只有七月才知道,每年到了中秋,自己的心情就会莫名其妙的低落,无论她先前作了什么计划,要让自己在中秋的时候开心,可是都没有用。
连秦羽都不知道。
“谢谢。”她扬起笑容。
这个时候,她不知道除了她的笑,还有什么是对七月最好的感谢。
“啊…”周围的女生发出遗憾和嫉妒的声音,“七月,你对小攸这么好,该不会是玻璃吧!”有女生吃味地开玩笑。
七月闻言,潇洒地站起身来,将小攸一把搂入怀中:“没错,你们要注意了,小攸可是我林七月的女人,谁敢动她,就是和我林七月过不去。”一只脚应景地跨上凳子,女霸王气派十足。
大家发出会意的嘘声,一哄而散。
小攸笑,低下头仔细看着专辑。
许年恩的背影。
没有了干净清澈的笑,他的背影看起来——
好悲伤。
翻过专辑,封底上有一行蝇头小字。
“八月十五·乐之音”
八月十五,中秋节。
乐之音。
尹树将身子靠在巨大的沙发椅上,手里捏着许年恩中秋演唱会的门票,表情是若有所思,姿态优雅。
将票送进来的女秘书呆呆地立在原地,双眼痴迷地望着自己的老板。
真是…
尹少爷真的是好帅!
那五官——英俊到无可挑剔,只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在这个时代,帅气的外表来的太过容易,那般如尊贵如王子的气质,才是尹少爷的必杀武器啊!
只一个慵懒的眼神,下颌微微抬起时候显露的倨傲线条,加上嘴角总是挂着的疏离却得体礼貌的笑…
白管家不满地瞪了眼前的女人好几眼,她却仍然毫无反应。低下头去看少爷,只见他眼眸里已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急忙假咳了几声。
好在这次那犯花痴的女子总算是回过神来,带着文件夹急急忙忙退到外面自己的办公室去。
虽不是从不碰女人的圣人君子,但是他尹树是绝不会动公司里的这些女人的——这些做着灰姑娘的美梦的女人们,恐怕心底怎么也想不到,他尹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灰姑娘”。
将心绪转回到手上的门票上。
年恩…
果然每年的中秋,他都要找一些事情来做。
去年是破天荒地打破了从不上综艺节目的惯例,参加了一个综艺节目的中秋特别节目,前年——那时候还不是歌手的身份,居然报名参加了北极游——那孱弱的身子,居然要去北极!
大前年…
果然,是不愿意和许家的人一起过中秋节吧。
从始至终,恐怕他都没有把自己当做许家的人来看待。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不由得想起多年前,他第一次看到年恩时候的样子。

他沿着许家别墅长长的楼梯上去,楼梯的拐角上,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白色身影。
许年恩穿着白色的睡衣,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他用尽力气将自己蜷缩起来…
他把脸埋在环起的手臂之中,只露出一双眼…
那双眼睛,望着十四岁的尹树,眼睛里,是巨大的惶恐…
他的身子开始发抖,尹树几乎能听到骨骼颤动的声音。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他抬眼,便是一个衣着亮丽光鲜的女子出现在面前。
她有娇媚的容颜,化着精致的妆容,乌黑的发盘在脑后,一身米色的旗袍,显得身段婀娜,浑身上下散发着古典美人的优雅气息。眉眼顾盼之间的风情万种,足以让许多男子都为之倾倒。
只是尹树却不是那其中一个。
“对不起…”秘书一脸慌张地,“少爷,我拦不住…”完了,少爷最讨厌别人不经通报就闯进他的办公室,每次都会大发雷霆,她也跟着遭殃——今日这个的段数,怕是要收拾东西走人了!
尹树微微扬起下巴,笑容敛起,顿时那好看的容颜上只剩下可怕的漠然。手轻轻一扬,示意秘书出去。
秘书如获大赦般,急忙跑了个没影。
“你来做什么?”眉头皱起,在眉心打成一个结,却依然好看。
女子微微抿嘴一笑,说不出的优雅。迈着细碎的莲花步,摇曳到沙发边坐下,方才开口:“怎么?做母亲的来看看自己深夜办公的儿子,也是错了不成?”声音细细软软,如三月春风一般抚过人心。
尹树表情漠然,若是换了旁的人,定然已经心中擂鼓不已。只是如今对面坐着的,却是他的母亲——景安最出名的贵夫人,莫如心。
“有什么事直说吧,我没有空跟您打太极。”他嘲讽地,“那一招,您还是留着财贵太太们的聚会上用吧。”
莫如心脸上依然是优雅的笑,嘴唇扬起的弧度正好。
“还是这么讨厌妈妈?”
想起小时候,小小的他常常缠在她的身边,喊着妈妈的样子,还真是怀念呢。只是七年前的那件事,真的让他恨透了自己吧。
尹树默然,没有作答。只是那眼眸中的寒光,已经给了答案。
他恨她。
彻心彻骨地恨。
眉毛好看地一挑,莫如心笑容不变:“那位季小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尹树没想到这时候,她会忽然提起季小攸的事情。
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安家说了什么?”他嘲笑地,“说他们的女儿不安分,身为尹家的未婚妻,还去抢了别人的男朋友?”
“你别忘了,作为未婚夫,你身边的女人可也不少。”莫如心道,“平常玩玩也就罢了,可你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小静难堪。”
“那您不觉得,自己的未婚妻成了别人的第三者,作为未婚夫被人当众质问,我不难堪吗?”虽然这么说,语气里却是没有一丝的难堪,甚至,还第一次对着莫如心扬起了笑。
“还有您别忘记了,我并没有要和她结婚的意愿。”言下之意,是既然安静一心想嫁进尹家,至少该表现出诚意来——
而不是勾引别人的男朋友,来慰藉自己的寂寞。
莫如心的笑有些勉强了。
“你不是最讨厌这些穷女人的吗?”浮起一个狡猾的笑,莫如心笃定这一次,尹树一定会对那个季小姐放手,那她对安家,也算有个交代,“听说这个季小姐,还要靠奖学金来支付自己的生活费用呢。”
尹树站起,慢慢地走到莫如心身边。
高大的身影在一瞬间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什么时候——他已经长成一名挺拔的男子,作为尹氏财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身上有他父亲和爷爷都所不具备的霸气!
是尹氏前任族长,他的太爷爷,一手将尹氏财团扩展成世界屈指一数的大财团的尹平才具有的,王者之气。